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的那刹，莫康嚴以為他看見了十幾年前的兒子，滿麵紅光，精神抖擻，一夜之間整個人脫胎換骨，似乎注入了勃勃的活力，洋溢著罕見的青春熱情，一見著他出來，微微上挑的眸子瞬間溢滿了激動、急迫、喜悅以及微微患得患失的焦躁，這般的情緒外漏，是他數年不曾見的，令他不由得神思恍惚，仿佛時光倒退迴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前，那春風得意馬蹄疾的紫衣少年，揚鞭策馬，神采飛揚，遠遠舉著明黃狀元榜衝他笑的驕傲而得意－－爹，三元及第，你兒子說到做到！
“爹！”
急切中夾雜著難言喜悅的聲音打斷了莫父遙遠的迴憶。
視線迴到麵前的兒子身上，見他一身衣裳被露水打個半濕，詫異不由脫口而出：“你在外等了一夜？”
“爹，兒子要告訴你一件喜事！”已然聽不見他父親說的什麽，現在的他急切的想要找人分享他的喜悅。
察覺到他兒子似要破體而出的興奮與愉悅，莫父也不多言，含笑而立，靜待下文。心裏卻有了八成底，這所謂喜事，十有八九是和隔壁那位有關了，畢竟除了那位，他再想不出再能有誰能讓他玩世不恭的兒子患得患失如此，牽腸掛肚這般。
所以說，知子莫若父，這話一點也不假。
果真，仿佛為印證莫父心底猜測般，莫子謙猝然雙膝跪下，重重叩首，激動的幾乎顫聲：“爹，不孝兒子要成家了！”這一聲，似乎用盡了氣力，這一聲，仿佛吐出了多年求而不得的委屈，這一聲，無疑揚眉吐氣一解胸腔積累多年的鬱卒，這一聲，他莫子謙重新活了過來！
盡管已有幾分準備，但當兒子當著他的麵清清楚楚明明確確告知與他時，他還是忍不住的顫了唇，抖了胡須，濕了眼角。父親不再年輕的手慈愛的攙起兒子，想對苦盡甘來的兒子說點什麽，可哽住的喉嚨艱澀的發不出任何聲音，隻得化作行動，慈愛的拍著兒子微顫的肩，給他無聲的鼓勵和安慰……
“你確定我這個老頭子沒幻聽？”
莫家這邊溫情脈脈，申家這方卻火藥乍濃。申家老頭子兩眼瞪得像機關槍，隻等從對方口裏吐出令他冒火的答案，開火的機關槍就可以毫不遲疑的將對方刷成篩子。
佯作堅強的爺跪地一絲不苟的擦著桌腿，不敢抬頭觸老頭子的黴頭分毫。
“老子問你話，你耳背還是聾了？”
“沒……”
汝窯白瓷茶杯摔碎在爺的腳邊，老頭子拍案怒喝：“你是沒耳背沒聾掉還是你老子沒幻聽？！”
爺哭喪著臉擦拭著迸濺到臉上的茶葉子，迫不得已開口：“我沒耳背沒聾掉，您老也沒幻聽……”
怒的霍的從太師椅上起身，老臉漲的通紫，隨即像被烘在熱鍋上的螞蟻，圍著桌子來迴的轉個不停，嚇得爺一骨碌從地上爬起，唯恐他怒火攻心舊疾複發，亦步亦趨的跟著他轉。
“你這個……！”
老頭子猛地停腳轉身，駭的爺忙刹車住腳，和老頭子一寸遠的近距離大眼瞪小眼。
“滾遠點！”老頭子一聲怒喝，爺忙識趣的倒退兩步。
“你說你！”憤怒的指甲怒不可遏的戳扁爺的鼻子：“你老子前日剛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高調的揚言和莫府那群宵小老死不相往來，你今日就來告訴，說要和莫賊的老小兒子結連理！你故意拆你老子的台是不是？你嫌你老子被莫賊笑話的不夠？我猜莫賊這一刻說不定牙都笑歪了！簡直太可惡！”鬥了這麽久，怎能甘心就這麽被莫賊扳迴一局？
唉－－爺重重的歎口氣，知父莫如女，爺怎能不懂老申頭耿耿於懷的糾結所在？糾結而同情的飛快瞥了他一眼，再次重重歎了口氣：“這個時候說什麽也晚了，莫府怕是早已將喜帖發的滿個島上都是，這個時辰，怕……整個島上的土著居民都知道了……”莫子謙那先下手為強的性子爺最了解不過，等這一天等了這麽久，他怎麽可能允許任何的意外放飛他到嘴的鴨子？呸呸，這比喻不夠恰當。
老申頭一個仰倒，登時申家唿天搶地，兵荒馬亂……
相對於申家的愁雲慘霧，莫家一派喜氣洋洋。
莫母眉眼含笑的拉著莫子謙討論喜袍的樣式，莫父從旁不住的高度讚揚其子的先下手為強策略，而當事人亦是春風得意，張揚著豪俊的劍眉，恨不得向全世界宣示著他的喜悅。
人生四大喜事
久旱逢甘霖
他鄉遇故知
洞房花燭夜
金榜題名時
洞房花燭夜……每每這幾個字在腦海中閃過，他的心就沸騰一次，臉上的笑就愈發的甜蜜，眼角的春情就愈發的蕩漾……
快了，就快了……
遵循古禮，官宦貴族從議婚至完婚六種須禮節－－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雖然島上的娶親儀式沒有如此繁瑣，擺上兩三桌酒席喝喝酒劃劃拳熱鬧熱鬧就罷了，但耐不住申莫兩大循規蹈矩的世家死活不肯入鄉隨俗，仍是嚴格按照古禮嚴謹的完成所有程序。值得一提的是島上有新人拜月桂樹的風俗，傳說月桂樹是愛情神的化身，虔心叩拜的新人會得到愛情神的祝福，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納彩，也就是俗稱定親這日，趁著雙方家長分別延請賓客的空當，莫子謙就連拖帶拽的扯著爺直奔離家二十裏地外的那棵‘神奇的’月桂樹。為表誠心，為表虔誠，他不準爺騎馬，不許爺騎驢，硬要爺將兩腿當交通工具來用，一口氣連奔二十餘裏，爺心中怨氣可想而知。對著神奇的月桂樹，他虔誠的程度不亞於寺廟對著佛像的和尚，絮絮叨叨，滔滔不絕，同時不滿爺的袖手旁觀，砍折爺的腿彎，兇狠的按著爺的腦袋碰碰磕地，對著棵樹，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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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爺得到的補償是他強迫中獎的深吻，外加一個月桂樹枝編織的花環，據說這是愛情神給予相愛男女的愛情之夢，是最美的祝福。
他一遍一遍的摩挲著花環，怔怔望著爺忽悲忽喜，嘴裏不住喃喃：“好看，真好看……”
手指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惡狠狠的揉搓著花瓣。好不好看爺不知道，隻是此情此景讓爺想起了阿波羅和達芙妮，頂著月桂花環的爺無疑讓爺覺得，爺正是那正在蛻變成月桂樹的悲催達芙妮……
至於某莫某人，爺現在可以確定，絕對是患上了婚前恐懼焦慮綜合症。
定親至成親這段時日，按禮法，男女雙方是不得見麵的，從古至今延續下來，不僅是種禮製，更是種忌諱。
不過半個月的時日，可對於患上綜合症的男人來說，不得見麵的折磨無疑是雪上加霜，於是，婚前恐懼焦慮綜合症症候群的男人愈發的變本加厲了。
一張張的書信像雪花片一樣飛的爺滿屋子都是，爺機械的拆看著，一封封，一件件，不是纏纏膩膩的情啊愛啊你呀我呀的，讓人看的膩歪，不就是敘說著一個男人婚前的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憂慮、焦躁等等一切負麵情緒，讓人看的昏昏欲睡……所有內容一無二致，一篇篇的重複內容，但凡有點血性的人都會看的火冒三丈。可爺又不敢不看，更不敢陽奉陰違，隔壁那廝不知是不是有通天眼，隻要有一封書信未曾拆封，隻要爺的表情露出一絲不耐，他就會猶如被捅著的馬蜂窩，登時發瘋不止，較之先前十倍的雪花片不要錢似的刷刷的往爺鋪天蓋地而來……
爺敗下陣來。
國民黨有句經典的話－－不是國軍無能，而是共軍太狡猾。
套用國民黨的話來講，敗下陣來不是爺無能，而是發瘋的男人太恐怖。
水深火熱，不足以形容爺如今的慘狀，從定親以來，爺的日子就煎熬的猶如在麵糊裏摸爬滾打的蝦，每天過的比陀螺還忙，除了不定期拆開雪花片外，還得不定時安慰間歇性抽風發怒的老申頭子，更得三不五時的開解元寶那顆脆弱而幼小的心靈、解答安子似十萬個為什麽的發問，也得頂著暗衛大哥們那九雙同仇敵愾抵禦外侮的眼神……每每觸及那一雙雙控訴爺背叛組織的小眼神，爺就心虛的顫顫，投靠敵營的孩子傷不起啊，傷不起。
除了解決家庭矛盾外，爺還有一項至關重要的活計－－趕製喜袍。
“喜袍？”安子拎著爪裏的物件詫愕半晌，接著不可抑製的笑的前俯後仰：“你還真當男人當傻了不成？難道你打算穿著喜袍去迎親？然後讓你的新郎穿著嫁衣披著鳳冠霞帔坐等你的轎子來接？”安子樂的眼淚泗流，幾乎匍匐於地。
