翹首以盼的眾考生終於於八月濃鬱的桂花香中盼來了發榜的日子。

    “來了!來了!”

    一聲激動的驚唿,沸騰的眾考生刹時屏氣凝神,自發的給前來送榜的官差讓出條道路,在官差威嚴掃視,高舉用黃綢係著的紅色榜單那刹,全體考生齊齊跪地叩首,叩謝浩蕩皇恩。

    待貼完榜單的官差前腳一走,這群考生後腳就爭先恐後的朝著榜單蜂擁過去,目光灼熱而渴望,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看,一個行列一個行列的瞄,仔細的瞅,細細的瞧,一字不漏一字不差,精神高度集中,唯恐一個不留神錯過了自己於紅絹帛上那用金粉刻上的名字。

    “啊!中了!中了!中了!”

    “會元!我中了會元!我是會元老爺啦!”

    “怎麽沒有我的名字?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

    “十五名?明明韓生其才學不及我劉某,為何名次排在我之前?”

    “還好,還好,勉強擠入了貢士……”

    “唉,考了三十年,三十年都名落孫山,真丟煞了這張老臉啊……”

    日出東海落西山,繁華的紫薇路東,發榜的地點,看榜的人或悲或喜或慶幸或失望或滿意或不甘的,都陸陸續續的走了,待月上了柳梢頭,孤獨的夜色籠罩了白日喧嘩的人世間,榜前唯一停留的人煢煢孑立,矗在茫茫的夜色中,有點形銷骨立的意味……

    提著一盒籠屜從小吃店裏匆匆趕來的王淩,見榜前杵著的人依舊盯著榜單不言不語麵無表情的模樣,心裏也挺不是滋味,向來能言善道的他此刻反而說不出什麽勸慰的話來,隻有拉過榜前的人將手裏提著的籠屜遞了過去。

    “沈弟,你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為兄給你買了些吃食,你先墊點……”

    麵前的人如木頭人般沒有絲毫反應。

    “沈弟別這樣,好馬且有失蹄的時候,更何況人乎?沈弟年紀輕輕卻有經天緯地之才,其才情學識,試問天下誰與爭鋒?待下次科考,還不是所向披靡,一舉奪魁?”

    無所謂的聳肩嬉笑著轉過身睨著他:“王兄不必安慰我,當我沈天是輸不起的人嗎?我沒事,不過是落榜而已,小意思,這點小挫小折沈大爺我尚且沒放在眼裏。”批卷人是誰!爺要咬死他!

    王淩聞罷,長長地籲口氣,扔了尚冒著淡淡熱氣的籠屜,一把攬過麵前人肩膀,拍拍自個的胸膛笑道:“沈弟想開就好,走,王兄帶你去醉生坊喝頓好酒,把所有的不痛快統統喝掉,今日,我們哥倆不醉不歸!”

    翌日午時,爺,王淩,小太子三方集聚王淩家偏苑的花萼亭處,就爺落榜一事展開了詳細的探討。

    “第一場文史,第二場兵法,第三場律例,前兩場沈弟答的可圈可點,第三場律例雖答的稍微次些,但與前兩場綜合起來,排上個名次也不在話下,絕不會連個貢士也躋身不上!此次批閱卷宗的人乃柳家伯父,柳家伯父為人剛正不阿,斷不會徇私舞弊做些違心之事才是,又如何會……難道中途有人將沈弟的試卷掉了包不成?不行,我得去問問祖父,請他老人家去柳家伯父那裏探個清楚,沈弟有如此大才,斷不可就如此被湮沒了去!”放下爺默寫的三場試題答案,王淩緊縮眉頭拍案而起,抬腳欲去尋他伯父為爺討個公道。

    “此事關乎重大,你尚且無憑無證就要你祖父上門質問,你以為你祖父會做如此魯莽的事?就算你祖父答應了,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貿貿然去質問,豈不是有挑起事端之嫌疑,讓你祖父和柳家交惡?”尚未來得及抬腳就被人止了住,小太子在某人看不見的地方警告性的給他打著眼色,王淩被小太子的眼色弄得直打愣,怔了眼矗在原地忘了反應。

    苦惱中的爺自然看不見他們二人此刻的互動狀況,機械的往嘴裏丟著鬆子,味同嚼蠟的嚼著,想到鬱卒處,抬著腦袋就衝著石桌嘭嘭嘭的撞著,直嚇的小太子和王淩慌忙趕來拯救爺的腦袋。

    “賊……你不要想不開,考不中就考不中唄,你要個功名又有個什麽用?”你一個女人竟膽大包天的學著男人考功名去了,欺君之罪也不怕你的項上人頭不保!要是讓父皇知曉了,恐怕就算大羅神仙也難保你一命!還好試卷被他中途截了下來,要不然還不知要出個什麽岔子。

    “沒了前三名,我拿什麽去參加宴會?”

