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謐祥和的清晨,一家子照常圍坐餐桌前心安理得的享受著爺的勞動成果。

    短促而尖銳的哨聲忽遠忽近。

    勺子挖滿海鮮拌飯塞進嘴裏,安子邊嚼邊手不停的朝著螃蟹的方位駛去:“在這通訊靠吼,交通靠走,保安靠狗的原始社會裏,哎呦喂,竟然破天荒的聽到哨子聲!哎呦喂,難道這原始人開始進化了?”

    九大暗衛在緘默中繼續低頭扒飯,小元寶帶著未睡醒的彌蒙鳳眼懨懨欲睡的趴在飯桌上,一口一口咀嚼著爺遞到他嘴邊的吃食,老申頭一副老學究模樣,一手擎著發黃缺角的《文宗二十五年》一手握著湯匙攪動著紫菜雞蛋湯,時不時啜上兩口,再唏噓的將發黃書卷翻開一兩頁。

    晨起的鳥兒開始嘰嘰喳喳的嘮嗑了,屋頂上方盤旋的哨聲繼續不知疲倦的鳴叫著。

    蟹黃拌進了海鮮飯裏,安子又舀了勺蝦醬:“你們說,他們還叫上個沒完沒了,還真當自個是警笛啊?”

    元寶下巴磕在桌上,睡眼朦朧的看向安子:“幹娘,咱要不要逃走啊,那群原始人馬上就要拿著漁網來捕咱們啦……”

    安子奇怪的迴視:“乖兒子,你是不是沒睡醒啊?還在夢裏吧?別怕,那是夢不是現實。”

    元寶艱難的打了個嗬欠:“我記得上次被逮進漁網裏的時候,好像就聽見這樣難聽的哨聲……啊哈……”

    安子停止了進食的動作。

    老申頭從書中抬起了眼:“元寶啊,你會不會記錯了?”

    “額,不會啊姥爺,你也知道元寶是過耳不忘的啊……娘,元寶吃飽了,要去睡……”含糊嘟囔著,元寶張開兩條短胳膊不依不饒的要人抱。

    豎耳細聽,貌似外頭還真響起嘈雜的腳步聲以及抄家夥的聲音,喧嘩的唿喝聲也忽遠忽近……

    安子徹底停止了進食,老申頭深沉著臉陷入老謀深算的無人境界,九大暗衛從碗筷中抬起臉抬頭挺胸同老申頭一塊深沉,爺直接無視元寶的要求開始不慌不忙的收拾盤碟碗筷。

    “老太爺,要不要……”

    三號暗衛按捺不住,老申頭凝神靜聽外頭半晌動靜,抬手製止:“切莫輕舉妄動。腳步聲走遠了,說明並非是衝著咱們來的。閑事莫管,吃飯。”

    聞言,桌前其他人齊刷刷的將目光聚集到爺手裏收拾的碗筷上。

    “要不,將碗筷重新再發給你們,再接著吃?”爺好心建議。並付諸於行動。

    眾人目色糾結。

    老申頭老手一揮:“滾去刷碗去!”

    爺忍辱負重,一言不發捧著碗筷而去……

    酉時將過,黑色孤星已經披露窗欞,遠去的腳步聲和喧嘩聲方自遠處漸漸歸來,而這時申家已經開始了晚膳時間。

    “你去院子裏抬頭看看,睜大眼看看月亮出來沒?都什麽時辰了!你想餓死一幹人嗎!”飯一剛上桌,老申頭就吹胡子瞪眼的發火,尤其在嚼了口炸春卷後,呸的一口吐出,直接摔盤子打碗,又吼又罵,那刻薄的惡毒模樣活像高門大院那虐待兒媳的惡婆婆。

    縮在角落裏默默嚼春卷的爺連大屁都不敢放一下,誰叫前些日子那胖豬頭的酋長娘來提親的時候爺賊沒道義的躲了出去了呢?害的老申頭當槍匹馬的應付那母老虎的狂轟濫炸,被冷嘲熱諷不說還遭到了那隻母老虎的恐嚇威脅,直氣的八十多歲的小老頭差點二度中風……爺的不對,爺的錯,讓他發點怒氣解解怨氣理所應當,爺不應該還嘴。

    其他人皆秉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個人自私主義原則裝聾作啞的嚼春卷,唯有三號暗衛稍微拾掇起那麽丁點的良心接過話茬:“老太爺,今日打得獵物比平時多出三倍。”

    老申頭不冷不熱的斜眼過去:“滿山遍野的除了猴子就屬你們幾個跑得快,就算你們拎迴一屋子野兔野雞也不稀奇!”

    元寶:“姥爺,那天我看見三號大哥哥比猴子跑得還快。”

    三號牛肉滿麵。那天他不就是心血來潮攆著猴子滿山跑嗎,怎麽就叫這小祖宗瞧見了?

    安子:“老太爺,其實三號的意思是說,今日這島上的其他人都去集合去了,所以這幾個山頭就被他們哥幾個包了,因而打得獵物比往常多了好幾倍,是吧三號?咦,說起這事倒是奇怪了,這島上究竟發生什麽大事了,怎麽幾乎驚動了整個島上的島民?一個下午的他們都去幹什麽去了?難道發生戰爭了?”

    話音剛落不過半會,先前欲行欲近的喧嘩聲似路過申府繞道左隔壁,人聲喧雜中間雜著刺啦作響的鋸木頭聲,兼之伴有叮叮咚咚疑似穿牆鑿壁之聲……

    桌前幾人麵麵相覷,莫不是母酋長帶領一幹蝦兵蟹將來拆房子來著?

    安子麵色僵硬:“老太爺,若是沒記錯的話,貌似、貌似咱家左邊沒人家吧?”

    元寶白眼一撥拉:“幹娘,這還用問嗎,咱家所在的這條街上總共就三排房,咱家是最後一排,最後一排房總共住了兩戶人家,咱家右邊一戶,那咱家左邊還能有人家?”

    安子一把奪過元寶拿在手裏正啃著的春卷:“就知道吃,咱們家生死存亡的時候到了,沒瞧見大家都愁眉不展的嗎,你還好意思的吃春卷?”

    元寶不服的往旁邊一指:“瞧,我娘都吃了三了!”

    爺當即吞掉口裏殘物瞪著眼珠子唬過去:“你哪隻眼睛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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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申頭搶在元寶前頭拍桌子:“我們十二個人二十四隻眼睛都看見了!”

    爺立刻乖乖焉在那裝蔥。莫敢再言。

    “你們幾個出去看看,隔壁到底是怎麽一迴事,這鬧騰的,還讓不讓人安生了?出去看看就迴來,畢竟是在別人地盤上,盡量別跟人家起衝突。”

    幾個暗衛即刻起身:“喏!”

