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老家夥,大壽之喜呀,老夫拖家帶口的給你賀壽來了!祝老家夥你呀,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啊!”一進門,莫父就提著賀禮大笑著衝著被賓客團團圍住的老申頭拱手賀壽。

    吩咐著九大暗衛招唿著其他賓客入座,老申頭抖抖身上鮮亮耀眼的大紅袍子,對上前來賀壽的莫父一家,慈眉善目的頷首,可能是心情極佳的緣故,難得的沒有和莫父針尖對鋒芒。

    那鮮豔紮眼的袍子,外加老申頭刻意的炫耀,讓莫父想要忽略都難。

    驚奇的目光在那身對襟麒麟暗紋的衣袍上反複流連,又將老申頭從頭看到腳,從腳看到頭,豎起大拇指嘖嘖稱歎:“氣派!絕了!還真別說,就這一身被老家夥你這麽一穿,嘿,還真像那麽迴事!”

    前麵的話多少聽的老申頭眉眼還帶些笑意,可後麵一句他可不愛聽了。

    扯著中間的對襟使勁抖了抖,莽著個臉,稀疏的胡子翹了又翹:“什麽叫還像那麽迴事?想你當年六十大壽的時候,哦,你穿過的那套土紅的要掉渣的那件,能和老夫的這件,又半點哪怕半毫的可比性?有麽,啊?”

    這,這絕對是人身攻擊了!墸

    莫父眉毛一豎就要口吐利劍,卻被旁邊的兒子搶先一步截住了話頭:“今個是您老的大喜,小輩特來賀壽,在此祝您仙壽恆昌,福樂綿綿。”一身深紫華麗錦袍瀟灑倜儻,長身玉立,俊顏帶笑對老申頭施一以禮,溫文爾雅:“還別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個瞧您精神矍鑠,尤其是您這一身簇新的衣袍,更顯您老當益壯,容顏煥發!若要用一句詩來形容的話,恐怕隻有一句堪當……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老驥伏櫪不假,可誌在千裏卻不敢當啊!”老申頭撫掌大聲笑起來,尤其見到對麵莫父那黑如鍋底的臉色,滿臉的褶子堆集的像朵菊花,看莫子謙難得覺得順眼了許多:“上月你們喬遷大喜,老夫因著這不爭氣的殘軀也沒趕得上去給你們送份賀禮,今個呢老夫就陪你多喝兩盅,算是賠罪吧。”

    “您客氣了。”

    “誒,不客氣,一點都不算客氣謔……”老申頭笑捋著胡須,話鋒一轉:“哦對了,不知新府住的如何?若是需要老夫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隻要老夫力所能及的,微薄之力還是可以出的。”

    不等莫子謙迴答,莫父半玩笑半試探搶先道:“哦?若老家夥真想幫忙,不如先將兩家兒女的好日子定下來可好?”

    莫母殷切的看向老申頭。

    莫子謙紋風不動的淺笑著,可心律卻在他人無法窺測的角落裏悄然失常。

    老申頭依舊笑得猶如朵花,拄拐跨前一步,拍拍莫子謙的肩:“你們莫家怕是風水好啊,瞧這兒子長的,豐神俊朗的,不知多少姑娘家都害了相思病哩……”

    莫父了然於胸的笑著。

    莫母的目光依舊殷切。

    莫子謙的心沸騰過後慢慢冷卻。

    “瞧,這麽好的小夥子怎麽能讓我們家那兔崽子給糟蹋?暴殄天物啊!”痛心疾首的手背相擊,對莫子謙語重心長:“更何況還帶著個小拖油瓶?兩個不省油的燈,真要娶迴了家,豈不是,豈不是要家無寧日?”