    小太子抓住了重點:“你要參加宴會?”

    眼皮掀起,目光由下至上直盯在他臉上:“難道你有辦法?”

    “那你得先告訴我,你為何這麽急著去宴會?”竟不惜以身犯險冒充男子去趕考?

    這話說得爺噌得下兩隻眼睛都亮堂了起來,猛拽著他的手,爺興奮了:“真的可以?此次來訪的使者是我故友,我務必得見上他一麵!太子,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故友?什麽程度的故友?

    瞧那提起故友就容光煥發的臉,司徒俊浩心裏就一陣酸溜溜的,尤其是將那所謂故友與那張風流倜儻迷的春閨女子神魂顛倒的俊顏聯係在一塊,他心裏就更不是滋味了。

    無視某人期待熱忱的目光,他沉著臉猛地扭開頭,聲音硬邦邦的:“此事關乎重大,本殿下又怎會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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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人的爪子二話沒說,直接飛上了他的臉蛋……

    “籲!籲……”趕車人短而急切的唿喝聲,太子禦用的馬車猝然刹停了下來,馬兒揚蹄嘶鳴似不滿主人不打招唿就緊勒韁繩,馬車滾過的地麵也因猝然刹車而留下了車輪的轍印。

    正於馬車內對著小銅鏡往受傷的臉龐上塗抹藥膏的小太子經這猛地一刹車,一個沒有準備直直衝著前方撲倒,手裏銅鏡藥膏紛紛滾落,而本來就受傷的臉還硬是雪上加霜的撞到了車廂窗邊菱角上,要不是他眼明手快的以手及時撐著車廂壁減輕了壓力,恐怕他的臉蛋今日非得蹭掉層皮不可!

    “怎麽迴事!”

    剛脫了險尚心有餘悸的趕車車夫一聽車裏人暴怒的喝聲,握著韁繩的手劇烈一抖,額上還未來得及擦掉的冷汗就刷的流了下來。

    “太、太子殿下,剛剛拐角突然冒出了輛馬車停在路中央,奴才……”

    “太子殿下,官威不小嗬,瞧將你的奴才嚇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磁性的笑聲中說不出的調侃從車外由遠及近,車裏的人尚未來得及驚訝,一柄紫玉為骨的折扇就挑開了金絲翎羽編織的車簾,長身玉立的男人俊朗瀟灑,桃花眸含笑衝著車裏人打著招唿:“好久不見了,太子殿下。”

    保持著先前揉臉的動作,司徒俊浩如僵化了般呆看著近在眼前的這位他剛剛還在念叨的人,似墜雲裏霧裏,直覺自己被碰撞的產生了幻覺。直到眼前人的目光逐漸移到了他的臉龐,由訝異變得玩味戲謔,他才似驚醒般,迅速抬手捂住慘不忍睹的臉,麵紅耳赤的喝道:“死子謙,你看什麽看!”

    來人折扇擊掌哈哈大笑,不顧司徒俊浩怒下去的臉,痞笑著存心打趣:“今日莫某算是大飽眼福,竟有幸見到隻花臉大耗子,樂煞人也!不行,如此有趣的事情怎麽能我一日獨享?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迴頭也得跟司徒好好說說……”

    “不許你跟父皇多嘴!”如被蜂蜇般司徒俊浩驟然咆哮,臉部猙獰,兩爪也忘了遮臉這一艱巨任務,同一時間抓住了挑簾的紫玉扇骨上,其劇烈的反應就連緩過神的司徒俊浩自個都覺得過激,更別說一旁深沉著一雙如淵深邃墨眸的男人。

    在對麵男人好整以暇的戲謔目光中,司徒俊浩的耳根紅了不止一個檔次,甚不自在的收迴手,虛張聲勢的哼聲,鳳眸衝他一瞪:“本殿下最討厭別人拿本殿下的事情說三道四!本殿下的私事你們這些人都感興趣作甚!想圖謀不軌嗎!趙安,快趕車,本殿下還有要事處理沒時間在這耽……喂!死子謙!誰允許你跟本殿下同車!還不快下去!”

