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巡按衙門內院,方震孺正躺在窗邊的床上,看著聖賢書。


    可是看著看著,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現在金州的困局,自己怎能從聖賢書裏看出解決的辦法。


    老管家人沒到,聲音先到:


    “老爺,大事不好!”


    驚得方震孺從床上坐了起來。


    隻見老管家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雙手叉腰:


    “老爺,大事不好……咳咳……”


    “快說!”


    方震孺急了,頭一迴催促老管家。


    “朝廷派崔應元和許顯純率領錦衣衛,京營士兵,和登萊水師,幾十艘大船來金州傳旨。”


    老管家一邊撫著心口,一邊喘著氣說道。


    “然後呢?”


    方震孺下了床,連鞋都不穿,走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麽,崔應元率軍原路返迴,許顯純跟著楊承應來了金州城,人已經到了楊府。”


    “什麽?”


    “一起來的人,還有登萊袁巡撫。”


    “啊?”


    方震孺震驚不已,雙腿站立不住,跌坐到凳子上。


    沒等他緩過勁兒來,又有一個男仆跑了進來。


    “老爺,老爺!”


    “又怎麽啦?”


    “袁巡撫登門拜訪。”


    “啊,快請到正廳用茶。”


    話剛出口,方震孺才意識到自己是病號,連忙改口:“不對,說我重病纏身,不方便見客。”


    說完,下意識的往床上爬。


    “書。”


    方震孺剛躺好,注意到床上的書,指了指它。


    老管家趕緊去撿。


    可是沒等老管家把書放迴原位,就見一個衣冠整齊、相貌堂堂的男人,徑直走了進來。


    在他身後,跟著幾個一臉無奈的男仆。


    這男人正是袁可立。


    一瞥床上躺著的方震孺,袁可立笑道:“方巡按,別裝病了。事情都過去了,你裝病意義不大。”


    方才還氣若遊絲的方震孺,知道裝不下去,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


    “袁巡撫,瞞不住你。”


    方震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得虧你病了,沒去旅順港。你要是去了,會嚇出真病。”袁可立邊說邊在凳子上坐下。


    老管家伺候方震孺穿衣。


    “旅順港出了大事?”方震孺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袁可立把整件事詳細的說了一遍。


    方震孺聽罷,大驚失色:“難道……楊承應真有意殺光所有人?”


    “有意或是無意,現在猜測的意義不大。”


    袁可立現在想起都有些後怕,“楊承應這人殺伐果斷,是我平生僅見。”


    “你這還算小場麵。”方震孺說道,“楊承應離開之前,下了一道密令,如果不成功,就把府庫一把火燒掉!”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袁可立明白了。


    果然,從邸報就看出楊承應從來都不喜歡一條道走到黑,總是會預留退路和做好最壞的打算。


    要是沒成功嚇唬許顯純他們,讓他們成功登岸,並且北上。


    那麽楊承應就會讓部下把所有財物付之一炬,讓他們白來一趟。


    當斷則斷,當棄則棄,真是狠啊。


    金州指揮使司,楊承應和寧完我也談起了方震孺。


    “這家夥一直裝病,躲在深宅不露麵,隻派了個老糊塗打聽情報。”


    寧完我像是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笑著說道:“要不是我奉將軍之命,偶爾派人透露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給老糊塗,他說不定要挨罵。”


    “哈哈哈……不能讓咱們得巡按大人兩眼一抹黑,得給他點信息,這樣他的病才能繼續裝下去。”


    楊承應笑著搖了搖頭。


    方震孺這些儒生出身的人,搞陰謀詭計真的欠火候。


    都有好幾次,看到老管家在他府邸附近探頭探腦。


    要不是楊承應不計較,早被捉了十七八迴。


    “崔應元迴去了。魏忠賢和朝廷勳貴會答應您的條件嗎?”


    寧完我持懷疑態度。


    “他們會答應的。”


    楊承應自信的說道:“因為這裏是金州。除非他們能飛天遁地,陸上要麵臨位於蓋州的奴酋。”


    “將軍放棄蓋州,原來還有這一層考量。”寧完我誇讚道。


    “額……這就別往我臉上貼金,我是真的沒能力守住蓋州啊。”


    “哈哈哈……”


    大笑過後,寧完我繼續道:“方震孺和袁巡撫會麵之後,將軍打算怎麽做?”


    “明日,我要設宴款待袁巡撫和許顯純。”


    楊承應語出驚人。


    如果是茅元儀在場,會感到震驚。


    清流和閹黨同席?


    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寧完我不是那種人,鼓掌道:“將軍用心果然非同一般,很有點宋江宴請高俅的味道。”


    “那,你說我該不該殺掉‘高俅’呢?”楊承應話裏隱藏著機鋒。


    寧完我想了想,便同樣富有深意的說道:“這就要看,‘宋江’有沒有被朝廷招安的打算。”


    “不,”楊承應搖了搖頭,“應該是‘宋江’有沒有接受招安的需要。”


    寧完我點了點頭。


    事情得到妥善的解決,令楊承應很是高興。


    可剛一迴府,就被迎麵飛來的一個大包裹嚇壞了。


    下意識的伸手一接,原來是自己給田英娘的裝銀子的包裹。


    “還給你!”


    田英娘怒氣衝衝地說道。


    咦,我平安無事的迴來,她居然不高興。


    楊承應提著包裹,走了進來:“什麽事讓咱們的田姑娘生這麽大的氣?”


    “沒事!才幾天不見,就叫我‘田姑娘’。”


    田英娘臉上滿是怨氣。


    一個稱謂,至於這麽斤斤計較嗎?


    這讓楊承應更加不明白了。


    這可比戰場上,用陰謀詭計還要費神。


    “哎,英娘,你到底怎麽啦?”


    “沒事!”


    “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啊!”


    “哦,那你把廚娘都叫過來,我明天要設宴為袁巡撫接風洗塵。”


    說完,楊承應往屋裏走。


    一迴頭,卻見田英娘橡根木樁似的杵在原地。


    “喂,你聽見了嗎?”楊承應連忙問。


    “聽……見……啦。”田英娘很沒有誠意的迴道。


    “那就好。”


    楊承應轉身進屋。


    天色不早了,先好好的洗個澡,再美美的睡上一覺。


    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田英娘扭頭看著楊承應的背影,氣哄哄地嘀咕道:“真是大……笨蛋!”


    可一想到楊承應平常的表現,田英娘心裏在想,或許自己誤會他了,他真的沒有那方麵的打算。


    然而,一個人的意外到來,打破了她的猜想。


    “英娘,將軍人呢?”


    “在臥房睡覺。”


    “好。”


    尚可喜打聽清楚後,向門外招了招手,“進來,將軍在休息。”


    田英娘看到來人,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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