爺從她爪下撈過喜袍，連嗟帶歎，不是爺傻了，更不是要喜袍加身的去迎親，而是某某人無意聽聞老申頭的福祿雙壽袍出自爺之手，某某人就發瘋如跳腳的蚱蜢，要死要活連恐帶嚇逼迫爺接下了本該屬於他老娘的活，而本該屬於爺的活呢……據說轉移到他老娘手中了……
哥哥娶妹夫，死對頭兩度聯姻，媳婦的嫁衣婆婆做，新郎的喜袍媳婦縫，縱觀古今中外，恐怕無一如申莫兩家這般連成個親都這般戲劇的了，果真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啊。
隨著婚期的愈壓愈近，爺屋子裏的雪花片奇異的愈減愈少，隔壁的瘋男人似綜合症略有好轉竟一反常態的沉寂了下來，正當爺暗暗鬆口氣的同時，二丫的五叔找上了門來。這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仿佛點燃了炸藥桶似地，剛壓下去的綜合症以十倍甚至百倍的力道反彈了上來！
隔著僅有的一堵牆，瘋男人炸毛似地連吼帶叫令爺叫他滾蛋，威脅爺，恐嚇爺，倘若爺不立刻將他轟出府，將來爺會怎怎死，怎怎慘。
近日來強壓在心底的一股邪氣迅速翻湧浪卷，再也忍無可忍，幾個大步蹭蹭湊過去，狠狠踹了牆體幾腳泄氣，隔著這堵牆對牆對麵的瘋男人嘲笑迴去：“你草木皆兵也得看看對象！把他當做你的頭號勁敵，爺都不知道你莫子謙的姿態什麽時候放的這麽低了？你這是抬舉他呢還是寒磣爺的眼光？！”
一語畢，牆對麵安靜了，帶著一絲希冀而來的胖男人掩麵哭著跑開，爺除了道聲抱歉也愛莫能助，既然無意就不會給所謂的希望，長痛不如短痛。
二丫在元寶和哭著跑開的五叔兩人之間左右徘徊，最後愁著臉一把抓起元寶的爪子，罔顧元寶的極力反對，草草跟爺打了聲招唿，拉著元寶火燒屁股的追隨他五叔而去。
爺憐憫的望著元寶被擄劫的小身子板，可憐的元寶，看來他此生就是二丫盤裏的那道菜了。
“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風式鏡台、寧波雕花拔步床、朱漆靠背椅、朱漆雕花直扛箱、朱地黑漆起地浮雕龍鳳戲珠紋木酒埕……”捏著不算長的嫁妝單，老申頭皺著臉念著新打出來的妝奩，未念及一半就歎口氣歇了聲，斜眼瞟了眼案桌上那被他扔的遠遠的大紅色聘禮單，既妒且恨，捶著桌子扼腕長歎：“莫老賊這是衝著老夫示威啊！若是早些年在申府大院，天子腳下，老夫定百裏紅妝給你，衝著他們聘禮的百倍萬倍，別說小小不值一提的莫府，就是半個皇城都放不下爹給你準備的嫁妝！還有爹給你準備了十幾年的百年紅杉木啊，可惜嘍，都用不著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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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申頭攥著嫁妝單子懷古傷今，爺悄悄捏起被安置在角落裏的聘禮單子狗膽包天的細瞅了下，無怪乎老申頭大受刺激，莫家老父這是紅果果的拿金錢砸老申頭金貴的臉麵嗬。不說別的，就拿兩個單子的長度做比較，淺顯做個比喻，若說爺的嫁妝單子是貨車，那莫家的聘禮單子就是令老申頭的心抽搐不止的額外加長型火車了－－
金翟鳥一隻，嵌硌子一塊，碎小正珠十九顆，隨金鑲青桃花重掛一件，嵌色暗驚紋小正珠八顆，穿色暗驚紋小正珠一百八十人顆，珊瑚墜角三個，連翟鳥共重五兩三錢。
帽前金佛一尊，嵌二等東珠二顆。
帽後金花二枝，嵌五等東珠二顆。
金鑲珊瑚頭箍一圍，嵌二等東珠七顆，重四兩七錢。
金鑲青金方勝垂掛一件，嵌色暗驚紋小正珠二十四顆，守碎小正珠二百四十九顆，珊瑚墜角三個，重四兩五錢五分。
金鑲珊瑚頂圈一圍，嵌二等東珠二顆，重五兩四錢。
鵝黃辮二條，鬆萬背雲二個，珊瑚墜角四個，加間三等正珠四顆，四等正珠四顆。
雙正珠墜一幅，計大正珠六顆，二等正珠六顆，加間碎小正珠六顆，金鉤重一兩七錢五分。
金手鐲四對，重三十五兩。
金荷連螃蟹簪一對，嵌無光東珠六顆，小正珠二顆，湖珠二十顆，米珠四顆，紅寶石九塊，藍寶石兩塊，錁子一塊，重二兩一錢。
金蓮花盆景簪一對，嵌暴皮三等正珠一顆，湖珠一顆，無光東珠六顆，紅寶石十二塊，錁子一塊，無挺，重一兩五錢。
金鬆靈祝壽簪一對，嵌無光東珠二顆、碎小正珠二顆，米珠十顆，錁子二塊，紅寶石四塊，藍寶石二塊，碧牙麽二塊，重二兩。
這些還僅僅是聘禮中的冰山一角，窺一斑而見全豹，其數量之多所花費之最可想而知！
太囂張、太可惡、太目中無人！老申頭和爺同時感慨，空前的同仇敵愾。
而不遠處的隔壁，莫父莫母兩隻腦袋挨在一塊嘀咕不停，看在剛進門的莫子謙眼中那叫一個格外的鬼祟。
“爹，娘，商量什麽呢，莫不是什麽好事？也說給兒子聽聽。”
兩隻緊湊的腦袋倏地分開，一本正經的保持正常距離範圍。
“子謙迴來啦？怎樣，新房可曾布置妥當？若需要添置什麽，趕緊吩咐下人去辦，可別臨了了出了什麽紕漏，讓隔壁那吹毛求疵就愛雞蛋裏挑骨頭的老家夥逮著了機會挑刺。”
好事將近的男人一聽新房二字，不由得心花怒放，麵上的盎然春意擋都擋不住：“那是自然！新房裏裏外外的布置，全都是兒子一手操辦，差不得的。”
忙了一天有些口幹舌燥，順手拎起桌上的茶壺，動動唇剛欲喊人添置茶水，眼神卻不經意掃過桌下半掩的紅木箱，狐疑頓起。擱下茶壺，他單手撩起青色印花桌布，疑惑的目光在嶄新光亮的紅木箱上逡視半晌，愈發狐疑。
“這不是……”
莫父莫母麵上露出了幾許尷尬。
頂著兒子詢問的視線，莫父含糊解釋：“還不是你娘她，說什麽怕女方家主食的都是些老少爺們，怕有些添置準備的不周全壞了禮數，硬是鹹吃蘿卜淡操心的備這備那的……”
莫母不愛聽了：“我這忙裏忙外的又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你老莫家的裏子麵子？為了你老莫家的子孫後代？什麽淡操心？就她家，沒個女主事，就剩一群心眼比棒槌都粗的老爺們，閨女成婚的瑣事細節能事無巨細、麵麵俱到？要是等到他們良辰吉日的那天，這才方想到這個忘準備，那個忘添置的，誤了天大的吉時，誰能賠的起咱們子謙的幸福？”
“瞧瞧，我才牢騷一句，你娘的連珠炮彈能把我打到地底下去，可見你娘為了你的親事可謂是日日繃緊了弦，丁點的馬虎都不允許嗬－－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莫父感慨著，意味深長的看了莫子謙一眼。
俊朗的容顏浮現動容，他難得矯情的蹲下身握著父母不再年輕的手，抬頭望著年過半百的雙親，目光柔軟而堅定：“爹，娘，我會和她好好的過日子，好好的孝順你們。”
老懷安慰的莫母反手輕輕拍拍他的手，笑道：“孝順我們二老倒是其次，關鍵是你們能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你們過得好，我和爹才能過的舒心。”
“知道了，娘。”目光再次掠迴到紅木箱上，他笑著勸解：“其實娘也不必這般事無巨細的操心，就算他們家再怎麽粗心，嫁女兒要準備的重要物什總歸不會弄漏的不是？就如這紅木箱，嫁妝中的大件，前些日子我還看見他們家暗衛在緊鑼密鼓的打造呢，不會有大紕漏的，所以娘，餘下的日子你就放寬心好足了精神，兒子成婚的那日可是有的您來張羅來忙活的呢。”
莫父莫母隱晦的對視一眼，莫父幹咳了兩聲：“子謙啊，你可知……可知這紅木箱倒是其次，關鍵是壓箱底……”端著茶杯入口掩飾尷尬，不想茶杯無茶無水，在兒子詭異的神色中鬧了個不尷不尬的紅臉。
“壓箱底……”低沉的聲音玩味的咀嚼著這幾個字，不知想起了什麽，唇角的紋路漸大。
以為兒子領會了他的意思，莫父歎道：“可不就是這壓箱底，真真是愁煞了我和你娘。照理說都是女方的娘給備下的，可你也知她家的情況……她爹怕是想不到這一層，她自個呢，怕更是懵懂的兩眼一抹黑，指望著他們家能準備妥當怕是個瞎，若是我們婆家給備下呢，咳咳，雖有些說不過去但好歹也齊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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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謙迴過神，清朗的一笑：“無礙，不就壓箱底嘛，可以隱晦的提醒她一下，若是她家珍貴物件實在不足，大不了我偷偷的從我庫房裏運給她，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隻要她高興……”