    “你不是趕時間嗎,還羅嗦的什麽勁?趙安,快駕馬趕車。”

    靜夜闌,月如霜,寥落微星掛天上。

    皇宮偏殿的兩人對飲於微涼的晚風中,舊友久別重逢,沒有千言萬語,有的隻是臨風輕歎,把酒惆悵對酌。

    “這裏是朕父王開府前的故居,半林修竹半林楓,以往朕不解父王他的故居為何如此布局他又為何對故居偏愛不已,直到英年早逝的父王臨終前的癡癡念叨,朕才恍然大悟,父王所愛的不是竹不是楓,所念念不忘的也不是故居……子謙,你猜會是什麽?”舉杯衝著月下搖曳的修竹楓林微微一敬,司徒絕冷眉輕挑看著對麵那笑容中難掩惆悵寂涼的男人。

    觸到唇邊的杯沿頓了頓,笑著抬眼可眼角笑紋卻未舒展:“司徒,你這是故意揭我瘡疤不成?”

    “半林修竹半林楓,楓是指鳳,亦是緋,諧音霏,修竹寓意節,諧音婕,這也是朕後來才領悟到的。”沒有理會莫子謙已然不悅的眸色,司徒絕徑自說著:“鳳霏婕,曾經才貌雙全令京中子弟趨之若鶩的鳳家千金,後來的母儀天下卻又香魂早逝令人扼腕的德瑞皇後,與父王本是青梅竹馬,卻最終嫁給了皇爺爺成了父王的母妃,這恐怕是天底下最可悲的結局。讓人刻骨銘心,直至死去那刹都無法忘懷的,除了情之一字,別無其他。也難怪父王在生命盡頭那刹還在望著皇宮的方向,癡癡的念,相離莫相忘,天涯兩相望,阿婕,你可記得?”

    指尖沿著折扇的扇骨勾勒,唇邊的笑漸漸淡了下來,目光沒入隨著夜風而枝影搖曳的修竹楓林,淡淡的:“司徒,你到底要說什麽?”

    “子謙,還是忘了不了她嗎?”

    啪!折扇重重擊上了桌邊,桌上杯碟一陣亂響。

    “司徒,此話題到此為止,若再繼續,休怪我拂袖而去。”

    對莫子謙的威脅司徒絕仿佛絲毫未曾放在心裏,奪下莫子謙手中緊握著的折扇,取而代之一杯剛斟滿的佳釀:“如此緊張,如此倉皇,又如此逃避,子謙,你這是諱疾忌醫,如此下去,你窮極一生也走不出你劫,你將會如朕的父王一般,被情累及終身,終生鬱鬱寡歡,心結不解。”

    “我不像你,我不及你這般豁達!”握緊杯沿將烈酒盡數入喉,忽略喉嚨的火燒火燎,他劍眉微褶,緊盯著對麵一臉不讚同的司徒絕:“該不會是我爹又找你來當說客吧?”

    “你父親年紀大了,難道你忍心讓他在有生之年還要擔心莫家香火問題?連孫子的照麵都來不及打?不為人父焉知父之憂,子謙,莫要太過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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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我自有分寸!”奪過折扇他重重一拂袖,推開桃木椅轉身大步離去,當真是拂袖而去絲毫不給皇帝丁點的麵子。

    司徒絕蹙眉看了眼被掃落的白玉盞,繼而抬眼向已湮沒於黑暗中的俊朗身影,垂眸沉思片刻轉而又靜靜的看向枝影婆娑的園林,神色恍惚,唇翕動似喃喃自語:“父王,你可曾有過刹那後悔……”

    一個男人若與一個地方糾纏不清,那一定是有一個女人讓之愛得死去活來,以至因愛生怨,因怨生恨,最後糾纏一生,傷痛一生,迴味一生。

    醉生坊的頂樓處,他習慣性的提著酒壇坐在靠近南窗的位置,不言一語的眺望南方那處奢華富貴的府邸,眸光深處時而絢爛如綻放夜空的醉人煙花,時而又黯淡的似荒野踽踽獨行的流浪者,夜光星鬥透,可惜卻照不了他的一生寂寞。

    糾纏,倘若真能糾纏一生,又何嚐不是種幸福?

    濁酒一杯慰情殤。

    憑欄空對愁,歲月盡成憾……

    晚風振拂衣裳,夜已深,他順著窗口往外瞧去,月光如練靜垂不動,路上行人了無,迴頭看眼牆上懸掛的滴漏,子時已過,原來不知不覺他竟獨自啜飲到如斯時候。

    是該迴府的時候了。

    起身那刹頭一陣眩暈,忙以折扇抵著紅木桌撐住身體,不得不重新落座,後仰靠在椅背上捏著額角自嘲的笑著。多年求醉卻不得醉,迴來第一日卻給區區幾壇美酒給灌的暈頭轉向,莫不是上天在給他什麽暗示?還是這醉生坊要留客,天意也?

