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應的府邸,偏僻幽靜的池塘旁的亭子裏,楊承應正和茅元儀一起設宴,歡迎孫元化的到來。


    孫元化,字初陽,是西洋火炮專家。師從大名鼎鼎的徐光啟,學習西洋火器。


    別看他一身儒生打扮,其實脖子上還掛著個十字架,隻是藏在裏衣不容易被發現。


    這位不擅長軍事,卻對火器有獨到見解,與茅元儀一樣。


    “初陽兄,我代表金州十幾萬百姓歡迎你的到來。”


    楊承應高舉酒杯,“願先生不吝賜教,助我抵禦奴兵。”


    有了茅元儀和孫元化,楊承應自信可以正式開發燧發槍,取代射擊頻率不高的鳥銃。


    “將軍,我一路上所見所聞,都令我大開眼界。”


    孫元化也不推辭,“我一定助將軍擊退奴兵。”


    聽了這話,茅元儀笑出了聲。


    孫元化略感詫異。


    楊承應神色尷尬的說道:“且飲下這杯酒,容我慢慢道來。”


    三人舉杯,各自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後,楊承應便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孫元化。


    孫元化先是一驚,接著啞然失笑。


    “將軍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還請初陽兄別誤會。”


    茅元儀怕孫元化誤認為楊承應不忠於朝廷,忙開口圓場。


    孫元化笑道:“止生弟,你不用多想。將軍心思敏捷,要是我就想不到。”


    接著,他歎了口氣。


    這一聲歎氣,除了因為忠心報國的人得不到應有的賞賜,還因為自己的老師,也在朝中受到排擠而不得不稱病還鄉。


    楊承應和茅元儀對視一眼。


    茅元儀道:“初陽兄,等你休息幾日,我帶你去看我們新建造出來的饅頭窯,用來煉鐵,打造鳥銃。”


    孫元化一怔,沒想到金州已經可以自己打造火器。


    “何必等過幾日,我現在就想去看一眼。”他激動地道。


    “那就等用完午飯,咱們一起去看止生兄的傑作。”


    楊承應怕不得孫元化趕緊上班,當即拍板。


    “好!”


    孫元化點頭微笑。


    西洋火器在朝廷一直受到排擠,幾十門紅夷大炮還躺在京營的庫房裏,沒人動它。


    本來明朝自建立開始,就很重視火器,還建立了著名的神機營。


    和每一個即將覆亡的朝廷一樣,明朝也陷入了利益惡性爭奪。


    而火器偏偏是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並且對於質量有著比較高要求的。


    這就導致火器的質量要麽有問題,要麽遲遲生產不出產品。


    沒想到金州居然全心全力在發展火器,這讓一直對西洋火器頗有研究的孫元化,有了一展身手的機會。


    他自然非常高興。


    與楊承應這裏的熱鬧相比,方震孺那裏就顯得有些冷清。


    畢竟,誰沒事兒老往病號那裏跑。


    但是方震孺真的還病著嗎?


    當然不是。


    其實他已經好了,是在裝病。


    躺在榻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被,手裏拿著一本書,悠閑地看著。


    “老爺。”


    方震孺府上的老管家走了進來:“楊將軍府上來了貴客,楊將軍正在設宴款待呢。”


    盯梢楊府的事情,方震孺隻能交給自己的心腹。


    “哦?來了誰啊?”


    方震孺隨口問道。


    “據說是嘉定來的,姓孫,叫……叫孫元化。”


    老管家邊迴憶邊答道。


    畢竟年齡大了,記憶這方麵不太行。


    “是他!”


    方震孺卻知道孫元化,“徐老的高徒,居然也被楊承應說服,來了遼東。”


    “老爺,您知道此人?”


    老管家佩服自家老爺人脈關係真廣。


    “當然知道。”方震孺喃喃自語道,“這個人極度崇拜西學,來遼東估計也和這個有關。”


    老管家道:“他們吃完飯,就去了大黑山。”


    方震孺眼前一亮。


    位於大黑山的鐵器鋪,是楊承應打造火器的地方,那麽楊承應的心思再明顯不過。


    “老爺,恕小人直言。”


    老管家彎著腰說道,“老爺身為遼東巡按,幹嘛整日待在家裏裝病啊。”


    “你懂什麽!”


    方震孺邊看書邊道,“我稱病不出,是自保之道。”


    老管家眉頭微皺,顯然不能理解話中深意。


    方震孺瞥了一眼後,繼續說道:“眼下朝廷想要換掉楊承應,必然要和我接觸。而楊承應決計不會離開,事情就僵在這裏。”


    “他敢不聽朝廷的話?!”


    “他有什麽不敢的,連假冒朝廷使者這種事都敢幹,還有派部下去遼西兜售從朝|鮮北部弄到的首級。”


    “您就縱容他這麽幹?也不說說他!”


    “如果他把一兩銀子放進自己兜裏,我還能說幾句。可他沒有那麽幹,全身除了手裏的兵器值錢,再無其他。”


    “這真是個奇怪的人。”


    “不奇怪。”


    方震孺心裏很清楚,金州衛現在離不開楊承應,自己又不能違背朝廷的旨意,隻能假裝生病,避開這個旋渦。


    此時,有家仆進來。


    “老爺,沈總兵的密使送來一封信。”


    “快,把信給我。”


    方震孺伸手,拿來密信,打開一看。


    沈有容迴到登萊,得到了朝廷的嘉獎。卻也引起了過分關注,身不由己的陷入旋渦。


    “怎麽會是這樣?”


    方震孺被信裏的內容震驚到了。


    “出了什麽事?”


    老管家急忙問。


    “管家,立刻告訴所有仆人,就說老爺生了大病,不管誰進來我都不見。”方震孺急忙吩咐道。


    “沈總兵的信使也不見嗎?”老管家問。


    “見,不過以後從後院引進來。”


    “那……楊將軍呢?”


    “不見!特別是他,絕對不能見。”


    “是。”


    老管家得令,趕緊出去吩咐。


    方震孺又看了一遍信,心裏越想越害怕,汗從額頭往下流。


    原來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有意讓自己的心腹崔應元出任金州衛指揮使,便指使崔呈秀等人捏造罪名,把複州的丟失歸罪到名義上的金州衛指揮使——假冒李平胡的羅三傑。


    同時,指使一眾禦史彈劾熊廷弼,說他用人不明,居然把金州交給無官無職的楊承應。


    還讓許顯純率領錦衣衛從登萊登船,帶上登萊巡撫袁可立,去金州宣旨,順便奪迴楊承應手裏的兵權。


    並且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狂風暴雨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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