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喜離開毛文龍府邸後,擔心有人跟隨,便徑直向鬧市而去。


    在確定沒人跟隨,他又七彎八拐,才從後門進入羅三傑臨時下榻的館驛。


    羅三傑焦急的等待他多時,一看到尚可喜,便問道:“事情辦妥了嗎?”


    “嗯。”


    尚可喜掏出毛文龍付的銀兩,放在羅三傑的麵前。


    羅三傑鬆了一口氣,“楊承應真是料事如神,知道找毛文龍做生意一定成功。”


    尚可喜道:“大人是精準的判斷出,毛文龍急於立功的心思。”


    羅三傑認同的點了點頭。


    如果不是一個急於建功立業的人,可不敢幹這種相當於“殺良冒功”的交易。


    一件事落了地,羅三傑又為另一件事懸心。


    “今日,巡撫大人設宴款待我。聽他言語間透露的心思,隻怕是對楊承應不利。”


    緊接著,羅三傑把席上的具體情況,詳細的告訴了尚可喜。


    尚可喜聽罷,皺眉道:“大人早料到會是這樣,不過大人也對我說起,眼下巡撫大人的心思全都集中在收複沈陽,暫時不會對大人和您不利。”


    “否則,大人也不會把您派來遼陽。催問撫恤之事雖然緊要,也沒緊要到您親自跑一趟的程度。”


    聽到尚可喜的分析,羅三傑總算安下了心。


    “也不能說完全不重要。”


    “我懂楊承應的心思,他從來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金州庫存的糧食能不能撐過冬天,還屬於未知之數。”


    “我這邊會遵照他的意思,賴在了遼陽,直到巡撫大人把撫恤給我為止。”


    羅三傑說到這裏,想起了一件事,又問起尚可喜下一步的行動。


    尚可喜答道:“如果這邊沒有大事發生,我就待在您身邊,直到您離開。”


    羅三傑撫著心口,笑道:“有你在我身旁,我就放心了。”


    尚可喜機靈,有著不遜於楊承應的雞賊,令羅三傑感到安心。


    他們沒有立刻返迴金州,意味著什麽。


    楊承應自然很清楚。


    他修書一封給水師統帥沈得功,讓他以水師名義向登萊巡撫陶朗先催促糧草。同時借沈得功之口,向遼東經略熊廷弼委婉的表達了撫恤陣亡將士的意思。


    這些事需要時間才能見到效果,而目前最有效果的是木炭。


    製炭,遠在商周之際就已經相當成熟。


    百姓們因地製宜的製炭方法也未必落後。


    在齊大壯的帶領下,為了自己也為了百姓,不少鐵匠出身的精壯加入製炭大軍。


    一座座炭窯拔地而起,一批批木炭燒製出來。


    到了九月初,天氣逐漸轉涼。


    楊承應讓各鎮組織下轄的百姓,以鎮為單位來領取過冬的木炭。


    為了防止有人中飽私囊,楊承應帶著田英娘離開金州城,前往金州的鄉下視察。


    這一日,他來到了位於南關附近的軍鎮。


    不過,他沒有事先通知這一鎮的主將,而是和田英娘微服來到了其中一個屯。


    屯長叫莫麻子,因為一臉的麻子而以此為名。


    莫麻子曾隨齊大壯見過楊承應一麵,因此非常熱情的招待他到家裏坐下。


    莫麻子家是一個簡陋的小院,臥室、正堂和廚房都擠在麵積不大的平地上。


    這在當地,已經算是相當體麵了。


    楊承應和田英娘在屋外坐下,沒有進屋。


    不進屋,不是因為嫌棄莫麻子家窮,而是因為窮人家的女眷,衣服穿的不多,甚至連完整的衣服都沒有,免得進屋了尷尬。


    “公子,俺家沒有茶,也沒有燒水的柴,隻有清水一碗,請公子別嫌棄。”


    莫麻子端著兩碗清水,漲紅著臉從屋裏出來。


    楊承應接過缺口的大碗,笑道:“清水解渴。要是喝熱水,還得等好一會兒呢。”


    “公子這樣說,讓小人都不好意思了。”


    莫麻子抱了塊石頭過來,坐在楊承應的對麵。


    楊承應問道:“你的木炭領了嗎?”


    “領……領了。”莫麻子猶豫了一下,迴答道。


    楊承應瞧出他的心思,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木炭是你們一家人過冬的根本,用來給我燒水太浪費了。”


    “謝……謝公子諒解。俺剛才還糾結呢,要不要那樣做。俺婆娘一直勸我燒水,俺……俺實在舍不得。”


    “哈哈,你有一個好婆娘。好好幹,我相信你家裏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紅火。”


    “謝大人!”


    莫麻子嘴上這麽說,心裏還是覺得愧對楊承應,說話都低著頭。


    楊承應感慨的環顧四周,記得自己前一世看過不少的文章,一個月的時間改天換地,自己來明末已經將近四個月,卻還隻能讓這裏的百姓喝稀粥度日。


    喝兩口清水,楊承應提出要到屯裏的百姓家看一眼,請莫麻子為他們帶路。


    莫麻子欣然答應。


    他們一行人來到其中一戶人家。


    在屋前,一個中年男子正提著破簍子,讓一個衣衫明顯好很多的青年過秤。


    可沒等他們靠近,就見這個中年男子嚇得把破簍子放下,用樹枝遮住簍子的口。


    而那個青年把手裏的秤杆都扔了,拔腿就跑。


    這是怎麽迴事?楊承應不解。


    莫麻子卻顯然看明白了,一把揪住中年男子的肩膀,叫道:“王二哥,你……你怎麽能幹這種事呢!”


    “我怎麽不能幹。”王二哥蠻橫的還嘴,“我自己的東西,我愛怎麽樣就這麽樣!”


    或許是因為楊承應就在旁邊,莫麻子急眼了:“你……你真他嗎的沒出息!”舉手要打。


    楊承應喝住:“莫大哥住手!”


    莫麻子硬生生的停住手,扭頭向楊承應道:“公子,他……他打算把發的木炭賣了。”


    楊承應一震,看向這個叫王二哥的中年男子。


    王二哥不認識楊承應,但是看莫麻子的態度就知道這個少年是某位大人物,有些慫了。


    “這位公子,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王二哥結結巴巴的說道。


    楊承應上前,讓莫麻子把他放開,再問道:“你為什麽要賣掉冬天取暖的木炭?”


    “取暖和吃飽,我他嗎的隻能選後麵的一種。”


    “什麽?”


    “我一天到晚喝稀粥,實在是餓得不行啊。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死了痛快!”


    楊承應整個人都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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