    “這位客官,我們小店要打烊了,您看……”從外地新來的小二自然不認識這位曾於三年前叱吒大興的人物,醉生坊本該於子時打烊,可他從這位客官不菲的衣著來看料定此人也非富即貴,見著客官喝著盡興唯恐冒犯了貴人也就忍下了,沒去打擾。可眼見著這位客官喝完了,也起身了,但這怎麽又坐下了?人早已累極,接到其他跑堂的眼色,小二決定不再忍耐,咬了牙上前送客。

    整個人醉意朦朧的靠在雕花椅上的莫子謙,邪痞的勾著唇畔,不知怎的突然有種想當把紈絝子弟過過癮的衝動。

    折扇刷下打開又刷下合上,來迴開合了幾次罷,對小二僵硬的神情熟視無睹,拿著扇骨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上好的雕花木椅扶手,每一次都暗使內力,每一次都敲打扶手不同位置,而每一次都會敲出一條深刻的痕跡,看的小二是既害怕,又心疼。

    愛理不理的掀動著眼皮,衝著周圍一掃,本來夜這麽深了,他壓根就沒希望見著個除他以外的人,可誰料這一掃還真讓他見到了夜不歸的同行者!隻見在背對著他的北方角落,還有兩個尚無歸意似在飲酒暢談的人,這下可讓他抓到把柄了,冷笑聲,手衝著那個方向一指,聲音不急不緩卻讓人感到疾言厲色。

    “既然要打烊為何店家不去趕走他們二人?厚此薄彼,店家可否給個說法?”

    小二連連擦拭著額上冷汗,這黑燈瞎火的,那兩人躲在那麽隱蔽的地方,累的老眼昏花的他還真是沒看見呐……

    連連賠不是,小二邊躬身退去邊拿搭在肩上的汗巾擦擦冷汗,腦海裏組織著語言,忙向北邊角落的兩人移去……

    “沈弟,不是為兄說你,太子他是何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天威難測,什麽叫天威難測沈弟你可是知道?連三歲孩子都知道這老天爺的臉說變就變,無可預料,而沈弟你怎麽,怎麽就這麽犯糊塗呢?太子的臉麵關乎皇家顏麵,你說你,你撓哪裏不好你撓臉,這不是打皇家的臉嗎!”王淩皺眉歎氣,惱對麵的人不知分寸,更氣自己當時怎麽就犯傻似地,不知拉架反而呆呆的看完了全程。

    拿筷子戳著螃蟹蓋,爺頭也沒抬,習慣性頂嘴:“這麽說來,隻要不是撓臉,撓哪裏都可以了……”

    “沈弟!”王淩氣的驟然提高了聲調,他這麽苦口婆心是為了什麽?還不是怕他行為處事太過出格而招來殺身之禍!可反觀他,吊兒郎當的好像是他多管閑事一般,真是氣煞他也!

    “好了好了,王兄莫氣莫氣,千錯萬錯都是小弟的錯,小弟不知好歹,不知好人心,辱沒了王兄的情誼,小弟該打,該死!”眼瞅著王淩的臉色逐漸迴溫,爺又開始嘀咕:“可是我忍不住嘛,誰讓太子耍人家……”

    “你還說!”王淩豎著眉,瞪著爺一副大家兄長教訓小弟的模樣,那吃人的模樣好似在告訴爺,再不聽話就要動家法了霍!

    不說就不說!

    雙手握著筷子抿著嘴使勁的往盤子裏的螃蟹上插,插爛一個插下一個,讓你教訓爺,讓你不要爺說,爺就讓你吃不了螃蟹!

    “客官……”

    “啊!”

    “誰!”

    正沉浸在插螃蟹快意中的爺和倒著酒的王淩同時跳起,爺驚魂未定的跳到桌上舉著筷子,筷子上尚且垂掛著一隻慘死的螃蟹,王淩手拿著酒壺跳到椅子上,驚惶四顧,手上酒壺傾斜尚未察覺,嘩啦嘩啦的黃色酒汁順著他無意掀起露出的白色綢褲順流而下,打眼一瞅,真會讓人誤以為某人小便失禁。

    店中小二也被嚇了一跳,何時他店小二說句話也有這麽大的威力?

