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雨初停,雨過的清晨鳥語花香,滴翠染尤涼,淺映積潭初晴天。

    端著洗漱用具的宮人穿梭於搖曳的海棠花下,繞過錯落的亭樓,至月亮拱門時遞了宮牌,來到太子殿下的寢房前,小心邁上前階。

    “太子殿下,側妃娘娘,請允許奴進來伺候殿下和娘娘梳洗。”

    外頭靜候著的宮人半晌沒聽到裏麵的主子有任何指示。

    正狐疑之際寢門突然被人從裏頭打開,驚得宮人忙卑恭的垂低了頭,連退兩步屈身行禮:“見過側妃娘娘,娘娘吉祥……”

    “行了,這裏用不著你了,你可以迴去了。”

    冷不丁手裏銅盆連帶著洗漱工具一並被人奪了去,宮人禁不住訝異的抬眼,豈料入眼的一幕卻是觸目驚心,悚的她直怔了眼兒張大了嘴忘了反應,直到寢門轟的聲闔死她才猝然醒悟,膝蓋一軟後知後覺的想要跪地討饒,可挫敗的發現貌似這女主子剛剛並無責怪她之意,那她討饒是討的哪門子的饒?

    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絕對秘密,尤其是作為公眾人物的太子殿下,其府中可謂各路眼線匯聚一堂,在某種程度而言他的私生活可以算是完全敞開在有心人的眼前。

    小宮人無意撞見太子側妃慘不忍睹的模樣不過是兩個時辰的事情,可就在這短短兩個時辰內,太子側妃被太子施家暴的消息就如長了翅膀,以令人絕頂讚歎的速度飛到了千家萬戶,待太陽落山前,這則消息在大興都城就傳了個遍,各種精彩版本紛紛登場,施暴的全過程更是有人如臨其境般描述的淋漓盡致,真乃驚天地泣鬼神、慘絕人寰、人間慘劇啊!

    “賊婆娘你會不會打架,專揀人家的臉撓,你與本殿下的臉有仇不成?”

    指尖挑了些生肌活膚的藥膏,爺探長了脖子擠入梳妝鏡麵中,餘光撇過出現在同一鏡麵的另一張驚天動地的臉,若無其事的掉轉開目光,將藥膏放於掌心細細研磨。

    司徒俊浩被旁人的態度惱的鼻孔噴煙,五指成爪嗖的向後緩衝罷,氣聚丹田頗有氣勢的嘯了聲,下一刻五指嗖的下流星雨般迅疾抓向了鏡麵上呈現的那張臉孔圖像!

    “賊婆娘你若再這樣對待本殿下,下一刻本殿下就要你的臉猶如本殿下手中物!”

    哢嚓哢嚓!

    一個不查恐嚇過頭,好好地五指竟不知不覺鑽破了銅鏡,五指握的鮮血淋漓差點殘廢不說,還浪費資源將好好的銅鏡給握報廢了。

    浪費可恥,小耗子有罪。

    身子一扭,一屁股將甩著爪痛哭流涕的小耗子擠開,麵對著銅鏡殘留一角,側側臉矮矮身子調準好角度,指尖點著掌心藥膏仔細塗抹著烏青的鼻梁眼角,對旁邊某人氣急敗壞的叫罵完全當做是蟲鳴鳥叫。

    “賊婆娘,別忘了,要不是本殿下,你以為你現在可以安然無恙嗎?本殿下躲在屋裏幾日不得出門,還不是為了你……為了你不出去丟人現眼!”

    這話倒是說的爺困惑了,他出不出去與爺丟不丟人現眼有關係嗎?有嗎?

    解了頭繩散了頭發遮了因被某廝揍得浮腫,而使得易容微微出現端倪的臉,起身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散著渾身的懶骨頭朝著貴妃榻而去,途中辣手摧花擼了把玉蘭花於手裏碾碎著玩。

    “賊婆娘!你信不信,信不信本殿下這就走出去,告之天下人你的惡形惡狀,讓父皇來定你的罪,把你關……”

    衝他不耐的揮揮手:“要滾就趁早滾,別矗在這惹得老娘老大不暢快!動不動就搬出你父皇來說是,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你才不是個男人!”

    “老娘要是個男人,娶了老娘的你豈不要是個gay?”

