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斯文選的這個場景,朱煙川要偷偷觀察孫鏡涵的一舉一動,自然不可能去刻意吸引視線,他內裏有些清高,但不會不適時宜表露出來,此時的他絕不會做出與舞廳格格不入的動作神態。


    所以斯文假裝遊走在舞廳,從容卻不引人注意,褪去刻意的傲慢,在舞廳中自得其樂,不受一點懷疑。


    高國富突然“咦”一聲,覺得耳目一新。


    劇本中描寫朱煙川此時仍是小心謹慎的,外表裝著無意,動作還是免不了稍稍不自然。


    斯文也表現得不自然,隻是這不自然是因為他收斂了傲慢和清高,讓人一下不適應,但對於朱煙川來說,那卻是他本人最原始的狀態,他本就是為了接近孫鏡涵才刻意誇大了自己的傲慢形象不是嗎。


    不簡單,果真不簡單,沒想到程秘的提示能讓斯文做到這一步,想得這麽深,很不簡單。


    第三幕斯文選擇了一場內心戲,是影片中朱煙川最難演的一齣戲,要說顯功力,那這場排第二,絕不會有超過它的一幕存在。如果程秘能選這幕,並且發揮出色,指不定高國富就直接指定人選,不再給後麵的演員試鏡機會了。


    所以如果能演好這段內心獨白,就有和程秘叫板的資格。


    至於程秘為何不選擇這一場來演……斯文心中冷哼,別說他在家隻是試著演了一遍,就算演了千百遍,他相信程秘都模仿不來!沒有豐富的心裏活動支撐,又怎麽演的出內心獨白的彷徨、猶豫和糾結。


    程秘他能抄襲語氣、動作、神態,他就不信連沒有訴說出的心理變化都抄襲得一幹二淨!


    今天就要讓他看看,哪怕模仿一百遍都模仿不來的震撼!


    斯文點點頭,盤腿,靠著沙發慢慢坐到地上,頭頸微揚,後腦恰好能擱在沙發墊上,眼睛緩緩閉起。


    唿吸極度平緩,平緩到所有人幾乎都以為他睡著了,而隨著綿長的唿吸,整個片場漸漸安靜下來,唯剩機器運轉的聲音。


    此時此刻,沒人猜到他演的是那段,但當他再次睜眼,徐徐轉動起眼球時,所有看過劇本的演員都恍然大悟。


    朱煙川的內心獨白,開始了。


    眼球似是缺乏潤滑油的機械,轉動得特別僵硬而艱難,一個細小的動作,竟然讓朱煙川看上去死氣沉沉,正如他陷入迷茫空虛的內心世界。


    一小時前,他順利地依照計劃,被孫鏡涵當做黑貓救出。


    也是在一小時前,他親眼看見對他不冷不淡,隻在他兩年前被懷疑泄露情報時,替他說過唯一一句好話的泰邑柳,幫他和逃跑的孫鏡涵檔下了一顆子彈。


    那顆子彈擊中右肺,如果及時搶救還能活,但他知道泰邑柳活不了了。


    他幫著擋槍的動作已經將他自己暴露,麵對他的將是殘酷的刑罰和拷問。


    他當時覺得非常幸運,眼看逃不成,居然路遇貴人,用自己的命換他和孫鏡涵的命,天助他也!


    但逃至安全地帶的下一刻,他被一拳狠狠揍在臉頰,揍得鼻頭出血,滴滴答答滴了一地。


    他聽見孫鏡涵滿腔怒火又壓抑下去的嘶語,那是一種恨不得把他咬碎的仇恨和憤怒:“你害死了黑貓!你害死了他!”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孫鏡涵知曉他所有的心思,知道他不是黑貓,知道他隻是一個萬年底層科員,是一個沒有任何情報價值的科員。


    “嗬嗬……”一聲笑悽厲又突兀的傳出,當人們以為他會爆發時,那聲笑卻戛然而止,止得怪異,讓人渾身都不舒服,“他救我,他死。他不救我,我們兩個都要死。他死得有價值。至少你的命比他的命有價值。”


    一段自言自語,是這段獨白裏唯一一句台詞,聽著喪盡天良,卻讓所有人聽出背後的傷感無助和對社會價值觀的懷疑。


    他原本堅信這就是社會,可現在他不確定了。


    這是他想要的社會嗎?他堅守的價值觀到底給他帶來了什麽?人的價值到底能不能用生命的數量來衡量?


    這是他第一次自我剖析,在他被兩個共黨救了之後。


    他為自己的自由,兩個共黨一死一傷。


    為什麽?


    他想不通啊,他想不通!


    死魚般的眼睛驟然橫張,滿滿全是混亂迷茫,偶爾閃過的精光,下一刻又被湧上的徘徊和掙紮掩蓋。


    隻是眼睛的轉動,卻讓所有人感同身受體會到了他內心的煎熬。


    自愧弗如。


    這是表演過後,所有試鏡演員心中冒出的同一個想法。


    太佩服,太精湛。一段內心獨白帶給他們的震撼,不亞於程秘奪人眼球的創新和演繹。


    這是一場無與倫比的試鏡。


    也是因為這一幕的表現,讓原本已經拍板的高國富微微猶豫起來。


    他將掌聲同樣送給了斯文。因為他感受到了斯文帶給他的別樣刺激和興奮。


    該如何抉擇?


    具有創新性,演技進步巨大的潛力小生,和雖有借鑑,但天賦和實力都一流的老牌演員,到底選誰?


    他無法判斷斯文如果沒有程秘的提示會如何表現,可萬事都沒有如果,借鑑這種行為他雖百般不齒,卻無法掩蓋斯文給他帶來如此精彩表演的現實。


    高國富揉按著太陽穴,難啊,選個演員怎麽那麽難!


    當天平偏向斯文時,他總會想起程秘那非同一般的創新性,他期待並且異常渴望能看見程秘對於其他橋段的演繹,他知道一定會帶給他新的驚喜。


    但當他決定是程秘時,又舍不掉斯文如臂指使的精湛表現,一個眼神就能讓他淪陷的演員,放棄了多麽可惜!


    重重探出一口氣,高國富在糾結整整五分鍾後,握緊右拳,下定決心。


    第181章 獲得角色


    重重探出一口氣,高國富在糾結整整五分鍾後,握緊右拳,下定決心。


    如果在演技上無法判定,果然隻能憑藉……


    高國富驀地轉頭問最後一位試鏡者:“我會在程秘盒斯文中選出一位飾演朱煙川,你還要試鏡嗎?”


    那人臉色難看,肩膀下垮,閉起眼搖搖頭。


    還需要試鏡嗎?


    他隻是個影視新人,根本不可能超過斯文,就連資歷相同的程秘他都無法超越。


    得到試鏡演員的迴答,高國富像是害怕自己後悔一樣,快速走到程秘麵前,握住他的雙手,語速超常地說:“恭喜你程秘,我決定選擇你飾演朱煙川。請做好準備明天就來劇組報導。我看好你給我帶來更多的驚喜。加油!”


    一段話,所有人聽得分分明明。


    程秘臉上湧上狂喜,眼眶瞬間濕潤,鞠著躬連連道謝承諾:“我會的我會的!一定不辜負高導的期待!”


    高國富滿意的點點頭,又說:“我看中的是你巧妙的創造力。你為朱煙川塑造了一個比劇本更為合適的性格和形象,凸顯出了朱煙川的機智和矛盾,最主要是,彌補了我兩年來捕捉不到的缺憾。非常棒!而且最主要是,你的形象更符合原著中的描述。我選你,別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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