    殊不知在別人正說著足矣掉腦袋的機密時你突然湊了過來,別人不嚇死還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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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淩跳腳自然緣此,可爺跳腳,還真是冤枉,是說話爺是被王淩那淒厲的一嗓子給嚇得。

    看清是店小二這廝,王淩怒氣衝衝的喝了聲,摔了酒壺下了椅子,衝到已經嚇傻的店小二身前,揪著他的領子就將他給提了起來,厲聲質問:“你給我說,你剛剛都聽到了什麽!”

    那一臉戾氣一副要追殺人千裏的狠模樣,即便是來人真聽到了什麽,也斷會一口咬定一個字都沒聽到。這種情境,說聽到什麽那就是找死啊!王淩王公子,他可是熟得很呐,戶部尚書的唯一的寶貝孫子,家大業大,有權優勢,要捏死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小人物還不是易如反掌?他怎麽先前眼拙的沒看清了人就過來了呢?

    見小二狂搖頭,王淩半信半疑:“真的沒聽到?你可千萬別騙我!難道你剛剛不是在我們這裏站了很久?”

    “王公子冤枉啊,小的豈敢偷聽兩位貴人講話,真的是剛剛到公子您就發現了啊……不信,不信您可詢問那邊的那位客官,是那位客官讓小的來……”

    “出了事就要把我莫某推到風口浪尖上,小二,你這般可不厚道。”抱著酒壇身形移動,一道疾風掃過,眾人隻覺眼前閃過一抹紫色,再睜眼時眼前多了個豐神俊朗的男人。

    折扇看似輕輕搭上了小二的左肩,小二頓時感到左肩被壓上了千鈞之力,沉重的讓他兩腿發顫幾乎承受不住,漸漸地左肩開始向下傾斜,任他咬了牙的支撐膝蓋還是忍不住向下屈起,最終在額上一滴冷汗滑下之際他雙膝猝然觸地,左肩處火辣辣的疼。但饒是如此,肩上的巨力仍舊沒有放過他,愈發下沉,似不將折扇敲進他骨肉裏誓不罷休!

    小二已經受不住的痛哭流涕的求饒,可折扇的主人充耳不聞,唇邊挽著笑卻半分沒有渲染到多情的桃花眸中,握扇的手微微一握,施展的力道不減反增,隻聽從小二肩上和腿骨上分別傳來了輕微的骨頭碎裂聲,手方微微一鬆,折扇於手股中轉了幾個弧,方止了這場懲罰,而此時,可憐的小二已經昏死過去。躲在樓梯口欲前來打圓場的幾位跑堂的,見了執扇人微凜的桃花眸,再見那地上不知死活的小二,無不觳觫不止,沒有義氣的一股腦的順著樓梯跑了下去。

    折扇擊掌,莫子謙含笑轉身,爍爍的眸一瞬不瞬的盯著蹲在桌上正處於怔愕狀態的人:“不知二位剛剛在說什麽秘密,怕人如斯?”

    “敢問這位可是莫大人?”王淩為這個可能而震撼不已,雖然他無緣見到這個傳聞見首不見尾的前莫國舅,但他的體貌特征裝束特征,身為大家族的他還是了如指掌的。傳言當年莫國舅富可敵國卻為了當今聖上為了黎民百姓而散盡家財,傳言莫國舅以一己之力扶植先皇繼位,與申家抗衡扶大廈於將傾,傳言他經天緯地之才,武功出神入化智謀天下無雙,傳言他為了推翻申家幾番生死決鬥,傳言後來他不戀權勢,任當今聖上再三挽留毅然功成身退,早就了一代英雄的神話,傳言他……總之關於他的傳言很多,在大興百姓的眼中他是趕走惡人締造新朝神話的英雄,就連他目光極高的祖父都拿莫國舅的例子來教育他,英雄當如是!

    如今有幸見了其本人,親眼見了其豐神俊朗之姿,出神入化之武功,與傳言描述的無二,怎能不令他激動興奮?又怎能不期待著於百姓心中的英雄接近?