    就在幾大暗衛出去不足片刻,元寶的筷子剛夾了塊鯉魚肉尚未來得及送入嘴裏的功夫,院子裏似乎響起了爭執聲,隱約火光灼灼,伴隨的似乎還有兵器交戈的聲響。

    老申頭麵色一沉,筷子重重一擱,剛欲發飆令剩下的暗衛將先前暗衛拎迴來,隻見先前出去的暗衛們卻折身迴來,而他們的後麵卻躲躲閃閃的跟著一個人。

    麵對老申頭質問的不愉眼神,進來的暗衛們臉上餘留著剛剛尚未消弭的肅然殺氣,猛然向兩旁一閃躲,後麵的人不設防連滾帶爬的出現在眾人眼前。

    “老、老怪!”老申頭激動伏案而起。

    “醫怪仙!”

    “怪爺爺!”元寶歡喜的當即跳下椅子,揮舞著雙臂又蹦又跳的衝著那人而去。

    冷不丁出現在這些人眼前的正是消失了一年多的醫怪仙。

    一如既往的穿著打補丁灰白短褂挎著土黃色藥箱的小老頭,在迎接他的這些激動熱忱的目光中不自覺的別扭了起來,訕訕的摸摸光亮的腦門,嘿嘿的笑著。

    久別重逢的激動與喜悅自然是不言而喻,隻是疑惑於退居兩側的暗衛們那異常冷肅的神情,老申頭眼神意味深長了起來。

    “我說老怪,你出去一年多都杳無音訊的,害的我們日夜為你擔心倒也罷了,怎麽一迴來就無端端的招惹我家暗衛?你怎麽氣著他們了?是不是你帶著人在拆我們家房子啊?”吩咐人添了張椅子於桌前,老申頭一邊招唿著醫怪仙吃飯,一邊唿喝爺當丫鬟使:“滾去再添副碗筷。”

    爺灰溜溜的起身。

    醫怪仙畏手畏腳的挪了過去,似有顧慮般頻頻向後瞧,雙手放在膝蓋上來迴搓了幾次罷仿佛難以啟齒般的叫住爺:“那個丫頭啊,跟你商量個事兒,你可得答應老怪,不許生氣哦……”

    爺停下欲行的腳步。

    老申頭等人聚起狐疑的目光。

    暗衛森森寒的棱光激射如飛刀。

    醫怪仙重重哽了下,心虛著目光遊移不定,爪子輕撓小心翼翼捧起小藥箱舉過臉前:“老怪若要說了,你罵老怪可以,做小人插針惡毒的詛咒老怪也成,但絕對不能動手打人,不能動腳踢人,更不能撓老怪我的臉蛋……”

    門外蹙起的火把猶如華燈初上,照耀著遠處天幕猶如白晝。

    微微定神望向門前那火光搖晃下的影影幢幢,濃重的不祥之感慢慢籠罩上來……

    “老怪,有話就直說,如此吞吞吐吐的,難不成你真的帶人在刨我家牆根、拆我家房子?”老申頭調侃。

    醫怪仙心虛的低頭。

    老申頭笑不出來了,看著他:“老怪,我申家與你無冤無仇,沒得罪過你吧?你一迴來卻要掀我們頭頂的這片瓦,所為何故?”

    一根手指舉過頭頂:“不是要掀你們的瓦,隻是要砸一麵牆而已,就一麵,僅此一麵……而已……”後麵的話在眾人恐怖的眼神中自動消失殆盡。

    老申頭看著他直皺眉:“你砸我家牆壁有何用處?”

    “蓋房子唄……”

    “蓋房子?”異口同聲。

    安子伸手一把拽過他遮羞的藥箱,瞪他:“你砸我們家的牆來蓋房子?你腦袋有病啊!再說你蓋什麽破房子?你娶老婆還是生孩子,還得自立門戶啊?”

    醫怪仙不樂聽了:“你腦袋才有病呢!一天到晚瘋瘋癲癲的,誰告訴你不娶老婆不生孩子就不能自立門戶了?老怪我高興,我樂意,就要漫山遍野的蓋房子!你管的著嗎你!”

    安子挽起袖子要掐架:“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醫怪仙直往桌底鑽:“瘋婆子,婆子瘋,瘋瘋癲癲沒人要!”

    安子抓狂:“阿天,快,掐架你最在行!摳他的眼!撓他的臉!撓的他祖宗八代都認不出!”

    重歸座位,慢條斯理嚼著春卷,爺充耳不聞當殘障人士。

    老申頭忍無可忍,甩手一個茶杯砸在地麵:“鬧夠了沒有?看看,看看!一個個都像什麽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來到戲院看大戲來著!不知所謂!哼!”

    安子老老實實的歸位坐好,醫怪仙灰溜溜的從桌底爬了出來。

    怒氣未平的老眼嗖的下轉移目標,遷怒的火苗嗞嗞衝著那安分守己嚼春卷的人直燒:“看來一個個的都吃飽了,還呆著幹什麽,滾去收拾碗筷!”

    爺含著嘴裏的春卷噎了下。

    “磨蹭什麽啊?對父命你有異議?”

    一個高蹦起,快手快腳的拾掇,唯恐一個慢動作迴放被他老人家逮著了又拿來借題發揮,再次被他數落個狗血淋頭。

    元寶抓著盤子不撒手:“娘,元寶沒吃飽……”

    “去跟你姥爺說去。”

    元寶乖乖鬆手。

    爺勤勞如小蜜蜂的拾掇。

    老申頭的怒火發泄在爺這方無法繼續延續,繼而將機關槍對準了門口杵著的暗衛:“一根根都是木頭否!杵著乘涼嗎?沒見到外頭燈火通明?還不滾去查看究竟!”

    暗衛們巋然不動。

    老申頭怒火飆熾:“造反嗎!”

    “幾裏外都能聽到這獅子吼,這人呐,是越老越成精,瞧瞧,牙都掉的沒幾顆了,可這吼起個人來哦,嘖嘖,卻依舊能嚇得驢子打滾哩……”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老申頭的話音剛落就接踵而至,那話裏話外明目張膽的諷刺意味,當今社會除了一人不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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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申頭連連倒抽涼氣。

    果不其然,伴隨著話語同時入場的三人,無疑都是當年的老麵孔,尤其是居中那位身著深藍色長褂的花甲老人,更是令老申頭熟悉的嘴角直顫,殘缺不全的牙直咬!瞧那花甲老人,雖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尤其在見到他的那刹,更是精神亢奮鬥誌昂揚,昂首挺胸闊步向前似乎要磨拳霍霍向碩鼠!

    老申頭異常激動的心始終難以放迴原位,顫巍巍的手在桌下互掐著,麵上扯出來的笑卻是淡定的:“老夫剛才還在說呢,怎麽今兒早上無緣無故聽到烏鴉亂叫,原來是遠方有客要到來,失敬,失敬!看來以後啊,你們家得將這烏鴉鳥供起來養嘍,這可是你們家的吉祥物呢。”

    花甲老人噙著笑當做沒聽見:“哎呀老匹夫,知道貴客今日要來,特意弄了桌好酒好菜招待啊?瞧瞧,炸春卷,三色糕,魚香肉絲,糖醋裏脊……哎呀,竟還有二十年窖藏的女兒紅哩!嘖嘖,古人說的好啊,‘蠹蟲噬木,久必斷梁,碩鼠食粟,終可空倉’。子謙呐,你可知這空倉的粟都哪裏去了?瞧瞧,都在申老匹夫的飯桌上哩!”