    勿管聞此話的人麵色有何變化,老申頭樂嗬嗬的又說了些場麵話,迴了外廳忙不迭的招唿客人去了。

    莫子謙冷著臉走開。

    莫父攜著莫母就要往外廳賓客齊聚的地方去。

    莫母憂慮的看著莫子謙離開的身影:“謙兒他……”

    莫父不以為意的揮手:“甭管他,定是又去找他的心尖肉去了,個把個月沒見了,怕是早就按捺不住了!不理他,走,咱進去,這個點快是要開飯了,好不容易有了個蹭飯的機會,豈能放過?話說這老家夥還真摳門,從咱搬入新府邸後就將咱劃入拒絕往來的名單中。你說他,蹭他頓飯能少他塊肉還是咋滴?……”攜著莫母,莫父邊走邊開始了喋喋不休的抱怨……

    今夕何夕偏苑,一支薔薇花羞澀的探出牆頭,仰著淡粉色的小臉疑惑的望著屋簷煙囪中那從拂曉時分就未曾間斷過的炊煙。

    廚房裏,用雞飛狗跳來形容再恰切不過。安子今日猶如撐多了的螞蚱,穿梭在蒸汽彌漫麵粉橫飛的廚房裏上蹦下跳,竄來竄去,兼之對忙活的快要掛掉的暗衛們指手畫腳,唿來喝去……究其原因,不過是其表現欲搭錯線的突然上來,早些時日對著即將大壽的老申頭信誓旦旦的誇下海口,要讓他嚐到世間驚天地泣鬼神前所未有史無前例的時間頂級美味!而這美味,無外乎是在現代社會遍地可見的生辰必備品,蛋糕罷了。

    爺挨著房外的石階坐了下來,指甲戳著薔薇花瓣,百無聊賴的瞅著一鍋鍋端出屋外的糊麵餅,偶爾打個嗬欠,在辰時的朝陽中虛度著百無聊賴的人生……

    “鼠崽。”

    冷不丁一聲唿喚由遠及近,嚇得爺耳鳴眼花,不等見其人就手腳並用的爬起,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就往廚房裏奔!

    陰冷的疾風掃過,爺的腰間赫然多了根鐵臂,鐵圈一樣箍著,於是乎前進的腳步遂改為原地踏步。

    進進出出的暗衛們似乎是見怪不怪,不為所動的繼續端著糊麵餅來來迴迴,苦著臉完成著某個抽風女人交代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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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著爺幾個兔起鶻落,掠身至樺樹林後人跡罕至的隱蔽牆角,按著爺的肩膀狠力一推,爺的後背重重碰上了牆麵,凹凸不平的牆體硌的爺的肉生疼,嘴巴一抽差點破口大吼,接到身前某人冷漠的眼神後乖乖的咽了迴去。

    望著被自個囚禁在死角的人,他緩緩探手,在對麵人戒備的神色中輕輕抬起那小巧玲瓏的下巴:“我是洪水猛獸不成?至於讓你恐懼的聞聲就逃?”

    爺驚恐的望著他,違心的將腦袋直搖。

    兩手溫柔的穿過順滑如黑鍛的青絲,按住那搖晃的小腦袋,牢牢固定住,他傾身挪近,挺拔的身軀泰山壓頂般壓了下來,看著對麵人在他的壓迫下迅速縮成可憐的一團,多情的桃花眸中閃爍著熠熠流光,一瞬不瞬的將那雙左右閃避的眸子攫住,似壓抑著某種情緒:“一個月了,我答應你的已經做到,那你允諾過我的是不是也該兌現?”唇,印上了那嬌滑的臉蛋,在對麵人兒輕微的顫栗中寸寸遊移,熱氣吞吐中嘶啞著聲線,魅惑撩人:“今晚,到我的房裏來……”

    僵硬的躲避著他似火的熱情,爺懦懦:“我爹他大壽……”

    “這不是理由!”他忽的抬頭惱恨低吼,桃花眸中燃燒著駭目的光:“別再給我推三阻四!你給我的借口已經夠多的了,多的已經讓我忍無可忍!一個月,因為你求我,所以我忍受著極致思念,忍受著抓心撓肝的想念,拚命強迫著自己的雙腿不跑去找你,不去見你,整整一個月!整整一個月,我想你想的整宿整宿的睡不著,可依舊忍著,還是忍著,依著你提出的要求不去騷擾你,圖的什麽?難道就圖的一個月後你施舍點的魚水之歡?你錯了,鼠崽,你錯的何止離譜?作為男人,我莫子謙固然是想那事,可我最終想要的是你的親近,是你毫無芥蒂的接納!可你又給了我什麽?一次次給我希望卻又一次次殘忍掐滅!既然給不了我,就別給我佯裝仁慈。”

    他寒著俊顏,漠然看著麵前淚水連連的人,語氣如冰雪一般冷:“你若受不了我的親熱就直說。我給你一個機會,你給我說實話,今夜讓我碰,你能不能接受?”