莫父莫母的表情動作定格在一刹那。
原來這就是他兒子所理解的壓箱底……
雞同鴨講了半天，究竟是他兒子思想太純潔，還是他們二老思想太過邪惡？
鼓聲震耳欲聾，鑼聲聲嘶力竭，嗩呐聲更是歇斯底裏，真真是獸珽亡群，鳥飛不下，人驚馬嘶，好不熱鬧！
各位看官千萬別誤會，這可不是古戰場畫麵，而是眾人期盼已久的迎親場景。別開生麵的開篇，無疑是給婚禮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遺留於在場嘉賓的記憶深刻，想忘都難以忘記！
腦門上頂著碩大紅花的黑頭大馬，似乎感覺到了背上主人洶湧出來的不善氣息，識趣的停住了馬蹄。
冷冷瞥著正前方正甩著膀子，渾然忘我的與嗩呐手較勁的鑼鼓手，一口惡氣阻在喉間，腦子裏飛快轉著懲治人的千萬種法子。
敏銳的洞察到身後那似乎要凍死人的冰冷視線。恨娶的新郎官惹不起啊惹不起！九名鼓手九名鑼手立刻乖覺，同一時間調低了音量，溫柔的敲鑼，柔情的打鼓，不與側方的九名傻b嗩呐手爭一時音量的高低。
吹得慘絕人寰的嗩呐手們一時沒了爭鋒的對象，索然無味，恨其不爭的瞪了眼對方十八大鑼鼓手，見其視而不見，索性歇了挑釁意味，倒也將嗩呐吹得纏綿了些。
黑馬上的新郎官恢複了如沐春風的笑。
土著居民大感驚豔。雖男娶女在此島是嚴令禁止的，可正所謂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見錢眼開的女酋長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由他們去了。
申莫兩家僅隔了一堵牆，從莫家到申家走捷徑隻要翻過一堵牆即可。
新郎官的心早已飛到了申府的深宅大院，可依著禮數，他硬是按捺住焦灼的心，讓喜慶歡快的嗩呐聲足足吹完三遍才下了黑馬，叩響了掛滿紅綢喜字的申府大門。
開大門的小廝在安子所扮，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她是鮮不喜歡這種太過文明的攔路方式，就如她如今這般，文鄒鄒的出個對子出個藏頭露尾詩刁難刁難新郎，完事後向新郎領個紅包，她這個攔路虎的工作就告一段落。如果讓她選，嘿，她寧願選擇現代的不文明鬧婚，拎著一籃子臭雞蛋爛菜葉子，追著新郎滿地打，打得他不叫三聲安子姑奶奶萬歲她就跟他姓！
可惜嘍－－安子糾結的攥著手裏沉甸甸的紅包，看著已經讓她給放行了的新郎官，歎氣，算啦，那個男人可不是吃素的，他大喜的日子，若她是真拎著雞蛋打得他滿臉流湯，估計她會被分屍吧？
打了個寒顫，還是乖乖的去守著閨房，說不定還來得及要第二輪紅包……
女子上花轎前有一出，叫哭嫁。
老申頭捶著閨女的背，痛哭：“我的兒呐，我的兒－－”聽不到迴應，唱獨角戲的某老頭唱不下去了，又是一記重拳捶下，小聲憤恨警告：“哭，快點大聲哭，哭不出來也得哭！旁人在看著呢，要給你老子丟了人，三朝迴門你幹脆就甭迴了！”
某人被捶的五髒差點移位，蒙著蓋頭的某人牛肉滿麵，奶奶的，焉知蓋頭底下沒有淚？隻是好麵子的某人不願意當眾嚎啕大哭罷了。
閨女終於送出了門，媒婆說著喜慶話，大姑娘頭一迴上了花轎。
見新娘子順當的進了花轎，新郎官長舒了口氣，焉知道，在來之前他們莫家針對可能發生的狀況作出了多少種應對措施。意外的是，此次迎親竟是意想不到的順利，申家老祖宗竟奇異的沒有刻意刁難，新娘子竟破天荒的沒有鬧幺蛾子，就連那古靈精怪的小元寶也稀奇的沒有使絆子，笑迎著他們出門，笑迎著賓客入座，左右逢源竟跟個小大人一般。稀奇，稀奇，當真是這一家子一夜之間開竅了不成？
三箭射轎門，不等媒婆出聲，他就扔了弓搶先一步靠近轎前，單手打起轎簾，強抑製著扛人跑的衝動，盡量保持著優雅蹲下身，靜待著新娘的認可。
終於，軟軟的身體輕輕貼上了他結實的背，無骨的手臂從後麵慢慢環上了他的脖頸，紅蓋頭滑過他的臉側，環佩叮當輕響於耳畔。周圍傳來善意的起哄聲，似有媒婆對他說了些吉利話，也似有紛紛揚揚的五彩花瓣從天而降打落於身，可他卻仿佛誤入了寧靜致遠的虛無空間，看不到，聽不見，甚至也感受不到周圍的一切，唯一能感知的就是源於背後那柔軟的、甜蜜的負擔……骨節分明的手搭在身側微微有些顫栗，緩緩抬起那刹猛地兇殘的纏上身後那令他恨了多年怨了多年同時又無法自拔愛了多年的棒槌，惡狠狠的纏緊，這一刻，她終於是他的了！誰也奪不去，誰也搶不走！生同寢，死同穴，生生死死，生生世世，他們的名字他們的靈魂都會糾纏在一起，黃泉碧落永不分離！
深吸口自身後傳來似有若無的清香，他微澀了眼眶，不知是為自己多年情路的心酸還是為此刻唾手可得幸福的欣慰……無視背上人對他暗裏的掐擰，他不為所動的狠著力道圈禁自己的所有物，多年鍥而不舍的追逐著這朵沒心沒肺的爛花，令他嚐盡了情路上的酸苦悲喜，眼瞅著多年苦盼終於盼來了花開的時節，一向精明到骨子裏的他怎可令眼見就要到手的幸福再次從他手心裏溜走？托緊了背後人，步伐堅定穩當，這一刻，兩個人的紅衣隨之纏絞在一起，蕩漾在大紅的地毯之上，似一副炫目的畫卷在太陽底下綻開著獨屬於它的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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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火盆，拜天地，拜父母，相對拜，進洞房……
“生不生啊？”筷子上夾著半截生餃，媒婆笑眯了眼一臉奸情的問。
“生……”
“喲，快聽聽，快聽聽，新娘子說生呢！咯咯咯－－”
笑的花枝亂顫的媒婆終於用她獨有的方式，喚醒了那從揭開蓋頭起就一直處於神魂顛倒狀態的新郎。
“生嗎？我也來嚐嚐。”順勢含上了另半截生餃，在媒婆奇異的目光中若無其事的吃下了肚，自始至終火辣的盯著新娘：“真的是好生。”
聞著奸情味的媒婆趕緊拿新鮮的柳枝蘸著清水往兩新人身上灑了灑，笑道：“月老樹下結姻緣，三生石上立鴛盟。喜結連理新人笑，百年好合兩不離。願兩位新人白頭到老，永結同心！好啦好啦，咱們也該識趣出去了，莫打擾了兩位新人休息，正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鬧洞房的眾人在媒婆的轟趕下被轟的幹淨。
這麽識趣的媒婆當屬罕見，絕對是莫某人的托！坐在床上含著半截生餃子難以下咽的某人一針見血的分析。
交纏的龍鳳雙燭茲茲冒著旖旎的光暈，猶如天鵝絨般的柔軟，又彷如上好絲綢的細膩，纏綿的鋪陳在床前微動的紅紗帳上，光影迷離，就放佛曖昧的前奏……心存旖念的男人微動了喉結，微眯了眸，火燙的視線澆上了床邊那瞪著迷蒙眼兒鼓著腮幫子的女人。
該死的迷人！
不提那本身妖媚的容顏，不提那火紅的鳳冠霞帔把人襯得豔若桃李，更不提那額前垂落的瓷白珍珠將那身皮膚看起來愈發的滴粉搓酥，就僅僅是眉中央那點妖嬈的朱砂就差點要了他的魂，他的命，他傲人的定力在她麵前幾乎丟盔卸甲潰不成軍，早在掀蓋頭的那刹就險些把持不住撲了上去，撕了她吞吃入腹……
旁邊床褥冷不丁陷了下去。
身側不加掩飾的火辣目光似乎正醞釀著將爺連骨頭都燒化的火力。
萬分為難的含著生餃子，揪著額前晃動的白閃閃為難，不知跟他打個商量不吞這生餃餃，行不行？
“鼠崽……”灼熱的氣流越靠越近，直至拱到耳畔，急促而難耐。
“嗯？”聽到唿喚下意識的撇臉，可未等爺撇臉撇的徹底，某人的豬嘴已經拱到爺粉嫩的臉頰上又啃又咬，一鹹豬手迫不及待的橫過爺的後頸爬上了爺另一側的臉頰，揉麵似的可勁的握著爺的臉頰又搓又揉，揉的爺歪嘴斜眼臉部表情像扭曲的包子卻猶不自知更猶不罷手。
龍鳳紅燭燃的旖旎而曖昧，微暈的燭光籠罩下，透過額前晃動不止的細碎珠簾不難看清他那陶醉的豬臉以及眼中不加掩飾的癡迷和霸道的占有欲。
“你真美，鼠崽……你是我的，我的！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鴨霸的宣誓，像國王逡視自己的領土，令一鹹豬手不顧爺的掙紮反抗，迫不及待的沿著爺身體曲線上下撫摸……還有掐擰。
含著半口生餃子爺忍了又忍，沒有將生餃子渣噴向他的豬臉。大喜的日子，不好給他難堪，能忍則忍吧。再者猴急的新郎自古有之，更況且他這如狼似虎的年紀，憋了他這麽久，能忍到新婚之夜再化身為狼也實屬不易，權當日行一善了……大不了隔天他神智迴爐時，爺再報複迴去。
