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申府的朱色大門關閉,西南角一偏僻角落裏才緩緩的走出來兩個人。

    劍眉微痕,雅儒的俊顏繃得死緊。

    沒想到小鼠崽竟然離開了京城,這麽大的事情,他竟然連一點風聲都未曾聽到!

    該死!他的情報部堂都去幹什麽了!

    看來真的有必要好好整頓一下了!

    一抹厲色一閃即逝,莫子謙揚袖扭身欲走,忽的瞥見身後不斷喃喃自語的醫怪仙,這才令他恍然想到他們來此的目的。

    “如你剛才所見,他就是碩鼠崽。”要不是醫怪仙吵著鬧著的要見碩鼠崽,說什麽要與曠古絕今的天縱之才切磋醫術,他還真不知道原來申府裏麵住著的小鼠崽是另有其人。

    對莫子謙的解釋置若罔聞,醫怪仙難得凝重著眉頭,似乎不可置信的連連搖頭,自語不斷:“不可能的,怎麽可能呢……當初明明……難道……不對,還是不可能……”

    眸底升起狐疑之色,莫子謙試探低問:“什麽不可能?”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醫怪仙聽到問句,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應該是沒有看錯,是魅情!可是,魅情明明已經絕世了啊!她又怎麽會……”會中了那絕世毒藥。

    難道那個孽徒還活著?

    醫怪仙神情一凜。

    魅情?心猛地一跳,唿吸刹那停滯:“您老說的可是二十年前令江湖談之色變的至毒,魅情?”

    醫怪仙沉重的麵色證實了他所問。

    魅情,傳說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至毒。它不會要人命,卻會讓人生不如死。每至十五月圓時分,毒性最烈,往往也就是毒發時期。中此毒者五髒六腑猶如千萬螻蟻啃噬,外膚如熊熊烈焰焚燒,又如寒冰錐刺,由內至外,每寸每毫,無不備受煎熬,即便是想要自裁以絕非人的折磨,可這陰毒的毒藥卻會令人四肢癱軟,逼得人隻得硬生生的承受生不如死的煎熬。五歲那年,他曾親眼看見一毒發者的慘烈情形,那惡毒的至毒竟能逼得一個七尺壯漢生生將整條胳膊嚼爛……紫袍下的身軀微不可查的陡然一顫,“那您剛剛口中的他是……”

    雙拳捏的指骨發白,柔和的麵部線條此刻繃得死緊,似海深沉如墨幽深的眸子深處,是極度壓抑的惶慌與不安,仿佛存著某種道不明的希冀,緊緊鎖住醫怪仙的麵色。

    失常微顫的尾音令醫怪仙奇怪的扭過頭,“反正中毒的不是你,莫小子你緊張什麽?”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莫子謙神色一變,強自鎮定的僵直著身子將臉撇過:“我沒緊張。”可蒼白的臉色以及仍帶顫音的語調沒有絲毫的說服力!

    狐疑的盯了莫子謙幾秒,轉而又朝著申府大門瞥了幾許,老謀深算的醫怪仙精明老眼一眯,有了計較。

    下意識的摸了摸手腕上那條被粗繩子勒出來的紫痕,老臉一抽,笑的陰險至極。

    “可惜嘍……”

    故作惋惜的歎息一聲,搖著頭醫怪仙扭頭欲走,可眼角餘光卻瞥向了失魂落魄的某人。

    接到莫子謙投來的詢問目光,醫怪仙暗自賊笑了幾許,可鬆垮的老臉卻是一派悲天憫人:“唉,真是造化弄人,這麽個醫學奇葩即將要消匿塵世,嘖嘖,天妒英才這句話講的倒是一點也不假謔!”

    鎮定自若已經無法維持:“真的無解嗎?”

    “我那孽徒製成的至毒,普天之下,恐怕隻有她自己會解。”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將那個蛇蠍女人收為關門弟子。搖搖頭,自悔不已。

    醫怪仙的搖頭歎息在莫子謙看來是另一層意思,“你是妖毒魔女的師傅,理當會解才是!”情急之餘一雙修長的大手拽緊了醫怪仙的胳膊。

    斜眼瞅著攥的指節發青的手,醫怪仙笑的調侃:“還說不緊張?”

    無暇顧及他的調侃,此刻莫子謙關心的隻有那至毒魅情的解藥,“你會解的,對不對?”

    聳聳肩,愛莫能助:“真的不會。”

    慍怒升上了瞳眸深處:“我沒心情跟你說笑!”

