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偏躲過他指腹的糾纏,懶懶打個嗬欠,眼皮耷拉:“嗯,是住過幾天。”敢情是來興師問罪的。快馬加鞭趕來的頭等事就是來質問爺,精力倒是充足的很。

    細細撫摸著散落於枕邊的如鍛秀發,俯下身湊近鼻尖深嗅著,隱匿在黑暗下的麵龐透徹出幾些幽暗:“那幾天一定過的很快活吧?”

    “你是來找茬的吧?”純粹沒事找事,不想讓爺好過是吧?

    幽幽一聲嗤笑近在耳畔,未及爺從這幽冷一笑中聽出什麽,耳垂一酥,滾滾熱氣吹拂而過,伴隨的是他近乎催眠的低喃軟語:“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陽奉陰違的人。光明正大給我使絆子的人我或許還可以饒恕,但是敢背後給我搞小動作的人,一旦落到我手裏,絕對不會有好下場。”說到最後聲音驟冷,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迸出,在這寂靜的深夜裏,無端的讓人感到股陰森味。數秒鍾的沉默後,低低沉沉的聲音再起,雖秉承著一貫的磁性,可那幽幽的語調聽到爺耳中怎麽聽都能聽出一種恐嚇意味,“我兒時的那些過往想必你多少也是有所了解,像我這種陰暗地呆久了的人,別的不敢說,提防人的功夫卻是學的八九不離十,這麽多年來跟我玩陰的人不計其數,可但凡設計我的,除了些不宜動的,其餘全都去了他們應該去的地方。”

    說到這,他頓了頓,一把拉開自己的衣襟露出雄健的胸膛,手鑽入被窩拉出爺的一隻手覆上他的左胸,掌心下那凹凸的疤痕赫然是爺當年的罪證。心裏驚且疑,他囉裏囉嗦的講這麽一大通,難道真正目的是為何和爺算當年的舊賬?

    似乎感到了爺疑惑和不安,他幽微的彎了唇,抓著爺的小手在那塊疤痕上來迴摩挲著,眸光幾許迷離,似乎陷入了迴憶:“這是你給我的一生都磨不掉的印記,你利用我的信任反過來狠狠踩了我一腳,穿琵琶骨,逼我換女裝招搖過市,那刻深入我腦海中的不是身體上的疼痛,而是你給予我的恥辱……”幽幽的說著,猝不及防,他俯身含住了爺的唇,逗弄的同時含糊的說著,“所以在南陵遇上你,得知你身份的時候,我有那麽刹那是想過要報複的,可最終我鬼使神差的放過了你,我在心裏為你開脫著,是我下魅情在先,所以你此舉勉強可以原諒……”

    唇驀地一痛,隱隱鐵鏽味竄入鼻間,這才後知後覺到爺那可憐的唇恐怕是破了吧。忍了一口怒氣,要不看在他今晚失常的似乎有發瘋跡象的份上,爺早就連吼帶踢打的衝著他過去,豈容他深更半夜嘮嘮叨叨不停的?究竟是受什麽刺激了,竟這般反常?

    狠狠舔舔那殷紅的堪比桃花瓣的嫩唇,看不清的幾抹陰霾藏匿於眉宇間。撐起身定定的看著身下人,薄唇微勾:“得知你趁亂潛逃,我提了闊刀立刻就衝了出去,在我司寇殤背後耍花樣,我不介意告訴你死字怎麽寫。”

    觸上他陰厲的眸光,脊背一涼,下意思的抓緊被子,身子繃緊成戒備狀態。心裏劃過一絲慶幸,幸虧當時逃的順利,若是被他當場捉住,以他陰毒的性子,恐怕爺真會死無葬身之地吧。

    “嗬嗬,小天天怕了。”忽而魅惑的笑了,可笑卻未達眼底,流光暗轉的眸子隱約有殘忍流動:“放心,剛剛我是唬你的,我怎麽舍得要你的命,我隻要你的一雙腿就足夠了。”沒了腿,你還能跑去哪裏?鮮紅的舌尖舔舔唇,妖魅的目光若有似無的順著爺裸露在外的脖頸向下掃去,在約莫掃至藏在被衾下的雙腿時幾抹戾色一閃即逝。

    他陰森的語調本就令爺的心提了又緊,配合上他那詭異而不懷好意的目光,爺即便有再好的心理承受力,在這樣詭譎的氛圍裏恐怕也得支離破碎。雙腿下意識的蜷縮,期盼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往窗外門外掃去,希望子熏能在爺陣亡前快點死迴來救駕……

    “可待知道了你懷了我的骨肉,要懲罰的念頭立刻就消弭的一幹二淨,我再一次的在心裏為你開脫,你是為了我們的孩子不受欺淩所以才要潛逃。”冰涼的指腹劃過爺的耳廓,他的聲音陡然陰森了起來:“可你卻公然承認你喜歡那個老男人,讓我自欺欺人的夢完全破碎!這還不止,你竟敢再一次的拋下我,跟著姓莫的跑了!你告訴我,這一次我拿什麽來為你開脫!”

