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陰雲蔽日,大片大片的黑雲如魔魅般瘋狂壓來,迅速陰霾了整個天際。

    “轟隆!”在妖魅如魔的紫色閃電給了人們一個措不及防的突襲後,滾滾悶雷就接踵而至,悶響在沉寂的天地中壓抑而沉重。

    耀眼刺目的閃電再一次的劈開混沌的天地,穿透半透明的窗紙折射進窗前人蒼白透明的麵龐上,渡上了一層詭異的紫。

    手下攥緊的地圖早已被冷汗濡濕,虛脫的癱軟在冰冷的紫檀木椅上,睫毛帶著疲憊和無力顫抖的闔起,入耳的隻有穿透悶雷聲聲悚動心弦的喪鍾聲……

    咚……

    第七十九聲,第八十聲,第八十一聲。

    喪鍾聲戛然而止。

    足足九九八十一聲,帝王駕崩的標誌。

    在喪鍾響過第八十一聲,餘晟賢渾身如脫水了般癱在了地麵上,失魂落魄的呢喃:“皇上駕崩了……”

    申其誌他們亦是麵色凝重非常,目露焦急:“族長,我們應該怎麽做?”

    喉嚨滾動艱澀的吞咽下心底泛起的驚惶,當務之急就是令餘晟賢率領禁衛軍,陪同著一塊入宮擁護太子順利即位,主持大局。

    “餘……”

    咚……

    剛剛偃旗息鼓的喪鍾聲再次幽蕩!

    驚駭的睜大瞳眸,一雙手顫抖的不能自己!

    一聲,兩聲,三聲……四十九聲!

    七七四十九聲,太子甍!

    “族長!”四位長老大駭。

    抬手阻止他們驚惶的追問,用盡全身力氣從椅子上撐起不堪重荷的身子,窗外陰霾的天色印入眼底恰與爺寒厲的眸光交相輝映。

    “敢猖狂到如斯地步,莫家逆賊斷不會隻收買了王公公一人!其誌,你火速帶人去請朝中大臣來申府。記住,要一家一家的請!至於那些推脫不至的人,你盡量不去和他們起衝突,迴來報告就是。餘晟賢,依爺看此刻你的軍中亦不會安寧。你即刻入宮,整頓禁衛軍,調動還聽你使喚的人馬迅速將宮門守住,確保在爺入宮前不得放進放出一隻生物!”

    “屬下領命!”

    五人腳步倉皇的領命而去,急匆匆的身影迅速消散在混沌陰霾的天地間。

    “轟隆!”

    又是一陣悶雷憑空劈來,劈開了壓抑,劈來了傾盆大雨,暴雨如注!

    陡然大作的狂風將紅漆斑駁的木門吹打的左右扇動,潮濕的空氣順著一股股的冷風灌入室內,吹開了爺額角垂下的發絲,卻吹不散爺眸裏那化不開的沉鬱。

    天,終於要變了嗎?

    情況比預料中的還遭。

    朝中文武百官被莫子謙收買了過半,禁衛軍在張翰許舊部的煽風點火下叛亂的亦過半,無疑的這又是某人收買的結果。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千古不變之理,莫子謙無疑是把握時機狠狠利用了金錢一把。

    怪不得他肯這麽爽快的將身家財產的一半如期運來,原來,他存著這番算計!

    一箱一箱足矣晃瞎人眼的金銀珠寶在眼皮子底下閃耀,恐怕聖人都難免心弦微動,更何況是利欲熏心的那些貪官汙吏們!

    千算萬算算漏了一處,那就是爺低估了莫子謙的膽量。

    做不到算無遺漏,沒關係,隻要爺在羊亡盡前補牢,扳迴局麵也不是不可能!即便扳不迴來,同歸於盡也好!

    暴雨不要命似的下著,久經塵垢的地麵被雨水猛烈的衝刷著,隨處可見一灣一灣成流蜿蜒的積水。不算澄澈的積水倒映著波譎雲詭的天際,風雲變幻,瞬息千變。

    毅然揮落子熏擎過來的油紙傘,挺直了脊梁,於風雨飄搖中冒雨前行,率領著徐克一幹尚且聽命於申家的文武眾臣大步衝著宮門方向踏去。

    朝廷向來就是波譎雲詭的地方,若是連這點風雨都抵抗不住,何以抵擋即將到來的狂浪巨濤?又何以能挑得起申家族長的重擔?