    “老夫也沒心情跟你說笑。”拂開莫子謙的手,醫怪仙攤攤手,笑的一臉無辜:“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對於這個毒徒兒的超絕悟性,老夫也隻能望洋興歎,自歎弗如。”

    無異於對中魅情毒者,直接判了死刑。

    雙肩無力的垮了下來……

    徐徐轉頭望著深沉厚實的朱門,瞳眸深處壓抑的那股道不明的悲戚一點點的擴大。他甚至不敢想象,萬一哪天那抹跋扈的紅,突然間徹底消逝於他的生命裏,那該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往昔的一幕幕一點點的浮現眼前,如走馬觀花般的飄過,步履輕盈卻帶不走記憶,深刻的是那張永遠挑釁的嘴臉,還有那永遠改不掉的咋唿囂張聲……視線漸漸的迷離,不遠處,那緊閉的朱色大門仿佛於朦朧中幻化出一個模糊卻又清晰的身影,那抹囂張跋扈的紅色身影罩在金色的細碎陽光中,閃閃爍爍,仿如帶著迷蒙般的絢麗,一如既往的鼻孔朝天,咋咋唿唿的朝著他走來……

    “靠!爺道是哪個混蛋龜孫子縮頭縮尾的窩在爺家牆根底下呢!嗬!原來是莫家小王八!”顛著腳尖抖著小腿,爺瀟灑的歪嘴吐出嘴裏叼著的一草根,拎起莫子謙的領子,一副警察叔叔捉到通緝犯的嘴臉:“說,你在這裏幹什麽!有什麽不軌企圖!從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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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府裏,搬出了昏迷的妖男,剛欲拽他二五八萬的的向老申頭炫耀自己的勞動成果,怎料暗影來報牆角處有不良蹲坑者!

    鼠目乍乍,灼灼冒光,當即二話不說,毅然放棄了難得的邀功外加臭屁機會,捋起袖子就單槍匹馬的殺了出去!

    靠!竟敢在申府大門前蹲牆角!想吃屎了說!

    久違的囂張挑釁聲縈繞耳邊,活蹦亂跳的嬌小身影重新跳躍眼前,蒙塵的心弦仿佛在刹那間被撥動了起來,跳躍輕快的曲調從靈魂深處緩緩流瀉,一種名曰充實的感覺填滿了五髒六腑,靈魂在刹那間重見光芒……

    “作死嗎你!你、你作甚這般看爺!眼珠子快脫窗了你!”乍然被他那似喜似悲的眼神盯得毛毛的,不自在的扭扭身子,爺轉動著鼠目避開他那詭異的盯視。

    這一轉,讓爺發現了一個毛發白的毫無瑕疵,披頭散發邋遢的很有藝術家形象的小號老爺爺!

    鼠眼霍霍一亮!

    兩鼠爪不帶絲毫猶豫的向外將莫子謙一把用力推開,朝側邊蹦躂一跳,跳到了小號老爺爺麵前,手掌撐在膝蓋上,低下頭,眨巴著興趣勃勃的鼠目:“嘿嘿,小老爺爺長得好可愛哦……”語罷,情不自禁的拿爪子拍拍白茸茸的毛發。

    醫怪仙這輩子最在意的就是他那慘不忍睹的海拔!

    一小字,一個拍頭動作,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可愛,足矣令他耳朵生煙,鼻孔噴火!

    “小子你有種就再講一遍!”眼珠子如大眼金魚似的外凸,毛發根根乍起讓爺想起了爺後院裏的貓咪。

    臭小妮子,惹毛了我怪仙,小心本仙讓你在大興混不下去!

    喲謔!這小老頭還蠻有脾氣的嗎!爺喜歡!

    “安啦安啦,別氣啦,乖乖。”喜愛萬分的再次拍拍毛茸茸的頭頂,優良的觸感足矣讓後院貓咪自慚形穢。

    腳一跺,頭一抬,醫怪仙仰著脖子剛欲發作,一股從左側方不期然飄來的濃醋味酸的醫怪仙驀地一嗆,差點窒息。

    細腕一緊,爺的小手就被某令人發指的生物霸道的控製住,蠻橫強硬的逼迫爺的掌心從觸感極佳的毛發物上挪開。

    好興致被驟然打破,爺發怒了,抬腳就踹:“沒事找抽啊你!”

    令爺好生訝異的是,莫子謙這廝不知犯了哪門子的瘋,不躲不閃,硬生生的接著爺的狠踢猛踹不說,竟然還傻兮兮的大嘴一咧,露出一副甘之如飴的白癡笑容!