可偏偏有人蹬鼻子上臉，將爺的容忍當成無底線的縱容，變本加厲！
勁節的膝蓋對著爺柔軟的肚皮就是一記，咽生餃子正咽的銷魂的爺冷不丁被這麽兇悍一撞，差點嗆得欲仙欲死，淚珠子刷的脫眶而出。
有病啊，有病，丫的絕對是小時缺鈣，長大缺愛，終生心裏陰影團團轉的色魔變態狂！靠之！
欲一個鯉魚打挺起來抽這丫的，奈何速度終究是太不給力，在被莫某人一個膝蓋用力重度下壓後，爺如被漁民伯伯甩上岸無計可施的魚，抽搐著四肢幾乎要翻青肚翻白眼了。為啥是青肚，瞎！被這小王八蛋給撞的！
“別想逃，鼠崽，今夜，是你還債的日子。”喘著粗氣，他略顯笨拙的解著爺繁複而奢華的嫁衣，順道也算仔細的脫下了他做工精良的喜袍，嫁衣喜袍搭在一起淩空一擲，穩穩落上了拐角處的屏風上。正當爺暗歎他在寬衣解帶上這超乎尋常的耐心時，魔爪冷不丁連抓帶扯帶撕，將爺剩下的衣物扯個幹淨，撕個徹底！
鼠爪瑟瑟的抱著光溜溜的小肩，鼠眼得空偷偷的覷他，映入眼簾的是他迅速變幻的深邃瞳仁。
忘了曾經看過哪部心理學的書籍，上麵講，一著名心理學家研究表明，人在興奮的時候瞳孔會慢慢放大，驚懼的時候瞳孔會急劇縮小。不用拿著鏡子將兩個人的瞳孔來對比，他的瞳孔絕對是正在放大狀態，而爺的是加速縮小階段……
這一夜，餓慘的男人終於等到了大開葷戒的時候。
這一夜，隨心所欲的男人其惡劣行徑令人發指。
這一夜，桂圓蓮子花生在爺的身下光榮殉職。
這一夜，花團錦繡的床褥多了無數指窟窿。
這一夜，總之，爺慘的不想再提……
尤為值得一提的是半夜時分他性致高漲處，竟能暫忍他正在進行的解渴運動，從身下提起神誌模糊的爺，隱忍的抱著爺下了床湊近了堆放在牆角的那口嶄新的紅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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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忘了這壓箱底，新婚之夜得打開箱蓋讓裏麵物見光的，否則不吉利。”他親親爺的小臉解釋著，爺恩啊的點頭，腦袋在壓箱底三個字飄過時清醒了片刻繼而又迷糊了片刻，印象中仿佛也有這麽一口相似的大紅木箱，箱子堆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大團結……
這壓箱底究竟是何物沉浸在迷茫中的爺終究沒記得清楚，唯一有點印象的是，似乎是看完這壓箱底後，某人的情緒似乎是更加激動，動作是更加激烈了……
清晨，惡劣了大半個晚上的男人神清氣爽的推搡著沉睡中的爺。
爺半死不活的嗯著，隻想再睡五百年。
“起床了，鼠崽。”
“鼠崽別睡了，今個可是你這做兒媳婦的給爹娘敬茶的日子，若遲了，可就不合禮數了。”
“鼠崽？鼠崽？”
喊了數遍，見癱著四肢猶如黏在床上的一塊軟泥似的某人絲毫沒有起床的征兆，他不由向外挑了眼天色，放亮的天昭示著天色已經不早了。
終究是沒有狠得下心強製叫起那睡得香甜的女人。叫來下人拿了套嶄新的衣物，揮退了下人，親力親為的替她穿戴了起來。期間，目光掠過那慘不忍睹的青青痕痕斑斑紫紫，心略抽了下，竟有不忍的別過眼不忍再看。憐惜的對著那光潔白皙的額頭親了又親，忽而又覺得心裏一陣溫暖，抱著人蹭了又蹭，低聲喃喃：“真好，我的鼠崽終究沒有離開我……”
對於兒子抱著昏睡的兒媳進客廳這一奇怪現象，莫家二老隱晦的對視一眼，彼此之間心照不宣了。
“子謙呐，既然兒媳她，咳咳，不勝勞累，這茶改日喝也是一樣……”
“咱莫申二府畢竟是世家貴族，禮法傳承之家，禮數萬萬不可廢，即便是如今身處人跡罕至的荒島，該有的禮數依舊不能缺。否則，損了我們莫家傳世家風不說，恐怕申家老……是嶽父大人那方也會不依不饒的。”喊出嶽父兩字，他覺得通體舒暢，連帶著眉眼也不由自主的含笑，溫柔的看著懷裏人：“至於鼠崽，待敬完了茶，再讓她補睡也不遲。”
莫某說話間，爺勉強從睡夢裏漸漸清醒。睜眼見到被莫某人不雅觀的抱著和他爹娘說話，微皺了眉，掙紮著要下地。
“鼠崽醒了？”他驚喜道。
莫父莫母聞言忙正襟危坐，眼含慈愛，麵帶慈笑，可心裏麵籬笆荊棘層層直冒，做好應對各種突發狀況的萬全準備，不是他們二老小人之心，隻道某人的累累前科太過龐大，餘留二老心裏的陰影不可磨滅啊……
“爹，娘，請喝茶。”規規矩矩的跪，規規矩矩的喊爹娘，規規矩矩的雙手擎茶杯，聲音不抑揚頓挫不陰陽怪調，麵部表情雖談不上虔誠懇摯但也絕不扭曲猙獰……這，這麵前循規蹈矩的女子，當真是姓申，綽號小碩鼠？
莫父莫母差點睜瞎兩雙老眼，目瞪口呆的忘了職責所在，直到旁邊兒子提醒方大夢初醒般手忙腳亂的接過茶杯，幹巴巴連道數聲好，顫巍巍的送茶入口……
茶的口感竟然正常？！本著喝毒藥心態的莫父莫母再次被驚的外焦裏嫩，當真是天要發生異象，小碩鼠竟然轉性了？不鬧幺蛾子？乖覺的當他們兒媳婦？嚇，這要說給大興人聽，人們怕是以為這是他們莫家二老臨死前的幻覺呢！
“爹，娘，你們兒媳還跪著呢。”
旁邊兒子心疼的提醒令他們清楚的明白，這絕不是他們臨終前的幻覺，他們兒媳終於破天荒的有了做人家兒媳婦的自覺。
“好，好！起來，快起來！”莫父激動的八撇胡直顫，連聲吩咐兒子將兒媳婦扶起入座，又一疊聲的吩咐下人端茶送水端飯上菜，一盤芙蓉大蝦剛上桌就連聲囑咐送至他新晉兒媳麵前，不時噓寒問暖，殷勤的就像二十四孝公公……
新晉的一家四口將早膳吃的其樂融融，你一筷子魚我一塊糕點他一勺鹿茸銀耳羹的禮尚往來著，可稱得上是相親相愛一家人的模範家庭。唯一有點遺憾的是某人的獨食吃的太過厲害，自始至終都沒有將她麵前的芙蓉大蝦分出半隻，跟前的蝦羹亦沒分出半勺，眼巴巴等著愛心喂食的三人最終等來的是一人一根蝦盤裏那裝飾用的大青菜……好吧，有總比沒有強，好歹青菜裏也沾點蝦味不是？
吃完了愛心早膳，夫妻雙雙把房迴。
“鼠崽，今日的你讓我遍體溫暖。”倚著門框他深情款款，眸裏閃閃的柔光似要化作一灘溫柔的水，差點讓爺錯看成是淚光點點。
手指縷了額前一撮發別在耳後，掀著眼皮啞著嗓子嬌笑：“是嗎，自謙大人？看來爺以往是令你遍體生寒嘍，所以你才會引發今日這般感慨。”
見某人似有無事生非的征兆，莫某忙轉移話題：“今日鼠崽的言行舉止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哪！你沒瞧見咱爹娘樂的，嘴都合不攏了，瞧在餐桌上那副殷勤勁，不知道的還道是莫家的親閨女呢！”
啞嗓子的嬌笑再次陰陰的響起：“可不是，見了爺這張鬼臉就知道你昨晚幹了什麽好事，聽見爺破鑼似的聲音就能知曉爺昨晚遭受了怎樣的非人虐待，還能不對爺好點嗎？你說呢？”斜眼瞅他，順道抬起臉，讓他的狗眼看清楚爺被掐紫掐腫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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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某人明顯噎了下，麵對自己昨晚惡形惡狀的鐵證，可能深感罪孽深重，忙殷勤的展開不離手的折扇，堆了笑躬了腰，萬分討好的拿著他那把破扇子給爺扇啊扇：“鼠崽……好娘子……是為夫的錯，昨晚在娘子美麗的攻勢下為夫一時沒把持得住，失了控，為夫不對，為夫的錯，你大人大量，原諒咋個，如何？”
爺拍案怒喝：“你丫失了控就可以掐爺的臉，那爺失了控可不可以摳你的眼！”
某丫知錯的連連作揖，爺莽著鼠臉撂下狠話－－念你初犯，跪麵條就免了！去，蹲牆角說一千遍‘子謙是禽獸’，少一遍，信不信爺立馬卷了包袱迴娘家？！
推開呆若木雞的他，爺目不斜視的從他跟前晃過，大爺姿態的爬上了香噴噴的床，靠，真他娘的困！
迴過神的某丫怒目切齒，同時又糾結萬分－－就範？抑或不就範？這是一個值得思索的問題。就範，意味著他的夫綱自此一蹶不振，不就範……想想今個早她恪盡職守的做著一個兒媳的本分，他心裏一陣甜一陣酸，甜的是她終於認可了他認可了他的家人，願意塌下心來跟他過日子，酸的是那樣桀驁不馴的性子硬被她給收斂了去，盡職盡責的逼著自個融入到為人媳的角色中，他為她心疼。她尚能為他做到這般，而他又為她做了什麽？
思及至此，他更糾結了，不就範的話，似乎真的是對不住她那般的盡心盡力？
果真，享受她的乖巧是要付出沉重代價的，而這或許就是她的陰謀！