    旁邊,被點到名字的男人淡淡抿唇含笑不語,落後花甲老人一步的他跨前半步,雙手作揖對座上老者深深一拘禮,溫文爾雅的如玉公子,隻是當日醉臥桃花間的瀟灑不羈早已尋不到半分蹤影,昔日多情瀲灩的桃花眸此刻卻猶如一望無垠的荒漠。

    老申頭連擺手:“功勳卓著的大功臣,鏟奸除惡的大英雄,你這一禮,我這殘害忠良、禍國殃民的老匹夫、老奸臣可受不起!會折了天壽的!哎呀,你們可是彪炳千古的忠臣之家,怎能到奸佞世家來沾染晦氣呢?速速離去吧,小廟可供不起大佛哦!隻怕你們在我這再多呆一刻,你們的老祖宗會氣得從墳坑裏跳出來喲……”

    花甲老人在兒子的攙扶下自顧自的坐了下來,順道也拉過自個的老伴也於自己的旁邊坐下,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對麵那老眼漸漸冒火星渣子的老申頭:“正邪不兩立這五字箴言自古就有,你當我願意跟邪門歪道混為一談?猶如你說的,會沾染晦氣的!可是哦,就算有一千個不願意也沒法子,誰叫咱們是親家呢?就算自個再幹淨,有個潑黑水的在,還能幹淨到哪去?”

    “誰跟你是親家!”老申頭怒發衝冠,瞪過斜對麵長身而立的俊美男子再次朝對麵老人吼了迴去:“鬼才跟你們是親家!”

    花甲老人樂了:“瞧見了嗎子謙,人老了,不僅是健忘謔,還胡言亂語呢!算啦算啦,懶得和神誌不清的人一般見識,今個讓那隻母大蟲鬧騰的夠嗆,這裏的風俗還真是奇怪,堂堂頂天立地的男兒漢卻居於婦人之下,甘願匍匐於婦道人家的腳下,怪哉,怪哉!哎呀,申家侄女,你快別收拾了,世叔我饑腸轆轆,正等著美味佳肴救命呢!申家侄女,你別愣著啊,快去再添幾幅碗筷給你世叔和嬸子啊。”

    寬大的碎花粗布圍裙代替了昔日的綾羅綢緞羽衣霓裳,拴著橡皮筋的灰白套袖取代了金邊勾勒的奢侈廣袖,曾經狂傲不羈的紅帶束發變成了用一陳舊木筷潦草挽一通的婦人髻,曾經金佘焚香把玩翡翠的纖纖細手此刻卻捧著一幹油膩的蝶盤碗筷……三年後的莫子謙恐怕做夢也沒想到他再見爺時,所見到的是一個灰頭土臉的婦人,而爺,更是做夢也沒想到與他還能有重逢的一日。

    醫怪仙在爺的目光照耀下慢慢垂下了罪惡的腦袋。可是此刻他才知錯了,恐怕是……為時已晚矣。爺會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獎勵。

    收迴對醫怪仙的目光淩遲,爺不慌不忙的將拾掇的碗筷重新擺放到桌麵上,油膩的手習慣性在圍裙上蹭了蹭,一言不發的轉身朝著廚房而去。身後,莫父高聲提醒著爺不要忘了再添個杯盞,片刻,老申頭的咆哮聲如雷……

    月色如淺唱,流螢似江火,搖曳過後就隨風飄遠。

    明明是個美得讓陌陌紅塵共醉的夜晚,可爺為什麽想殘暴的撕碎這一切?

    不再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變態,這句話果真是具有一定哲理性的。

    端著碗筷杯盞走在溪水般恬淡的月光下,爺三步一深唿吸的慢走著,眼睛瞄著眼前飛過的流螢,待數到一百零八隻的時候,腳尖剛好觸到廳房的門檻處。

    而此刻,燈火輝煌的申家大廳裏,一場曠古的人身攻擊持久戰似乎正打得熱火朝天……

    “哎喲,你莫康嚴清高,你莫康嚴孤傲,你莫康嚴不與世同流合汙,眾人皆醉你獨醒!那你怎麽就要飯要到你所不齒的奸佞家裏了?”

    “老匹夫你所言差矣,想當年你假借募捐之名貪我莫家銀兩何止千萬,老夫今日這般作為名曰討債,名正言順!”

    “你這豎子少來砌詞狡辯!你不是忠君愛國嗎,不是為國除暴安良嗎?怎麽,你那所效忠的皇帝沒給你莫大太師立個功德碑嘉獎一番,或記入史冊萬古流芳啊?怎麽就忍心讓你一大曠古忠臣流落荒島與奸佞為舞呢?是不是,啊,是不是中間出了什麽不為人知的變故啊?”

    “這變故就是老匹夫你啊!你躲到島上做著不為人知的勾當,為防你又起什麽幺蛾子禍亂人世,老夫我當然是舍生取義來盯著你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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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幾年不見,你這老東西愈發的伶牙俐齒起來了!”

    “可不是,這‘無齒’的怎麽能勝過有齒的呢?”

    “哼,你又能得意幾年?瞧你那短命樣,小心沒等到孫子送終就上西天見如來佛了。”

    “哎呀,說起這個老夫倒是佩服老匹夫家教淵源,女兒未嫁老爹就提前抱外孫哩!更離譜的是還能將外孫當孫子來養。嘖嘖,老夫百年之後最起碼還有兒子送終,可某些人哦,可憐呐,隻能讓人為他掬一把同情淚哦……”

    一腳已經踏進門裏的爺果斷的將腳收了迴來。這個當口進去,無疑是當炮灰的料。

    可令人無能無力的是某個老人的眼太過尖。

    “哎呀申家侄女,你可來嘍,快進來啊,你世叔等你等的都望穿秋水喲……”

    在老申頭兩團火球的照射下爺磨蹭蹭的挨到桌前,手腳利索的給三位不速之客添了碗筷,磨蹭著欲退。

    老申頭出乎意料的沒為難爺:“元寶他似乎困了,你帶著他先下去休息吧。”

    抱著元寶爺如臨大赦的退下了,至於走後屋裏會吵個什麽結果,就不關爺的事情了……

    翌日清早,憋了一個晚上的安子早已按捺不住的找上了正在廚房裏擇菜的爺。

    “天哪,天哪!昨晚我眼沒花吧?我所見到的是你的那個姓莫的吧?沒錯是吧?為什麽他一個晚上都沒正眼瞅你一下呢?你對他施了什麽魔法,為什麽他好像不認識你了呢?”

