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


    天色已是有些蒙蒙亮。


    距離陶將軍的官兵精銳突襲湘口關,已是過去了一個半時辰。


    湘口關各處喊殺聲震天,官兵戰船依舊在炮轟外關牆,西碼頭與東碼頭皆是火光衝天。


    僥幸逃出生天的少量百姓們,瑟瑟索索地躲在遠處林間無聲地哀嚎著。


    東關牆的戰事亦是愈發激烈。


    關牆上的二百餘守軍彷如瘋魔一般,圍著張副將麾下的三十個精銳老賊不停地舉槍突刺,若非梁憨頭等二十餘人奮力殺進去相救,恐怕這三十個老賊都得交待在這兒。


    保護阿梓的駱三刀等人雖也想加入戰團,但卻被阿梓給製止了。


    隻見阿梓正站在一座小望樓之上,她的眼力極好,趁著天色放亮,她看見東碼頭市集的亂軍陣中,‘東成酒樓’的第三層上站著幾個將領。


    並且,在這幾個將領身旁還站著兩個百姓打扮的男女,雖說離得遠看不清模樣,但阿梓的杏眸中已是劃過了一絲厲芒,那兩人莫非是楊氏和許二爺?


    對於那幾個亂軍將領,阿梓昨日便已了解得清清楚楚,這幾個將領皆是牆頭草,可不是那等敢打敢拚且有主見之人,為何這幾人將亂軍組織得越來越有序?而且還敢對東關牆發起攻擊?


    阿梓幾乎敢肯定,這定是那楊氏在慫恿!她招唿駱三刀過來,指著那座酒樓低聲道:“駱香主,你能否去接近那座東成酒樓?”


    “呃?”


    駱三刀聞言一怔,他細眯著四白眼遠眺一番,不禁悄悄咽了口唾沫。


    誠然,他駱三刀的確嗜殺成性,但他可還沒活夠,那座東成酒樓旁全是亂軍士兵,而且此時天色漸亮,這等時候去搞刺殺豈非有去無迴?


    阿梓自然知道駱三刀想岔了,她不禁斜睨了他一眼:“奴家隻是問你能否接近,可不是讓你去刺殺敵方將領,你隻需混進東碼頭的市集去找到黎掌櫃便可。”


    駱三刀疑惑地看著阿梓,他昨日陪著阿梓在市集上見過黎掌櫃一麵,知道他們就住在東成酒樓旁的客棧裏邊,但他們不是正兒八經的生意人嗎?找他們做甚?


    何況那邊市集上亂兵橫行,黎掌櫃等人是否還有命在都不一定。


    阿梓的嘴角劃過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當唐世勳最初來到零陵城之後,對手下細作進行了分組,其中‘寅組’有三人,除了組長老高以外,還有老黎和老田。


    要說老高的寅組之所以能成為各組中的翹楚,且能將情報網鋪開至整個零陵城,老黎和老田皆是功不可沒,老田善於管理,而老黎則適合‘開疆擴土’。


    因此在數日以前,阿梓密令老黎扮作個專門收購河鮮的小掌櫃,前來湘口關‘開辟業務’,當時阿梓隻是為了防止湘口關有可能出現降兵反叛,因此讓老黎來一邊擴展情報網一邊打探各方消息。


    最初老黎過來時隻帶了五個信得過的兄弟,但隻數日他就已發展了十餘個手下,另有三十幾個外圍線人。


    就如淩晨時逮住那許二爺的賬房先生,正是源於老黎所提供的情報。


    當然,這些事阿梓自然不會透露給駱三刀知曉,而且她很肯定,老黎可是精明得很,他一定還活著!


    旋即她低聲問駱三刀,此刻關內的瀟水上滿是被焚燒的戰船,而那東碼頭則混亂不堪,若是你一個人由瀟水潛遊過去找黎掌櫃,可有把握?


    駱三刀點頭道:“要潛進去不難,隻是玉姑你的安危呢?若是找到黎掌櫃,俺要跟他說甚?”


    阿梓神色篤定地說道:“你不是還有幾個兄弟在這兒?如今最重要的是那東成酒樓上的幾人!你一旦找到黎掌櫃,隻需跟他說‘斬楊許’這三字,他自會明白!”


    駱三刀的四白眼中劃過一抹詫異,隻三字那黎掌櫃就能明白?


    隱約的,駱三刀感到那黎掌櫃肯定很不簡單,同時他也對這玉姑愈發佩服,原來她還留了一手啊?


    於是他也不再拖遝,吩咐身旁的幾個弟兄好生保護玉姑之後,立刻告辭離去。


    關牆下。


    薛正帶著他的十幾個弟兄衝到了小門附近,幾十個守軍正在攻擊堵在小門內的二十個精銳老賊,雖說小門附近地勢狹窄,二十個老賊尚不懼被攻擊,但他們卻猛然發現那些個守軍中有兩人竟是扛著一座虎墫炮對準了他們。


    若是被這虎墫炮給近距離轟上一炮散彈,且二十個老賊被堵在小門內無所遁形,豈能活命?


    好在薛正已至,他左手持刀,右手持鞭,帶著十幾個弟兄直衝向那些個守軍,雙方頓時戰作一團,小門處的二十個老賊亦是趕緊反撲出來,將那兩個準備點燃虎墫炮引線的守軍給斬於刀下。


    關牆之外,亂兵將領見牆頭上的反擊極為薄弱,已是讓亂兵加緊打造簡易的木梯,而許多身強力壯的亂兵正抱著檑木齊力撞擊東關牆下的小門。


    另有一個將領則神色焦急地指揮近千亂兵,在東碼頭的南邊外圍布防。


    隻見遠處人影憧憧,一麵‘莫’字大旗已隱約可見,拖遝了一個半時辰後,零陵城的前線主將莫將軍率援兵趕來了!


