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俊浩不著痕跡的打量著被外界譽為草原修羅的男人,麵相魔魅,一如外界傳聞那般妖嬈窈媚,難怪以往都以猙獰獸麵具遮容,這樣的姿容在沒有相應權勢相護的前提下的確不宜現諸於世。他的發沒有像其他人一般束起來,而是隨意的披散著,濃密烏黑的發遮住了他的側臉,雖然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奇異的,司徒俊浩能感覺得到,那雙隱沒在黑發間的眸子深冷孤傲,仿佛發出幽藍的光芒。

    從侍者手中接過斟滿酒的青玉薄胎瓷杯,司徒俊浩光潔白皙的臉龐上帶著得體的微笑,依著司徒絕的指引,朝著一身赭袍氣勢張揚逼人的男人趨近一步,托著杯盞彬彬有禮的一敬,謙遜卻又不失一國太子的風度。

    “司寇前輩,久仰您的大名,今日得見晚輩不甚榮幸。”

    司寇殤也沒有多加刁難,意態懶散的從袖袍裏伸出手,接過酒杯很幹脆的一飲而盡,亮了亮杯底,而後也不管周圍什麽反應,隨手一甩將空杯丟在了桌麵。

    司徒絕鷹隼般的利眸在桌上滾動著的空杯上瞥了瞥,雖有不悅,卻未發作。誰叫他擄走人家兒子在前,那麽也就別怪人家給難堪在後。

    抬手示意侍者斟第二杯酒,司徒絕笑指對麵的人:“浩兒,你莫叔叔的臉孔你應該不會陌生吧?你小時候莫叔叔沒少教導過你,於情於理你都應該敬你莫叔叔一杯。”

    眼神掃過莫子謙,司徒俊浩幹淨的笑臉有瞬息的僵硬。

    厭惡的撇了臉,心裏有絲抗拒,尤其是看見莫子謙風情萬種的和旁邊小宮女眉來眼去,他的雙腿愈發的邁不動。

    然而他父皇的命令又由不得抗拒,更何況還是在今天的這種重大場麵下,他一國皇太子的風度豈能有失?在他父皇警告和威懾的目光下,他最終還是不情不願的走近莫子謙,舉杯一字一句咬牙道:“莫叔叔真是風流多情,幾個月前才費盡心機的從侄兒這拐了個女人迴去,這才多長時間,就喜新厭舊了?俗語有雲,衣不如新,人不如舊,侄兒不同於莫叔叔的瀟灑,侄兒是個戀舊之人,若莫叔叔厭倦了,能否將你拐跑的女人還給侄兒?”

    “浩兒,放肆,你烏七八糟的說些什麽?還不快向你的莫叔叔陪酒道歉?”

    司徒絕冷著臉訓斥,而正慵懶癱坐在椅中眯眼假寐的司寇殤,漸漸睜開闔起的眸子,淬著寒冰的陰光冷森森在司徒俊浩清新俊逸的臉上逡巡。他怎麽不知,那個女人何時該行吃起了嫩草,竟和司徒俊浩也有過一腿?

    筆直修長的雙腿交疊,支著頭斜睨著司徒俊浩飽含諷義難掩醋意的臉,拇指撫過性感的唇,莫子謙唇角壞勾笑的邪,劍眉斜向上挑,說不出的壞痞。

    紫玉為骨的折扇重三聲輕三下敲擊著桌沿,在眾人在疑惑他搞什麽名堂時,扇柄方向突然一轉,眼不抬的朝他左手邊揚扇一指:“你說的那個女人我送了這個人,要人的話,跟他要去。”

    司徒俊浩的臉色由青轉紅由紅轉紫繼而轉黑,握著酒杯的手幾乎控製不住力道,咬牙怒目的恨不得撲上去撕了他。

    對於頭頂吃人的目光莫子謙恍若未查,似乎嫌司徒俊浩礙眼,持著折扇將司徒俊浩撥到一邊,多情桃花眸含笑繼續勾引著嚇得臉色蒼白的小宮女。

    司寇殤很有興趣的觀察著莫子謙,是真放下了呢,還是想自我麻痹?是真無甚所謂了呢,還是想在情敵麵前維持最後的一絲尊嚴?嗬,一提到那個女人他莫子謙就差點潰不成軍,還自以為隱藏的好,殊不知他瞳眸顫抖的瞬間早已被他捕捉的一清二楚!細長的眸閃過痛快淋漓之色,姓莫的,當初耍盡卑劣手段和他叫板搶人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今日這般的下場?

