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罷,片片飛葉舞晴空,與曙光交纏結的風煙浮生飄蓬,笑望彩蝶飛。

    薩達爾在浴血奮戰了九日後凱旋歸來,百姓們無不簞食壺漿,浮躍了喜悅的笑臉熱烈歡迎他們的英雄們班師迴朝。論功行賞,追封戰爭中犧牲的有功將士封號,傷殘撫恤金、死亡撫恤金的分配,安頓犧牲將士親屬……如以往勝仗後的處理程序一樣,歸來後的一係列程序按部就班的進行,從功賞過罰到善後工作的處理,雖冗繁細碎卻有條不紊,待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完畢後,落日餘暉已撒滿澄淨長空,夕陽瀲灩望斷留戀。

    “我薩達爾受神獸庇佑,自起兵來大殺四方十戰十勝威揚,我族的智慧無人比擬,我族的勇猛天下側目!天下人稱我薩達爾是殘忍的野狼,本汗卻要說他們這些目光短淺的宵小之輩錯了,錯的離譜!我薩達爾豈會做屈居人下的狼?統禦森林的雄獅號令百獸的虎王才是我薩達爾的真正麵目!”

    天上星鬥掛滿夜幕時刻,清風送爽的草原空地上篝火熱烈的燃燒,圍著篝火正襟危坐的人們安靜的聽著他們大汗的宣言。

    靜靜拿起手邊未開封的酒壇,撕下封條,打開壇蓋,他緩慢站起身,掃視了眼已隨他立刻起身的眾人,抬臂抬高酒壇,純淨無垢的酒水嘩啦啦的傾泄到四角案幾上擺放的大口碗中,清澈的酒水晃動在瓷白色的瓷碗中,映射著紅的熱烈的篝火,如燃燒著的激烈火焰。

    “第一杯,獻給偉大的神獸,感謝它常年庇佑我薩達爾,願我神與天同獸。”

    眾人皆屏氣凝神,不敢直視獻酒於神獸的大汗,唯恐褻瀆了神靈。

    一杯酒灑完地麵,緊接著倒了第二杯。

    “第二杯,獻酒於那些亡故的兄弟們,願他們能得到神獸的庇佑,早登極樂。”

    提到亡故的兄弟們,眾人心有戚戚然,不過聽大汗祈禱那些亡靈能得到神獸庇護,不禁心懷感激與安慰。

    第三杯,司寇殤一改肅穆的神色,噙著淺笑舉過酒水滿的幾欲溢出的瓷碗,朝著眾人一敬,道:“這第三杯,本汗要敬給在座的各位,這些年來各位弟兄們跟著本汗南征北戰,出生入死,任勞任怨不曾有過半句怨言,本汗看在眼中,記在心上,欣慰之餘也感激莫名,卻隻因爾今大事初定大業未成,隻能待入主中原大業圓滿後重重犒勞眾位,以謝眾位這麽多年來的辛苦!”

    “臣末將屬下不敢居功……”

    手一揮,他豪爽笑著:“今日沒有君臣,隻有兄弟,眾弟兄不必拘禮。來,咱們今夜一醉方休!”

    說罷,仰脖一飲而盡。烈酒滑喉下肚瞬息,白淨的臉浮上妖嬈的紅暈,與唇角遺留的點點酒汁一道構成了別樣的誘惑。

    眾臣眾將慌忙移眼,端起大口碗咕嚕喝酒下肚掩飾失態。

    滿意的看著眾人喝幹淨的酒碗,司寇殤又給自己斟了碗酒,掀翻案幾踢開椅子,骨節分明的手搭在衣襟處使勁扯了扯,邁著修長的腿大步走到人群中找了個空地隨性坐下,一腿曲起一腿隨意伸直,揚眉睨著旁邊目瞪口呆的答答布棋,勾唇成一個慵懶的弧度:“你這是要本汗仰視你?”

    “末將,末將不敢……”一個激靈,答答布棋噗通跪下,頭低的死死,後背涔涔泛了冷汗。

    “說過,今日沒有君臣。”似乎帶了些不滿的蹙了眉,眼角掃過皆恭謹立著的眾臣,懶散一揮手:“都坐下,坐下,你們這般拘謹本汗如何盡興?”