    這亂軍將領一邊心急火燎地加緊布防,一邊命身旁親兵吹響號角,頓時,一陣有節奏的號角聲傳遍了湘口關各處。


    西碼頭旁,官兵陶將軍部的臨時陣地上。


    轟隆巨響當中,幾發炮彈由西關牆上轟向了陶將軍的臨時陣地前,因天色放亮,炮彈愈發精準了!


    但陶將軍根本不為所動,他深知這些關牆上的重炮之射程,且重炮對於西側碼頭這邊的防禦作用不大,其射程之下有大片盲區,他麾下的精銳將士們正是從炮火的盲區中發動的攻關之戰。


    陶將軍此時正手持單筒鏡觀察西關牆和瀟水對岸的東關牆之戰局。


    這部單筒鏡乃是楊總兵的寶貝,楊總兵為了讓陶將軍更好地把握戰局,特命老台將單筒鏡送來給陶將軍使用。


    這時,陶將軍聽到瀟水對岸的東碼頭傳來了有節奏的號角聲。


    有敵襲!陶將軍連忙用單筒鏡看了過去,他的眉宇間不禁劃過一絲凝重之色,‘莫’字旗!看來我的老對手終於來了!


    陶將軍又想到適才得到的消息,獻賊童古部的騎兵與門灘防線的賊兵已南下攻陷了富家橋!


    沒想到那零陵城的唐老夫子會如此‘本末倒置’!打破南部防線又有何用?隻要我奪下湘口關,定能在道州申家軍前去支援以前攻陷零陵城!陶將軍不禁心中冷哼,眼神堅定地看向高聳的西關牆。


    他神色鎮定地命身旁的親兵以號角聲迴應對麵,盡量加強防禦,阻擊獻賊莫將軍部!


    隨後他又令前方將士重整旗鼓,並對他身旁的百餘精銳家丁大聲喝道:“兒郎們,去給本將奪下西關牆!”


    “是!將軍!”


    這百餘身披重甲的精銳家丁皆大聲應是。


    他們的眼中滿是亢奮之色,作為陶將軍麾下嫡係中的嫡係,他們才是陶將軍最為忠誠而無畏的部下!


    老台一臉嚴峻地陪在陶將軍身旁。


    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要發起總攻了!看來,老陶是要趁對方莫將軍突破東岸亂軍之前,押上全部精銳拿下西關牆!


    不得不說,這還是老台第一次看到老陶如此舍得下本錢,因他深知那百餘精銳家丁乃是老陶的命根子,一般的戰事老陶可舍不得用,何況這還是死傷甚重的攻關戰?


    此次陶將軍帶來的官兵精銳共有三千餘人,除去在陶將軍這臨時陣地還剩兩百餘官兵和三百餘傷員,以及外圍的數十個騎兵斥候之外,其餘兩千七百餘官兵皆參與了總攻。


    這波攻勢極其迅猛,那百餘精銳家丁身披重甲在前,他們根本不懼箭矢攻擊,已有二十餘人順著長梯衝上了西關牆,繼而是更多的官兵緊隨其後衝了上去。


    頓時,西關牆上的廝殺與呐喊聲愈發慘烈,死守西關牆的申不凡等不足千人的精銳老賊皆是被逼出了狠勁,與登上關牆的官兵精銳血戰之。


    老台不僅在關注戰局,同時還在心裏琢磨著一樁讓他還未想明白的心事。


    一個時辰前,即卯時破曉那會兒,老台派遣他麾下的精幹細作牛大炳遊去了瀟水對岸,並與對岸發起暴動的亂軍取得了聯係。


    當時那牛大炳本是要去找扮作中年婦人的顏梓玉,眼見那東碼頭集市的東成酒樓上站著幾個將領,旁邊還站著一對中年男女,牛大炳以為那中年婦人便是顏梓玉,於是前去拜見。


    誰知這牛大炳險些被當場砍殺,好在他口齒清晰,並立刻亮明了身份,還拿出了一張旗總的告身文書。


    而後那對中年婦人與牛大炳低聲交談了一番,她自稱楊氏,並非牛大炳口中所說的顏梓玉,同時她還問,顏梓玉是何人?


    牛大炳也是一頭霧水,好在他還記得顏梓玉此時扮作的是中年婦人‘玉姑’,於是就問楊氏,你可認得玉姑?


    誰知那楊氏聞言悚然一驚,神色凝重地反問,玉姑是你們廣西兵派來的細作?


    二人就那麽一來一迴地幾番問答,楊氏才知西岸這邊乃是官兵的前線精銳在突襲湘口關,她讓牛大炳迴去稟報老台,她會在東岸這邊策應官兵奪關!


    老台想到這兒直感到腦仁發疼,楊氏,難道是顏梓玉口中所說的那個獻賊翟將軍的兒媳楊氏?


    為何那楊氏會策動水師降兵發起暴動?而她又對‘玉姑’的身份如此驚詫?


    顏梓玉和楊氏,究竟是一撥人還是兩撥人?她倆到底誰說的是真話?老台不禁暗自搖頭苦笑。


    這時,一個騎兵斥候疾奔至陶將軍跟前,單膝跪地道:“將軍,西碼頭北邊的岐山頭下發現數百獻賊的蹤影!他們正直奔西碼頭而來!”


    岐山頭?陶將軍和老台皆是神色一凜,北邊的岐山頭不是陳副總兵的防區嗎?怎會有獻賊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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