    威武莊嚴的朱紅宮門前,兩排禁衛軍在暴風雨中對峙,兩方相隔不過半丈,各持弓箭弓弩擺好架勢嚴陣以待。

    禁衛軍前,叛亂的文武大臣們或不安或焦慮抑或忐忑,尤其是在見到前方那穿透暴風雨愈漸清晰的血色妖嬈身影時,幾乎是同一時間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了他們前方正悠然自得的俊美公子,似乎他的存在能給他們帶來莫名的安定感。

    先前把玩折扇的手一頓。

    狹長的眸子閃過一絲柔情,灼灼的望著那熟悉的身影,心尖軟了起來,不由自主的想要邁開步子迎上去。

    “子謙!”旁邊警告性的聲音響起,霎時冷了他眸底的灼熱,生生拉迴邁出去的步子。

    莫老太師眸子精光閃爍,沉著臉色,頗有氣勢的掃了眼那橫道而行的隊伍,冷哼:“申小鼠你這是要造反嗎?”

    雨嘩啦嘩啦的下著,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仿如要一次性發泄完畢天空的陰鬱。踩踏在冰冷的雨水中,每走一步,都會濺起水珠四散飛揚。

    抬臂阻住身後的隊伍,眸光一寒,刀刃般的眸光直刺那儒雅淡笑的人:“造反?喝,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你兒子這份能耐的!”

    “哦?小鼠崽你含沙射影的,莫不是影射是在下大逆不道的要造反?嗬,凡事可要將證據,將這麽大的罪扣於在下頭上,在下可擔不起。”扇骨敲打著掌心,他含笑著眉眼盯著前方一處,薄唇撩起的弧度是那番戲謔而欠扁。

    唇角清洌的抿起,眉宇間隱了陰鬱。

    移開目光,一掃前方倒戈的眾臣:“爺自認平日裏待你們不薄,卻不曾想你們到頭來竟敢如此忘恩負義!這麽喜歡金錢是嗎?行,爺成全你們!待你們死後,爺一定會多燒點金銀元寶給你們,燒的多多的,讓你們在陰曹地府花個夠!”

    突來的陰冷令他們結結實實打了幾個寒顫。

    吞咽著恐懼的口水,他們傴僂著哆嗦的身子使勁將頭往地麵上鑽,在那如看死人的陰冷目光中,他們真恨不得能有一把錘子,將他們給牢牢鍥進地裏,躲開那咄咄逼視的寒光。

    “何必如此得理不饒人?往高處走是人的天性,識時務者為俊傑,總不能看著一筐廢柴著火了,旁觀的柴火還眼巴巴的跳進去送死吧?小鼠崽,你說是不是?”

    臉撇過去胡亂抹了把臉上混亂的雨水,深吸口潮濕的水汽,驀地轉過頭衝著餘晟賢高喝:“餘都統,開宮門!”

    餘晟賢這方還未邁開步子,對麵那以張翰許舊部將領為首的禁衛軍就威脅性的拉滿了弓,隻要餘晟賢他們一動,淩厲的箭頭就會無情的將他們射穿。而餘晟賢這方亦不甘示弱,弩已上了膛,一聲令下,就可萬箭齊發。雙方勢均力敵,隻要對方稍有一動,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讓他們開。”劍拔弩張的時刻莫子謙突然發話,稍稍化解了兩方的緊張局勢。

    對方總算是讓了步,退出一條近容幾人通過的小道,讓餘晟賢的人去開了宮門。

    在沉重的宮門推動聲中,幽深的宮道一路延伸,那望不盡的前方,是風雨飄搖下的重重宮殿……

    “走!”手臂向前一揮,爺率先衝著前方的宮門走去。

    不同於他主子的凜然無畏,旁邊的子熏卻是渾身緊繃,戒備小心的注意著周圍的動靜,尤其是在經過莫子謙身旁時,更是如臨大敵,全身的每根汗毛都立起戒備。

    在與莫子謙擦肩而過時,爺可以完全感受得到那如獵豹般侵略的目光牢牢定在爺的身上。爺不是傻子,那目光所隱含的深意,即便是猜不到十分,最起碼也能明白個六七分。那目光是宣誓,是掠過,是勢在必得,是警告,是占有……若是匯總起來,他大概是想告訴爺,這場戰爺輸定了,而爺將會是他莫子謙勢在必得的戰利品……