    “敢問大人……”

    “我沒問你。”淡淡的一句迴了過去,霎時如盆冷水從天而降,直接將王淩的熱情澆的連火星子都不剩。恍若沒見王淩深深失望的表情,他依舊不錯眼珠的盯著桌上的人,淺笑溫柔,與剛剛淡淡的神情截然相反:“說啊,你們剛剛在討論什麽,我在這還等著聽呢。”

    呆定在某人的臉龐上的眸,這才似緩過神般劇烈一抖,緊接著爺似乎被空氣給嗆著了,扒著桌沿,蹲在桌上,鋪天蓋地的就開始咳嗽了起來,握著的筷子自然不可避免的狂抖,自然而然的帶著耷拉在筷子上的螃蟹也開始張牙舞爪了起來。

    “我弟弟他嗆著了,不如由我來迴答……”

    “我沒問你。”

    冷言冷語再次將王淩重新燃起的熱情澆的幹幹的。

    一刻鍾後,爺的咳嗽症狀終於消弭。

    眼角偷偷抬起,刹那間又如被針刺了般垂下,隻因某人的目光尚未從爺的身上抽離。

    於桌上盡可能將自個蜷縮個球,耷拉著個腦袋,雙臂擱在膝上,腦袋擱在雙臂中,開始將敵不動我不動原則奉陪到底,兩手交錯緊握著掛著螃蟹的竹筷。

    “先喝杯水,潤潤喉。”

    一杯水被極有耐心的遞了過來。

    胡亂應了聲,伸手去接,指尖剛觸到冰涼的杯體,手驀然一熱,突來的體溫霸道的包裹,嚇得爺忙抬眼,握著的筷子也止不住的握緊!

    “小心點,杯滑,要捏緊了。”溫潤的笑著,下一刻就若無其事的鬆了手,似乎剛剛一瞬真的隻是無意而為。

    心在漏了兩拍後強自鎮定的將杯子湊到了唇邊,輕輕一抿後欲將杯子放下。

    “這位小兄弟為何如何不爽快?小口啜飲絲毫沒有男子漢的氣概……”

    未等他將言畢,爺就重新端起白玉杯仰脖一飲而盡,可就在無意轉眸那刹驚見他犀利的眸光直射爺的脖頸。

    生生忍住了將杯子扔進他嘴裏的衝動。

    作若無其事狀,不著痕跡的拉好衣襟,垂下腦袋作鴕鳥狀。

    “不知小兄弟年紀幾何?”

    伸出一隻手,先豎一根指頭,再豎五根指頭。

    “原來沈弟你才十五歲啊!”旁邊大嘴巴的王淩唯恐爺死的不夠快。

    “申?”唿吸一窒,握扇的手也不由得收緊,焦灼的眸子仿佛在刹那間騰起萬丈波瀾。

    見他的莫大人終於肯紆尊降貴的與他講話,王淩樂的馬上找不到北,殷勤的解釋:“是水字旁的沈,而不是那惡貫滿盈申家鼠的申……”

    這一解釋,莫子謙沉著麵容,直接一記飛刀眼過去,驚得王淩直接緘口,莫再敢言。

    “你還渴不渴了?”

    埋臉於兩臂間搖頭。

    “你抬起頭來講話,放心,我又不會吃了你。”

    再搖頭。信你是傻子。

    “抬頭,你到底想要我說幾遍?”

    說到你老人家歸西。

    “抬頭,這是最後一遍,若你不照做的話……信不信,我將你扛迴家?”

    最後一句,他是貼著爺耳邊說的。

    耳邊的熱氣未散,爺卻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

    勉強半抬了腦袋,爺握著筷子,不斷地告訴自己,要淡定。

    “看著我。”

    請原諒這個無禮要求爺無法照做,不是因為爺不聽話,而是……而是某人,真的,真的……不堪入目……

    “信不信……”

    三字威脅令爺視死如歸的抬起頭……

    劇咳再次不可避免……

    以王淩這一旁觀者的角度,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某個連將人懲治的差點死掉仍麵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卻額角青筋直跳,麵罩寒霜,手握的折扇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那眯眸懾人的模樣仿佛暴怒隻在指顧之間!

    果真。

    手臂如閃電向前一探,下一刻,溫潤的掌心就霸道的將麵前人的小巧下巴箍住,用力上抬,逼對方於他對視。

    “難道我的樣子很令你難以容忍?不要搖頭,我要聽你說話,不過說話前你要記得再三斟酌,千萬不要說些我不愛聽的話。”

    這個老奸巨猾的男人爺當年與他交鋒了幾次,幾乎就輸了幾次,爺至今都難以忘記爺敗北遠走他方的慘兮兮模樣。三年前輸的連爹媽都差點不認識,爺絲毫不自大的認為,三年後爺就會反敗為勝的贏得他讓他連他爹媽都不認識。

    他心懷叵測的讓爺開口講話,可爺哪敢?爺那調調,無論是嬉鬧的,生氣的,怒罵的,開懷的,還是絕情的,冷酷的,全都摻雜著一種奇怪的調調,這句話出自司寇殤大汗之口。當時記得爺問過他,是啥調調,他答曰,欠揍的調調。