    “什麽,艮?”

    “袖子裂了。”

    迷糊的抬抬袖:“沒啊,哪裏裂了……”猝然一震,在爺所未看見的角度,司徒俊浩的臉色驟然變得怪異。

    “哦對了,聽說下個月你父皇要舉行個什麽迎使宴會?”

    撥弄著玉蘭花的殘枝,他心不在焉:“是的,怎麽了?”

    一個鯉魚打挺從貴妃榻上起身,爺兩眼擦亮:“真的有宴會?帶我去!”

    不知是不是爺眼裏的渴望太過灼熱的緣故,司徒俊浩腳底一打滑,險些栽了下去。

    啪啪啪!

    他捶的窗欞啪啪作響,下巴繃緊,一雙鳳眼竟若隱若現著陰翳的晦色。

    “對待一國太子如此態度,柳煙,本殿下對你的縱容也是有限度的!”疾言厲色罷一把揮掉花盆,不予理會花盆碎裂噴濺在他明黃褲腳的泥土,徑自轉身而去,途中踢翻檀木矮幾,放置於矮幾上的果盤茶壺茶杯隨之滾落,瓜果瓜子落得滿地都是,淡綠色的茶汁也流淌處處,溫潤的白玉地板上一片狼藉。

    司徒俊浩未消怒的背影消失在廂房的珠簾後,水晶珠簾激烈的撞擊,直至過了許久,才慢慢的靜垂下來歸於沉寂。

    小耗子這是發的哪門子瘋也不知曉,以往爺撓他的臉對他再不敬的時候都沒見過他如此失態,為何就剛剛幾句在爺看來不痛不癢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讓他瘋癲了般?

    難道,爺的言語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鑄就了比行動更強的殺傷力?

    爺得好好琢磨琢磨剛剛的對話,仔細鑽研一下,爺言語中強大震撼的殺傷力……

    待爺和小耗子臉部傷痕痊愈終於出關時,卻已經是一周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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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趁小耗子不在府時,萬分殷勤的邀請爺去她的蘭苑,爺屁股尚未著椅,就隻見那珍貴補品齊齊上陣,各類名貴湯藥紛紛入場,長胡子大夫扯過手腕就把脈,宮女們端茶送入唇邊要求漱口,嬤嬤們各司其職於爺身體各個部位開始熟練的按摩,還有左右兩側相隔一丈的小太監拿著個比他們都高的大蒲扇,用力的扇啊扇啊,似乎企圖要製造對流效果……

    身前,太子妃拉著爺的手淒淒慘慘的哭著,一口一個可憐,一口一個造孽的喊著,憐憫的眼淚嘩啦不止,小小的粉色軟絲帕像是從水中撈出的一般,輕輕擰一下,或許能滴出水。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將帕子攥在手心裏,擦完眼淚鼻涕後,再握著能擰出水的帕子去握爺。

    “妹妹,你好生淒慘啊……”

    結結實實的打了個觳觫,這語調,與哭喪的調調沒有什麽差別。

    不由得抽開被她用帕子荼毒著的手,怎料她握的生緊,抽手的過程中手差點被擼掉一層皮不說,手心還被她尖銳細長的指甲刺啦下劃出了一道口子,刺痛刺痛的,如被貓兒撓過般。

    爺當即惱火,甩開周身正忙不迭伺候的人,火大的拍案而起。

    “哭哭啼啼,哭喪呢這!我還沒死呢,你在這兒瞎忙活的什麽勁!有事沒事都別再惹我煩,知不知道!還有,我警告你,小太子近日來是我的,你若識趣最好別跟我搶,也別耍什麽花樣,否則我管你是什麽太子妃都絕不會對你客氣!”

    跋扈狂傲的爭寵宣言一出,眾人皆傻。

    這恐怕是他們有生以來見到過的最直接,最了當,最狂霸,最彪悍,最明目張膽的爭寵模式!

    說句不好聽的話,簡直將太子妃當死人啊!

