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就是那個人和努爾哈赤有關,而且身份不低,就算要懷疑,也應該是努爾哈赤先說出來比較合適。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慢條斯理道:“看來我二人的懷疑是一樣的。”


    這命帖被燒,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努爾哈赤和冰若痕再無可能結為連理,這麽一想,這懷疑的人選之一大體就可以圈定出來了。


    冰若痕一向潔身自好,雖說容貌出眾,但性情畢竟太過清冷強勢了些,尋常男子也沒那個膽子去招惹她,冰若痕自己就更不可能對哪個男子紆尊降貴了。


    而努爾哈赤,雖說他冷傲自持,但畢竟男子和女子不一樣,這種性情的男子世間也有不少,若有一身功名傍身,不僅不會讓女子避之不及,反而還會讓女子覺得此人可靠非常。


    看來命帖被燒一事,冰若痕完全是受到了努爾哈赤的牽連。


    聞言,冰若痕微微挑眉,不得不說,努爾哈赤周身的氣勢太過鎮定,明明應該心虛的人是他,可他偏能做出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模樣,讓人可氣又可笑。


    隻是一眼,冰若痕沒能看見努爾哈赤眼底壓抑的怒火和殘酷。


    努爾哈赤對於冰若痕並沒有什麽超出尋常女子的感情,但現下卻是因為自己沒有處理好旁的女子的傾慕才惹來這種混賬事……怎麽看,都是他禦下不嚴,鬧出了笑話。


    看來他這些日子太過慈悲,讓某些人沒了懼怕。


    努爾哈赤想到自己這幾日將精力都放在收買分化大禹國朝臣這件事上,放鬆了對京城的監控,不免有人要跳出來尋找存在感,既然這樣,他不做些什麽,不是對不起那些人的心意?


    各自思慮間,努爾哈赤和冰若痕已經到了端明殿正門門口,經由侍衛通傳,很快就進了端明殿。


    偌大的殿內,隻坐著北辰王、王後還有兩個年長的端明殿學士,顯得有些空空蕩蕩的。


    很顯然,即使命帖被燒的事情瞞不住了,北辰王還想顧惜王室和冰家的顏麵,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並不打算讓太多的人介入進來。


    冰若痕很是感激北辰王的這份體貼,上前行禮之後,就跪坐在下首,認認真真地聽著他們討論。


    事關自己,努爾哈赤沒有刻意賣關子,直接道:“臣有懷疑。”


    北辰王一驚,他這次召開端明殿議事,主要是為了安撫冰若痕,並不想這麽快就把所有事情曝光在所有人麵前。


    因此,即使北辰王在心中也有懷疑,但有所顧慮,隻是這一遲疑的功夫,努爾哈赤已經兀自開口道:“臣懷疑命帖被燒一事,和清河郡主燕肖霖、瑤姬有關。”


    北辰王不露痕跡地鬆了一口氣,沒有把那個人也說出來就好,便道:“本王屬意你二人全權調查這件事。畢竟清者自清,若你二人的調查能讓本王滿意,本王有賞。”


    冰若痕和努爾哈赤對視一眼,彼此從對方眼中看見了誌在必得的神情,一起對著北辰王和王後單膝跪下,道:“臣,定不辱使命。”


    京城之內,努爾哈赤和冰若痕商議之後分頭行動,黎仲城中,傅如歌也隨著屈非、慕容逑一起,上了定王府的馬車,一行人緩緩朝著往定王府而去。


    定王的馬車很大,雖然不如慕容逑的馬車那般裝飾豪華,但車內該有的器物一應俱全,定王和辛睿翼以及慕容逑三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之中,也不顯擁擠。


    辛哲本來還想讓辛睿翼坐在傅如歌附近,好照顧她,但沒想到,傅如歌隻是淡淡一笑,羞澀地低下頭去,拒絕了。


    慕容逑輕歎一聲,隻能出來打圓場,同時心中煩惱:這還沒在一起生活呢,就這樣互相折騰,這要是真的成婚了,還不得日日上演全武行?


    辛哲和他對視,也覺得這件事有些棘手,但好在他們也並非真心要辛睿翼和傅如歌有夫妻之實,婚後隻要求兩人在人前做出恩愛的樣子,私底下如何……就算他們是長輩,這些事也管不了吧?


    有了這樣的念頭,辛哲和慕容逑的麵色總算好了一些。


    屈非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對於這些俗事沒有興趣,他的位置靠窗,全程看著窗外,馬車經過德昂巷口的時候,屈非的神情忽然微微一變。


    這種變化要是尋常人肯定看不出來,但傅如歌在和屈非的相處中,已經習慣了觀察他的表情,立即抓住了他的這點變化,湊過去,低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屈非看了傅如歌一眼,並未說什麽,而是從袖中取出那墨色九連環,也不避著人,隨手擺弄了幾下。


    辛睿翼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沒看出什麽,隻當屈非感覺無聊,在排解精力罷了。


    那整整十九日的車馬行程中,屈非不僅為傅如歌灌輸著全方位、高質量的學識,還教會了她一種淩霄閣高層交流常用的密語。


    那就是利用這種有些怪異的墨色九連環,每一個手勢、每一個拆卸動作都有其含義,掌握透徹了,不用說話、不用書信,就能傳遞消息,也不會留下任何把柄和痕跡。


    堪稱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技能。


    但是,屈非沒有告訴傅如歌的是,這種墨色的九連環真正的作用並不在此。


    當時屈非想,以傅如歌的身份,估計一輩子也用不上這個技能,雖說將墨色九連環給了她一個,但關於九連環真正的用途,卻一絲一毫沒有透露給她。


    傅如歌有些傻眼,但還是靜心沉氣地迴想著這幾個九連環的拆卸動作代表著什麽意思……啊!