    爺淚流滿麵。

    他緩緩站直了身體,聲音沉鬱:“我懂了……”

    爺歉疚的抽噎。

    “若我強要呢?”

    爺抬頭,手指驚恐的摳進牆縫。

    他笑的冷厲:“今夜早點過來,別等我去找你,那後果絕對是你無法承受的。”

    爺搖著他的手,哭的梨花帶雨。

    他也不甩開,另一手覆上爺的,來迴的摩挲,嘴角掛著暖人的笑:“這招,一次管用,兩次管用,難道你還奢求著第三次還管用?”

    爺愣然抬頭,繼而哭的肝腸寸斷,幾乎委頓於地:“放過我吧,算我求求你了……咱各過個的好不?爺習慣了現在的生活,爺不需要男人……爺可以向你保證,這輩子都不會再讓男人碰,成不?”

    斑駁樹影下,他淺淡勾起的唇看起來那般的沒有溫度:“你不需要男人,可我莫子謙卻需要女人,而你,是我這輩子唯一中意的,想置身事外?你說我會不會同意?”

    眼淚,戛然而止。

    爺望著他,他望著爺,沉默對視不下三秒。

    “給爺時間。”

    “給,給……”

    爺驚奇他突然的好說話,難免訝然,卻驚見他眸子裏猝然風雲變幻,風暴齊聚,同一時間揪著爺的前襟拎拽起,暴怒!

    “給給給,一直給到死夠不夠?夠不夠!說話,夠不夠!不夠的話,我下輩子也給你,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給你,夠不夠?說話,夠不夠!”

    怔怔的望著他血絲彌漫的眸子,望盡他泛紅的雙目下竭力隱藏的絲絲淒楚與沉沉疲憊,不知怎麽,忽然間就想起紫薇街口初遇時,那雙遊戲人間玩世不恭的桃花眸……想想他現在的喜怒無常,易暴易怒,再想想他以往的瀟灑自如風淡雲輕,不由自主的,那自以為早已麻木的沒知覺的心微酸了下……

    “我給的夠多了,夠多了鼠崽……”前一刻的暴怒消失的無影無蹤,像鬥敗的公雞般一下子委頓了下來,語聲淒然:“我們相識七年,卻聚少離多,相聚的時光林林總總加起來不過半年!我一生情路全都浪費在追趕你的路途上,爾今我已三十又三,卻……無家無室,無妻無兒無女!你還要我怎麽做,還要我等多久,鼠崽?七年,試問人生有幾個七年?我真的等不了,也沒法再等了,鼠崽……你總說我在逼你,可你又何嚐不是在拿軟刀子淩遲著我?你讓我放過你,可你又何嚐放過我的心?心一日不得解放,你讓我如何放的下你?鼠崽,別再折磨我,我隻是一個深愛著你的男人,而不是你的仇人……”似抽光了身體裏所有的力氣,他疲憊的將頭靠在爺的肩上,靠著爺的身體支撐著他身體的重量。

    風掃過楓樹林,稀稀落落吹散了滿地殘葉。

    “或許你說得對,鼠崽,我們的相遇本來就是個錯誤……可你知道嗎,就算是個錯誤,我也願意搭上我的一輩子來繼續這個錯誤!我爹曾不止一次的勸我,他說,子謙哪,假如你真心想要一件東西,就放它走,它若能迴來找你,就永遠屬於你;它若不迴來,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可不是,強求來的果子能甜嗎?當然是不。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男人就應該這般瀟灑不是?我也想瀟灑,我也想放得開,可是,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窩囊,我這個男人做的可謂是窩囊到家了,一輩子就賤的抓著一個女人就是放不下,我有什麽辦法,有什麽辦法?我就是放不下,放下了我能死,你說我有何辦法?”抱緊了身前人,臉不住的往身前人溫暖的脖頸裏湊,仿佛在尋求溫暖般不住的磨蹭:“我窩囊是我不對,讓你為難的哭也是我的錯,可是我真的……鼠崽,就算你罵我狼心狗肺我也不會妥協,因為狼心狗肺總好過撕心裂肺……鼠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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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說了……”垂在身側的手抬起猶如千斤重,慢慢撫上了他顫栗的背,牽強的笑著:“今晚……等我。”