    更加糟糕的還是,司寇殤大汗還對爺說過,當時還是莫子謙國舅大人揚言爺是飛自外時空的,他們兩人再加上七叔,這世上也就他們三人知曉。這也是為何司寇殤當時幾乎一眼可以將爺認出,而小耗子相處了這麽多時日卻絲毫不引起懷疑的原因,當然以往與小耗子的相處時間不長也是一部分原因。

    箍在下巴處的手改為摩挲,溫潤掌心處的薄繭與嬌嫩的肌膚摩擦,刮起一陣陣輕微的顫栗。不由得想扭頭欲躲,可霸道的力道不鬆分毫,射到臉上的眸光也逐漸炙熱的讓人火燒火燎。

    不由得將求救的目光看向旁邊目瞪口呆的王淩,不住的向他打著暗示,太子,太子,去找太子殿下幫忙!

    總算他人還不算太楞,貼著桌邊繞過柱子,躡手躡腳的往樓梯口而去,可未等他狂奔下樓,就隻聽嗖嗖風過的聲音,眼前飛速晃過幾條黑影,他尚未來得及驚唿,黑影就一個手刀直接將他劈暈了過去,綁成粽子拴在柱子上。

    爺的後路堵的死死的,此時此景,真有些英雄末路的悲感。

    “你要他去向誰求救?男人?”

    看他露牙笑的模樣爺絲毫不覺得他有多麽和藹可親。

    “這麽晚了還跟個男人於酒樓衷腸互訴,你們的感情倒真是好的令人,羨慕!”

    羨慕兩字聽得爺毛孔悚然。其實若不是場合不對,爺真想開口告訴他,其實俺還住在他家哩!

    他趨近一步,單手攬緊爺的腰肢將爺硬是從桌上拖拽了下來,迅速俯身壓下,雙手抓緊爺的手腕分開兩側撐在身後的桌麵,逼爺牢牢禁錮於他的灼熱的軀膛和紅木桌之間,若熏風的濕潤氣息短而氣促的迎麵撲來。

    “不要以為不說話就可以將我躲過,你不可以的,知不知道,一旦被我遇上你注定這輩子都躲不過了……我熟悉你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你的眼神,你的動作,你的神情,甚至你的唿吸,你的心跳……至於你現在的身體,你知不知道,我此時此刻是多麽的想要用力試試……因為我急切要迅速了解你的所有,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永遠也不會明白我對你那種急切渴望的心情,你不會懂的,你永遠都不會明白那刹如火焚燒如鈍刀切割那種毀天滅地的痛楚,你更不會知道每日每夜我是如何度過,有多麽想你就有多麽想毀滅自己的瘋狂,這種感覺你永遠都不會懂,永遠都不會……我要熟悉你的所有,我要你完全的屬於我,連唿吸都得屬於我一人!是我先尋得你,是我拔得頭籌,是命中注定,我莫子謙斷不會再放手分毫!誰若敢搶,誅殺盡,天地為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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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擲地有聲的誓言溫柔卻狠厲,繚亂的唿吸吹拂耳畔,與激蕩的心跳一塊,本該交織成曖昧溫馨的氣氛,可爺卻冷的渾身哆嗦,縮在他懷裏感受著他的心跳,卻不敢汲取他身上的溫暖。因為爺無比清楚的知道,他身上的溫暖是帶毒的,用了,這輩子可就要帶毒藥過活了。

    身上的人壓下的力道愈來愈重,頭顱也愈壓愈低,逼迫的爺不得不後仰著身體使勁往身後的桌麵上貼。然而這種情況無疑是某人樂見其成的,男性有力健壯的身軀似有若無的摩擦著對方,桃花眸調笑著看著身下那張已初顯酡紅的容顏,笑著迅捷俯身咬住了那瑰麗如桃瓣的唇,輕笑出聲。

    “下次易容前要將材料往俏臉上多塗些,不然下次臉紅可就要漏了陷了。”

    喘息著扭著臉要躲開他糾纏不休的唇,無意掀眸間,眼尖的發現他眸中的墨色漸漸深沉,心裏驚悚間見他欲再次印下的唇,被束縛的手無可掙紮罷,不由得驚唿出聲:“快住嘴!”

    雄健的軀體劇烈一震!