    擇好的豆角丟進銅盆:“我認識他嗎?他該認識我嗎?”

    安子卡住片刻,咆哮:“你的意思說我安茹失憶了?”

    拍掉手上泥巴,扯開圍裙袖套丟給對麵人,起身頭也不迴的闊步朝外而去:“今個沒心情做飯,想吃的自個做。”

    氣急敗壞的扯掉蒙在頭上的圍裙,安子衝著離去的人跳腳:“我才不要當廚娘!喂你迴來!你去哪裏?”

    “出去走走,天黑之前迴來。”

    “啊?什麽?”天黑之前迴來?天黑之前有兩餐呢,難不成都要她一個人包了?安子驚顫的看著兩盆子的豆角,氣結。

    沿著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路不消多時走至申府大門處,眼角處掃過左邊清早趕工的一幹人,手抄布兜欲低頭疾行,可有些人偏偏是那麽的不識趣。

    “哎呀申家侄女,可是早餐做好了,要請世叔迴去吃早膳啊?”幾步過來的老人笑眯眯的擋住爺的去路,指著左方可稱之為廢墟的地方道:“這房子嘛,你們也知道非一日之功,你我兩家淵源頗深,所以房屋竣工前的吃住方麵,還就得麻煩侄女家了。”

    眼角掃過不遠處的緩帶紫袍似緩緩趨近,也就來不及與這不識趣之人廢話半句,側身一步繞過,大步流星而去……

    身後,兩雙目光遲遲追隨不去。

    老者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依舊是那般的目中無人。”

    聞言旁人方不急不緩的收迴了凝視,似一望無際荒漠的眸子深處是猶如劍鋒過後的殘殺……

    後陰山上的斷坡上,某豬又哭又笑的拽著爺不放。

    “申小姐,我就知道你不是那麽無情無義的人……自從我娘那日怒氣衝衝迴來後,她就一直將我禁足,不許我再去你家見你,還說要將我嫁給別的島上的女人……我以為這一輩子再也見不著你了,可你是那麽的念著我,我的禁足令一解,你就馬上,馬上過來看我……”

    爺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臃腫的臉配上哭腫的眼睛,很想扭頭就走,可想想隔壁那三個定時炸彈,忍了下來。

    “申小姐……”

    當沉重的大頭顱衝著爺的肩胛疑似幸福的依偎了過來時,爺抓著草皮終於無法忍受的開口:“你挪過去一點,孤男寡女的讓人看見了不好。”

    紅腫的眼當即感動的熱淚盈眶:“你這麽為我的名譽著想,我就知道你對我,對我……”

    “行了,我這人最不耐唧唧歪歪!我問你,你們這島不是最討厭外人入境嗎?為什麽昨日輕而易舉的放那幾個人入島,島民們還自告奮勇的為他們建設房屋?難道你娘又有個瀕臨死亡的孩子被他們救活了?”

    紅眼瞋了爺一眼:“別胡說八道,這話要讓我娘聽見,非剝了你的皮不可。他們倒是有備而來,滿滿一船裝的盡是五顏六色的上等貝殼還有龜殼、珍奇獸骨以及一些見所未見的奇珍異寶,人也會說話,對著我娘竟撿好聽的說,你想啊,有誰會跟財物過不去的呢?況且,前幾年跟臨島的人大戰,我們島大傷元氣,財物方麵尤為緊張,這批小山一樣的財物一來,不就正好解了我們島的燃眉之急?更何況是那醫仙人帶來的人,雖然娘親對他私自潛逃一事惱了上,但娘和島民都知道他愛玩了點就是,卻是個濟世救人的大善人,他帶來的人應該不會有差……怎、怎麽啦?申小姐你為何這樣看我?”

    “哦沒什麽,隻是感歎到了哪裏世界的本質都是一樣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箴言看來在任何的時代任何的地方都是通用的。

    “我問你,全島那麽多空地,為何這行人偏偏要在我家旁邊造屋?”

    “這……這事我全然不知。若是申小姐不喜歡的話,那我迴家跟我娘說上一說?”

    “不不,這事隻能跟你嫂子講,讓她去周旋效果會事半功倍。”女酋長隻怕短期內是要跟申府對峙到底了,若讓她去處理,隻怕結果會背道而馳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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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都聽你的……誒,申小姐,你要去哪?”

    “迴家……額,你幹嘛跟著我?你娘不是……啊!”一個大大的熊抱外加一記突飛而來的吻,嚇得爺呆立原地三魂七魄亂撞。

    某豬甩著手帕紅著臉飛奔而去,爺疼痛的臉頰慢慢的抽搐……

    太陽落山後,爺準時的在星星們大放異彩前踏進了府門。

    等在飯桌前的一幹人等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剜著眼睛看爺,就連任勞任怨的小暗衛們似乎發冷氣都比平常放的多。

    真是欠你們的。

    “你就是欠我們的!”似會讀心術的老申頭老爪一拍桌,氣勢洶洶:“當初誰把我們拐來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誰就欠我們的!”

    當初也不知道是誰要死要活跟來的。

    “要不是當初擔心你帶著我寶貝外孫漂洋過海的,你以為我這個老頭子願意跟著你東奔西跑的?”

    爺拿眼珠子剜他,敢情橫豎都是他得理了?

    霍的一拍桌,手指戳爺:“不是我有理,是你自個站不住半點理!這裏的鬼日子我算是過夠了,厭煩了,就算是迴去對著天空發呆也好過在和野人猴子為舞!更別提隔壁那座新搬來的瘟神!簡直讓人一刻也呆不下去!我決定了,等過了年就走,反正老怪他也能找著迴去的路了,到時候就讓他帶……”

    “我不要!”出乎意料的,老申頭的話尚未說完醫怪仙就一口迴絕了去。

    醫怪仙的拒絕無疑令老申頭火冒三丈:“這點小忙對你來講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何故迴絕的如此果斷?難不成你是嫌棄我這個了老頭子行動不便,到時候會拖累與你?”

    “不不不不,我可沒那個意思啊!申家老太爺你有所不知啊,世道亂了,亂了,都亂成一鍋粥了!到處都在打仗,到處都是人血啊,隨便在地上拾起一塊那就是人肉啊……唉,你沒親眼見到那裏人間的慘狀,你就沒法想象那慘不忍睹的畫麵!觸目驚心,催人淚下!多少人想逃離而不得,唯有老太爺你們一行人有先見之明躲了出去,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別再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迴憶起過去一年的種種畫麵,醫怪仙不由得感傷連連歎氣搖頭,而老申頭短暫的震驚後麵部表情繃緊了起來。

    “照你這麽說來,此次浩劫連申家也不能幸免了?”

    “你們申家就是這場人間浩劫的始作俑者之一,還談什麽幸免?”

    這群吃白麵拉紅屎的兔崽子!都將他臨行前的囑咐當耳邊蒼蠅叫了!

    哐的一腳,老申頭踢歪了桌子腿,鼻孔噴著火,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離開了主廳。

    安子:“你家老太爺不吃飯去哪裏啊?”