    太子妃泣不成聲,眾人皆以為她是委屈哀泣,可隻有她自個知道她那是喜極而泣。

    “還有,”眾人一聽這還有下文,無不屏氣凝神,豎起耳朵聽聽這小小狂傲太子側妃還要吐出什麽豪言壯語。

    “下個月宮宴你不許去,反正三年來你都去了不少次了,這次權當讓讓我這個新人,讓我去見見世麵,你也以此換得個賢良淑德寬厚仁德的好名聲。理由我都替你想好了,你就說病重去不了了,讓太子帶著側妃去,聽見沒有!別想著去太子那裏告狀,我告訴你,這是太子的意思,去告狀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

    太子妃哭的更厲害了,誰能了解她此刻的心情?三年了,終於有倒黴蛋要接替她的位置去背黑鍋受罵受罰受冷眼了,日思夜想東盼西盼好不容易將這一天給盼來了,她怎能不感激涕零,怎能不喜極而泣?

    “太好了……謝謝……謝謝……”顫巍巍的哭著起身,太子妃顫到爺身前,用力握住了爺的手,語無倫次的道著謝,這詭異的一幕讓高抬著下巴等著她來發狂的爺著實嚇了一跳,其實不止是爺,屋內候著的宮人們亦心頭直竦,一度懷疑他們的太子妃被刺激過了頭,瘋了。

    “你……你謝我?”太不可思議,太出人意外了!

    用力的點頭:“我安全了,終於要擺脫苦海了,謝謝你,謝謝……”

    刷的下,爺臉沉了下去。

    不對不對,有貓膩,有古怪,這宮宴肯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危險……

    難道有刺殺活動,需以太子身邊女人為餌,引出刺客?

    此次入宮是要當炮灰的?剛出場就死翹翹的那種?

    狐疑一圈圈的在心裏擴大,眼前又哭又笑的太子妃讓爺愈發的肯定此去兇險重重,生死難料。

    “難道你知道些什麽?”

    太子妃哭泣驟停,紅眼暴突。難道她知道太子他……

    那是禁忌,隻有為數不多的人知道,畢竟是皇家醜聞,況且太子之事有關國體,說出去有損皇家威嚴。她已被嚴重警告不得向外透露此事,若眼前的人當真知曉了什麽,那那個誤會是她多嘴泄露了消息那該怎麽辦?

    太子妃六神無主眼神閃爍的模樣被爺看在了眼裏,愈發讓爺肯定了此去定是要爺當替死鬼。

    “好,既然你不說,那宮宴我還不去了我……”

    “不行!你說好了要去,你親口答應去的,怎能出爾反爾!”急了手上用力一握,先前被她劃出的口子嘩啦啦的流血。

    爺甩,甩不開,怒極:“我答應什麽了?啊?我答應什麽了!宮宴有什麽貓膩我都如蒙在鼓裏毫不知情,你要我能答應什麽!”

    手勁又是一緊,太子妃蹙著柳眉掙紮了半晌,屏退了所有宮人,蚊子般的聲音嗡嗡:“我可以告訴你一些宮宴上的秘密……”

    秘密,的確是個大秘密,卻是令爺歡欣鼓舞神經振奮的大好秘密!

    神器,她說此次迎使宴會迎接的是運送來神器的使者,神器,神器!這兩個字足矣令爺亢奮!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宴會,下個月的宴會,下個月,為什麽要等那麽久,為什麽時間過得那麽慢!

    爺要去參加宴會,對,小耗子,不,是太子殿下,爺要去請求太子殿下,要他帶著爺一塊去!

    可令爺失望的是,要等的人今夜未歸。

    不止今夜,一連一個周,爺連他的毛都沒見到。

    眼見著宮宴的日子就快到了,他這遲遲不迴府,純粹不是讓爺急死?

    女人的外出要受男人管束,沒了太子殿下的諭令,太子側妃不得私自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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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叫個人出去找找太子吧,可這些個宮人們,你讓他們伺候伺候你成,你若想讓他們去找太子殿下並將他請迴府,哈,瞧他們一個個嚇的,又哭又磕頭的,爺這是要他們去死還是怎麽著,至於嗎這是!

    “去,全都給我去找太子!找到他,告訴他娘娘我病了!病重!快死了!就剩那麽一口氣吊著等著見他最後一眼!還不快去!一切後果由本娘娘擔著!”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喝!一個個靜的跟個猴似地,堅決價格明哲保身的出世原則貫徹到底,不聽到爺說到關鍵性的一句絕不采取行動。瞧瞧,聽到爺說要死他們都不為所動,一聽到一切後果爺承擔著,立馬彼此交換了眼神,恭恭敬敬的應了聲諾,乖乖去辦事了去了。這年頭的人呐,連骨子裏都冒著賊光呢!