某丫悲憤著，爪子狠狠抓著兩扇門卻輕輕的合上。慢騰騰挪騰到離床最遠的角落，他麵朝白牆，哭喪著臉蹲下，掩耳盜鈴般捂著耳朵，咬著牙，用氣聲一字一字的蹦：子謙！是禽獸！
蒙著喜被唿唿大睡的爺在意識朦朧之際仍在心裏嗷嗷的罵著：丫的，不給你點教訓你當爺是溫馴可人的土撥鼠？靠之，瞎了你狗眼了你！
“爹！”
急切中夾雜著難言喜悅的聲音打斷了莫父遙遠的迴憶。
視線迴到麵前的兒子身上，見他一身衣裳被露水打個半濕，詫異不由脫口而出：“你在外等了一夜？”
“爹，兒子要告訴你一件喜事！”已然聽不見他父親說的什麽，現在的他急切的想要找人分享他的喜悅。
察覺到他兒子似要破體而出的興奮與愉悅，莫父也不多言，含笑而立，靜待下文。心裏卻有了八成底，這所謂喜事，十有八九是和隔壁那位有關了，畢竟除了那位，他再想不出再能有誰能讓他玩世不恭的兒子患得患失如此，牽腸掛肚這般。
所以說，知子莫若父，這話一點也不假。
果真，仿佛為印證莫父心底猜測般，莫子謙猝然雙膝跪下，重重叩首，激動的幾乎顫聲：“爹，不孝兒子要成家了！”這一聲，似乎用盡了氣力，這一聲，仿佛吐出了多年求而不得的委屈，這一聲，無疑揚眉吐氣一解胸腔積累多年的鬱卒，這一聲，他莫子謙重新活了過來！
盡管已有幾分準備，但當兒子當著他的麵清清楚楚明明確確告知與他時，他還是忍不住的顫了唇，抖了胡須，濕了眼角。父親不再年輕的手慈愛的攙起兒子，想對苦盡甘來的兒子說點什麽，可哽住的喉嚨艱澀的發不出任何聲音，隻得化作行動，慈愛的拍著兒子微顫的肩，給他無聲的鼓勵和安慰……
“你確定我這個老頭子沒幻聽？”
莫家這邊溫情脈脈，申家這方卻火藥乍濃。申家老頭子兩眼瞪得像機關槍，隻等從對方口裏吐出令他冒火的答案，開火的機關槍就可以毫不遲疑的將對方刷成篩子。
佯作堅強的爺跪地一絲不苟的擦著桌腿，不敢抬頭觸老頭子的黴頭分毫。
“老子問你話，你耳背還是聾了？”
“沒……”
汝窯白瓷茶杯摔碎在爺的腳邊，老頭子拍案怒喝：“你是沒耳背沒聾掉還是你老子沒幻聽？！”
爺哭喪著臉擦拭著迸濺到臉上的茶葉子，迫不得已開口：“我沒耳背沒聾掉，您老也沒幻聽……”
怒的霍的從太師椅上起身，老臉漲的通紫，隨即像被烘在熱鍋上的螞蟻，圍著桌子來迴的轉個不停，嚇得爺一骨碌從地上爬起，唯恐他怒火攻心舊疾複發，亦步亦趨的跟著他轉。
“你這個……！”
老頭子猛地停腳轉身，駭的爺忙刹車住腳，和老頭子一寸遠的近距離大眼瞪小眼。
“滾遠點！”老頭子一聲怒喝，爺忙識趣的倒退兩步。
“你說你！”憤怒的指甲怒不可遏的戳扁爺的鼻子：“你老子前日剛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高調的揚言和莫府那群宵小老死不相往來，你今日就來告訴，說要和莫賊的老小兒子結連理！你故意拆你老子的台是不是？你嫌你老子被莫賊笑話的不夠？我猜莫賊這一刻說不定牙都笑歪了！簡直太可惡！”鬥了這麽久，怎能甘心就這麽被莫賊扳迴一局？
唉－－爺重重的歎口氣，知父莫如女，爺怎能不懂老申頭耿耿於懷的糾結所在？糾結而同情的飛快瞥了他一眼，再次重重歎了口氣：“這個時候說什麽也晚了，莫府怕是早已將喜帖發的滿個島上都是，這個時辰，怕……整個島上的土著居民都知道了……”莫子謙那先下手為強的性子爺最了解不過，等這一天等了這麽久，他怎麽可能允許任何的意外放飛他到嘴的鴨子？呸呸，這比喻不夠恰當。
老申頭一個仰倒，登時申家唿天搶地，兵荒馬亂……
相對於申家的愁雲慘霧，莫家一派喜氣洋洋。
莫母眉眼含笑的拉著莫子謙討論喜袍的樣式，莫父從旁不住的高度讚揚其子的先下手為強策略，而當事人亦是春風得意，張揚著豪俊的劍眉，恨不得向全世界宣示著他的喜悅。
人生四大喜事
久旱逢甘霖
他鄉遇故知
洞房花燭夜
金榜題名時
洞房花燭夜……每每這幾個字在腦海中閃過，他的心就沸騰一次，臉上的笑就愈發的甜蜜，眼角的春情就愈發的蕩漾……
快了，就快了……
遵循古禮，官宦貴族從議婚至完婚六種須禮節－－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雖然島上的娶親儀式沒有如此繁瑣，擺上兩三桌酒席喝喝酒劃劃拳熱鬧熱鬧就罷了，但耐不住申莫兩大循規蹈矩的世家死活不肯入鄉隨俗，仍是嚴格按照古禮嚴謹的完成所有程序。值得一提的是島上有新人拜月桂樹的風俗，傳說月桂樹是愛情神的化身，虔心叩拜的新人會得到愛情神的祝福，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納彩，也就是俗稱定親這日，趁著雙方家長分別延請賓客的空當，莫子謙就連拖帶拽的扯著爺直奔離家二十裏地外的那棵‘神奇的’月桂樹。為表誠心，為表虔誠，他不準爺騎馬，不許爺騎驢，硬要爺將兩腿當交通工具來用，一口氣連奔二十餘裏，爺心中怨氣可想而知。對著神奇的月桂樹，他虔誠的程度不亞於寺廟對著佛像的和尚，絮絮叨叨，滔滔不絕，同時不滿爺的袖手旁觀，砍折爺的腿彎，兇狠的按著爺的腦袋碰碰磕地，對著棵樹，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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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爺得到的補償是他強迫中獎的深吻，外加一個月桂樹枝編織的花環，據說這是愛情神給予相愛男女的愛情之夢，是最美的祝福。
他一遍一遍的摩挲著花環，怔怔望著爺忽悲忽喜，嘴裏不住喃喃：“好看，真好看……”
手指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惡狠狠的揉搓著花瓣。好不好看爺不知道，隻是此情此景讓爺想起了阿波羅和達芙妮，頂著月桂花環的爺無疑讓爺覺得，爺正是那正在蛻變成月桂樹的悲催達芙妮……
至於某莫某人，爺現在可以確定，絕對是患上了婚前恐懼焦慮綜合症。
定親至成親這段時日，按禮法，男女雙方是不得見麵的，從古至今延續下來，不僅是種禮製，更是種忌諱。
不過半個月的時日，可對於患上綜合症的男人來說，不得見麵的折磨無疑是雪上加霜，於是，婚前恐懼焦慮綜合症症候群的男人愈發的變本加厲了。
一張張的書信像雪花片一樣飛的爺滿屋子都是，爺機械的拆看著，一封封，一件件，不是纏纏膩膩的情啊愛啊你呀我呀的，讓人看的膩歪，不就是敘說著一個男人婚前的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憂慮、焦躁等等一切負麵情緒，讓人看的昏昏欲睡……所有內容一無二致，一篇篇的重複內容，但凡有點血性的人都會看的火冒三丈。可爺又不敢不看，更不敢陽奉陰違，隔壁那廝不知是不是有通天眼，隻要有一封書信未曾拆封，隻要爺的表情露出一絲不耐，他就會猶如被捅著的馬蜂窩，登時發瘋不止，較之先前十倍的雪花片不要錢似的刷刷的往爺鋪天蓋地而來……
爺敗下陣來。
國民黨有句經典的話－－不是國軍無能，而是共軍太狡猾。
套用國民黨的話來講，敗下陣來不是爺無能，而是發瘋的男人太恐怖。
水深火熱，不足以形容爺如今的慘狀，從定親以來，爺的日子就煎熬的猶如在麵糊裏摸爬滾打的蝦，每天過的比陀螺還忙，除了不定期拆開雪花片外，還得不定時安慰間歇性抽風發怒的老申頭子，更得三不五時的開解元寶那顆脆弱而幼小的心靈、解答安子似十萬個為什麽的發問，也得頂著暗衛大哥們那九雙同仇敵愾抵禦外侮的眼神……每每觸及那一雙雙控訴爺背叛組織的小眼神，爺就心虛的顫顫，投靠敵營的孩子傷不起啊，傷不起。
除了解決家庭矛盾外，爺還有一項至關重要的活計－－趕製喜袍。
“喜袍？”安子拎著爪裏的物件詫愕半晌，接著不可抑製的笑的前俯後仰：“你還真當男人當傻了不成？難道你打算穿著喜袍去迎親？然後讓你的新郎穿著嫁衣披著鳳冠霞帔坐等你的轎子來接？”安子樂的眼淚泗流，幾乎匍匐於地。
爺從她爪下撈過喜袍，連嗟帶歎，不是爺傻了，更不是要喜袍加身的去迎親，而是某某人無意聽聞老申頭的福祿雙壽袍出自爺之手，某某人就發瘋如跳腳的蚱蜢，要死要活連恐帶嚇逼迫爺接下了本該屬於他老娘的活，而本該屬於爺的活呢……據說轉移到他老娘手中了……
哥哥娶妹夫，死對頭兩度聯姻，媳婦的嫁衣婆婆做，新郎的喜袍媳婦縫，縱觀古今中外，恐怕無一如申莫兩家這般連成個親都這般戲劇的了，果真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啊。