    元寶:“準是又到後院劈柴火了。”

    安子:“也是,自從發現這個島嶼不生產瓷碗玉碟後,你們老太爺就愛上了劈柴火。”

    元寶:“可憐的姥爺。”

    醫怪仙:“劈柴火?我得去瞅瞅!”

    老申頭前腳剛走,隔壁討飯的人就掐準點的後腳進。

    “還滿以為這個點來能剛趕得上開放哩,沒想到你們申家吃晚膳的時辰如此之晚,失策失策嘍……”進來的花甲老人見著空空如也的桌麵調侃道,八字步緩緩踱至桌前入座,指著門外捆綁嚴實的花豹:“不過也好,我莫家護衛剛打了頭小獵物,肉嫩香滑的,宰了做下酒菜倒也不失是口福一件……咦,對了,你們家那冥頑不靈的老太爺呢?奇怪了,竟然不見蹤影,難不成是見了我來特意躲了出去?”

    九大暗衛見開飯之時遙遙無期全都勒緊褲腰帶去外頭找莫家暗衛切磋武藝去了,他莫家老太爺弄了條張牙舞爪的花豹來,貌似有炫耀之嫌,似諷刺他申家暗衛隻會抓野兔野雞這些小玩意。好吧,敢看低他們幾個的武藝,他們會將他莫家的暗衛們打得連自家的大門都不認識!

    花斑大豹被五花大綁在門口處,唬著眼齜著牙兇神惡煞的衝著屋裏人吼,元寶看的兩眼發直:“幹娘,你說它的這血紅大口一次能吞掉咱們幾個?”

    安子連人帶椅的直往爺的身後鑽:“一次能吞幾個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它的繩子就快被它給掙開了!”

    “吼……”

    “救駕!救駕!”元寶連滾帶爬的蹦進爺懷裏。

    “驚悚!驚悚!”鳥籠裏的親愛的活蹦又亂跳。

    廳內片刻的沉寂。

    突然爆發出一陣陣震天響地的大笑聲。

    “你們、你們……哈哈哈……真是笑煞老夫也!快下來,下來吧,那頭豹子是掙脫不開的……”莫父捶著大腿又是一陣大笑不止。

    莫母也抿嘴直樂:“你們幾個孩子倒真是逗趣……”

    雙腿交疊好整以暇看戲的男人也不由微微上揚了唇角,眉棱骨處的鋒銳似也融和了不少。

    蹲在房梁上的爺,身前掛著的是驚恐未定的小元寶,身後吊著的是千鈞一發時跳到爺後背的安子。居高臨下的睨著正在看笑話的一家三口,爺麵無表情,危險來臨時分人的正常反應而已,好笑嗎,哪裏好笑了?

    帶著身前身後兩人從房梁處一躍而下。

    安子癱在桌麵直灌涼茶。

    元寶捧著鳥籠尋找安慰。

    “好險!好險!地球好可怕!”親愛的單翅拍拍鳥胸脯,使勁抖了抖鳥毛做劫後餘生狀。

    莫父樂了:“哎呦這鳥,還會說人話哩!”

    親愛的鳥毛倒豎:“哎呦這人,還會說鳥語喲!”

    莫父不怒反而愈發的感興趣:“告訴老夫,你這鳥叫什麽名字?”

    “叫你媽!”親愛的伸著脖子吼。

    連他老伴在內的人都憋笑的難受,莫父糗的老臉微紅,有些下不了台來。

    環顧四周無意瞥見桌上的酒壺,計上心來,有意要挽迴一局。

    笑嗬嗬的給鳥籠裏剛剛被它撲棱的滴水不剩的水槽裏注滿了酒,莫父引誘:“說了這麽多口渴了吧,喝點吧,解解渴。”

    其他人忍俊不禁的看著鸚鵡兩隻翅膀背在身後,大爺姿態的慢慢悠悠的走到水槽前,傲慢的斜了眼莫父,似乎在說‘算你識趣’,就不疑有他的底下它高貴的頭顱衝著水槽方向而去。

    一口下去,兩隻鳥眼迅速睜到最大化,霍的仰鳥頭似死不瞑目的瞪著幸災樂禍的莫父。在沉寂了片刻後,忽的一躍而起,高高抻著鳥脖子,撲棱著五顏六色的翅膀聲嘶力竭的吼:“老太爺,有人在玩你的鳥!”

    哄堂暴笑。

    安子笑的透不過氣,元寶笑的滾下了桌。

    提拉起來小元寶,用手給他擦了擦髒兮兮的臉蛋,抹幹淨他笑出來的眼淚,兩手用力捏緊他合不攏的嘴巴。

    這無賴的笑樣怎麽竟學爺小時候了?怎麽就竟揀爺的缺點遺傳?

    “娘……唔……”清澈見底的烏黑眸子使勁眨巴眨巴,漂亮纖長的睫毛也隨之如蝶翼般的上下扇動。貌似他元寶沒犯什麽錯吧?難不成笑也有罪?

    “哎呀申家侄女,小孩子肉嫩皮薄的,你可別使勁扯啊……”貌似與爺很熟似的,莫母自顧自的一個巴掌拍開爺的爪,堂而皇之的將她垂涎已久的小元寶攬到自個懷裏,摸摸元寶的小腦袋瓜,捏捏他的小耳垂,看看他的小手,研究研究他掌心紋理,繼而和莫父在元寶的五官上你一言我一句的發表獨到見解,最後無不感慨的做總結……這孩子的鼻子眼兒和子謙還真有那麽幾分相像啊!

    安子的一口茶水直接噴了出來。

    兩道毒辣的光似乎瞬間燙在了爺的背後。

    眼角有方向性的迅速掃描,可疑人物垂眸淺啜,安之若素。

    眼角餘光收迴,若無其事。

    莫母握著元寶的小手不撒手,看著元寶粉雕玉琢的麵龐百感交集:“孩子都這麽大了,應該有五歲了吧……”

    元寶純良的笑:“奶奶……莫奶奶,元寶五歲半了。”接到他娘恐嚇的眼神,元寶怯怯的改口,不敢造次。

    先前聽到奶奶兩字的莫母心花怒放,可聽到後麵無端加了個莫字,那滋味猶如從雲端跌落穀底的不舒服。

    莫父意味深長的衝旁邊掛鳥籠的女人投去一瞥,轉過頭來看元寶:“五歲半了元寶?嗬嗬,元寶元寶,名字倒顯富貴,好名!元寶,這是爺爺給你的見麵禮,來,爺爺給你戴上。”

    元寶驚恐的看著對麵小老頭拎著栓玉佩的繩子正衝著他的脖子而來,他完全可以想象,一旦這玉佩上了他的脖子,等待他的將是怎樣的暴風驟雨!