    後來小耗子匆匆忙忙的趕迴了府,走的太急進門時還被高高的門檻絆了個踉蹌,可待進了屋親眼所見某個正要死的人正嬉皮笑臉的對他做鬼臉,就算是口死火山也得爆發了!

    “來人,送太子側妃迴柳家反省,順便告訴柳太師,管教好他的女兒再送來太子府!”

    爺發怒了,這當口原裝退貨豈不是逼爺發瘋嗎!

    可這次小耗子莽著臉似乎是來真的,任爺威逼也好,利誘也罷,不動容分毫,爺絕望之際,一次性將他的臉蛋抓了夠,紅痕痕蜘蛛網般細密糾纏,標新立異的很,直看得在場的侍衛、趕來的守衛、宮人們目瞪口呆,瞬間失聲……

    再後來,爺連反省都不用反省了,皇帝老兒一紙詔書,爺直接被休迴了老家……

    卷鋪蓋走人的那天,爺清清楚楚的記得,太子妃快哭斷了氣的模樣和太子側著臉抿著唇角欲言又止的複雜神情……

    再再後來,柳府失火,火源來自棄妃柳煙的閨房,火勢很大燃了半夜方被撲滅,從廢墟中找到一具已經燒焦的女體。

    柳府說辭是女兒接受不了被休的事實,心裏羞憤,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

    官方說辭與柳府大同小異,無非是前太子側妃自焚香閨,香消玉殞,令人扼腕。

    最令人想不通的就是太子殿下的態度,且不說傳言他數次虐妃不喜這側妃到極點,就是太子側妃無禮冒犯天顏令太子殿下顏麵掃地這事也足矣令他恨之入骨,聽到她遇難的消息應拍手稱快才是,又怎會失魂落魄的連夜趕來,見到焦屍如見到什麽天大的駭怖之物般劇烈觳觫,如木偶般俯身抱起了焦屍,整個人似石化了任誰唿喚也不予理睬,茫然的抱屍跪著,枯敗的仿佛天地間遺失的殘葉……到後來,他們竟驚詫的發現,那向來高傲的小太子竟淚流不止,周身環繞的悲傷氣息連盤旋的鳥兒都為之飲泣!

    與太子向來交好的柳曄尤為詫異,因為就算與太子交往了兩年的董瑞在被處死的那刹,他都不曾見過太子殿下如此傷悲,更別提流淚,可僅僅相處了不足一月的女子卻影響太子如斯,這讓他怎能不驚,不訝!

    驚訝過後的他開始反思,要是沒有那把火,要是他能再忍一忍,要是……是不是他們柳家的前景將不可估量?

    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冷不丁撞入他的腦海。

    不!不!

    雙手慌亂的揮舞企圖揮走腦海中的影像,身形錯亂的連退數步,後背猝然撞上冷硬牆壁的痛楚讓他微微迴神卻仍舊揮散不了那種刻骨銘心的恐懼。

    不,什麽也阻止不了他的決定,就算時光重來一次他還是會照做,不為別的,隻為那雙令他時刻感到鋒芒在後的眼睛……

    前太子側妃身故,太子殿下一意孤行,力排眾議堅持要給按照葬東宮女主人的禮儀厚葬她。

    “胡鬧!”禦書房內,司徒絕氣的發抖,抓起案上堆疊如山的一摞奏折,徑直甩向了司徒俊浩的腦門:“看看!瞧瞧!眾臣對你的荒謬給予的置評!行為乖張,悖理而為,枉顧祖製,我行我素,若擔大任,臣心憂之!憂之!司徒俊浩,你來告訴朕,這些大臣們借以告訴朕什麽,你說給朕聽聽!”