    高高的紅宮牆下不斷穿梭著匆匆疾行的人,沉重的腳步聲繞過一道又一道的迴廊,混雜於雷霆風暴中掀起暗浪滾滾……

    乾坤殿白幡繚繞,黑紗蔓延,黑與白的極致對比,配合著陰風肆作悶雷暴雨的天氣,將那陰森詭異的氛圍烘托了個徹底。

    殿外,成百上千的宮女太監們匍匐於暴雨狂風中,或真或假的哭聲不絕於天地,混雜在雨聲裏,聲音嘈雜,格外的惹人心煩不止。

    冷沉著眸色大闊步邁進宮殿,入耳的仍舊是哭啼聲不止,隻不過這迴哭聲倒是真的悲哀,不含任何摻水的成分,其淒哀悲鳴令聞著揪心。不用抬眸掃視爺也知曉,這哭聲源於後宮的妃嬪,可她們哭不是為那死去的帝王夫君,而是她們自己。按規矩,帝王駕崩,定要選後宮百名佳麗殉葬,以供駕崩帝王陰間享用。

    此刻,這些不幸中獎的妃嬪持著白綾哭啼不止,悲憫自己將近盡頭的生命。

    放眼觀去,她們皆是花樣年華,隻可惜錯嫁帝王家,最後隻得以香消玉殞收場。

    身處這萬惡的封建社會,除了道聲一路走好,爺別無他法。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得。一種社會一種製度,要想改變製度,首先得改變社會。人貴有自知之明,爺自認沒有這種扭轉乾坤的能力,不會去做力所不能及之事。

    眸光從她們身上轉移,略一轉動,正前方那負手而立的身影毫無保留的盡收眼底,在他慢條斯理轉過身那刹,眸子急劇收縮,兩側的指骨捏的死緊!

    “好久不見。”

    “司徒絕!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擅自逃離天牢!”

    “小鼠崽,除了先皇,你以為誰敢擅自放王爺自由?”憊懶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聽起來是那般的玩世不恭:“先皇向來寬宏大量,臨終前不忘赦免了王爺的罪責,還王爺自由。小鼠崽,你難道對先皇的決策有異議?”

    側眸看著漸行漸近的莫子謙,唇角泛上冷冷的弧度:“這麽說先皇臨終前你是在龍榻前了?”

    “我不在,可他在。”詭秘的一笑,高大的身形一閃,他身後那唯唯諾諾的王公公就現身爺的眼前。

    用力推了王公公一把,矮他十公分的王公公就被推了個踉蹌,幾乎近到爺的跟前。

    “王公公告訴鼠崽,先皇臨終前都交代了什麽。”

    指骨捏的更緊,可麵上卻破天荒的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笑:“王公公,攀上高枝了喲,真是可喜可賀嗬。今日來的匆忙未準備賀禮,不如改日,本太師給你補個慶功宴如何?”

    老臉上的褶皺顫抖的猶如秋風裏脫了水的枯葉,虛汗滿頭的哈著腰,一個勁的說著不敢。

    微微傾身逼上他的眼底,看著他那躲閃的眼神,笑靨重現,可笑意卻未達眼底:“王公公,你這麽怕爺做什麽?爺又不能吃了你。你放心,爺不會和你一般計較,因為爺,隻會跟人計較。”

    不去看他那張青白交加的老臉,站直身,目光在司徒絕和莫子謙兩人掃罷,抬手漫不經心的摩挲袖口:“真不知這先皇遺詔,是究竟要他的皇侄繼位呢,還是九皇子繼位?”