隨著婚期的愈壓愈近，爺屋子裏的雪花片奇異的愈減愈少，隔壁的瘋男人似綜合症略有好轉竟一反常態的沉寂了下來，正當爺暗暗鬆口氣的同時，二丫的五叔找上了門來。這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仿佛點燃了炸藥桶似地，剛壓下去的綜合症以十倍甚至百倍的力道反彈了上來！
隔著僅有的一堵牆，瘋男人炸毛似地連吼帶叫令爺叫他滾蛋，威脅爺，恐嚇爺，倘若爺不立刻將他轟出府，將來爺會怎怎死，怎怎慘。
近日來強壓在心底的一股邪氣迅速翻湧浪卷，再也忍無可忍，幾個大步蹭蹭湊過去，狠狠踹了牆體幾腳泄氣，隔著這堵牆對牆對麵的瘋男人嘲笑迴去：“你草木皆兵也得看看對象！把他當做你的頭號勁敵，爺都不知道你莫子謙的姿態什麽時候放的這麽低了？你這是抬舉他呢還是寒磣爺的眼光？！”
一語畢，牆對麵安靜了，帶著一絲希冀而來的胖男人掩麵哭著跑開，爺除了道聲抱歉也愛莫能助，既然無意就不會給所謂的希望，長痛不如短痛。
二丫在元寶和哭著跑開的五叔兩人之間左右徘徊，最後愁著臉一把抓起元寶的爪子，罔顧元寶的極力反對，草草跟爺打了聲招唿，拉著元寶火燒屁股的追隨他五叔而去。
爺憐憫的望著元寶被擄劫的小身子板，可憐的元寶，看來他此生就是二丫盤裏的那道菜了。
“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風式鏡台、寧波雕花拔步床、朱漆靠背椅、朱漆雕花直扛箱、朱地黑漆起地浮雕龍鳳戲珠紋木酒埕……”捏著不算長的嫁妝單，老申頭皺著臉念著新打出來的妝奩，未念及一半就歎口氣歇了聲，斜眼瞟了眼案桌上那被他扔的遠遠的大紅色聘禮單，既妒且恨，捶著桌子扼腕長歎：“莫老賊這是衝著老夫示威啊！若是早些年在申府大院，天子腳下，老夫定百裏紅妝給你，衝著他們聘禮的百倍萬倍，別說小小不值一提的莫府，就是半個皇城都放不下爹給你準備的嫁妝！還有爹給你準備了十幾年的百年紅杉木啊，可惜嘍，都用不著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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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申頭攥著嫁妝單子懷古傷今，爺悄悄捏起被安置在角落裏的聘禮單子狗膽包天的細瞅了下，無怪乎老申頭大受刺激，莫家老父這是紅果果的拿金錢砸老申頭金貴的臉麵嗬。不說別的，就拿兩個單子的長度做比較，淺顯做個比喻，若說爺的嫁妝單子是貨車，那莫家的聘禮單子就是令老申頭的心抽搐不止的額外加長型火車了－－
金翟鳥一隻，嵌硌子一塊，碎小正珠十九顆，隨金鑲青桃花重掛一件，嵌色暗驚紋小正珠八顆，穿色暗驚紋小正珠一百八十人顆，珊瑚墜角三個，連翟鳥共重五兩三錢。
帽前金佛一尊，嵌二等東珠二顆。
帽後金花二枝，嵌五等東珠二顆。
金鑲珊瑚頭箍一圍，嵌二等東珠七顆，重四兩七錢。
金鑲青金方勝垂掛一件，嵌色暗驚紋小正珠二十四顆，守碎小正珠二百四十九顆，珊瑚墜角三個，重四兩五錢五分。
金鑲珊瑚頂圈一圍，嵌二等東珠二顆，重五兩四錢。
鵝黃辮二條，鬆萬背雲二個，珊瑚墜角四個，加間三等正珠四顆，四等正珠四顆。
雙正珠墜一幅，計大正珠六顆，二等正珠六顆，加間碎小正珠六顆，金鉤重一兩七錢五分。
金手鐲四對，重三十五兩。
金荷連螃蟹簪一對，嵌無光東珠六顆，小正珠二顆，湖珠二十顆，米珠四顆，紅寶石九塊，藍寶石兩塊，錁子一塊，重二兩一錢。
金蓮花盆景簪一對，嵌暴皮三等正珠一顆，湖珠一顆，無光東珠六顆，紅寶石十二塊，錁子一塊，無挺，重一兩五錢。
金鬆靈祝壽簪一對，嵌無光東珠二顆、碎小正珠二顆，米珠十顆，錁子二塊，紅寶石四塊，藍寶石二塊，碧牙麽二塊，重二兩。
這些還僅僅是聘禮中的冰山一角，窺一斑而見全豹，其數量之多所花費之最可想而知！
太囂張、太可惡、太目中無人！老申頭和爺同時感慨，空前的同仇敵愾。
而不遠處的隔壁，莫父莫母兩隻腦袋挨在一塊嘀咕不停，看在剛進門的莫子謙眼中那叫一個格外的鬼祟。
“爹，娘，商量什麽呢，莫不是什麽好事？也說給兒子聽聽。”
兩隻緊湊的腦袋倏地分開，一本正經的保持正常距離範圍。
“子謙迴來啦？怎樣，新房可曾布置妥當？若需要添置什麽，趕緊吩咐下人去辦，可別臨了了出了什麽紕漏，讓隔壁那吹毛求疵就愛雞蛋裏挑骨頭的老家夥逮著了機會挑刺。”
好事將近的男人一聽新房二字，不由得心花怒放，麵上的盎然春意擋都擋不住：“那是自然！新房裏裏外外的布置，全都是兒子一手操辦，差不得的。”
忙了一天有些口幹舌燥，順手拎起桌上的茶壺，動動唇剛欲喊人添置茶水，眼神卻不經意掃過桌下半掩的紅木箱，狐疑頓起。擱下茶壺，他單手撩起青色印花桌布，疑惑的目光在嶄新光亮的紅木箱上逡視半晌，愈發狐疑。
“這不是……”
莫父莫母麵上露出了幾許尷尬。
頂著兒子詢問的視線，莫父含糊解釋：“還不是你娘她，說什麽怕女方家主食的都是些老少爺們，怕有些添置準備的不周全壞了禮數，硬是鹹吃蘿卜淡操心的備這備那的……”
莫母不愛聽了：“我這忙裏忙外的又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你老莫家的裏子麵子？為了你老莫家的子孫後代？什麽淡操心？就她家，沒個女主事，就剩一群心眼比棒槌都粗的老爺們，閨女成婚的瑣事細節能事無巨細、麵麵俱到？要是等到他們良辰吉日的那天，這才方想到這個忘準備，那個忘添置的，誤了天大的吉時，誰能賠的起咱們子謙的幸福？”
“瞧瞧，我才牢騷一句，你娘的連珠炮彈能把我打到地底下去，可見你娘為了你的親事可謂是日日繃緊了弦，丁點的馬虎都不允許嗬－－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莫父感慨著，意味深長的看了莫子謙一眼。
俊朗的容顏浮現動容，他難得矯情的蹲下身握著父母不再年輕的手，抬頭望著年過半百的雙親，目光柔軟而堅定：“爹，娘，我會和她好好的過日子，好好的孝順你們。”
老懷安慰的莫母反手輕輕拍拍他的手，笑道：“孝順我們二老倒是其次，關鍵是你們能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你們過得好，我和爹才能過的舒心。”
“知道了，娘。”目光再次掠迴到紅木箱上，他笑著勸解：“其實娘也不必這般事無巨細的操心，就算他們家再怎麽粗心，嫁女兒要準備的重要物什總歸不會弄漏的不是？就如這紅木箱，嫁妝中的大件，前些日子我還看見他們家暗衛在緊鑼密鼓的打造呢，不會有大紕漏的，所以娘，餘下的日子你就放寬心好足了精神，兒子成婚的那日可是有的您來張羅來忙活的呢。”
莫父莫母隱晦的對視一眼，莫父幹咳了兩聲：“子謙啊，你可知……可知這紅木箱倒是其次，關鍵是壓箱底……”端著茶杯入口掩飾尷尬，不想茶杯無茶無水，在兒子詭異的神色中鬧了個不尷不尬的紅臉。
“壓箱底……”低沉的聲音玩味的咀嚼著這幾個字，不知想起了什麽，唇角的紋路漸大。
以為兒子領會了他的意思，莫父歎道：“可不就是這壓箱底，真真是愁煞了我和你娘。照理說都是女方的娘給備下的，可你也知她家的情況……她爹怕是想不到這一層，她自個呢，怕更是懵懂的兩眼一抹黑，指望著他們家能準備妥當怕是個瞎，若是我們婆家給備下呢，咳咳，雖有些說不過去但好歹也齊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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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謙迴過神，清朗的一笑：“無礙，不就壓箱底嘛，可以隱晦的提醒她一下，若是她家珍貴物件實在不足，大不了我偷偷的從我庫房裏運給她，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隻要她高興……”
莫父莫母的表情動作定格在一刹那。
原來這就是他兒子所理解的壓箱底……
雞同鴨講了半天，究竟是他兒子思想太純潔，還是他們二老思想太過邪惡？
鼓聲震耳欲聾，鑼聲聲嘶力竭，嗩呐聲更是歇斯底裏，真真是獸珽亡群，鳥飛不下，人驚馬嘶，好不熱鬧！