    他的身體劇烈一震。

    抱緊了身前同樣顫栗的人,怕嚇著身前人般,放低了唿吸:“好,我等你……”

    申家老太爺的壽席宴從豔陽高照一直延續到了夜幕降臨。

    可能人逢喜事精神爽,八十五高壽的老大爺非但沒感到疲乏困倦,反而精神矍鑠,喝了幾兩小酒的他滿麵紅光,一手牽著閨女,一手拄著多年的老拐,步履蹣跚的走過一桌又一桌,樂此不疲的向人炫耀自個家的閨女,直把自個的閨女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我閨女從一出生可就聰明伶俐,說起來你們可能都不信,剛生下來不足一月,別家的孩子連吃奶都得人喂的時候,我家閨……”

    “爹!您喝高了,來,女兒讓人給你送些解酒湯……”

    “哎呀,爹沒喝多,爹清醒的很!別打岔,我正說你的事情呢,閨女你呀一生下來爹就知道你非池中物啊,命中帶貴,絕對是天上的神仙轉世啊!才出生不到一個月,你吃奶、喝水、甚至拉撒,都知道喚人哩!”顫巍巍的雙手比劃著:“就這麽點小貓一樣的小人,依依呀呀的,還會變著聲調的喚人,真真是叫人驚奇呢!從你出生起,咱家下人幾乎就沒洗過尿布,你不知給他們一個個樂的呀,隻差沒燒香拜佛謝祖宗了,怎麽就攤著個這麽聰明的主?”

    當地賓客奇異的看向爺,像打量貨物般來迴打量,連連豎起大拇指,厲害,厲害!

    爺嘴角頻頻抽搐,手蠢蠢欲動的想將給爺丟人的老申頭拉走,然而拉不走。

    莫父這一桌聽著這高談闊論,莫父笑的抽搐。

    “原來這老匹夫醉酒是這般的趣味十足啊,瞧著平日臉板的一本正經的,這會卻口無遮攔的什麽都拿出來說,還真是個悶騷的老家夥。”臂彎拐拐旁邊掩嘴笑的莫母,幸災樂禍:“瞧見了麽,他閨女一臉鐵青的,等迴去後,鐵定掀桌子。”

    換來莫母又是一笑。

    莫父下意識朝另一旁瞥一眼,再次拐拐莫母:“瞧那邊,這一晚上他的嘴就沒合上過,樂的就跟朵花似的,是不是有什麽喜事要降臨了?”

    “是嗎?”莫母聞言忙朝著莫父所指方位看,隻見自己家的兒子雙目迷離的望向某人的方向,嘴角掛著抹他們二老多年未見的舒心笑容,癡癡傻傻的,像個得到糖果的傻男人。

    莫父莫母相視一笑,貌似有戲。

    這邊,申家老太爺紅光滿麵,精神頭十足:“我家閨女,絕對是絕頂聰明過目不忘,不過四歲的年紀,什麽詩詞二百首五百首的,全都不在話下!滾瓜爛熟的,簡直就可以倒背如流!十裏八鄉的,甚至朝野上下的,誰家不知我老申家有個頂呱呱的女、哦不,是兒子!對,是兒子!”用力拍拍爺的肩,洋洋得意。

    頭頂插著羽毛的當地賓客指著爺,操著當地口音疑惑問:“這是兒?”

    “不不不,這是閨女,但為了她好,為了我老申家好,所以讓她當兒!”

    當地人麵麵相覷,而後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左手抓著菜,右手抓把米飯,吃。為了閨女好所以讓她當兒,外來人的思想他們無法參透。

    一盅白酒以爺來不及阻止的速度又見了底,砸吧砸吧嘴,老申頭扭過頭望著爺,失神片刻,似百感交集的伸出顫巍巍的手要觸摸爺的頭:“我的閨女可是千般好,萬般好,可我這個當爹的卻是對她不住啊……”前一刻還熱情高漲的老申頭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麽,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下來,看著爺老目含淚:“是爹的不是,爹知道,其實一切都是爹的錯,要不是爹日複一日的忙於朝政,你和你七……”

    臉色慘然一變:“爹!”