    莫子謙放誕不羈的神情在接到司寇殤玩味的神色後,有刹那的土崩瓦解。

    遊弋在宮女胸部的折扇停了下來,他放冷眸光迴敬過去,接到莫子謙投來的不善目光,司寇殤還他一個妖魅至極的笑。

    司徒絕冷眼旁觀,連開場白都如此精彩,那重頭戲豈不是更令人期待?

    “太子,朕看你是頭疾又發作了,胡言亂語,讓幾位前輩看了笑話。你們幾個,快扶著太子下去,順道傳梁太醫再給太子把把脈,若太子再不見好,朕拿他試問!”

    侍者們慌忙應諾。

    司徒俊浩則狠狠甩了酒杯,頭也不迴的大步離去,什麽一國儲君的風度,早就被他甩到了爪哇國去了。不是說他腦袋有病胡言亂語嗎,那他就有病給他們看!

    餘下的宮人手快較快的打掃幹淨地麵,添了酒杯酒壺,陸陸續續的上好了菜,順道撤掉多餘的金紫檀雕花木椅。

    “混賬,誰讓你擅自做主撤掉座椅!怠慢了小貴客,你們這些奴才有幾個腦袋供朕來砍!”一腳踢在撤木椅的奴才腿肚上,司徒絕冷眉厲叱,不怒而威的氣勢唬的一幹宮人心驚膽顫,一骨碌的跪地磕頭喊饒命。

    司寇殤和由始至終都淡漠的空然無物成老僧坐定態的申墨竹事先知情,自然明了司徒絕小題大做的原因,可尚蒙在鼓裏的莫子謙卻讀不懂司徒絕的話中話,聽到司徒絕提到小貴客,雖然腦海中閃過絲疑慮,但也沒什麽探究下去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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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沒看見司寇殤和申墨竹瞥來的敵意目光,也不是沒看到他們身後護衛手按劍柄蓄勢待發,可司徒絕麵上依舊泰然自若,自己導演的戲該怎麽演還繼續怎麽演。

    “汗王,子謙,臨江王,匆匆召集各位今日聚此,令諸位長途跋涉,朕心愧焉。但非萬不得已,朕也不會出此下策,隻因前些日子,朕遇到一件萬分棘手的事,而此事恰恰涉及到汗王和臨江王,令朕實在難以決斷。兩位均是獨當一麵的人物,為避免傷了和氣而陷兩國百姓於水火,故朕傳來富甲天下的莫氏掌權人來當個見證,望兩位莫怪。”

    司寇殤和申墨竹一個冷哼一個冷笑,莫子謙漸漸察覺了氣氛的微妙,心念電轉似有什麽閃過,卻依然抿緊了唇靜觀其變。

    “來人,請小貴客上殿!”

    皇帝威嚴雄渾的聲音一起,殿前傳話的小太監尖著嗓音高喊:“皇上有旨,請小貴客上殿……”

    “皇上有旨,請小貴客上殿……”

    每個幾米處就有小太監重複著,一波一波的傳喊聲猶如迴音一般波瀾迭起。

    當清脆的童音從殿外隱隱約約傳來時,司寇殤已經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猝然起身,要不是還有半分理智在,怕是早已難以自抑的抬腳就往聲音處衝去。

    將司寇殤的反應絲毫不漏的落入眼底,莫子謙若有所思的撫著折扇上的紋路,想到深處眼眸不由朝著左方微微一抬,申墨竹轉瞬而逝的那種既羨且嫉的複雜神色,看的他驚異,不由自主的也瞥向了聲源處,雖然此刻的腦中仿佛有一團麻線似的亂的無頭無序,但他此刻卻無比的肯定,他捕捉到了一絲將令他極為抗拒的信息,似乎也嗅到了一種即將重新喚醒心痛滋味的味道。