    “不了不了,莫爺爺的好意元寶心領了,隻是無功不受祿,如此厚禮晚輩怎能擔待的起?”掙紮的跳下莫母的懷抱,元寶有板有眼的對著莫父一拘禮,扭過頭來,直扯他娘的衣袖:“娘,元寶餓了!”快走快走!若晚一步,這小老頭硬要將玉佩戴在他脖子上那就不關他元寶的事了。

    給了元寶一記讚許的眼神。

    抱起元寶招唿不打的扭身就走。

    趴在爺肩上,元寶不慌不忙的衝著身後幾人揮手:“莫奶奶莫爺爺還有幹娘,元寶肚皮餓了,先行告退了。後會有期了!”

    莫母捂著嘴樂嗬嗬的:“瞧瞧,這孩子多懂事,還跟咱說後會有期呢。”

    莫父搭腔:“可不是,孩子都比她懂事,看看,又是一言不發的轉頭就走,這當咱不存在呢!”

    安子不自在的在旁邊直灌涼茶。

    莫父看她:“你們家今晚到底開不開飯了?”

    第二日清晨,安子又偷偷的潛進廚房探尋八卦消息。

    “喂,喂!”

    爺一邊指揮著燒火的暗衛將灶火燒的再旺一些,一邊將炸好油條撈出鍋來,對於某人的無名無姓式叫喚視若罔聞。

    “沈天!”

    “又怎麽了大小姐?你是不是手癢了又想做飯了?”

    安子蜂蜇似的倒退兩步:“別,別,這艱巨的任務小女子怎能代勞?我警告你哦,你休想再一走了之撒手不管啊,我可是不會再接替你的班的,昨日被油燙傷的手到現在還嗞嗞作痛呢!”

    “還嗞嗞作痛呢,你怎麽不說嗞嗞冒煙?”

    “是真的!”

    “好了,行了行了,不想重演昨日噩夢就別在這裏礙手礙腳。”

    “誒不是啊阿天,我真的是有重大的消息要告訴你啊!”三步並作兩步過來,神秘兮兮的湊近爺:“你可知道酋長家的那寶貝胖兒子昨日發生何事了?哈,你肯定猜不到!他呀,昨日從斷坡上滾了下來,聽說傷勢嚴重連鼻梁都斷了呢!”

    “嗞……”一滴滾燙的油迸濺到了手背,手一顫後用力握住了漏勺柄,不慌不忙的繼續著手裏活計。

    “額,阿天你怎麽一點都不像我初聞時那般驚訝的反應呢?不正常,不正常!哦對了,你昨日出去那麽久都去幹什麽去了?難不成……哦哦,是不是你知道些什麽內幕呀?”

    安子攬過爺的肩滿眼充斥著八卦因子,燒火的暗衛不自覺的豎起了八卦的耳朵。

    對於安子這號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沉默。

    安子自討沒趣的走了,暗衛安分守己的燒火。

    早膳時分,兩個老頭又開始了每餐一吵,最後說不過人家的老申頭沒風度的要暗衛去攆人家走。可最終無疾而終的原因,隻要看看九大暗衛臉上的掛彩就知一二,人家十八大暗衛,而自家隻有九大,二比一,能贏才怪。

    膳後,爺照常拾掇碗筷,斜對麵的一碗一筷緊靠桌邊,完全超出了在爺這個方位所能夠得到的距離。

    偌大的紅木餐桌上,獨留一白色瓷碗一雙象牙筷孤零零的獨占桌角。

    踮起腳尖爺抻著胳膊又試了試,還差兩寸的距離就是夠不到碗沿。

    斜對麵的男人無動於衷的側過臉。

    爺也撇過臉,收迴胳膊,腳跟落地。

    三號暗衛極長眼色的去拾掇那最後的碗筷。

    暗衛的手下一刻定在了碗沿上,因為一把折扇在同一時刻冷不丁壓上他的手背。

    三號暗衛出手前的瞬間手背上的壓力猝然消失。

    紫玉為骨的折扇在半空中打了個圈後重迴那骨肉均勻的手掌中,玩轉於指股間,熟練自如。

    充滿敵意的眼神在把玩折扇的男人身上掃了半圈,輕哼一聲,收了碗筷,放在了爺端著的銅盆上。

    三號體諒的要接過銅盆幫爺去刷碗,被爺揮手拒絕。因為勞作是爺僅剩的樂趣,無所事事的閑暇時光會讓爺覺得無所適從……

    落花風飄絮的時節,蜿蜒曲折的鵝卵石小徑上總是會飄來些五顏六色的花瓣,被鞋底碾成碎末的它們,卻總能留人餘香。

    而踩著花瓣去後院井邊似乎也成了爺這麽多年來的習慣。

    曲徑通幽的小徑,聞著沁人心脾的花香,倒也不失人生的一大享受,再浮躁的心在這樣美好幽靜的環境下似乎也能平靜了下來……前提是腳尖的正前方不要乍然出現一雙繡猛鷹入雲霄的黑底長靴!

    不用沿著靴底向上望去都能猜得到靴子的主人有一副怎樣的身形,長著一副怎樣的臉孔。

    腳尖沒有遲疑的向外錯開,錯身而去。

    一隻手迅雷般抓了過來,爺身形電閃的躲了過去。

    “站住!”嘶啞的聲音帶著傷痛過後的無力。

    腳下的鵝卵石清晰的印入腳底,硌的難受。又錯開一步至鵝卵石旁邊的泥地,抓好銅盆邊緣,腳步不停的超前而去。

    “我隻問你一遍,想不想報仇,若你的答案是肯定的,我給你機會!”

    風中的泣血誓言,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卻未能阻止爺停下片刻的腳步。

    “申傲天!你連看,都不願意再看我一眼了嗎?我死裏逃生,撐著一口氣來見你,難道你迴饋我的卻隻有冷漠嗎?”

    一言不發的繼續走著。

    氣流陡變!

    一道驟風自身後電光石火襲來!

    手裏的銅盆想也沒想的自身前推向身後,迅疾轉身,卻也來不及阻止這道驟風將爺瞬間攫取了去!

    “你想帶我去哪裏!”周身被包裹的熟悉味道令爺瞬間抓狂,恨不得,恨不得能有利爪尖牙,撕碎他個片甲不留。

    “我們的事情終究要有個了斷!”壓抑的情緒猶如被水壩擋住的滔滔洪水,隻是暫時被鎮壓而已,一旦突破了瀕臨點,將勢如猛虎宣泄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地形崎嶇的島嶼多得是深淵斷崖,幾乎毫不費勁的,姓莫的扛著爺就來到了一深不見底拋下巨石都不足以聞其聲絲毫的斷崖邊上。

    巨石嶙峋,鬆柏聳立,微鹹濕潤的海風偶爾唿嘯而至,攜帶著若有若無的海鷗鳴叫,與海浪蕩起的波濤聲一處似自天邊而來的靡靡紅塵梵音。

    “不錯,來此地不足三日的功夫就將這裏的地形摸透個清楚,哪裏有崖哪裏有坡,想必你定是了如指掌了。”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閑事莫管!”不願與他麵對麵,扭身看右邊的怪石嶙峋:“我是我,你是你,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請你不要再來插手我的人生。”

    風起。

    雲過。

    猛然間,他放聲大笑!不可遏製!

