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梓神色幽幽地看向駱三刀,沉聲吩咐道:“你待會兒便帶許南瀟去東山下的火神廟……”


    許南瀟悚然一驚,她的不詳預感果然應驗了,這毒婦玉姑居然將她的‘引蛇出洞’之策給改了!


    眼見駱三刀那四白眼中的炙熱精光,許南瀟嚇得花容失色,怎能讓這等兇人將我帶走?


    她不待玉姑說完,也不顧身上的傷痛,跪在唐夫子麵前哀求道:“夫子!奴家!”


    唐世勳可不知道許南瀟和駱三刀之間有多深的過節,他撚須笑道:“南瀟不必擔憂,你且聽玉姑把話說完。”


    阿梓亦是對許南瀟打斷她的話頭甚為不滿,而她也以為許南瀟是畏懼駱三刀的兇名。


    她不禁斜睨了駱三刀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說,你看看你這兇名在外的,竟是把人家許南瀟給嚇成這副模樣!


    駱三刀自是裝出一副憨笑模樣,他笑眯著雙眼以掩飾目光中的異色,他已是在用最大的毅力去克製和隱藏心中的亢奮。


    阿梓可不知道駱三刀的心思,她扭頭睨了許南瀟一眼,接著之前的話頭續道,適才唐夫子已將許南瀟的計策詳細地告訴了她,而唐夫子自然是要讓她去執行此事。


    但許南瀟的計策是以謠傳的形式,讓許悠文聽說唐夫子毆打囚禁許南瀟,並欲對她處以極刑,此計雖可行,但阿梓認為尚有不足之處。


    首先,若按此計行,豈非是給唐夫子‘潑髒水’?


    即使唐夫子不在意汙名,但若能用別的法子來避免,又何須無端背負罵名遭人攻訐?


    再有,唐夫子與許家之間的確是有過節,但他與許南瀟哪有甚交集?為何要毆打囚禁甚至是處決她?


    要知道如今被許悠文所抓的乃是秦家的四位公子,又不是唐夫子的人,老爺子為何要如此針對許南瀟?意圖會否太過明顯?


    阿梓繼而指出,若是換做駱三刀來針對許南瀟,則會顯得更為合理,畢竟駱三刀與許悠文所在的瀟水幫素有過節不是?


    許南瀟聽罷已是欲哭無淚。


    她如何不明白玉姑所言甚為有理?若是許悠文得知她被駱三刀抓去了東山腳下的火神廟一帶,她幾乎敢肯定許悠文會鋌而走險來救她。


    隻是,許南瀟真擔心這喪心病狂的駱三刀會對她起殺心啊!


    然而她又不敢將她與駱三刀之間的怨隙告訴唐夫子和玉姑。


    因為她很清楚,若是唐夫子和玉姑得知這段怨隙,豈非更堅定了讓她去‘送死’的決定?


    她突地靈光一閃,提出新的建議,不如將她交給秦大人,讓秦大人去引蛇出洞?


    阿梓不禁杏眸一寒:“許南瀟,你還真是關己則亂啊?把你交給秦大人?虧你想得出來,他的四個兒子都在許悠文手上!他豈敢故意刁難你去引許悠文來救?姑且不論許悠文會否上鉤,但秦大人可敢如此賭?再者說,秦大人恐怕巴不得拿你爹和你大哥等人去跟許悠文交換,那你們許家以後還如何在這零陵城立足?”


    許南瀟被說得再難以辯駁,兩行無奈的清淚已是劃過了臉頰。


    唐世勳若有所思地看著許南瀟,不知為何,他感到她似乎有甚難言之隱?


    莫非是與駱三刀有關?唐世勳想及此,招唿駱三刀走到一旁低聲叮囑了一番。


    駱三刀聽罷兩眼放光,他忙不迭地點頭應是,拍著胸口保證絕不辜負唐夫子所托雲雲。


    這小子還真是憐香惜玉!阿梓不禁一聲輕哼,她自是猜到唐世勳要保許南瀟。


    不過看在許南瀟和許家還有不少用處,她自是不會橫生枝節。


    當然,若是許南瀟遭到別的意外,那可就與她無關了。


    許南瀟亦猜到唐夫子是在保她,於是她感激地對唐夫子磕了個頭,方才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隨後,阿梓、許南瀟和駱三刀皆恭敬地對唐世勳施禮,一同告辭離去。


    唐世勳拄著拐杖站在堂中,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對於許南瀟,他的心思無疑是極為複雜的,若是有可能,他當然想將她一直放在身邊。


    但她乃是許大人的嫡女,這個時候若要保住許家,必須要想方設法從許悠文手中救出秦九等四位秦家的公子。


    否則唐世勳也沒理由再去保護許家,他必然要在秦家和許家之間選一個最有利於他的家族,那無疑就是秦家。


    雖然唐世勳叮囑了駱三刀,但就算駱三刀手下留情,可這戲要演得真,恐怕許南瀟還是會遭遇許多的皮肉之苦。


    當然,即便許南瀟與他前世的發妻如此相似,但他又豈是優柔寡斷之人?他自然不會因著自己的情懷而壞了諸多謀劃。


    何況相比於許南瀟,唐世勳如今更看重的乃是阿梓,她在暗地裏對他的幫助可謂極其重要。


    他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拄著拐杖走出正堂,隻見一胖一瘦兩個小丫頭正乖巧地站在廊道上。


    她倆都是宋家長公子宋宜璟的親妹妹,眼見唐夫子出來,自是恭敬地見禮。


    唐世勳的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小丫頭們,你倆叫甚名字?今年多大了?”