    “皇上,小貴客帶到。”

    “嗯,退下吧。”

    “喏。”

    抱著老太監領來的小人不由分說的在他旁邊的座椅落座,司徒絕親切摸著小人的腦袋,冷峻的眉目不著痕跡將三人一掃,笑道:“也不知是什麽樣風姿娟秀的父母能生出元寶這樣鍾靈毓秀的小仙童,模樣也俊,小嘴也能說會道,討得宮裏上下妃嬪喜愛不說,也將朕好好羨煞了一把。三歲看八十,小元寶長大了卓爾不群不同凡響,汗王,你說可對?”

    別人誇耀自個的兒子,司寇殤自然很是受用,但前提是誇獎的人不要將他肮髒的爪子扣在他寶貝兒子的腦門上!

    急切的目光在兒子身上反反複複逡巡,從兒子給他的甜甜笑臉和隻胖未瘦的小身子上確定了兒子未受虐待,他方安下了心,環胸挺立,孤高臨下睨視著跟他兜了半天圈子的司徒絕。

    “什麽籌碼,你盡管提,隻要不觸及本汗的底線,本汗任你予取予求。”

    司徒絕撫掌大笑:“爽快!不愧是草原一代雄主,果真幹脆利落!不過可惜,就算朕很想幫你,恐怕也過不了某人的一關吧?”眼神不經意掃過沉默中的申墨竹,意有所指。

    申墨竹緩緩抬起頭,目光淡淡滑過一直盯著他瞧的元寶,看向司徒絕:“能否問一個問題?”

    “臨江王請問。”

    “我那不成器的小侄女在貴皇宮住的可好?”

    司徒絕詫異:“咦,令侄女離家出走了?若是需要朕幫忙的地方,臨江王大可開口,隻要能幫到的朕定鼎力相助。”

    申墨竹不置可否,跟宮人要了幾支宮外牆角開的寂寞的臘梅,扯了花瓣幾片扔進了剛燙好的汾酒中,托著壺柄晃了又晃,自顧掀開一倒扣的空杯,自上而下傾斜酒汁緩緩倒入杯中,霎時混雜著清冽梅香的酒香於空氣中氤氳開來,沁入肺腑,別有一番清香幹爽。

    “臨江王倒是好雅興,這個時候都不忘賣弄你的清高孤傲。”

    對於司寇殤的冷嘲熱諷申墨竹隻是在心裏深深歎息,若真清高,真孤傲的話,他申墨竹今日也不至於在這裏受製於人。

    可能從未見過他父王如此尖酸刻薄的模樣,元寶驚奇的將他父王上下打量,暗道,爹爹此刻的模樣好像他娘親口裏念叨的那種沒水準的男人。

    在兒子不掩內心想法的注視下,當父親的難得的臉紅了,惱羞成怒的瞪圓了眼兇了迴去!臭小子,等迴去再好好收拾你!元寶驚得趕忙縮迴了短短的小脖子。

    父子間的互動讓座上的其中兩人又酸又澀,申墨竹不必說,莫子謙也不是傻的,聯係著司徒莫名其妙的邀請函以及在座各人的言行,他又豈能猜不到這憑空而出的孩子的父母?那粉嫩菱形的唇,那小巧懸膽鼻,心型的小臉蛋上嵌著雙勾魂攝魄的眼兒……分明是,分明是那個冷血女人原來的麵孔和那個男人那張陰柔臉的組合!雖然他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不知道這個孩子如何存活下來的,但他無比肯定,這是她的兒子!

    她有兒子,卻從未像他提過分毫,為什麽?

    緣於不信任,緣於對他有所防備,緣於怕他傷害她的寶貝兒子!

    僵硬的看著那個正貌似安分的垂著腦袋當乖寶寶,實則狡黠轉著烏墨色眼珠豎著耳朵聽大人講話的孩子,那樣的調皮可愛,那樣的精靈古怪,那一撇嘴,一聳鼻,那一翻白眼的動作,還有那孜孜不倦摳指甲的小動作,和那女人是何曾的相似?她孕育的兒子,卻沒有他的份,她兒子的身體裏沒有流淌著他的血液,眼睜睜的望著她和別人的兒子,何其的……不甘!又何其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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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寇殤有兒子,申墨竹有她,而他呢,他莫子謙又有什麽?難道就注定他們是上蒼的寵兒,而他莫子謙就注定是被遺棄的一個?