    慢騰騰的拂開耷拉在腦門上的奏折,掀開眼皮越過琉璃屏風望著其後的貴妃榻出神:“有什麽好說的,無非就是廢太子那一套,父皇您何須擔心,您有鐵血帝師,誰不聽話砍誰就是,他們不敢不聽您的,您是人也是神,您的話就是聖旨,天下是您的,您說什麽就是什麽,您說如何就如何,想怎樣就怎樣。所有的人都必須聽您的,所有人都是你手裏的木偶,線在您的手裏握著,所有人都按照您的安排行事……”

    司徒俊浩語無倫次說了一大通,可司徒絕卻是聽懂了弦外之音,他的太子這是在對他抱怨,在不滿的向他埋怨。

    鷹眸冷酷:“你還在埋怨父皇殺了你的董瑞……”

    “何止是他!”司徒俊浩猝然咆哮,一雙本來湛亮的鳳眸也赤紅的渾濁:“何止是董瑞啊,父皇!”

    “太子你這是何意?”司徒絕壓著滿腔怒火,盯著怒中帶著些頹喪和悲傷的司徒俊浩,握在身後的手鬆了又緊。

    司徒俊浩突然蹲身捂住了頭,肩顫著,整個人無助的如風雨中的殘荷:“別問了父皇!別問了,別問了……”

    司徒絕豈容他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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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大步趨近,鐵掌一撈,用力將司徒俊浩從自己的龜殼中拽了出來,逼近他的眼底,一字一句的問道:“是柳煙,對不對?你認為是父皇的錯,要不是父皇下旨休了她,她就不會死,是不是?可太子你別忘了,當初朕下旨前可是詢問了你的意見,朕記得清楚,當時你可並沒有否認!如今你卻將全部過錯都推到朕的頭上,太子,這就是你的擔當嗎!簡直太令朕失望!”

    “失望,對,我就是你的失望,你今生的敗筆!”奮力掙脫開司徒絕的鉗製,司徒俊浩哈哈大笑著,眼淚卻止不住的直往外淌:“什麽詢問,隻是例行公事罷了!我的否認有用嗎,父皇你下的決定有人能改得了嗎!我的好父皇,你自己說說,從小到大,你為我所做過的每一件事,不管我願意的不願意可都曾問過我的意見?就算是問了,你可是尊重過我的意見?你什麽都獨斷專行,什麽都唯我獨尊,哪裏容得人反抗半絲分毫!做太子也好,娶太子妃也好,殺董易也罷,還有……也罷,我的一切你都一手操控著,所有人都羨慕我高高在上的生活,殊不知我的人生說白了也就是個任人牽著線走的木偶罷了!”

    靜靜的從頭聽到尾,聽著兒子發自肺腑的心裏話,平生第一次,他對自己產生了質疑,質疑這麽多年來他自以為做對的一切可真的是對的?許他太子之位是為了給他至高無上的權利,要他娶太子妃是為了確立他的威信,殺了董瑞還不是莫讓朝中一些心懷鬼胎的人抓住他的小辮子趁勢作亂,至於她,膽大放肆,公然劃破當朝太子的臉,如此彪悍隻怕他將來的後宮不得安寧,因而才下旨令他休了她……他自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好,為何太子如此抵觸,如此不理解他?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沒有理會他那正處於糾結中的父皇,扶著膝蓋他不穩的起身,緩緩邁開腳步,順著宮殿仿佛無限向外延伸的廊道走的極慢,明明意氣風發的年紀可那婆娑在陰暗光影中的背影在司徒絕看來竟有些傴僂。

    “浩兒……”

    “父皇,我一日為太子,我就要她用太子妃的禮儀厚葬,若哪天我被廢了,那我也就不會再堅持,我會帶著她的屍骨,找個僻靜的地方,結廬長居……”

    “浩兒你,難道你對她……”司徒絕隻覺得自己的突來的想法荒謬。

    司徒俊浩停了前行的腳步。轉過身,清湛的眸第一次深邃如浩瀚宇宙:“她活著的時候,每次見了她都恨不得將她敲爛了,剁碎了,心裏想著世間為何會有這種女人,老天怎麽來不來收走她……可當老天真正收走她那刹,我才突然驚覺,這裏,”指指自己的心口,他苦笑:“空了,渾身的力氣也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幹似地,做什麽也提不起勁頭,渾渾噩噩的,就仿佛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事物任何人來引起自己的注意……父皇,你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意味著什麽?”