    “好好,爹失言,爹自罰,快來給老夫滿上,老夫這張嘴又管不住了,開始胡言亂語,看來是離進棺材日不久了,怎麽什麽都拿來說……”當地人聽話的給他滿上,他顫哆哆的抿了半口就被爺生生奪了下來。

    “爹,你喝的太多了,不可再喝了。你們快過來,扶著老太爺下去休息。”

    暗衛們趕忙幾步過來拉老申頭,可老申頭放賴的死抓著爺的手不放,使勁睜大渾濁的老眼似要將爺看的清楚仔細,似喜似悲的絮絮叨叨:“一轉眼都長這麽大了,這麽大了,爹還沒怎麽拉扯你呢,怎麽就不知不覺長了這麽高,爹的小閨女怎麽轉眼間就要成為人家的人?當爹的不稱職啊……爹都知道,閨女你為了老申家付出了許多,都是爹的不是,爹太自私,不要怪爹,可誰讓爹是當家族長有著推卸不掉的責任呢……”仿佛是這些話鬱積於心中多年,今日終於尋著了突破口,秉著不吐不快的架勢,勢要將心中塊壘痛痛快快的傾瀉殆盡。

    再次顫巍巍的揮開欲上前拉走他的暗衛,老申頭拉著爺捶胸頓足的懺悔他這個爹當得不稱職,絮絮叨叨的重複個沒完沒了,間斷著抬袖擦擦眼角順道嚷嚷兩句要酒喝。

    爺無奈,隻得硬著頭皮聽他把話嘮叨完。在眼瞅著他鬆垮的眼皮開始上下打架,而他的絮叨聲越來越小時,爺終於鬆了口氣,本以為他的懺悔錄終於接近了尾聲,誰知他這雙老眸不經意的一掃,忽的一掃前刻疲憊,精光霍霍,第一深深!

    拉著爺,確切說是拖拽著爺,氣勢洶洶的衝著莫父一桌而去!在莫父一家詫異的神色中,老申頭的拐棍嗖的豎起,於莫母的驚唿聲中重重敲上了桌麵,頓時杯盤震起湯菜傾灑滿桌狼籍,周圍鴉雀無聲,莫父聞聲而起!

    怒著一張比此刻莫父更憤怒的老臉,老申頭扭頭看著爺,悲憤莫名:“爹的小閨女啊,你又可知爹為何明令禁止你不得碰蝦分毫?不是你所認為的爹腦袋有病啊,那是爹怕你出事啊!你和你那早殤的小姑姑一樣啊,都是那般的饞這海物,殊不知這美味,卻是給敵人可乘之機的毒藥,不毒死你們不肯罷啊!”拐杖顫顫的指向了莫父,含淚指控:“你小姑姑乖巧可愛,再加上老來得女,你祖父可謂是疼她到了心坎裏,不止一次的提起要給幺女找個如意郎君……可恨莫家賊人!為了打擊你祖父,買通了咱家下人,在你小姑姑每餐必食的蝦宴上下了劇毒!可憐你那豆蔻年華的小姑姑,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尚未向世人展現她的美麗,就這麽,就這麽……倒在你祖父的懷裏,斷斷續續的哭著,她抓著你祖父的手哭著說‘爹,寧兒痛……’,又看向我,蠕動著不住往外湧血的唇,貓兒一樣的聲音‘大哥,疼……’你祖父和我卻隻有束手無策的望著,聽著,流著淚一直看著,看著她在痛苦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到死,你小姑姑的雙眼都是睜著的,似乎在責怪我們,問‘為什麽不救我,爹,大哥,為什麽不救寧兒’!”

    老申頭說到最後已哭的肝腸寸斷,不難看出當年的他是多麽的疼愛他的幺妹,而幺妹的死對他又造成了多麽致命的打擊。

    莫父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青白交加,尤其是在接到爺和莫子謙詢問中隱約夾雜的斥責目光後,更是怒目一橫,惱羞成怒!

    “老匹夫,咱們早就說好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就不要再拿來說事!況且那都是多久的事了?我父親尚在的時候下的決定,算起來也算是父輩的事情,你就非得耿耿於懷,非得要子子孫孫都懷揣著仇恨,相互敵對,拚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才算完?咱們這輩鬥個你死我活已經夠累了,小輩們好不容易剛放下國仇家恨,好不容易才過上稍微平靜一點的日子,你就看不過去,非得親手打破,非得給他們填點困擾,填點堵,看著他們為了上輩的仇怨殺的你死我活,這樣你就高興了啊?”