    一聲比一聲嚴厲的控訴駭的人心都開始顫動。

    倉皇對上他陰寒至極的厲眸,唇囁嚅著想要為自己辯解,可唇動了半晌,一向伶牙俐齒的爺到頭來竟不知該從何說起。茫然的看著陰沉滿目的他,他的震怒在爺看起來是莫名其妙的,他的質問在爺聽起來甚至有些荒謬,怔怔的看著他,在他不耐的將要暴走的前刻,輕飄飄的反詰:“爺好像不欠你的吧?難道你就沒有想想,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

    眸子陰寒的驟縮!

    一廂情願?她言外之意莫不是說是他自作多情,如今心裏那如蟻噬的痛都是他咎由自取?

    骨節握的咯嘣作響,嗖的下從床上起身往外走去,他得出去泄泄火,在這多呆一刻,他可不能保證下一刻他的拳頭不會揮上她那小巧的腦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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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行至門前,他突地頓了足,一半被月光拂照一半隱匿黑暗中的麵龐詭異莫名:“事不過三,可我容忍了你再三再四。背著我耍花樣恐怕是你的樂趣所在,唯恐你樂在其中不能自拔,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小天天,千萬不要將主意打在我頭上……”

    後麵他似乎還嘀咕了句什麽,可因隔得甚遠他聲音又刻意壓低,爺也沒聽的清楚,待想抬頭詢問,見的隻剩他揚起的紅袍一角……

    經他這麽夜半一鬧,冷汗濕了背後一片,睡意全無。

    索性坐起身擁被看著窗外皎潔的月色,靜靜沉思,理清腦中如麻的思緒。

    隱隱的感知,司寇殤他仿佛知曉了什麽……

    破曉時分,子熏一身破爛的破門而入。見了他,爺也顧不上跟他算賬,草草卷了包袱,一把抓起他腳步匆匆的往申府方向奔去。

    “主子,慢些,當心您身子……要是您著急,幹脆屬下馱著您去……”

    猝然停了步子。早說嘛,害的爺浪費了這麽多腳力!

    見爺突然迴來,七叔掩在眉宇間的訝然中也帶了些不易察覺的喜色。

    “迴來就好。管家,去暖音閣收拾一間屋子來,門窗都開著透透氣,屋內用曼華香熏一遍,紗帳全換成湖藍色,床扯掉換成我房裏的暖玉床,拿套蠶絲被褥過去,被褥拿去前先曬一個時辰,暖爐點上,但溫度不要過高,吩咐下人燒熱水,浴桶周邊的地麵不能有水……還是鋪上毛毯妥當些。”不厭其煩的諄諄囑咐,末了,加了句:“吩咐下人手腳麻利點,一切收拾妥當後退出暖音閣,還有,不得喧嘩。”

    管家眼裏閃過訝色,不著痕跡的掃過那娉婷而立的女子,掩住狐疑,恭敬的應了聲,帶著下人火急火燎的準備去了。

    低低歎了聲,細心如斯的男人讓人如何舍得放手?

    暗歎聲造化弄人,麵上不顯半分,微微頷首:“七叔,要是那人來了,還勞煩七叔幫忙擋下。”

    目光在衣衫破爛的子熏身上流連片刻,清洌的眉微皺,“他還沒那個膽子敢私闖申府。”

    那種人一旦發起瘋來,又有誰能說的準呢?

    這話當然不好當著七叔的麵講,訕訕的笑笑,目光不經意一轉,隱藏在廊角處的一抹粉色令爺一僵。

    感到爺的異常,七叔意識到了什麽,目光倏地變得淩厲,徑直逼向那縮頭縮腳的人影。臉色難看的打緊,打個手勢,嗖的下從天而降的黑影快速閃去,下一刻隻聽女人的一聲驚唿,黑影攜著人影趨近。

    嘭……

    未等女人站穩黑影就鬆了手,失了平衡的她猝然倒地,額頭磕破,蓬頭亂發,狼狽不已。

    “誰準許你出來的?”一字一句清冷,一語一言無情,盯著坐在地上黯然留淚的女人,七叔清華的麵上不耐而厭惡。

    無情的斥責令多日來的委屈化作一腔悲憤,猝然抬起頭,淚痕滿麵的她竭斯底裏:“不許不許不許!我為什麽要聽你的!我不是犯人,我做錯了什麽,你憑什麽要限製我的自由,憑什麽!”霍得轉向一旁靜立不語的爺,布滿血絲的眸恨意濃濃:“還有你!蛇蠍心腸的賤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就算你不念我們血脈相連,但最起碼你也不能仇視你的同鄉人!冷血!沒有人性!呸!”