    司徒絕沉默不語,司徒俊浩苦笑了笑,失望的轉身慢慢而去,從門口投來的光線將他的身影拉得格外的長……

    後來,小太子以太子妃禮儀厚葬被休側妃案件被正式敲定,擇八月初正式下葬皇陵南區,諡號敬。

    此一出,群臣激憤,紛紛上表,言辭不乏激烈之處,更有甚者直言不諱的痛斥皇不以身作則卻數典忘祖,背棄祖製,攸關國體的事卻草率行事,其行其為不足以為天下表率!在一些大臣組織了第三次罷朝後,司徒絕終於不再忍耐,殺了幾位大臣儆猴後,這葬禮風波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小小柳家女子卻以太子妃之禮厚葬,柳家無疑是風光無限一時無人可及,可太子府這邊,卻是關緊了兩扇門,自此謝客。

    人人都道他們可憐的太子殿下消沉了,自太子側妃魂歸後,他就整日裏將自個關在太子側妃身前住過的寢屋內,睹物思人,整日裏意興闌珊的,別說向以往一樣去上早朝,就算是那大門都未曾留下過他路過的氣息。仿佛一夜之間,太子變了,變得頹喪,變得沒有朝氣,沒有活力……

    太子殿下就在人們的扼腕歎息中一日一日的頹廢消沉著,直到……

    “沈弟,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時日裏,這帝都裏發生了多少大事……”

    “知道了王兄,你都我給講了不下十遍了,耳朵都被您老人家給磨出繭來著!”掏掏耳朵,爺無奈的瞅著身後喋喋不休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家夥,真想買盒502,直接灌入他合不上的嘴巴裏。

    不好意思的搔搔腦袋,他憨憨的笑了:“這不是沈弟錯過了這麽多精彩事件,為兄怕你不清楚,所以要一一道來,好讓沈弟你,嘿嘿,知道個詳盡不是?”

    “可是王兄,在你精彩絕倫的敘述中我已經知道的很清楚了,用不著一遍又一遍荼毒老弟的耳朵不是?拜托王兄,老弟還要留著耳朵聽動靜呢,饒了老弟我吧……”退後一步裝模作樣的做了個揖,逗得王淩嗬嗬直笑。

    “哦對了王兄,你說要帶老弟去見個人,老弟心中好奇可否冒昧問一下是何人?”

    王淩神秘的指指天,笑而不語。

    爺的臉刷下變了,不會吧,爺還沒心理準備呢……

    “瞧給你嚇的,沈弟膽子未免也太小了點,放心,天子的麵不是那麽好見的,為兄此次要帶你去見的人是……”湊近爺的耳畔,他仍舊神秘兮兮:“天子之下。”

    爺臉綠了,竟是要去見小耗子!

    說實在的,到現在為止爺也想不通這隻耗子腦袋裏究竟是什麽構造,用太子妃之禮厚葬一個他恨得牙根癢癢的人,爺腦袋瓜沒那麽多彎彎,實在想不明白他這一舉是何出?

    “王兄,太子殿下身份尊貴,豈是我等市井小人物能拜見的,我還是迴……”

    “誒……沈弟何須妄自菲薄,沈弟的才學見識世人少有,由你來開導殿下,必定事半功倍。沈弟你不知,自從那太子側妃去了後,殿下他整個人呐,唉,都變了,真不知沈弟你找來的這個女子有何特別之處,竟讓殿下迷戀如斯?”強硬拉過硬要往迴走的爺,王淩別死拽著爺往太子府的方向拖,邊搖頭晃腦的歎息,歎聲中夾雜著對他口中女子絲絲的好奇。

    迷戀如斯?這四個大字隻讓爺毛骨悚然,有誰見過男人對自己迷戀的女人咆哮怒罵,拳腳相向的嗎?心理變態嗎這是?

    寢房裏,三鼎香爐中的香煙絲絲縷縷的冒著,司徒俊浩半倚在貴妃榻上,昏昏沉沉,此時外麵宮人小心翼翼的輕著手腳進來稟告。

    “王淩公子帶友人請求覲見太子殿下。”

    “不見。”

    “可是王淩公子說,他帶來一人可解殿下心結,如若不見,殿下定會後悔……奴才知錯……”見太子殿下麵露不豫,宮人倉皇跪地。

    掀開身上薄衾,他意興闌珊的看著誠惶誠恐的宮人,心頭煩躁:“告訴他,若見了本殿下心情不見好轉,他就軍法處置吧!”