    司徒絕的臉色有一瞬的僵硬,可掩飾的極好,片刻就尋不得半點絲毫的蹤跡。

    腰一緊,被人頃刻攬了個滿懷,周身霎時被淡淡的青草氣味籠罩。

    “小鼠崽,真是奸詐,想著挑撥我和司徒的感情呢!該打。”揚手作勢要打爺,可子熏豈會讓人侮辱他的主子,勁風一掃,劈手奪過他的主子。

    站穩身子,斜眸淡掃某人的臉色,繼續先前的話題:“不過瞧如今莫公子這意氣風發的模樣,看來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恭喜了,國舅爺。”

    莫公子這一陌生到極點的稱唿令他迅速冷了神色。忍了心底的惱意,掛著不達眸底的笑容寒暄著:“同喜,同喜。”

    這下換爺來冷了麵色。

    “誰稀罕跟你同喜!”當場甩臉色給他看,甩完臉色甩袖衝著前方哀帝的棺木而去,路過麵無表情的司徒絕時,腳步一頓,不無嘲諷道:“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司徒絕,你真是偉大的窩囊,窩囊的這輩子注定與皇位失之交臂!”

    莫子謙能這般順利的一連收買這麽多官員,錢財是一部分原因,恐怕與司徒絕這麽多年來的暗中部署也脫不了幹係。如此忙活了將近半輩子,到頭來為他人做嫁衣裳,爺還就不信了,這世上還真有這般無私到愚蠢地步的人!

    額上青筋暴起,深邃冷沉的鷹眸裏暗雲翻滾,道不盡的意味在其中百轉千迴,到頭來全都化作了一股無計可消的怒意衝爺而來!

    “信不信,你如再敢挑撥一句,本王就掐斷你這細嫩的脖頸!”

    鋼鐵般的大掌牢牢扣在爺的喉嚨處,虎口因長年持劍長了粗糲的繭子,他若有似無的摩挲中搜刮的皮膚帶起一陣生疼。

    這迴沒有輪到子熏來救駕,莫子謙就眼明手快的將爺給從魔掌下解救下來,猿臂收緊牢牢攬在自個的懷裏,狹長的眸子暗沉,一臉不豫。

    “司徒,你答應過我的。”

    埋首於莫子謙寬闊的胸膛上,爺冷冷牽了唇畔。看來他們還真是達成了什麽君子協議。

    深刻的冷顏隱隱散出幾分迫人的氣勢來,銳利的眸光掠過那偎依的兩人,負於身後的手握了又握。

    削薄的冷唇抿了抿,神目內斂,片刻後,冷沉的聲音再起:“總得有一樣屬於本王。”

    臉貼著的胸膛即刻將僵硬,在同一時間攬著爺的兩臂也驟然緊縮!

    “她不行!司徒,至於另一樣,你明白的,現在不是時候……”

    “本王說過,至少有一樣得屬於本王。”

    那不容置喙的命令帶著慣有的霸道和冷傲,在襲擊莫子謙心髒的同時,也同時震懾了爺的心髒。

    毫無疑問,司徒絕在向莫子謙索要的東西一樣是皇位,一樣是爺。

    兩者中司徒絕他想至少擁有其中一樣。

    既然莫子謙無法給他皇位,那……

    手不由自主的揪緊了莫子謙的衣襟,與其落在司徒絕手裏,爺寧願在莫子謙手底下過活。

    感到胸口一緊,不經意低眸一瞧,那依賴性的小動作令他心尖一軟,不禁柔和的彎了彎唇。

    可這一幕看著司徒絕眼中卻是那般的刺目。

    瞥過冷眸不去看你依我儂的一幕,他壓抑著心底的躁動,不想探究也不願探究他此刻的波動歸根結底是源於何故。

    “司徒,我莫子謙再次向你保證,隻要時機一到,我定會將你應得雙手奉還!如若有半句虛言,甘願受五雷轟頂之災!隻是她……司徒,你明白的,我是決不允許任何人對她有所覬覦的。”任何人,無論是誰。眸光一凜,生生牽出一抹瘮人的寒意來。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側顏在蠟白燭光下透出冷硬的質感:“子謙多慮了,隻是這奸臣多次忤逆,本王隻是想著將她領迴府好好教訓一番,挫挫她銳氣罷了,並無其他的意思。”

    莫子謙溫雅的笑笑:“教訓還是由我來親自好了,司徒不必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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