    話音剛落,眾臣從善如流的窸窣坐下。

    滿意的頷首,半闔著眼仰脖將手中烈酒再次一飲而盡,漫不經心的語調淡道:“慶功宴要有慶功宴的樣子,左冥,去妓帳內尋些會歌舞的,來給兄弟們助助興。”

    臉微微側過掩飾麵上的情緒,左冥恭敬的迴諾。轉身離開的那刹,眼角微微掃過大汗那再次斟滿的幾乎與碗沿齊平的晃動酒汁……

    篝火宴會在距離寢帳不足百米的距離舉行,說笑聲勸酒聲碰杯聲斷斷續續傳至燈火通明的寢帳,擾了帳內待睡的人。

    “娘親,父王不是一早就迴來了嗎?為什麽到現在也不來看元寶?”窩在爺懷裏的元寶聲音悶悶的,反複揪著手指,半咬著唇似在隱忍,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

    元寶悶悶的聲音讓我心裏咯噔一下,仿佛醍醐灌頂般瞬間意識到了某些問題。

    低頭看著似帶著隱忍的委屈的他,平和了情緒,盡量不讓自己露出詫異之色:“元寶,你喜歡你父王嗎?”

    元寶一怔,繼而賭氣的將臉撇過,嘟著嘴哼聲:“誰喜歡他!討厭!討厭!騙子!”才不喜歡那個騙子!明明說喜歡元寶,迴來後卻不來看元寶,他肯定將元寶給忘了,肯定是!元寶才沒有喜歡那個騙子,元寶也沒有坐在帳口從天亮等到天黑一直等著他來,元寶沒有!他不要元寶,元寶也不要他!

    可饒是這樣想,不知為何,元寶一想到他父王不要他不喜歡他,他就難過的心堵得慌,難受的慌,饒是他咬破了嘴唇摳破了指頭,眼裏那拚命隱忍的淚珠還是不爭氣的往下掉。

    前襟涼涼的,低頭細瞧,心痛的發現元寶眼裏的淚就如斷線的珠子般,無聲的直往下掉。元寶鮮少哭,他哭得次數用指頭都能數的過來,以往幾次他都是嚎啕大哭,爺雖難受卻不至於心痛,可這次,他無聲的哭泣卻令我這個做母親的心痛如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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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勉強擠出抹笑,手指彈彈他的額頭,用玩笑的口氣道:“元寶羞羞,這麽大還哭鼻子,也不怕你媳婦將來笑話你。”

    “元寶不大!元寶才一歲!”

    元寶抽噎著反駁,我卻在一旁聽得心酸。一歲,的確,我的元寶才一歲而已,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竟不將元寶當成一歲的孩子,有時甚至以大人的角度來看待他,忘記了他不過是個等人疼,等人愛的孩子,忘了他僅僅一歲?事事以我自以為的方向去對待處理,卻忘記了我不是孑然一身的一個人,我還有個兒子,不應該獨斷專行忘記了考慮元寶的情緒。

    是不是,我做錯了?

    抱著他坐起身,扯過帕子仔細將他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擦幹淨,扳過他別扭的臉:“元寶,娘親帶你去看父王好不好?”

    元寶的眼裏閃過亮光後迅速黯淡下來,紅著眼脖子一梗:“不去!父王不喜歡元寶,元寶也不喜歡他!”說著,眼淚又如開閘洪水般的流個不停,用手背狠狠一擦,抽搭著鼻子賭氣的別過臉。

    手心輕拍著他的後背緩解著他哭得不順的唿吸,親親他淚跡斑斑的臉頰,輕哄:“元寶怎麽知道父王不喜歡你呢?元寶長的這麽可愛,疼你都嫌來不及又怎麽會不喜歡?”

    “可是,可是父王他到現在都沒來看元寶!娘親你不要騙小孩子,我知道父王他不喜歡元寶,元寶知道的!”

    元寶帶著哭腔的吼聲令我啞口無言。

    爺的確不知該對元寶說什麽,解釋什麽,難道要向他坦白他父王之所以對他不聞不問,是源於他有個總做錯事的娘親導致他父王對他的遷怒嗎?

    雖然我自認沒錯,可在其他人眼中卻是容不得沙子,爺這種自認的沒錯卻恰恰是某人的雷區,對他來講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不知是不是因為今晚的月光太過淒涼的緣故,心情也隨之百感交集,淡淡的慘淡愁緒縈繞不去,不由自主的,竟向元寶提出了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

    “元寶,你難道就不想見你仙人爹爹了嗎……”

    話一出口,爺怔在當場,竟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羞愧無措感。麵對任何一個人哪怕是與之有肌膚之親的司寇殤、莫子謙,關於這個話題爺或許都不會如此無措,可是麵對自己親生的兒子,恐怕任哪個母親爺無法坦然探討這個話題。若元寶是心智未成熟的普通孩童還好說,可……不知以往對無意間講的話他記得多少……