    兩個丫頭自是如實迴答。


    生得纖瘦婉約的丫頭叫宋小美,十三歲,她昨個夜裏與王秀荷一同在中庭宴廳做會談記錄。


    生得白白胖胖的丫頭叫宋小甜,今年才十二歲,昨個夜裏給浴房燒水的便是她。


    看著這兩個可愛的丫頭,唐世勳不禁想到他的女兒唐湘兒,也不知在全州城的周氏和劉誌貴等人是否找尋到了他的湘兒?


    他撇開心頭思緒,輕輕地揉了揉兩個丫頭的腦袋,並吩咐她倆隨他去書房。


    宋小甜見老爺子的神色很和善,遂眨巴著大眼睛問道:“夫子,可否先由姐姐去給您磨墨?奴婢還得去正堂裏收拾餐盤哩!”


    唐世勳不禁撚須笑道:“今日的早餐都是你做的?嗯,味道不錯,那你去收拾了再過來。”


    說罷,他拄著拐杖向書房而去。


    宋小甜得了老爺子的誇獎,那雙大眼睛不禁笑成了月牙彎兒,她喜滋滋地小跑著離去。


    而宋小美則乖巧地扶著唐夫子的手臂,當兩人步入寬敞的書房之後,她一邊在書桌前磨墨,一邊欲言又止地看著老爺子。


    唐世勳則在挑選著筆架上的狼毫,雖說他更習慣用炭筆書寫,但他這封信是要寫給他的弟弟唐世績,且需要交待的事務頗多,因此用毛筆書寫更為正式。


    就在他挑好狼毫之後,瞥見宋小美似乎有話想說,於是他和善地笑道:“丫頭,有話直說,不必拘謹。”


    “呃?是!”


    宋小美低垂著小腦袋說道:“夫子,您可否放了奴婢的侄女小囡?”


    唐世勳好奇地問道:“小囡是誰?她被誰抓了?老夫怎的不知道此事?”


    宋小美鼓起勇氣抬首看著他,一臉不忿地答道,小囡是她大嫂王秀荷的女兒,今年六歲了。


    前兩日她們宋家被漢幫瀟湘堂給抄家,直係男丁皆入獄,而女子則被關在這宋家祖宅。


    但其中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宋宜璟和王秀荷的女兒小囡。


    小囡被縣丞齊大堅的人給帶走了,而宋小美和大嫂王秀荷、宋小甜三人,則被齊大堅和許南瀟威脅,若不乖乖就範,不僅宋家直係男丁會遭殺害,以後也別想再見到小囡!


    唐世勳聽罷不禁恍然,難怪昨晚秀荷會跪在他麵前,還幾次三番請求他允許她伺候沐浴,原來是她的女兒被抓了啊?


    旋即他心中暗罵齊大堅,這老小子還真是夠損的,居然用這樣的法子來逼迫三個女子。


    眼見宋小美一臉期盼之色,他則故作不快地問道:“你那大嫂秀荷如今都是秘書三科的科長了,她為何不直接對老夫說?”


    宋小美神色一黯,低聲答道,其實大嫂秀荷讓她莫要亂說此事,因為齊大堅如今在唐夫子麵前得到重用,秀荷擔心唐夫子命齊大堅交出小囡,而齊大堅會陽奉陰違,甚至以別的手段對付小囡。


    唐世勳嘴角一抽,那王秀荷未免也太謹小慎微了些,不過她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她關己則亂、患得患失也能理解。


    他對宋小美笑道,丫頭你不必擔心,此事老夫自會去找齊大堅,一定會把小囡安全地帶迴來。


    宋小美激動得雙眸泛紅,跪在唐世勳麵前就要磕頭感謝。


    唐世勳一把扶住她,並嚴肅地吩咐道,以後不必跪著謝恩或施禮,他不喜歡這一套。


    宋小美自是感激不盡,從小錦衣玉食的她如今卻成了個丫鬟,還得學會下跪和磕頭,她心裏又豈會甘心樂意?


    這時,親兵仇大剛敲了敲書房門:“夫子,子詡公子的信使求見!”


    “哦?快請!”


    唐世勳正想著寫信給弟弟世績,沒想到他的信使就來了。


    隨即唐世勳端坐於書桌之後,並吩咐宋小美坐到一旁的矮幾去負責記錄。


    不多時,一個風塵仆仆的魁梧軍漢走進了書房內。


    軍漢恭敬地施禮後,將一封以蜜蠟封口的書信交給了唐世勳。


    唐世勳打開信快速地瀏覽了一遍,頓時,他的臉都變綠了。


    弟弟世績這封信不長,隻說了兩件事,其一,南部富家橋防線目前愈發穩當。


    其二,要銀子。


    若是要個萬兒八千兩的還好說,但唐世績在信中說:‘新年將至,勞煩夫子先送二十萬兩銀子過來,給近六千將士和兩千輔兵民夫等,把前三個月的軍餉補上……至於糧草,恐怕隻能支撐到大年初五……’


    這小子開口就要二十萬兩銀子啊?唐世勳拿著信紙的右手已是不由自主地狂顫。


    白家兄弟的士兵和童古的騎兵居然這麽久沒發軍餉?


    二十萬兩銀子居然隻是填補前三個月的軍餉?


    如今這臘月不也到月底了?


    還有糧草!世績說隻能撐到大年初五,那不就隻剩七天了嗎?


    如此大的坑要我怎麽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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