    傅如歌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貝勒府有消息來了!雖然不一定是什麽好事,但起碼代表著她日後的行動有了個方向啊!


    這麽想著,傅如歌也伸手進袖兜中,一摸,卻摸了個空——她今日梳妝打扮是為了吃飯的,誰去人家家裏吃飯還自帶玩具啊?


    屈非並未將九連環遞給傅如歌,他一個人玩還能說是因為無聊所致,但他和傅如歌你一下我一下地拆裝九連環,旁的人雖說看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麽,卻很難不懷疑。


    傅如歌鬱悶了半天,見屈非沒有將九連環遞過來的意思,也不強求,隻是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那意思:貝勒府傳了什麽消息過來?


    屈非微微勾起嘴角,傅如歌也未免太心急了。他隻是看見了淩霄閣專門開辟出來傳遞貝勒府消息的人罷了,哪能這麽快得知具體消息?


    見屈非是這種神情,傅如歌沒有半點遲疑就偃旗息鼓了,老老實實地坐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認真扮演好一個“嬌羞矜持”的大家閨秀。


    好在定王府也不遠,穿過德昂巷,再經過兩家府邸,就到了。


    車夫將馬車停在定王府正門,定王府的管家並一應仆從早就在門口候著,見眾人下來,趕緊上前簇擁著他們往府中走去。


    傅如歌照舊跟在屈非身邊,努力刷親密度。


    畢竟按照慕容遙給出的身世,傅如歌當是從小和屈非一起長大,中間被努爾哈赤截胡到貝勒府當牛做馬,之後又被慕容逑救出來。


    也就是說,傅如歌和屈非在一起的時間是最長的,感情當然也要體現得最深才可以。至於慕容逑……


    傅如歌瞥了眼正和辛哲說這話的成熟男子,他從她的叔叔輩變成了哥哥輩,真是讓人頗為不習慣啊。


    定王府是在辛哲封了定王之後,辛哲才買了兩間府邸打通之後建成的,因此格局裝飾都不如多少年積累下來的慕容遙府精致大氣。


    但好在辛哲本人是武將出身,夫人又同是將門世家出身,不追求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兩人對於現在府中的情況還是很滿意的。


    辛哲領著眾人去了後院的水榭,中午的家宴就擺在那裏。


    傅如歌跟著屈非繞過長長的抄手遊廊,老遠就看見那亭台水榭之上安了個鐵頂,六麵垂下用厚厚的氈毯,隨著風微微起伏,保暖又精巧。


    辛哲很是得意,捋著胡子哈哈笑道:“這是夫人的主意,說是傅如歌姑娘自幼生長在金國,怕是沒有好好領略過水鄉的柔美精致,所以特地安排出這個水榭來設宴。”


    傅如歌眨眨眼,垂首淺笑,福了福身,道:“有勞王妃費心,傅如歌甚是歡喜。”


    辛睿翼跟在辛哲身邊,聞言,麵上露出些許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傅如歌立即想起了辛睿翼的身世。


    辛睿翼是辛哲的次子,但他和辛哲長子並不是一母同胞,而是辛哲在行軍途中和一個美貌的軍妓生下來的孩子。


    隻可惜那軍妓生下了辛睿翼之後,因為產後大出血而離世了,辛睿翼自小就被抱到定王妃身邊撫養,感情甚篤。


    隻是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傅如歌忽然有些好奇,兩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辛睿翼如此性情大變,連著對家人的感情都淡了下來?


    辛哲一個大老粗,自然沒有注意到辛睿翼這種微妙的神情變化,還在笑嗬嗬地將眾人引入水榭之中。


    走得近了,傅如歌才發現這些氈毯上別有春秋。


    水榭六麵透風,若是用厚實的氈毯全部蓋上,就有些氣悶,但若是用別的材質的簾子,又壓不住這股冬日的風,到時候好好一場家宴下來,別凍壞了一貫身嬌體弱的傅如歌。


    所以,這六麵氈毯上透空連綿出了許多花紋,鏤空的地方又用絲線疏落地交織起來,看著別有情趣還是其次,讓整個水榭兼具透氣和保暖才是最讓人驚喜的。


    傅如歌忍不住讚歎道:“沒想到定王妃不僅上馬能戰,還很心思精巧呢。”


    此時仆從已經掀了簾子,讓傅如歌進入水榭,傅如歌此言一出,正在水榭之中候著的定王妃立即就聽見了,麵上也帶出笑來。


    傅如歌像是才發現水榭之中有人一般,立即羞紅了臉,低下頭去,邊往屈非身後靠,邊微微抬眼,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有女中豪傑之稱的定王妃。


    那定王妃膝下有四個兒子,多年願望就是要生個女兒,偏偏就是求而不得,一下子看見又萌又軟又討喜的傅如歌,當即心生喜愛,上前就拉過傅如歌的手,細細打量,笑得合不攏嘴:“你就是傅如歌呀?哎呀真好,我們日後可要做一家人了啊!”


    定王妃的手有點粗糙,掌心指腹都有著厚厚的繭子,那是常年握槍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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