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短暫的接觸,張景嶽已經對楊承應這個人有了初步的了解。


    他發現,楊承應並非藐視權貴,而是看不慣他們的一些做法。


    其本人也不像萬弘祚說的那樣囂張跋扈,對人非常的客氣。


    當然,他發現這有個前提,那就是對方有用。


    像萬弘祚這樣的,雖是勳貴卻毫無用處,還趾高氣揚的,楊承應都懶得搭理。


    宴席次日,張景嶽早早起床。


    他一來是年紀大了,睡眠比較少,二是覺得初來乍到,還是得早些起來。


    不然對不起那月薪二百兩,外加一百斛米。


    走出屋子,張景嶽對著樹深唿吸,順便活動筋骨。


    一個看著就機靈的小廝,端著洗臉水,笑著來了:“張老,您早啊。”


    在他身後,跟著三個清秀小廝,一個小廝用盤子端著毛巾,另一個端著四四方方的東西,第三個端著刷牙漱口的。


    “早,你也挺早的。”張景嶽客套幾句。


    “奉大帥之命,伺候您,自然得早起。”


    小廝說完,又問:“您是現在用餐,還是待會兒用餐。”


    張景嶽想了一下:“現在吧,免得楊總兵叫我,我還在吃飯,太不禮貌。”


    “這點您放心,上午,您可以好好休息。下午才需要您。”


    小廝笑著說道:“大帥說了,如果您覺得悶,可以去他的書房看書。”


    聽了這話,張景嶽心思活泛起來。


    早聽徐老說,楊承應書房有很多書,各種類型都有,而且都有被翻閱的痕跡。


    但一般人不允許進書房。


    今天卻給我開後門,讓我飽覽群書,這可是一件大好事。


    想到這些,張景嶽內心竊喜,又想起一件事,問道:“楊總兵在哪裏?”


    “他天沒亮就起來了,已經到兵營參加訓練。”小廝答道。


    “每日這樣?”


    “幾乎是這樣,除非有緊急事情需要他處理。”


    “哦,你去把飯端來吧。”


    “好嘞。”


    小廝進屋把洗臉水放在架子上,便離開。


    剩下三個小廝,靜靜等待。


    張景嶽活動了幾下,進了屋,刷牙、漱口、洗臉……


    至於四四方方的東西,問過小廝,才知道這是肥皂。


    他同時發現,和大戶人家相比,這三個小廝顯得很笨拙。


    反應總是慢半拍。


    “瞧你們應該是第一次服侍人吧?”張景嶽問。


    “是的。我們是大帥臨時招募來,伺候您。”


    一個端著毛巾的小廝很實誠。


    “哦。”張景嶽心中多少有些不高興。


    作為貴客,你得派個熟練點的來,怎麽選這麽笨拙的。


    在這方麵多少有些不用心。


    另一個小廝瞧出張景嶽不高興,忙解釋:“鎮虜城裏沒有大戶人家,就連大帥都是自己更衣,打水洗臉,請您多多擔待。”


    “咦!”張景嶽略微吃驚,還挺會用詞的,一下子引起興趣。


    他好奇地問道:“你讀過書?”


    “讀過,現在還在讀。”


    “什麽意思?你還在讀書!”


    張景嶽瞧對方的身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那小廝道:“讀,不隻是我們,上到六十歲的老人,下到五六歲的孩童,隻要願意都可以讀書。


    大帥在金州鎮各地設有掃盲塾,聘請了識字先生。


    每天都講課,愛讀書的人牽著牛都可以聽。”


    這番話讓張景嶽起了好奇之心,問道:“那你現在念什麽呢?”


    “我笨,語文隻念到詩經·鄭風·風雨。曆史還在史記·吳太伯世家,地理還在學習遼東地形,天文學習北鬥七星。”


    小廝恭敬的迴答。


    張景嶽越聽越吃驚,到最後幾乎要石化了。


    “你們都一樣嗎?”他急忙問。


    看上去年齡較小的小廝,低聲說道:“我差點,天文還沒入門。”


    “入門是什麽?”


    “二十四節氣與曆法。”


    “這些都是誰教你們的!”


    “禮部徐侍郎的學生孫先生,先生又教郭先生,郭先生再教我們。有幾次,徐侍郎親自教我們。”


    “在哪裏教你們?”


    “城中,求知學堂。”


    “能帶我去看一眼嗎?”


    “這……”


    小廝們都不敢說話了。


    張景嶽猜出來,楊承應不讓他隨便亂跑。


    這時,端飯的小廝迴來,看他們杵在那裏。


    “你們那真笨,還不把東西都收拾了。”


    “是是是。”


    三個小廝趕緊把洗臉的用品端走。


    端飯的小廝一邊把飯放桌上,一邊笑著說:“您千萬別誤會,鎮虜城毗鄰複州和建虜,街上行走的路人或許就是敵人的細作,大帥也是怕您受傷。”


    “沒關係,我能理解。”


    張景嶽笑著擺了擺手,又問道:“你知道求知學堂?”


    “知道,不過您要問哪座求知學堂?本地有好幾座求知學堂,還有一所女學堂也叫求知學堂。”


    “還有女學堂?!”


    “對呀,是田姑娘教的,裏麵都是女孩子。男女有別,門外有兵丁把守,一般人不得靠近。”


    “哦。”張景嶽差點沒轉過彎來,“我問的是城裏的求知學堂。”


    “那座學堂在城南,都是士兵家屬在裏麵讀書。”


    “你在裏麵讀書?”


    “正是。”


    “這麽說,你的親戚有從軍的。”


    “我父親許將軍,乃是大帥麾下水火二營的統領。”


    “那你叫什麽名字?”


    “許靖。”


    這倒是合了曆史上三國時期的名字。


    張景嶽又問:“我聽說,求知學堂開設好幾門課?”


    “是的。必學課漢文,算術,曆史,地理和天文。難度由淺入深,根據年齡一步步增加。”


    “必學,意思是還有選學?”


    “沒有錯。想從商的,可以選學朝|鮮語、倭語、葡萄牙語。想當兵的,可以選學彈道學,武術課,體育課。


    想當工匠的,可以學物理課、化學課、手工課。


    當然,必須得必學課都合格之後,再拋開這些必學課,選一門或幾門自己願意學的內容。”


    聽完介紹,張景嶽完全收起了輕視之心,三觀徹底震蕩。


    比起書房的興趣,他對這個求知學堂更感興趣。


    他想,等楊總兵迴來,我一定要請他帶我到求知學堂看一看!


    隻是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真正的三觀震蕩,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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