土地祠外的馬車內。


    王秀荷神色複雜地蜷縮在馬車的角落裏,她被緊緊地綁縛著身子,口中還被塞了布團,之前她發出那聲尖叫,正是因為柳錫承要將她給綁在馬車內。


    而此時柳錫承和趙豐亦是靠坐在馬車中,柳錫承的右手臂血流不止,他已是痛得臉色蒼白如紙,而他的雙眼則直勾勾地盯著趙豐,隻見趙豐正撕下他的衣袖給柳錫承包紮手臂以止血。


    雖說柳錫承的右手前臂幾乎可以肯定是廢了,不過這還要不了他的命,但若是他的手臂持續失血,恐怕還真會危及性命。


    而趙豐之所以會出現在馬車內,卻是因為他足夠冷靜。


    當於猛等人和柳八等人混戰時,趙豐幾乎是手腳並用爬到了馬車之下,隨後趁亂鑽進了馬車之內。


    趙豐見王秀荷隻是被綁縛而並未遭到別的傷害,他自是沒有立刻去為她鬆綁,畢竟外邊全是柳錫承的人,就算王秀荷被鬆綁也無處可逃,且趙豐還擔心她突然跑出去反倒出現別的意外。


    至於說趙豐為何要給柳錫承止血,卻是緣於趙豐的惻隱之心,他見柳錫承那痛不欲生的模樣,下意識地便想到要為其包紮傷口。


    王秀荷對於外麵發生的事情自是聽得一清二楚,她沒想到趙豐會孤身一人來救她,更沒想到柳錫承這混蛋竟然還有伏兵。


    其實在王秀荷被柳錫承脅迫著登上馬車時,她之所以要求柳錫承放了於護衛等人,就是想要於護衛迴去搬救兵,但她又怎會料到柳錫承早有謀劃?想到於護衛等人生死未卜,她的心裏甚是愧疚。


    至於說此時來營救她的龐大海等人,她自然是不明白他為何而來,且不顧她的死活與柳八等人混戰,但她亦是聽到了密集的馬蹄聲,她委實沒想到柳錫承居然會布置如此多的後手。


    而王秀荷這時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借著車簾縫隙投入的光亮,她瞥見柳錫承的眼中劃過了一絲驚懼之色,而馬車外的兵器交擊聲已是被馬蹄聲和各種慘叫聲蓋過。


    就在這時,柳八一臉驚慌地掀開車簾道:“公子,那老匹夫居然迴城了!”


    柳錫承強忍著手臂的劇痛,他斜睨了王秀荷一眼,臉色鐵青地頷首道:“走!”


    柳八會意,他扶著柳錫承走出馬車後,伸手拽住王秀荷的手臂便要往外拖。


    趙豐聽柳八說‘老匹夫’,那豈不是唐夫子迴來了?頓時趙豐就來勁了,他伸腳踹向柳八的手臂,意欲阻止柳八將王秀荷帶走。


    然而趙豐那點兒力氣又如何是柳八的對手?隻見柳八重重地一拳擊打在趙豐的麵門,趙豐頓時眼冒金星昏倒在馬車內。


    王秀荷更是柔弱不堪,即便她扭動嬌軀想要掙紮,但她本就被綁縛了手腳又如何能逃脫?結果自是被柳八給硬生生拖拽出了馬車。


    柳八將王秀荷扛在肩上,與柳錫承和幾個忠心的侍衛走進了土地祠內。


    王秀荷雖驚慌失措,但她猜想柳錫承該是在土地祠內留了後路,而在進入土地祠的大門之前她瞥了眼外邊的混戰。


    好多騎兵!且全都身披黑披風!真的是幹爹來了!王秀荷那如水的眸子裏已滿是霧氣,但她口中被塞了布團根本無法唿救,緊接著,她被柳八扛著走進了燈光昏暗的土地祠內。


    土地祠外。


    柳家軍的三百餘士兵死傷近半,哀嚎遍地,而隻要還活著性命的皆跪在地上棄械投降。


    他們雖畏懼地看著騎在白色駿馬上的唐老夫子,但其實他們心裏還甚是感激老爺子適時趕到。


    為何?若是老爺子再來晚一些,恐怕他們這三百來號人全都得被龐大海等人給屠戮殆盡了去!


    龐大海與其麾下的二百精銳老賊皆是意猶未盡地守在這幫‘軟腳蝦’周圍,的確,龐大海適才真是要大開殺戒的。


    何況那柳八還吹響了竹哨,這顯然是要繼續搬救兵,龐大海和他的嫡係幹將黃爺、方忠仁等人雖無所畏懼,但他們也聽到了馬蹄聲,且他們也以為是柳將軍最精銳的數百騎兵趕來了。


    因此龐大海等人自是想在援兵趕來之前先吃下柳八這三百來號人,是以他們可沒有留任何情麵,那真個是以命相博狠辣無比,這三百多‘軟腳蝦’又豈是他們的對手?