    對麵人冷漠的表情,殘酷的話語徹底瓦解了他最後僅存的一絲理智!

    身形移動如魑魅,鐵鉗一般的掌握緊對麵人的下頜狠猛的扭正,眸子裏冒出的幽暗淩光狼一般嗜骨兇殘:“對啊,是我做的,要不是我顧慮到會牽連到你對你不利,我就不止是將他扔下斷坡,是扔下斷崖!就猶如此崖!讓他死無全屍!讓他萬劫不複!他敢碰你?那死胖子他長了幾個膽子?又長個幾個腦袋來承受我的怒火!”

    “死開!”

    “我的碰觸就如此令你難受?你怎麽可以變得如此無情?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風中嘶吼,他發狂的去撕自己的衣服。

    袖口下的拳頭緊握的發顫:“你想幹什麽?你非得讓我對你惡心透頂嗎!”

    吹散的墨發狂亂打在扭曲的俊顏上,聞言撕扯在衣襟上的手劇烈一抖,繼而猛烈撕裂餘下的衣衫,俊瞳裏倒映的是不為人知的傷痛:“兩次對我毀滅性的拋棄還不夠?你還想將我打入怎樣地獄你才甘心?男人不是無堅不摧的,男人的心也是會痛的,一次又一次,你究竟要傷我多少次你才會如願以償,你才會徹徹底底的罷手!可恨我放不下你,可恨我作踐的一次一次的碰著尚未痊愈的心再次來跪請你折磨!”趨近一大步,指著胸口那條直貫到腹部的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你以為我想幹什麽?強迫你嗎?我是想指給你看看,給你看清楚,你所認為的兇手,殺人犯,究竟是賤到何種不可救藥的地步!”

    醬紫色的疤痕蜿蜒的猶如冬眠的蛇,一動不動的盤踞在本來修長健美的胸腹之間,那凸出的形狀參差不平,兩指之寬,不難想象受了如此重傷當初定是九死一生。

    袖口的手在鬆動片刻後迅速握的更緊。推開攔路的他,腳步如飛的遠離斷崖。

    “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沒走兩步就被他拎著後領拎了迴來。

    拽著自個後領要掙脫他的鉗製,未果,再拽,再未果,怒:“該斷的,早在當日我就了斷的清清楚楚、幹幹淨淨!你我二人緣分已盡,請你莫要再做糾纏!”

    目色震痛:“你當真如此狠心?”

    那淒零高懸的白幡、死一樣沉寂的棺木轟的下倒退至眼前!

    捂著眼睛猝然倒退,卻揮不去白衣儒雅瞬間慘烈化為血水的殘酷畫麵!

    “你給我滾!滾!你我雖已了斷,但窮極一生,哪怕下世為人我都不會原諒你!我已經試著放下了,你為什麽還要出現在我麵前?為什麽!滾!滾!”

    撕裂的錦緞碎片猶如破碎不堪的心,隨著無情的海風飄逝無蹤,獨留暴露在外的傷痕觸目驚心!胸口似乎是空了,可為什麽還是那般的痛,像滾油澆心,五內俱焚!他也分不清是恨還是痛,千言萬語哽在喉間,望著前方視他若仇的愛人,卻是一句話也道不出。

    風模糊了他盤踞在眼中的淚,緩緩地從靴底抽起利刃,他想不出世間還有什麽能比被自己所愛的女人所痛恨所仇視來的更為痛苦的了。

    “你若真認為那件事是我做的,若真視我為蛇蠍,那你就用這把利刃一寸一寸的戳進我的胸口,你可以把我的心給挖出來,一個人的心是不能說謊的,你可以問問它,到底真不真?”扯過對方的手強硬將利刃塞到那纖細的掌心中,握緊,以自己的力道朝著自己的胸口狠絕刺去:“刺啊,挖啊?你不是恨我嗎?你不是一直想我死嗎?別後退,繼續跟著我的力道使勁的挖,就當是為你的愛郎報仇了,不是嗎?”

    從淵底直刮上來的冷風吹的人淚水忍不住的落。

    “你哭什麽?怕我痛嗎?你不用怕,莫子謙他此刻已經不知道痛了,因為這裏,已經痛得麻木了……”俊絕的唇角上挽的弧度是秋日凋零的飛絮,明明是那般的眷戀,卻因秋的殘酷不得不上演獨屬於他的悲涼。微涼指尖劃破梨花麵容流淌著的淚珠:“不懂我的痛,又何須用彌足珍貴的眼淚來迷惑我,擾亂我心扉?鼠崽,你應該笑的,大仇得報的日子,你怎能用眼淚來祭奠仇人呢?”雙手握住皓腕,他噙著笑注視著前方泣不成聲的女人,猛然用力,以不容拒絕之態殘忍衝著自個胸膛再度而去。

    狠踹他的腿骨,重力向後兩手拚了命的要甩開他的鉗製,可饒是如此,鋒利的刃還是沒入了他的皮肉半寸,濃稠的血沿著他破碎的肌理汩汩而出,蜿蜒著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而下,形成了一道血染的傷。

    “我怕了你了,我怕了你了!你饒了我吧,我鬥不過你,鬥不過你!”

    “你怕我是不應該的,鼠崽,你該恨我的,隻有殺了我,你才會好,我也才會好,因為對於我來說這是一種解脫。”

    微涼的大手再一次握緊之際,手背恍惚間傳來一陣劇痛,低眸淺看,那潔白整齊的兩排貝齒正如小獸一般狠狠的將他手背撕咬,直至咬的滿口血腥,染紅了兩排貝齒,似也沒有鬆口跡象。

    “你是想在我死前給我身上留下印記,下輩子繼續找我尋仇?如此也好,能被你惦記著也是種福分,哪怕是恨……”

    “你別再說了!”幾近崩潰的吼,大風唿嘯,嘴裏、手上都全是他血的味道與印記,涼涼的吹散不掉:“我的日子好不容易都已經快要平靜下來了,你怎麽能這麽不負責任的來打擾它,破壞它?我就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的,我就知道!你太可怕了,你陰魂不散!愛我的男人殺了我愛的男人,你要我怎麽辦?怎麽辦?你要我殺了你,你怎麽就這麽恐怖?這麽恐怖!你這個可怕的男人,你想要我記你一輩子是不是?心理負擔上一輩子是不是?記人一輩子多累啊?還要在愛恨交織的煎熬中銘記著,你缺德不你?”