    靠!今個是瘋人院忘關門了還是動物園忘記上鎖了!

    掌心的柔軟令莫子謙滿足的輕喟了聲,連帶著,心田仿如也注入了潺潺溫暖的溪流,涓涓纏纏,曲水蜿蜒,流不盡的卻恰恰是壓在心底深處模糊朦朧,而又從未敢正視過的情感……

    “怎麽不繼續了?”沉緩的語調裏夾雜著淡淡的不滿之意,仿如爺慈悲的停腳反而弄巧成拙的打斷了他受虐的快意!

    靠!今個不是遇到神經病就是遇到受虐狂了說!

    嫌棄的努努嘴,爺唇一動,剛欲開口喚可愛金剛來收拾某病人,某海拔低下的生物卻在這當口及其有病似的開口,驢唇不對馬嘴的蹦出來雷死人不償命的屁……

    “嘖嘖,其實蠻配的,也算是天作之合啊!”

    天作之合,四個耀眼大字,如一記霹雷,重重的砸在了爺的腦袋上,直砸的爺頭頂噴岩漿!

    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

    靠!這樣的狗屁話竟也有人吐得出!

    天作之合?靠!合合合,合你娘個大頭鬼!

    恐怕是山無陵,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能與莫小王八合!

    與其和莫小王八整合成一家子,爺寧願剃光了頭,和尚尼姑輪流當!

    與怒火燃燒的爺不同,莫子謙心神一蕩,為這四個字擾亂了一池的湖水。

    天作之合……

    意念在馳騁,在浩瀚無邊的疆擴草原上,縱情奔馳,旖旎溫馨的畫麵幻化於腦海中,蕩漾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醉人漣漪……

    “莫子謙,你……你還好吧?”拿起爪子在他那雙失了焦距的眸子前晃了又晃,狐疑不已。今個貌似他很不在狀態哦!言行舉止反常不說,還屢屢魂遊天外,一副丟魂失魄的德性,莫不是受了什麽非人刺激了?

    死爹了?抑或死娘了?還是雙親統統都去給上帝掏馬桶去了?

    焦距重新聚起的莫子謙有些呆滯的望著眼前熟悉的麵龐,衝動猶在,心卻驚震,似乎難以置信麵前的人兒竟然對自己的影響到了如斯地步!

    “離我遠點!”果狠的將掌心柔軟一把甩開,帶著莫名其妙的煩躁,莫子謙邁開筆直的雙腿,頭也不迴的揚袖疾步而去,留下了怔愕的爺和一臉深意的醫怪仙大眼瞪小眼……

    摸摸光潔的下巴,爺努努嘴,若有所思的看著莫子謙這廝離去的方向,半晌,終於得出了結論:“他有病。”

    貌似深有所感的點點頭:“的確,還病得不輕。”恐怕接下來很長一段時日內,這莫小子都要受著病痛的折磨……

    詫異的看著一臉高深莫測的小小老頭,爺狐疑,“你知道?”

    丟給爺一個看白癡的目光,“你也有病。”感情遲鈍病。

    鼠眼危險的眯起,冷刀子嗖嗖嗖的直往外冒!

    熟悉爺的人都知道,鼠目眯起的那刻,就是他們有多遠就滾多遠的時刻!

    可是,醫怪仙這個可憐的小老頭卻並不在熟悉爺的人群範圍內……

    “臭小子,你竟敢朝本仙瞪眼!”叉著腰,醫怪仙亦瞠大了眼不甘示弱的瞪了迴去:“瞪什麽瞪!再瞪,小心本仙將你揍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

    乒乒乓乓……

    劈裏啪啦……

    隆冬嗆硿……

    拍拍手,瀟灑的甩了甩亂成雞窩狀的毛發,爺不算長的腿一跨,心安理得的從渾身蜷縮成一團的醫怪仙身旁經過,如戰勝的公雞,高傲的昂首挺胸的向著申府邁進……

    身後,醫怪仙頭雙手抱頭,抽搭抽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的氣不順。

    摸索著掛在身上的一條一條的破布,一抓一拽一扯,湊近掛了兩管鼻涕的紅頭鼻子,嗤啦一抽,鼻涕滿布……

    自從老爹去世,人家就五十多年沒有被人這麽痛快的打過了。

    嗝,嗚嗚,這個臭小子打哪裏不好,偏得打人家的腦袋,害的人家觸打生情,想起了那個早已作古的老爹,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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