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金汗帳。


    軍中眾將都被努爾哈赤召集到一起,商議退兵事宜。


    阿敏再次請纓:“伯父,我軍進攻隻是一時受阻,不礙大局。請伯父給侄兒一點時間,侄兒一定攻下西平堡。”


    努爾哈赤擺了擺手:“打仗沒有你這麽打的。隻看到敵人的不足,看不到自身出現的弱點。”


    攝於伯父的威嚴,無論是不是讚同,阿敏都不敢說話了。


    看他模樣,努爾哈赤想到自己不該在眾將麵前,不給侄兒一點情麵,便起身,負手來到阿敏的麵前。


    “諸葛瑪法一生六次北伐,卻從不采納魏延的計策。不是因為諸葛瑪法不知道用兵奇正相合之道,而是蜀國國弱兵少,經不住折騰。”


    努爾哈赤難得的用溫和的語氣,告訴阿敏:“明朝百倍於我,不可不慎。”


    “是,侄兒受教。”阿敏心裏燃起一絲暖意。


    努爾哈赤點點頭,又看向其他將領,詢問有沒有什麽好的意見。


    劉興祚明智的選擇沉默。


    李永芳早感覺到汗王的不滿,也不敢吭聲。


    隻有被努爾哈赤新任命的遊擊孫得功,站了出來:“大汗所到之處,明軍無不望風披靡,區區西平堡不足為懼。屬下……哦……不……奴才以為不用撤兵,一口氣奪下這座邊堡。”


    提建議的成分,遠低於拍馬屁。


    努爾哈赤瞥他一眼,笑道:“孫將軍剛剛歸附,不必用‘奴才’自稱。”


    “謝大汗恩典。”


    孫得功嘴上稱謝,心裏卻如墜入冰窖。


    後金隻有親近之人才能自稱“奴才”。


    很明顯,大汗沒把他當自己人。


    “劉愛塔!”


    “在。”


    “你有什麽建議?”


    “迴大汗,我軍深入遼西,於軍不利。不如撤迴海州,同時收複蓋州,以拱衛勝利成果。”


    “嗯,你說的話正和我見相同。你速率領麾下漢軍,與李永芳一道收複蓋州。”


    “得令。”


    劉興祚接過令箭,躬身退下。


    李永芳也告辭。


    這時,親衛來報,三貝勒莽古爾泰在帳外求見。


    努爾哈赤令眾將退下,再讓莽古爾泰進來。


    帳簾拉開,隻見莽古爾泰和弟弟德格類狼狽的奔進來,撲通兩聲,一前一後跪在努爾哈赤的麵前。


    “父汗,”莽古爾泰流淚道,“都是兒臣無用,丟了蓋州,求父汗責罰。”


    德格類也跟著磕頭。


    努爾哈赤居高臨下注視著自己這個兒子,叫人又愛又恨。


    他莽古爾泰掛在肩上的鞭子,往身後撥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麽大年紀,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哭哭啼啼,成什麽樣子!”


    努爾哈赤又輕踹了他一腳,“起來!”


    “是。”


    莽古爾泰覺得踹這一腳讓他心裏好受了不少,慌忙起身。


    努爾哈赤道:“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我,我很想知道。”


    “兒臣遵命。”


    莽古爾泰便把自己守城到丟城的全過程,包括楊承應激怒他的話,都告訴給了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的臉色陰晴不定,聽完,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媽的,真是個狡詐的小王八蛋。”


    努爾哈赤罵道,“tm的,敢在老子麵前耍詐!”


    莽古爾泰和德格類都不敢吭聲。


    努爾哈赤罵了幾句,忽然命貼身文書進來。


    “替我寫封信給楊承應。”


    努爾哈赤道,“信裏就說,明廷勳貴走私朝|鮮的生鐵、硫磺等物運往何處,及從朝|鮮獲得的貂皮人參從何而來,相信他比誰都清楚。如果他能和我合作,豈不比收幾個過路費賺錢。”


    這段話,聽的莽古爾泰和德格類一愣一愣的。


    更嚇人的話,還在後麵。


    “如果楊老弟肯和我合作,則蓋州拱手相讓。使老弟不必擔心,我會南下。”


    努爾哈赤說完,讓文書潤色後,派人送去蓋州。同時命劉興祚等將,暫時不去攻打蓋州,而是和四貝勒匯合,保護大軍退路。


    後金退兵的消息,先一步到蓋州。


    此時,楊承應剛剛舉行慶功大會,正準備討論下一步。得到消息,都很高興。


    除了楊承應。


    “建虜大軍撤兵,下一步就有可能打我們,這可不是好事。”


    聽了這話,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前次一場大戰,除了楊承應的嫡係,其他明軍自身損失,幾乎與奴酋士兵相等。


    再和奴酋大軍交鋒,勝利的可能幾乎為零。


    眾將心中有了退兵的念頭,隻是有方震孺在場,沒人敢第一個退出來,於是都紛紛看向楊承應。


    楊承應猜出他們的心思,可自己不能做這個“出頭鳥”,便問方震孺:“巡按大人有什麽高見?”


    方震孺也看出大廳氣氛微妙,便笑道:“此事全看將軍,本巡按不過問。”


    把皮球又踢迴給楊承應。


    楊承應在心裏冷冷一笑,準備下令撤兵。


    公孫晟大步進來:“將軍,有您的信。”


    “信?”


    楊承應看公孫晟臉色有些古怪,便起身走到他麵前。


    公孫晟把貼身放著的信掏出來給他,並小聲道:“這是來自敵營的,送信之人還揚言,將軍如果不看,肯定會後悔。”


    “哦?”楊承應拆開信封,背對著眾人看了信。


    好一招,離間之計!


    大明自建國以來,通過互市貿易控製北方、西北和東北各異族。其中,與女真族交易最多的是貂皮人參。


    而自努爾哈赤建國稱汗以來,互市貿易停了。但女真族急需的生鐵等,無法通過貿易得到,便選擇從朝|鮮走私獲得。


    試問朝|鮮彈丸之地,怎麽能滿足每年數額龐大的貂皮人參,又怎麽需要那麽多的生鐵。


    還不是後金需要。


    這也是朝|鮮北方義軍眾多的一個原因。


    楊承應早知道這一點,但是不敢斷了“資敵”的貿易。


    收收過路費,甚至同流合汙,那些勳貴也就抱怨兩句,頂多派點人馬搗亂,發現搞不定也就選擇默認了。


    要是敢斷了他們的財路,後果非常的嚴重。


    一封信,就起到了拆穿和挑撥兩個效果。


    這努爾哈赤真有點狠啊!


    “將軍,誰的來信,讓將軍如此緊張?”方震孺眯著眼問。


    “奴酋派人找我議和,打算用緩兵之計迷惑我,再趁機偷襲!”楊承應道。


    “哦?真是這樣嗎?可否讓我看一眼這封信。”


    “巡按大人真要看?”


    “當然。”


    “還是不看為妙!”


    說罷,楊承應把信直接撕碎,扔進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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