    此時龐大海麾下的弟兄們還在警戒著土地祠的東、西兩麵,隻見兩邊的不遠處皆出現了不少士兵,看裝束該是東門和大西門的守軍。


    不過這些守軍看到那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猜到是唐夫子迴城了,因此隻是遠遠地看著,沒有誰還敢來到這土地祠前。


    而唐世勳麾下的霍百總、翟老八、仇大剛,以及‘軍事顧問’龐大田和近百騎兵皆聚在那輛馬車旁。


    於威和他手下的幾個衙役,以及幾個懂些簡單急救的士兵正在給於猛等重傷者做一些緊急處理。


    曾有才和嶽老財則衝到附近的一間醫館,將一個神色畏縮的老郎中給強行‘請’了過來。


    趙載則坐在馬車內扶著他兄長趙豐,眼見趙豐還在昏迷當中,趙載都急哭了,他指天大罵柳錫承不是個東西雲雲。


    扮作唐夫子的唐世勳雖是神色平靜的坐在他的白馬上,但他的鷹目中已滿是怒火。


    今日下午他本是興致勃勃地從富家橋防線迴零陵城,由於此次西塘觀戰役俘獲甚多,單單是俘虜就有二百餘人,就連全州守禦千戶所的黃千戶亦是被俘,更莫說還有許多的糧草輜重等物。


    那些個繳獲的糧草輜重等物自是存於富家橋,而白家軍的白老三則帶著三百步兵跟在唐世勳的騎兵之後押解俘虜。


    途徑門灘時,唐世勳又與縣衙工房的兩個小吏商談搭建難民窩棚之事,這當中自是耽擱了許多時間。


    是以唐世勳這一行直到夜裏亥時才抵達城外,誰知當他們一行進入城南門時,卻聽南門守將說齊知縣來調走了幾十個守軍,說是要去保護萬壽街尾的軍債事務所。


    當時唐世勳就怒了,那軍債事務所當中還有他用於軍務的二十萬兩現銀!這豈容有失?


    於是唐世勳命白老三把俘虜全交給南門守將就地看押,隨即近百騎兵和白老三的三百步兵隨著唐世勳疾奔向萬壽街。


    當他們抵達萬壽街尾時,軍債事務所已經遭到攻擊,知縣齊大堅帶著幾十個南門守軍和許多三班衙役、漢幫瀟湘堂的雷香主帶著幾十個幫眾,還有吳敬祖帶著十餘個韓夫人的侍衛,這百餘人正與不知凡幾的黑衣人搏鬥。


    而且不少黑衣人還手持勁弩,若非唐世勳的數百將士來得及時,恐怕齊大堅他們也支撐不了多久。


    唐世勳自然不會留甚情麵,敢動他的軍銀那就是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黑衣人便已逃走了大半,剩下的非死即傷。


    而後唐世勳才從齊大堅口中得知,他的幹女兒王秀荷居然被柳錫承給挾持了!於是他命白老三帶兵在萬壽街配合齊大堅善後,而他則帶著百騎狂奔向文星街。


    柳大鈞莫不是瘋了?竟敢在我取得西塘觀大捷之後在城內針對我的人?難道秦家也有份?唐世勳一臉陰晴不定地坐在馬上,他是真猜不透柳錫承為何要在今晚弄出這兩起事件。


    至於說來‘救援’的龐大海等人,唐世勳亦是一言難盡,他如何看不出龐大海其實是想把事鬧得更大?


    就在這時,文星街中段奔來了兩騎快馬,當兩騎來到土地祠前眾人才看清,來者竟是新任知府秦大人和他的長女秦薇兒。


    秦大人臉色鐵青地來到唐夫子麵前拱手見禮,並極為坦誠地告訴唐夫子,他也是剛剛才知曉柳錫承今晚搞出這許多的蠢事,但這絕不是他們秦家和柳家的意思!


    想甩鍋?唐世勳神色陰冷地睨了秦大人一眼,旋即他又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的秦薇兒,語氣不善地問道:“薇兒,你也不知曉?”


    秦大人和秦薇兒聽到唐夫子這句話,心中已是送了一大口氣,這說明唐夫子對此事雖憤怒,但還有轉圜的餘地。


    秦薇兒騎著馬湊到唐世勳身旁柔聲道:“幹爹,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哩!奴家和爹爹都在家中陪著奶奶,當真不知表兄他在外邊做這些蠢事,而且表兄他,哎!他隻要一到過年就會有些奇怪的舉動。”


    “這便是所謂的奇怪舉動?”


    唐世勳指了指現場的傷員,重重地冷哼道:“他挾持老夫的幹女兒,還派人去軍債事務所搶奪軍銀!且這兩邊死了多少人?你一句奇怪的舉動就想為柳錫承開脫?”


    秦大人和秦薇兒心中更是有底了,秦薇兒輕柔地拉著唐夫子的衣袖撒嬌道:“幹爹!奴家可不是給表兄開脫,隻不過……”


    唐世勳適時地打斷了秦薇兒的話頭,他的臉色森然至極:“旁的不必多說,老夫隻有兩個要求,其一,罪魁禍首柳錫承和柳八,必須交給老夫處置!其二,他柳錫承竟然敢搶老夫的銀子?哼!讓柳大鈞明日拿十萬兩銀子來當撫恤金!其三,若是老夫的幹女兒王秀荷有個甚三長兩短,老夫定不會放過柳家!”


    秦大人連忙恭敬地應下唐夫子的條件。


    眼尖的秦大人在來到土地祠前時就已環顧了四周,柳錫承那混小子不在!隻要沒被抓現行,秦大人自然有法子在之後與唐夫子斡旋。


    當然,破財消災是肯定的,畢竟這兩起事件都是柳錫承主動惹出的禍事,若是十萬兩銀子能平息唐夫子的怒火,秦大人自然不會、也不敢拒絕。


    何況十萬兩銀子也不算多嘛!秦大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鎖的眉頭已是舒展開來,他已是在心裏邊想著如何說服錫承那小子放了王秀荷,莫要再生出更多的事端來。


    而就在這時,異變又起,隻見土地祠的大門內突然走出了十二個黑衣人。


    秦大人定眼一看,險些墜下馬去,隻見這十二個黑衣人竟是拿刀架著三個人出來,其中就有被綁的柳錫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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