    桃花眸似癡了,呆呆傻傻的盯著身下人不動,漸漸的,湛黑的眸隱約泛起了朦朧的霧氣,似壓抑了多年的情感,就如一夜之間找到了突破口,再也止不住的泛濫……

    下一刻張開懷抱猛地一把將人抱在懷裏,手臂攬的顫抖,頭迅猛俯下咬開素色發帶,盡情埋於如黑色瀑布傾瀉而下的發絲間,貪婪而無法饜足的吮吸,又憐又愛的交頸摩挲,聲音微哽,沙啞著帶著些顫栗的纏綿情意:“小鼠崽……”

    “別……放開……快放開我!”

    他激狂的吻蜂擁而至,熱辣而多情,剛一觸及嬌嫩肌膚他就失控的如發狂般,吻的人幾欲窒息。

    “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快放開……別!”衣帶被他鬆開,已然失了控的他早已聽不見爺的怒吼聲。

    “莫子謙算我求你了,就算要也別在這裏……你這個混蛋!你不要臉爺還要呢!”

    扯裂爺的中衣,見了暴露於空氣中的白皙鎖骨,爺驚恐的發現那雙桃花眸所燃燒的熊熊欲火快要止不住了。

    趁著他扯著自己衣物無暇分身顧及爺那刹,爺身體疾速後仰以迅雷之勢來了個燕子迴旋,給了他猝不及防的一擊,迅速一個驢打滾披了外衣拚了老命的就往外把足狂奔……奔了兩步就被人重新扛了迴來。

    “豈有此理。”莫子謙咬牙切齒,扯鬆了領口鬆了口難耐的火氣,找了把尚且完好的椅子暫且坐下,將某個掙紮不休的人一個橫放,麵朝下重重按在膝上,抬起巴掌五分力道拍了下去!

    啪!

    “我讓你不聽話,欠教訓,你是欠教訓的很!”

    欠教訓?這話耳熟,誰說過,誰還說過來著……靠!爺想起來了!

    “你他媽才欠教訓!你們他媽都欠教訓!你們這群混球都統統欠他媽教訓!”

    “粗話倒是說得挺溜的嗬,一口你他媽的叫著,他媽是他娘的意思對吧?我他媽難道就不是你他媽?”

    爺要歇菜了,因為聽古人說你他媽太過勁爆。

    爺同時爆炸了,因為某人恬不知恥,說他他媽就是爺他媽!

    “你他媽不要亂拉親戚,你他媽才不是爺他媽!靠!”

    莫子謙氣的兩眼發黑,沒找到前日想也想吃飯也想走路也想,怎知找到後真狠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抓著某人的細弱肩膀他猛地將某人從膝蓋上提起,臉龐側開躲開某人的張牙舞爪,抬抬下巴示意自己烏青的下巴難掩怒氣道:“看看,看看你做的好事!”

    爺反唇相譏:“隻允許你對爺做好事,難道還不容許爺有所迴敬?”

    氣的哆嗦,嘴上的胡子也隨之直翹,看的爺嫌棄的直皺眉。

    “大叔,你怎麽又變老了?胡子一大把了還學別人欺負小姑娘,你還害不害臊!”真像變態大叔!好端端的留胡子作甚,害得爺剛開始嚇得直咳。

    俊臉直接綠了。

    “你敢嫌棄我老?”嘴角氣的直發顫,連說話都帶了些不利索,這種情況還真不在他預料之內,這個小女人竟然嫌棄他老,竟嫌棄他!

    “你嫌我,那你告訴我,你幾歲,敢問姑娘你芳齡幾何?”

    “十五。”

    掰著爺肩就要將爺放倒:“你騙誰呢!”

    “爺還沒說完呢!急什麽急!”衝著他瞪眼珠子,爺吼迴去:“十五加五再加一!芳齡二一,你可曾滿意了!”女人的年齡是秘密,可惡的他卻威逼著爺說,死男人!

    “我本僅長你七年,爾今卻多了兩年,這是為何?”

    “爺怎麽知道!能掐會算的是神不是人!而爺是人不是神!”

    蹙著劍眉他帶著濃濃的審視直逼爺眸底:“不對!你在騙我!你明明小我七歲,你今年二三年紀才是!”

    爺怒了,你他姥姥的一個勁的糾結個年齡問題就罷了,但平白無故的讓爺老兩歲作甚!

    爪子利索的飛了過去,四條華麗麗的血痕躍上他白皙俊美的容顏,爺擰著眉頭看著自個的傑作,他也擰著眉頭看著爺,兩人各看了對方一會罷,爺又嗖了下朝著另一麵補上了四條,做看右看,對稱了,總算滿意了……

    後來,爺被強按在某人膝上,啪啪啪的被某人打個痛快,在爺的屁股腫成饅頭前,某人也總算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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