各位看官千萬別誤會，這可不是古戰場畫麵，而是眾人期盼已久的迎親場景。別開生麵的開篇，無疑是給婚禮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遺留於在場嘉賓的記憶深刻，想忘都難以忘記！
腦門上頂著碩大紅花的黑頭大馬，似乎感覺到了背上主人洶湧出來的不善氣息，識趣的停住了馬蹄。
冷冷瞥著正前方正甩著膀子，渾然忘我的與嗩呐手較勁的鑼鼓手，一口惡氣阻在喉間，腦子裏飛快轉著懲治人的千萬種法子。
敏銳的洞察到身後那似乎要凍死人的冰冷視線。恨娶的新郎官惹不起啊惹不起！九名鼓手九名鑼手立刻乖覺，同一時間調低了音量，溫柔的敲鑼，柔情的打鼓，不與側方的九名傻b嗩呐手爭一時音量的高低。
吹得慘絕人寰的嗩呐手們一時沒了爭鋒的對象，索然無味，恨其不爭的瞪了眼對方十八大鑼鼓手，見其視而不見，索性歇了挑釁意味，倒也將嗩呐吹得纏綿了些。
黑馬上的新郎官恢複了如沐春風的笑。
土著居民大感驚豔。雖男娶女在此島是嚴令禁止的，可正所謂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見錢眼開的女酋長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由他們去了。
申莫兩家僅隔了一堵牆，從莫家到申家走捷徑隻要翻過一堵牆即可。
新郎官的心早已飛到了申府的深宅大院，可依著禮數，他硬是按捺住焦灼的心，讓喜慶歡快的嗩呐聲足足吹完三遍才下了黑馬，叩響了掛滿紅綢喜字的申府大門。
開大門的小廝在安子所扮，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她是鮮不喜歡這種太過文明的攔路方式，就如她如今這般，文鄒鄒的出個對子出個藏頭露尾詩刁難刁難新郎，完事後向新郎領個紅包，她這個攔路虎的工作就告一段落。如果讓她選，嘿，她寧願選擇現代的不文明鬧婚，拎著一籃子臭雞蛋爛菜葉子，追著新郎滿地打，打得他不叫三聲安子姑奶奶萬歲她就跟他姓！
可惜嘍－－安子糾結的攥著手裏沉甸甸的紅包，看著已經讓她給放行了的新郎官，歎氣，算啦，那個男人可不是吃素的，他大喜的日子，若她是真拎著雞蛋打得他滿臉流湯，估計她會被分屍吧？
打了個寒顫，還是乖乖的去守著閨房，說不定還來得及要第二輪紅包……
女子上花轎前有一出，叫哭嫁。
老申頭捶著閨女的背，痛哭：“我的兒呐，我的兒－－”聽不到迴應，唱獨角戲的某老頭唱不下去了，又是一記重拳捶下，小聲憤恨警告：“哭，快點大聲哭，哭不出來也得哭！旁人在看著呢，要給你老子丟了人，三朝迴門你幹脆就甭迴了！”
某人被捶的五髒差點移位，蒙著蓋頭的某人牛肉滿麵，奶奶的，焉知蓋頭底下沒有淚？隻是好麵子的某人不願意當眾嚎啕大哭罷了。
閨女終於送出了門，媒婆說著喜慶話，大姑娘頭一迴上了花轎。
見新娘子順當的進了花轎，新郎官長舒了口氣，焉知道，在來之前他們莫家針對可能發生的狀況作出了多少種應對措施。意外的是，此次迎親竟是意想不到的順利，申家老祖宗竟奇異的沒有刻意刁難，新娘子竟破天荒的沒有鬧幺蛾子，就連那古靈精怪的小元寶也稀奇的沒有使絆子，笑迎著他們出門，笑迎著賓客入座，左右逢源竟跟個小大人一般。稀奇，稀奇，當真是這一家子一夜之間開竅了不成？
三箭射轎門，不等媒婆出聲，他就扔了弓搶先一步靠近轎前，單手打起轎簾，強抑製著扛人跑的衝動，盡量保持著優雅蹲下身，靜待著新娘的認可。
終於，軟軟的身體輕輕貼上了他結實的背，無骨的手臂從後麵慢慢環上了他的脖頸，紅蓋頭滑過他的臉側，環佩叮當輕響於耳畔。周圍傳來善意的起哄聲，似有媒婆對他說了些吉利話，也似有紛紛揚揚的五彩花瓣從天而降打落於身，可他卻仿佛誤入了寧靜致遠的虛無空間，看不到，聽不見，甚至也感受不到周圍的一切，唯一能感知的就是源於背後那柔軟的、甜蜜的負擔……骨節分明的手搭在身側微微有些顫栗，緩緩抬起那刹猛地兇殘的纏上身後那令他恨了多年怨了多年同時又無法自拔愛了多年的棒槌，惡狠狠的纏緊，這一刻，她終於是他的了！誰也奪不去，誰也搶不走！生同寢，死同穴，生生死死，生生世世，他們的名字他們的靈魂都會糾纏在一起，黃泉碧落永不分離！
深吸口自身後傳來似有若無的清香，他微澀了眼眶，不知是為自己多年情路的心酸還是為此刻唾手可得幸福的欣慰……無視背上人對他暗裏的掐擰，他不為所動的狠著力道圈禁自己的所有物，多年鍥而不舍的追逐著這朵沒心沒肺的爛花，令他嚐盡了情路上的酸苦悲喜，眼瞅著多年苦盼終於盼來了花開的時節，一向精明到骨子裏的他怎可令眼見就要到手的幸福再次從他手心裏溜走？托緊了背後人，步伐堅定穩當，這一刻，兩個人的紅衣隨之纏絞在一起，蕩漾在大紅的地毯之上，似一副炫目的畫卷在太陽底下綻開著獨屬於它的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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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火盆，拜天地，拜父母，相對拜，進洞房……
“生不生啊？”筷子上夾著半截生餃，媒婆笑眯了眼一臉奸情的問。
“生……”
“喲，快聽聽，快聽聽，新娘子說生呢！咯咯咯－－”
笑的花枝亂顫的媒婆終於用她獨有的方式，喚醒了那從揭開蓋頭起就一直處於神魂顛倒狀態的新郎。
“生嗎？我也來嚐嚐。”順勢含上了另半截生餃，在媒婆奇異的目光中若無其事的吃下了肚，自始至終火辣的盯著新娘：“真的是好生。”
聞著奸情味的媒婆趕緊拿新鮮的柳枝蘸著清水往兩新人身上灑了灑，笑道：“月老樹下結姻緣，三生石上立鴛盟。喜結連理新人笑，百年好合兩不離。願兩位新人白頭到老，永結同心！好啦好啦，咱們也該識趣出去了，莫打擾了兩位新人休息，正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鬧洞房的眾人在媒婆的轟趕下被轟的幹淨。
這麽識趣的媒婆當屬罕見，絕對是莫某人的托！坐在床上含著半截生餃子難以下咽的某人一針見血的分析。
交纏的龍鳳雙燭茲茲冒著旖旎的光暈，猶如天鵝絨般的柔軟，又彷如上好絲綢的細膩，纏綿的鋪陳在床前微動的紅紗帳上，光影迷離，就放佛曖昧的前奏……心存旖念的男人微動了喉結，微眯了眸，火燙的視線澆上了床邊那瞪著迷蒙眼兒鼓著腮幫子的女人。
該死的迷人！
不提那本身妖媚的容顏，不提那火紅的鳳冠霞帔把人襯得豔若桃李，更不提那額前垂落的瓷白珍珠將那身皮膚看起來愈發的滴粉搓酥，就僅僅是眉中央那點妖嬈的朱砂就差點要了他的魂，他的命，他傲人的定力在她麵前幾乎丟盔卸甲潰不成軍，早在掀蓋頭的那刹就險些把持不住撲了上去，撕了她吞吃入腹……
旁邊床褥冷不丁陷了下去。
身側不加掩飾的火辣目光似乎正醞釀著將爺連骨頭都燒化的火力。
萬分為難的含著生餃子，揪著額前晃動的白閃閃為難，不知跟他打個商量不吞這生餃餃，行不行？
“鼠崽……”灼熱的氣流越靠越近，直至拱到耳畔，急促而難耐。
“嗯？”聽到唿喚下意識的撇臉，可未等爺撇臉撇的徹底，某人的豬嘴已經拱到爺粉嫩的臉頰上又啃又咬，一鹹豬手迫不及待的橫過爺的後頸爬上了爺另一側的臉頰，揉麵似的可勁的握著爺的臉頰又搓又揉，揉的爺歪嘴斜眼臉部表情像扭曲的包子卻猶不自知更猶不罷手。
龍鳳紅燭燃的旖旎而曖昧，微暈的燭光籠罩下，透過額前晃動不止的細碎珠簾不難看清他那陶醉的豬臉以及眼中不加掩飾的癡迷和霸道的占有欲。
“你真美，鼠崽……你是我的，我的！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鴨霸的宣誓，像國王逡視自己的領土，令一鹹豬手不顧爺的掙紮反抗，迫不及待的沿著爺身體曲線上下撫摸……還有掐擰。
含著半口生餃子爺忍了又忍，沒有將生餃子渣噴向他的豬臉。大喜的日子，不好給他難堪，能忍則忍吧。再者猴急的新郎自古有之，更況且他這如狼似虎的年紀，憋了他這麽久，能忍到新婚之夜再化身為狼也實屬不易，權當日行一善了……大不了隔天他神智迴爐時，爺再報複迴去。
可偏偏有人蹬鼻子上臉，將爺的容忍當成無底線的縱容，變本加厲！
勁節的膝蓋對著爺柔軟的肚皮就是一記，咽生餃子正咽的銷魂的爺冷不丁被這麽兇悍一撞，差點嗆得欲仙欲死，淚珠子刷的脫眶而出。
有病啊，有病，丫的絕對是小時缺鈣，長大缺愛，終生心裏陰影團團轉的色魔變態狂！靠之！