    憑什麽?憑什麽?

    他自問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罪大惡極之事,也自問沒有做過對不起天地良心之事,反而幾乎傾家蕩產、九死一生,鏟奸除惡扶大興大廈於將傾,還大興百姓一個清明世界!他不求百姓高歌頌德給他立長生碑,也不奢求上蒼能記他功德來世投身富貴,但求老天爺能待他公平點,可否?

    “明人不說暗話,司徒絕,你圖謀什麽就直說,別拿著孩子不撒手,燙手山芋不是那麽好拿的,小心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孩子的出現衝破了他淡漠的防線,莫名的煩躁使得他心情隨之惡劣,吐出來的話語也沒有情麵可講,字字含諷句句帶嘲,聽得司徒絕冷峻的鷹眸泛起暗火滔滔。

    “臨江王,非讓朕把話說開?若朕坦白說圖謀你的臨江,你意下如何?”

    申墨竹淡淡啜了口茶,摩挲著杯沿:“魚死網破爾,無甚所謂。”

    司徒絕撫掌笑道:“好氣魄!英雄當如是!如此好魄力也難怪最後抱得美人歸……臨江王看朕作甚?朕,難道失言了?”

    申墨竹眼神微冷,一番話就將火引到了他的身上,又豈會是失言如此簡單?

    莫子謙赤紅的眼似乎是想吃人,司寇殤擰緊的拳頭似乎是想砸人,兩人身後的護衛已經亮了家夥隨時準備大幹一場,申墨竹身後的暗衛繃緊神經隨時準備迎戰。氣氛緊張而微妙,仿佛處於一個無形封閉並不斷膨脹的氣球中,火炙烤著周圍的溫度不斷地上升,膨脹的氣球逐漸趨近忍受的極限,隻要溫度再上升那麽一點,震耳欲聾的爆破聲就會轟然響起!

    “爺爺,你的頭發怎麽全白了?”

    軟脆的童音及時解救了現場壓抑的快將人窒息的氣氛,眾人在緩和繃得幾欲斷掉的神經同時,不由自主朝著發聲處望去。指間蹬掉了小虎靴的小元寶,此刻正盤腿兒坐在椅子上,兩手肘擱在大腿上,小手托腮,忽閃著黑水晶一般炫目的眸子,小扇子般的眉睫上下翻動,純真而好奇的望著他口中的‘爺爺’。

    順著元寶的目光眾人看向了他口中的‘爺爺’,怔忡中,一聲愉悅的笑聲突兀的響徹殿中。這笑的揚眉吐氣的人,正是前一刻還鬱悶之極的司寇殤。

    不愧是他的兒子,夠激靈!

    莫子謙痛快的灌了三杯酒,看那小鬼此刻也順眼不少。

    清冷的眼定定逼進元寶沒有防備的眸中,雖不犀利卻放佛能洞穿一切的審視目光逼迫的元寶渾身陣陣發冷,想要急切逃避竟發現避無可避,怔怔的接受清冷眸光給予的壓迫,他發虛,無措,惶惶,驚怕,甚至恐懼!他放佛從那目空一切的清淡目光中讀到了這樣的信息……你娘不可能隻有你元寶一個孩子,信不信,我完全有能力讓你元寶從此以後淡出你娘的生命,隻要我願意。所以,不要試圖激怒我……

    待清冷的目光淡淡的從元寶的惶恐的瞳眸裏撤開,元寶失了血的小臉茫然的不知所措,呆呆的看著兀自斟飲的男人,恐慌的想開口求饒,想求他原諒他,告訴他,元寶再也不敢激怒他了,求他不要帶走娘親,不要讓娘親生別的寶寶,求他不要讓娘親忘了元寶……巨大的恐慌兜頭罩來,元寶到底是個孩子如何能承受得住,哇的聲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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