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見唐世勳竟是直接開罵,不禁有些驚訝。


    不就是個長得尖酸刻薄的丫鬟嗎?唐公子怎會如此生氣?


    唐世勳也知自己失態,他按捺住心頭的憤怒,沉聲問道:“發生了何事?為何廣西兵會來此帶走我的丫鬟?”


    “公子,晌午時……”


    甘霖的神色很是不忿,將中午時發生的事情詳細道出。


    半個時辰前,甘霖正要來跟唐世勳匯報他調任之事的最新進展。


    誰知剛走到這宅子門口,卻見他手底下負責看守宅子的士兵竟是被打暈在地上。


    甘霖頓時就來氣了,他本是想去叫人,卻見宅子裏走出了三個一臉兇相的魁梧漢子。


    而扮作丫鬟的韓夫人則被那三個漢子給圍在中間。


    三個漢子見甘霖在門口,其中一個自稱叫顏俊臣,說是廣西陡軍的世襲千戶,並且拿出了一張告身來。


    甘霖又不識字,如何能辨真假?


    但他腦子轉得很快,他很清楚,這癸醜巷裏前前後後全是董把總的人,這三人如何敢私自闖入?


    果然,那顏俊臣告訴甘霖,此事乃是包參將和賈公子等人都默認的,他們的把總董天祥也清楚。


    說完以後,顏俊臣等三人便趾高氣揚地帶著韓夫人走了。


    唐世勳的鷹目中蹭地冒出了怒火,這幫陡軍怎可如此囂張?


    他沉吟片刻後問道:“我那丫鬟可有遭到毆打?她可有唿救?”


    甘霖仔細地想了想,搖頭答道:“那丫鬟的神色很是平靜,在下不知她是否遭到毆打,但看她的臉該是沒有被扇耳光。”


    唐世勳神色凝重地拍了拍甘霖的肩膀,低聲吩咐了幾句。


    甘霖恭聲應是,小跑著離去。


    這時,百總胡老蠻在不遠處對唐世勳打了個招唿。


    他走近前來拱手笑道:“唐公子,董把總有請。”


    唐世勳神色冷漠地拱手迴禮道:“他找我何事?”


    胡老蠻聞言眉頭一皺,這小子怎的對董把總如此不敬?


    唐世勳深吸了一口氣,他也知自己的語氣有些過了,遂沉聲道:“胡百總,在下有緊要之事,晚些再去向董把總請罪!告辭!”


    說罷,唐世勳對胡老蠻拱了拱手,撐著紙傘便欲離去。


    “這!”


    胡老蠻瞪大眼睛看著唐世勳離去的背影,嘟囔道:“這他娘的得了陳副總兵的單獨召見就是不一樣!”


    他不禁搖頭苦笑,隨即快步走到世勳身旁,低聲道:“兄弟,你可是要去找韓夫人?”


    唐世勳腳步一頓,但並未搭話。


    胡老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聽哥哥一句勸,先去見董把總,他不會害你!”


    唐世勳心念電轉,頷首道:“嗯,有勞胡兄了。”


    隨後,他跟著胡老蠻走進了癸醜巷的深處。


    兩人來到了一間頗為寬敞的四水歸堂式宅屋內,這兒乃是董天祥的臨時辦公處。


    宅中進出的士兵頗多,董天祥見唐世勳來了,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務,讓世勳隨他走進了一間廂房內。


    董天祥看著麵色冷漠的唐世勳,低聲埋怨道:“老弟啊!你若早告訴我那丫鬟就是韓夫人,半個時辰前我便不會讓全州守禦千戶所的人將她帶走了!”


    “嗯?”


    唐世勳聞言心頭一凜,抬起頭來皺眉道:“全州守禦千戶所?為何那三人又自稱是陡軍的人?”


    “嗬嗬!此事可不簡單呐!你以為,廣西那邊是鐵板一塊?”


    董天祥的臉上掛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廣西兵不也跟咱們湖廣一樣,軍頭林立,私下裏皆是齷齪不斷?全州的守禦千戶黃毅和陡軍的副指揮使顏兆丁之間……嗬嗬!一言難盡呐!”


    唐世勳心中有了一絲明悟,謙虛地拱手道:“董把總,在下對那邊的事不熟,還請董把總指教。”


    “指教不敢當,我便將我知曉的告訴你……”


    董天祥拱手迴禮後,將他所知的娓娓道來。


    董天祥原本對這幫廣西軍頭們之間的齷齪知之甚少,但他的上司齊雄與廣西都司的幾位將領交情頗深,因此倒是得悉了不少秘事。


    如今這黃毅千戶和顏兆丁副指揮使都在城內,他們都是來與陳副總兵商議軍機的。


    黃毅乃是廣西總兵楊國成的嫡係,此人善守,因此負責全州與黃沙河關的防務。


    而黃毅與陡軍副指揮使顏兆丁的關係頗為不錯,兩人都年近五旬,且誌趣相投。


    雖說黃毅隻是個千戶,但‘守禦千戶所體係’可不是‘衛所體係’。


    守禦體係直屬都司衙門,且實行募兵製,因此戰鬥力與衛所體係不可同日而語。


    兼且黃毅負責的是廣西北大門的防務,因此黃毅雖為千戶,但實權頗大。


    八年前,黃毅的長子與顏兆丁的女兒喜結連理。


    這本是大喜事,但黃家的接親隊伍去到興安縣的靈渠時,發生了意外。


    黃千戶的長子在陡軍顏家的送親宴之後,遇刺身亡。


    具體是何情況,董天祥自是不知曉,但這事兒當年在廣西桂林府可是鬧得沸沸揚揚,黃家與顏家也因此而決裂。


    據傳聞,刺殺黃千戶的長子者,乃是陡軍的世襲千戶顏俊臣。


    而黃家與顏家在這八年之中,相互之間可是發生了極多的齷齪與矛盾。


    唐世勳聽罷後陷入了沉思。


    他不禁想到四日前在城守署時,那顏俊臣隻因阿梓的一句話,竟是直接揮刀割破了花老田的喉嚨。


    再加之顏俊臣之後眼神狂熱地說,沒有誰可以欺負他的妹妹阿梓。


    可以想見,顏俊臣對阿梓這個妹妹的關切已是有些近乎病態。


    雖說唐世勳不清楚阿梓的真實年齡,但他以過往的經驗判斷,阿梓的年紀應當與他相仿,估計最多也就大個一兩歲。


    若是如此,阿梓在八年前應當是十四歲到十六歲之間,正是這個時代的適婚年齡。


    莫非八年前與黃千戶的長子成婚者,便是阿梓?


    唐世勳緩緩摩挲著下巴問道:“董把總,適才去接走韓夫人的三人之中的為首者,自稱是陡軍千戶顏俊臣,但你卻說他是全州守禦千戶所的人,此人可是先來拜會過你?”


    董天祥微微頷首,低聲道:“嗯,他叫黃人傑,全州守禦千戶所的百戶,他乃是黃千戶的次子。”


    唐世勳默默地念叨著此人的名字,又問:“不知此人住在何處?”


    “老弟啊!”


    董天祥如何不知唐世勳有何打算?他慢悠悠地說道:“聽哥哥一句勸,你還是考慮清楚了之後再去找那黃人傑吧,哎!以如今的形勢,咱們可都指望著廣西兵的幫襯呐!”


    唐世勳抬頭看著董天祥別有深意的笑容。


    他如何聽不出來,董天祥這是話裏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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