    元寶咬著唇低頭沉默,半晌,悶悶的聲音低低傳來:“娘親,那畫像裏的仙人爹爹真的是元寶的爹爹嗎……元寶覺得,覺得……元寶還是……”還是覺得現在的父王更親近些。

    夏季的天,爺卻覺得冷。

    當初迴到現代,濃墨重彩的畫了他的全身像,小心的收在抽屜裏鎖起,想念時會拿出來跟出生幾個月的元寶嘮叨……不曾想,他卻是記事的,更不曾想,饒是給元寶說了七叔許多好話甚至灌輸給元寶那畫像裏的人就是他爹爹的假信息,到頭來還是爭不過血緣的羈絆。

    苦澀的扯扯僵硬的唇角,此刻爺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左冥站在帳口處,掀簾的手僵在半空,額滲冷汗,心裏哀嚎。

    你說他沒事找事不是?多管閑事他吃飽了撐的不是?看宴上他家大汗喝烈酒如喝白開水似地要酒不要命的架勢他急啊,想著他家大汗對這女人和孩子寶貝的跟個什麽似地,就動動心眼想著將他們請過去勸勸他們大汗,別喝傷了不是?他這是好心啊,可是老天爺怎麽就這麽不長眼呢?好死不死的讓他恰巧趕在這節骨眼上來!他聽到了什麽?仙人爹爹?爹爹!仙人!一聽就知道這肯定不是說他家大汗,他家大汗與仙勾得上邊嗎?誰見過殺人如切菜的仙嗎?當然,他並不是在誹謗他家大汗,隻是陳述事實而已。爹爹!原來這個孩子不是大汗的,原來大汗被戴了綠帽子!完了,這麽要腦袋的消息該怎麽跟他們大汗說?要說大汗其實你頭頂綠油油的,戴綠帽子不說還替別人養野種?他是瘋了才會實話實說!可是,不說的話,這是欺君之罪,不僅砍頭,還要砍九族。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這不是純粹要逼瘋他不是?

    蒼天啊,要是再來一次機會,他定不多管閑事的來這一趟!

    不過,做為司寇殤的忠實擁護者,盡管左冥忐忑講完事實後可能會遭遇的可怕後果,他還是一五一十的將帳內人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傳到司寇殤耳中。當然,周圍人多怕別人竊聽大汗不光彩的恥辱,他使用的是內息傳音。

    令左冥疑惑的是,聽完後,他們大汗沒有惱,沒有怒,也沒有將那對母子捉過來剁爛了,隻是笑著說了幾聲‘很好’,就依舊慢條斯理的倒酒,喝酒,再倒酒。

    左冥知道,他家大汗麵上不表現出來,可心裏麵必定不痛快。

    君憂臣辱,君辱臣死。他家英名蓋世的大汗竟受此等侮辱,實乃大恨也!身為屬下,不能分君之辱,萬死不恕其咎!

    臉上顯現堅決之色,上前一步,湊近他家大汗低聲建議:“大汗,要不要屬下去……”隨之做出抹脖子的動作。

    在左冥認為他家大汗遲遲不做出行動是礙於麵子,若是暗地裏解決的話,至少保全了大汗的麵子。這件事隻有天之地之,他左冥知,大汗知,即便將來他左冥被滅了口,為了大汗,他亦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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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不知,他這廂想的大義凜然,人家那廂卻是不領情。

    聽左冥講要將他們母子暗地裏處理了,司寇殤倏地眯眼,怒喝一聲,電光石火間身形鬼魅移動,探手如電狠絕的掐住了左冥的脖子。

    “你若敢動他們母子一根汗毛,本汗定將你們九族誅盡!屍體拋入陰陽河,禁魂師同時施咒,務必讓你們的魂魄受盡嗜心齧骨之痛,永生永世,天上人間皆是地獄!”

    句句帶狠,字字帶毒,別說在場的其他人被他們大汗突來的這番狠絕毒辣話語給震懾住,就是當事人左冥也是麵色蒼白冷汗虛汗直冒,心裏麵是一個勁喊冤,他這是怎麽得罪他家喜怒無常的大汗了?

    目光如帶毒的箭,刺骨犀利的逼視左冥眼底,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直到見左冥眼中沒有了先前暗殺他們母子的念頭,放在左冥脖上的手方收迴,用力一甩,握拳背在身後。屆時,左冥的脖上已經出現五道清晰駭目的紫痕,清晰的竟讓人有種這痕跡是凹進去的錯覺!

    麵對眾人驚、疑、懼的目光,司寇殤平靜自若的拉好敞開的衣襟,撫平褶皺,淡然開口:“今日本汗喝的有些多了,有些不勝酒力,胡言亂語了些,倒驚著眾臣眾將了。左冥,立刻去妓帳叫來貌美的寵物,給各位臣將們壓壓驚。”

    “諾!”巴不得離開的左冥接了命令,下一刻就十萬火急的飛走了。

    “本汗先去歇息了,眾臣將繼續,務必要盡興而歸。”

    “恭送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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