    趁他分神之際用膝蓋狠厲頂上他的腹部,這才得以脫身。

    下一刻提足狂奔使上了輕功,幾乎不帶思索的扭頭就跑。

    “你走,走吧,我會從這裏跳下去,一個人,靜靜地死,不會給你帶來任何的困擾……”幽幽的宛如地獄深處傳來的死寂之音瞬間定住了前方狂奔的身影。狂風大作的崖邊,他猶如一抹即要消逝的孤獨靈魂,遺世獨立,寂寞的無人能夠讀懂,溫潤的眸子似在笑卻又似用淺淺笑意掩住眸底晦澀的深淵,似乎隻有在掠過那抹蕩漾風中的纖纖麗影,彎起的眸子才真正會搖曳出幾抹醉人的漣漪。

    含著鼻音的聲音裏攜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與疲倦:“你放過我吧,無論你玩笑也好認真也罷,不要以這種方式,我難以承受……”

    “原來你以為我在開玩笑騙你……”

    轉過身來欲辯駁:“我是說……”

    異變突起!

    天地間風雲變色!

    沒有給任何人以解釋的機會!

    仿佛要給自己的話語打上真實的句號!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縱身一躍的瞬間,墨發如魅輕揚,瀟灑決絕如風逝!

    最後的畫麵似乎定格在眉目蒼涼間,朦朧光影中隱藏著的那抹去不掉的濃濃愛戀!

    模糊中似乎與夢境裏那雙清冷的眸中揮之不去的涓涓愛意與撕心裂肺的不舍融合交織!

    “莫子謙!你的名字。這迴可否滿意了?”

    “你,你以前見過我?”

    “莫公子要找人陪玩,請左拐直走再右拐過了兩個胡同後再左轉,左轉完了右轉,右轉完了直走,約莫走上個一百來步,你就會看到外麵掛著百盞紅燈籠的一座金碧輝煌的樓閣,那就是含香樓。而含香樓的對麵就是墨竹閣,裏麵就有你要找的人!”

    “口是心非的小家夥,連走幾步都計算的這麽清楚,還說你潔身自好?”

    局內的人都以為自己是被老天爺選中的幸運兒,自以為是的認為美好的邂逅就會締造一段美麗的愛情神話,開出歡樂之花,結出幸福之果。局外之人冷眼旁觀局內人的沉淪,聽到局內人歡快的笑聲他們會冷笑,因為旁觀者清的他們明白這點歡愉是臨刑前老天爺特意給他們的恩賜,可當局者迷的局內人卻無法看透這一切,兀自沉淪猶不自知,或許隻有在美好夢境破碎的那刹才是他們的當頭一棒,他們才會知曉,錯了,錯了,當初的美好邂逅是抱著糖衣的毒藥,而這個也不是被老天爺選中的幸運兒,而是他手裏提線的木偶罷了!

    究竟是該怪紅線的亂牽,還是上天的捉弄?

    誰能理的順,道的明?

    一線之隔的愛與恨都尚理順不清,更何況這虛無縹緲的命理之事?

    “你不是恨我嗎?為什麽陪我跳下來?”

    茫然的抬頭望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天空,繼而驚恐的盯著成火箭飛天速度垂直上升的崖壁,再低頭駭然的瞥見深不見底宛如地獄深處的崖底,一個激靈從脊骨泛起,瞳孔瞬間放大:“誰?誰把我推下來的!我不想死啊,我也不能死啊!”

    “你真不想死?”

    迎著詢問聲就吼了過去:“誰他媽告訴你我想死了!”

    似乎聽到了某種動物的笑聲,又似乎是幻聽,隻是過後明顯的感覺到自由落體的速度慢了下來,那崖壁也不像先前上升的那般恐怖了。

    在這種近乎死亡的下降中什麽都不敢做,不敢動,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抬頭看上升的崖壁,計算著下落的高度,在唿唿地風聲中數著自己的心跳聲,以及身旁人的心跳聲……

    腰間環著的手臂是勁節而有力的,在這下落的空間中似乎成了爺唯一的支撐。牢牢攀附著這唯一可以攀附的支撐物,就仿佛那攀附著高大枝幹的菟絲花,此刻生命的唯一寄托,似乎隻有選擇相信才能得以安全……

    風聲很大,鼓的耳膜生疼,模糊間似乎聽到有人在問,是否愛過……

    眼前的景物似快鏡頭的模糊,朦朧中似看見張漸漸放大的臉,一雙俊眸柔情似水,還有有兩片削薄的唇緩緩貼近……

    越往下走就越冷,身體感官凍的有些僵硬,迷蒙裏似感到唇瓣上的溫溫的觸覺,四唇膠合的刹那似有滾燙的舌尖侵入,窮追不舍的勾纏,纏綿不休的繼續著深喉之吻……

    “多希望,就這樣跟你到天荒地老……”惋惜的歎聲在耳邊迴蕩。

    頃刻間腰間猛然一收緊,在被勒的透不過氣的瞬間感覺周身似被崖壁上攀附著的藤蘿纏裹,同一時間移步換景,來不及反抗的巨大的推力就推爺向未知的彼方……

    掩映在縱橫交錯的藤蘿後的是一個不知深淺的洞。

    雙腳重新著地的瞬間雙膝忍不住前屈,揮舞著手臂尋求支撐物卻猛然撲了個空,電光石火間猝然憶起前一刻推在背後的溫暖掌心那依依不舍的力度!

    “莫……莫子謙……”

    驚慌失措的爬向洞口,撕扯著那些礙人視線的藤蘿,急切尋覓著,左右,上下,甚至是前後……上方不見天日,對麵筆直陡峭的崖壁隱隱綽綽分布著青苔,下方雲霧繚繞,似乎是距離崖底不遠隱約能聽得到浪水滔滔,雖不見其形,但聞聲亦可想象崖底定是驚濤駭浪、兇險萬分!

    自崖底上來的風是潮濕而冰冷的,沿著洞邊打開缺口毫不吝嗇的灌入洞中,貫透人潮濕的衣衫,掃過人的皮膚猶如萬針穿刺,有點涼有點冷,也點痛。

    洞中昏暗無光,洞口也隻餘淡淡的微弱之光,借著昏暗的光線,慢慢俯身一點一點收集著縱橫交錯於洞口猶如蜘蛛網而此刻卻被扯的七零八落的藤蘿,盤腿於洞口潮濕的土壤上,以它們三三兩兩為股揉搓著,心無旁騖的繼續著手裏的活計,不去探究為何去做,隻是一味的聚精會神的做著……

    不知過了多久,洞口聚集的藤蘿幾乎沒有剩餘的全部被揉搓成繩,麻木的起身,捧起繩子慢慢走向洞口邊緣……

    “啊……”突然從腋下環過來的臂膀嚇得人差點靈魂脫殼,手裏那藤蘿編織的繩子也隨著手的劇烈一抖全部一股腦的掉入了崖底。

    “你做這些是想去崖底救我,對不對?你承認吧,鼠崽,你終究是放不下我。”暖暖的唿吸噴在耳側,耳鬢廝磨,醇厚的聲音猶如醉倚斜陽桃花盛放般的旖旎。

    短暫的驚嚇後,心髒的律動就恢複了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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