欲一個鯉魚打挺起來抽這丫的，奈何速度終究是太不給力，在被莫某人一個膝蓋用力重度下壓後，爺如被漁民伯伯甩上岸無計可施的魚，抽搐著四肢幾乎要翻青肚翻白眼了。為啥是青肚，瞎！被這小王八蛋給撞的！
“別想逃，鼠崽，今夜，是你還債的日子。”喘著粗氣，他略顯笨拙的解著爺繁複而奢華的嫁衣，順道也算仔細的脫下了他做工精良的喜袍，嫁衣喜袍搭在一起淩空一擲，穩穩落上了拐角處的屏風上。正當爺暗歎他在寬衣解帶上這超乎尋常的耐心時，魔爪冷不丁連抓帶扯帶撕，將爺剩下的衣物扯個幹淨，撕個徹底！
鼠爪瑟瑟的抱著光溜溜的小肩，鼠眼得空偷偷的覷他，映入眼簾的是他迅速變幻的深邃瞳仁。
忘了曾經看過哪部心理學的書籍，上麵講，一著名心理學家研究表明，人在興奮的時候瞳孔會慢慢放大，驚懼的時候瞳孔會急劇縮小。不用拿著鏡子將兩個人的瞳孔來對比，他的瞳孔絕對是正在放大狀態，而爺的是加速縮小階段……
這一夜，餓慘的男人終於等到了大開葷戒的時候。
這一夜，隨心所欲的男人其惡劣行徑令人發指。
這一夜，桂圓蓮子花生在爺的身下光榮殉職。
這一夜，花團錦繡的床褥多了無數指窟窿。
這一夜，總之，爺慘的不想再提……
尤為值得一提的是半夜時分他性致高漲處，竟能暫忍他正在進行的解渴運動，從身下提起神誌模糊的爺，隱忍的抱著爺下了床湊近了堆放在牆角的那口嶄新的紅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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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忘了這壓箱底，新婚之夜得打開箱蓋讓裏麵物見光的，否則不吉利。”他親親爺的小臉解釋著，爺恩啊的點頭，腦袋在壓箱底三個字飄過時清醒了片刻繼而又迷糊了片刻，印象中仿佛也有這麽一口相似的大紅木箱，箱子堆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大團結……
這壓箱底究竟是何物沉浸在迷茫中的爺終究沒記得清楚，唯一有點印象的是，似乎是看完這壓箱底後，某人的情緒似乎是更加激動，動作是更加激烈了……
清晨，惡劣了大半個晚上的男人神清氣爽的推搡著沉睡中的爺。
爺半死不活的嗯著，隻想再睡五百年。
“起床了，鼠崽。”
“鼠崽別睡了，今個可是你這做兒媳婦的給爹娘敬茶的日子，若遲了，可就不合禮數了。”
“鼠崽？鼠崽？”
喊了數遍，見癱著四肢猶如黏在床上的一塊軟泥似的某人絲毫沒有起床的征兆，他不由向外挑了眼天色，放亮的天昭示著天色已經不早了。
終究是沒有狠得下心強製叫起那睡得香甜的女人。叫來下人拿了套嶄新的衣物，揮退了下人，親力親為的替她穿戴了起來。期間，目光掠過那慘不忍睹的青青痕痕斑斑紫紫，心略抽了下，竟有不忍的別過眼不忍再看。憐惜的對著那光潔白皙的額頭親了又親，忽而又覺得心裏一陣溫暖，抱著人蹭了又蹭，低聲喃喃：“真好，我的鼠崽終究沒有離開我……”
對於兒子抱著昏睡的兒媳進客廳這一奇怪現象，莫家二老隱晦的對視一眼，彼此之間心照不宣了。
“子謙呐，既然兒媳她，咳咳，不勝勞累，這茶改日喝也是一樣……”
“咱莫申二府畢竟是世家貴族，禮法傳承之家，禮數萬萬不可廢，即便是如今身處人跡罕至的荒島，該有的禮數依舊不能缺。否則，損了我們莫家傳世家風不說，恐怕申家老……是嶽父大人那方也會不依不饒的。”喊出嶽父兩字，他覺得通體舒暢，連帶著眉眼也不由自主的含笑，溫柔的看著懷裏人：“至於鼠崽，待敬完了茶，再讓她補睡也不遲。”
莫某說話間，爺勉強從睡夢裏漸漸清醒。睜眼見到被莫某人不雅觀的抱著和他爹娘說話，微皺了眉，掙紮著要下地。
“鼠崽醒了？”他驚喜道。
莫父莫母聞言忙正襟危坐，眼含慈愛，麵帶慈笑，可心裏麵籬笆荊棘層層直冒，做好應對各種突發狀況的萬全準備，不是他們二老小人之心，隻道某人的累累前科太過龐大，餘留二老心裏的陰影不可磨滅啊……
“爹，娘，請喝茶。”規規矩矩的跪，規規矩矩的喊爹娘，規規矩矩的雙手擎茶杯，聲音不抑揚頓挫不陰陽怪調，麵部表情雖談不上虔誠懇摯但也絕不扭曲猙獰……這，這麵前循規蹈矩的女子，當真是姓申，綽號小碩鼠？
莫父莫母差點睜瞎兩雙老眼，目瞪口呆的忘了職責所在，直到旁邊兒子提醒方大夢初醒般手忙腳亂的接過茶杯，幹巴巴連道數聲好，顫巍巍的送茶入口……
茶的口感竟然正常？！本著喝毒藥心態的莫父莫母再次被驚的外焦裏嫩，當真是天要發生異象，小碩鼠竟然轉性了？不鬧幺蛾子？乖覺的當他們兒媳婦？嚇，這要說給大興人聽，人們怕是以為這是他們莫家二老臨死前的幻覺呢！
“爹，娘，你們兒媳還跪著呢。”
旁邊兒子心疼的提醒令他們清楚的明白，這絕不是他們臨終前的幻覺，他們兒媳終於破天荒的有了做人家兒媳婦的自覺。
“好，好！起來，快起來！”莫父激動的八撇胡直顫，連聲吩咐兒子將兒媳婦扶起入座，又一疊聲的吩咐下人端茶送水端飯上菜，一盤芙蓉大蝦剛上桌就連聲囑咐送至他新晉兒媳麵前，不時噓寒問暖，殷勤的就像二十四孝公公……
新晉的一家四口將早膳吃的其樂融融，你一筷子魚我一塊糕點他一勺鹿茸銀耳羹的禮尚往來著，可稱得上是相親相愛一家人的模範家庭。唯一有點遺憾的是某人的獨食吃的太過厲害，自始至終都沒有將她麵前的芙蓉大蝦分出半隻，跟前的蝦羹亦沒分出半勺，眼巴巴等著愛心喂食的三人最終等來的是一人一根蝦盤裏那裝飾用的大青菜……好吧，有總比沒有強，好歹青菜裏也沾點蝦味不是？
吃完了愛心早膳，夫妻雙雙把房迴。
“鼠崽，今日的你讓我遍體溫暖。”倚著門框他深情款款，眸裏閃閃的柔光似要化作一灘溫柔的水，差點讓爺錯看成是淚光點點。
手指縷了額前一撮發別在耳後，掀著眼皮啞著嗓子嬌笑：“是嗎，自謙大人？看來爺以往是令你遍體生寒嘍，所以你才會引發今日這般感慨。”
見某人似有無事生非的征兆，莫某忙轉移話題：“今日鼠崽的言行舉止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哪！你沒瞧見咱爹娘樂的，嘴都合不攏了，瞧在餐桌上那副殷勤勁，不知道的還道是莫家的親閨女呢！”
啞嗓子的嬌笑再次陰陰的響起：“可不是，見了爺這張鬼臉就知道你昨晚幹了什麽好事，聽見爺破鑼似的聲音就能知曉爺昨晚遭受了怎樣的非人虐待，還能不對爺好點嗎？你說呢？”斜眼瞅他，順道抬起臉，讓他的狗眼看清楚爺被掐紫掐腫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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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某人明顯噎了下，麵對自己昨晚惡形惡狀的鐵證，可能深感罪孽深重，忙殷勤的展開不離手的折扇，堆了笑躬了腰，萬分討好的拿著他那把破扇子給爺扇啊扇：“鼠崽……好娘子……是為夫的錯，昨晚在娘子美麗的攻勢下為夫一時沒把持得住，失了控，為夫不對，為夫的錯，你大人大量，原諒咋個，如何？”
爺拍案怒喝：“你丫失了控就可以掐爺的臉，那爺失了控可不可以摳你的眼！”
某丫知錯的連連作揖，爺莽著鼠臉撂下狠話－－念你初犯，跪麵條就免了！去，蹲牆角說一千遍‘子謙是禽獸’，少一遍，信不信爺立馬卷了包袱迴娘家？！
推開呆若木雞的他，爺目不斜視的從他跟前晃過，大爺姿態的爬上了香噴噴的床，靠，真他娘的困！
迴過神的某丫怒目切齒，同時又糾結萬分－－就範？抑或不就範？這是一個值得思索的問題。就範，意味著他的夫綱自此一蹶不振，不就範……想想今個早她恪盡職守的做著一個兒媳的本分，他心裏一陣甜一陣酸，甜的是她終於認可了他認可了他的家人，願意塌下心來跟他過日子，酸的是那樣桀驁不馴的性子硬被她給收斂了去，盡職盡責的逼著自個融入到為人媳的角色中，他為她心疼。她尚能為他做到這般，而他又為她做了什麽？
思及至此，他更糾結了，不就範的話，似乎真的是對不住她那般的盡心盡力？
果真，享受她的乖巧是要付出沉重代價的，而這或許就是她的陰謀！
某丫悲憤著，爪子狠狠抓著兩扇門卻輕輕的合上。慢騰騰挪騰到離床最遠的角落，他麵朝白牆，哭喪著臉蹲下，掩耳盜鈴般捂著耳朵，咬著牙，用氣聲一字一字的蹦：子謙！是禽獸！
蒙著喜被唿唿大睡的爺在意識朦朧之際仍在心裏嗷嗷的罵著：丫的，不給你點教訓你當爺是溫馴可人的土撥鼠？靠之，瞎了你狗眼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