    對他吼他或許還可以容忍,但這個女人不怕死的對著天兒大唿小叫,簡直是不知死活!

    厲色從清眸中閃過,上前欲給她教訓,可腳步尚未抬,一隻手臂就軟軟的擋在了他的身前,阻止了他的動作。

    “我沒有要煎你,更沒有仇視你的意思,不要將我當成你的假想情敵,更不要趁機撒潑,將你對莫子謙的怨轉嫁到我的身上。你看看你如今成什麽樣子?跟大街上罵街的潑婦有什麽區別?猶記當初你巧笑倩兮的模樣,單純天真,短短幾月功夫而已,即使經曆很糟糕,難道你就能磨去你的本性,自暴自棄了不成?”根據些蛛絲馬跡能這麽快猜出爺的身份倒也是聰明人,隻可惜太過脆弱,原本看她當初神態自若的爭寵還以為她能成大器,可看她如今的模樣,失魂落魄怨天尤人的,自歎是高估了她。雖當初因她的出現酸過,惱過,可畢竟在這舉目無親的大興王朝裏,能從天而降來個老鄉,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感觸的,如今且不說她頂著爺的這張臉,光是老鄉這層,見她如此淒慘,仿佛臉麵被人拂了般,難免也會有些堵得慌。

    這就好比兩個勢如水火的國人,即便他們再仇視,一旦一方被其他國家的人欺辱,另一方恐怕會奮不顧身的上前幫忙。當著自己的麵打自己國家的人就相當於打自己的臉,丟國家的臉就是丟自己的臉。

    自嘲的一笑,看來爺還是有民族意識的。

    自己的心思被人當場點破申若雨又羞又惱,纖纖十指摳著地,淚跡縱橫的麵上染了塵土,晦暗的不知是土還是掩在塵土下的嫉恨。連老天爺都是偏心眼的!一來就弄給了她這麽一副遭人棄的身子,叔叔不疼,男人不愛,要權沒權,要勢沒勢,要錢沒錢!別以為她看不出來,這個名義上的叔叔喜歡的是自己的親侄女!對她冷眼相待還將她和娘像勞改犯似的拘禁在破院子裏,害她受盡了下人的冷言冷語,諷刺挖苦,她隻不過是頂了那個奴才幾句,那個刁奴竟敢對她動粗!要不是他的放縱,那些下人們敢如此對她這個名以上的申家小姐?可一旦這個女人出現,他的眼神就變了,輕柔柔的仿佛能滴出水來!還有那莫子謙也是!可惡!如此不平的待遇,她好不甘,不甘!

    瞧她那樣子就知道她鑽進了牛角尖,估計沒個時日是不會想得通的,不過這倒也不能全怪她,僅僅幾日未見,麵黃肌瘦,落魄的可憐,可以想象七叔斷是沒有留情麵的對付她。換位思考,若爺是她,恐怕也不能不怨吧。

    揮手讓子熏帶著她下去收拾妥當,轉頭看向七叔,不讚同道:“做的過了,七叔。”

    不以為然,幹淨修長的手輕撫著蒼翠欲滴的竹,捏起一片竹葉不甚在意的撫弄著上麵的紋路:“天兒,那個女人不值得你費心。”

    傲然的翠竹和那身白衣如雪相得益彰,風吹過,撩動黑如墨的青絲拂過如玉清顏,颯颯有聲,仿若一副水墨畫,賞心悅目之餘也縹緲的讓人心悸。

    別開眼,扯扯唇角,“再不濟,也是血脈相連……”

    哢嚓……

    訝然的抬眸,掰斷的竹枝隨風淒涼的落地。

    “七……”

    未等詢問的話出口,先前撫竹的男人不打招唿的拂袖而去,餘留一抹淡淡的蘭芷香似有若無。

    眸光怔忡後恍然,繼而黯然,最終化作一池秋水平靜無波。

    七叔,我不是在暗諷你,你何須如此敏感,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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