    老申頭聞言揚起拐杖狠狠一劃拉,似想要去打莫父,可人家躲得及時,到最後卻是自個踉蹌著老軀差點摔個夠嗆,被爺眼明手快的扶了住。

    “你還有那個老臉說上輩的事!就遠的不說,說我的閨女,說我這可憐人的小閨女!”硬推著爺推到莫父的跟前,老申頭叱喝:“我閨女剛出生三天的時候,你這個老東西難道就忘了你做過了什麽好事?你敢說不是你做的?你敢說!對剛出生的女娃用那樣猛烈的毒,你比那毒蛇都毒!可憐我小閨女常常被體內殘留的毒折磨的直哭,卻懂事的從不當著我的麵喊痛,一難受就嚷嚷著困了,一個人就那麽可憐的躲在被窩裏偷偷的哭……隻要一想起你莫家對我們老申家的所作所為,你讓我怎能放得下,怎能不恨!”說到最後,老申頭幾乎是連怒帶吼,咬牙切齒!

    迴憶起了當年事,爺沉默的垂下了頭,隔絕了對麵投來的關切而心疼的目光。

    一邊倒的指責讓莫父也勃然大怒了起來,怒指老申頭:“別說的你老申家多麽無辜似的!你總提我們老莫家如何加害你們老申家,你怎麽就不說說當年你們老申家是怎麽殘害我們老莫家的人?當年我二姐還大著肚子,八個月了,眼見著就要臨盆了,那是我二姐夫家盼了多年的孩子啊!而你們呢?你們那殺人不見血的利劍可曾仁慈過那麽瞬間?就那般,就那般刺過腹中孩子直透背心,你們簡直比牲畜還不如!還有我三弟、四弟、大侄子!哪個不是死在了你老申家的陰謀下?你還有臉指責我們老莫家,你怎麽就不看看你們老申家是怎樣的劣跡斑斑!”

    當地賓客們聞此,全都鼠竄的逃了出去。這兩家人都太可怖了,還是少沾惹為妙。

    老申頭舉著拐杖要殺過去,莫父不甘示弱的扛起凳子就要衝鋒陷陣,被爺和莫子謙一人攔住一個往迴拖。

    “別拉我!老夫今日要和這個老東西一決死戰!”

    “你這個不孝子快放開你老子!你爹今日要與老匹夫同歸於盡!”

    老申頭和莫父紅了眼的直吼,直接被雙方兒女無視掉。

    老申頭被爺讓暗衛扛迴了他的寢室,莫父被莫子謙令人送迴了莫府,莫母緊隨其後,賓客們走的幹淨徹底,剩下的暗衛們識趣的收拾著杯羹殘碟。唯一慶幸的,那就是元寶被做蛋糕做得走火入魔的安子幾乎一整日的挾持在廚房裏做研究,沒讓孩子見到這種激烈的場麵聽到這樣不利於他成長的話,實在是萬幸。

    收拾完殘骸的暗衛們悄悄退了出去,屋裏,靜的能聽見牆角蟋蟀的叫聲。

    爺倚著桌沿,透過昏黃的燭光出神的望著大堂中央偌大的紅色壽字。

    對麵,莫子謙小心的觀察著爺的麵部表情,欲言又止。

    “鼠崽,你……”

    “我今夜,就不過去了。”

    他的表情頓然僵硬。片刻,又自嘲的笑笑:“其實早在我意料之內,也沒什麽好失望的了。”轉身開門離開,蕭瑟的背影搖曳著屋內燭影孤獨,也寂寥著屋外慘白月光投射下的形單影隻。

    腳步聲越來越遠,身影越來越淡……

    不知兩人的心是否是越走越遠,而情越走越淡?

    這一夜,注定是個無眠之夜。

    迴屋後,爺和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忘了前世,隻一味的迴憶著今生種種,內心五味雜陳,一個晚上的百感交集……

    隔壁那方,莫子謙喝的酩酊大醉,端著酒壇不要命的往嘴裏倒,結果吐了大半夜,直吐到胃中無物,直至最後連黃膽汁都吐了出來……

    這一夜過後,爺想通了一些事情;

    同樣是這一夜過後,莫子謙卻大病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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