    什麽?軍法處置?不至於這般嚴重吧?

    王淩抬袖頻頻擦著額上冷汗,緊張拉過爺的手,看救世主般祈求的目光看向爺:“沈弟,為兄的身家性命就交到了你手裏了,你……唉,你就看著辦吧!”

    看著辦?搞沒搞錯,人命關天的事你要爺看著辦?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要你多管閑事!人家高不高興消不消沉關你鳥事,你狗拿耗子,多管的哪門子閑事!

    瞧吧,人家不領情,你管出事來了不是?

    扭身就走,爺可不去淌這趟渾水,爺的小命金貴著呢,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可不能丟在這兒了!

    “沈弟!沈弟!”邊追邊叫,王淩急的一把將前方人的胳膊抱在懷裏,攥的那叫一個死緊,唯恐他的這根救命稻草給飛了,“江湖救急啊,沈弟!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那你以後還多不多管閑事了?”

    頭搖的如撥浪鼓。

    “那我且相信你這一次,別高興太早,能不能勸的那太子解開心結還是個未知數。”

    “這個為兄不用擔心,沈弟出馬,所向披靡!”

    “戴高帽子沒用,你還是好好想想失敗後的應對策略,這才是實際。”

    “好好,這就想……”

    覲見太子的時候,我們坐在外間,麵朝內,對著一架八寶琉璃屏風。

    琉璃屏風後隱約著一個模糊身影,毋庸置疑,是耗子。

    這種情境,讓爺想到了電視上朝臣私下覲見老佛爺的場景。

    “開始吧。”

    爺這廂尚在醞釀著開場白,屏風那廂就直截了當的開場,被人搶話頭的感覺真是不爽。

    “沈弟,開始了……”

    “知道了……咳,太子殿下要節哀……”

    話頭冷不丁被人截斷:“若你來隻是跟本殿下說這個,那王淩他可以去挨軍棍了。”

    一層密密冷汗布滿了王淩額頭。

    “沈弟……”可憐巴巴的望著爺,王淩隻差在額頭寫上救命兩字。

    給了他一個爺會全力以赴的眼神,談判繼續:“聽說殿下的側妃是個聰慧美麗端莊賢淑玲瓏靜好善良可愛的女子……”

    “誰說的!那個惡婆娘,臭婆娘,霸道囂張,兇悍無禮,簡直就是天底下最野蠻的婆娘!”屏風後的身影猛的起身,激動異常,身形未側似乎有轉出屏風的意圖,可最終發出一聲莫名的長長歎息,重新坐了下來,沉重的語氣中似乎帶了些落寞:“總之,天底下再也找不出像她一樣壞的女人……”

    王淩籲了口氣,讚賞的看著爺。

    而爺卻莫名其妙,小耗子不該是這種沉重的語氣啊,爺死了,他應該很高興不是?

    “既然她那麽壞,那她死了豈不是罪有應得?”

    剛籲了口氣的王淩聽罷這話,心咯噔一下,知道壞事了。

    果不其然,隻聽屏風後一聲怒叱,屏風轟隆一聲被人踢翻,裏麵的人怒氣騰騰的踩著倒地的屏風步步朝他們逼來。

    “你給我閉嘴!敢詛咒本殿下的女人,你是何居心!她好與不好自有本殿下自有評論,何時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指點置評!你算個什麽東西!”伴著怒叱他一腳踢上了前麵人的肩膀,直將人從椅子上踹到了地上。

    怎麽也沒料到這家夥的暴力傾向這麽嚴重,絲毫不顧及第三者的存在,當著人的麵就毫無顧忌的放肆他的暴虐因子,這冷不丁的一腳可謂結結實實,踹的爺肩膀麻木,隱約感覺不到痛了。

    旁邊王淩已經嚇得在旁跪地連連替爺求饒,爺眼尖的瞅見他似乎有想著再來補上一腳的意思,當即一個驢打滾給躲了過去,嘭的一腳他揣在了木柱上,痛的他臉發青腿兒直打顫,隻不過似乎是想在我們二人麵前維持他太子的尊嚴,暫時尚無跳腳現象。

    腳脖一緊,多了隻手。

    “沈弟,快,還愣著幹嘛,快向殿下告饒啊!”

    爺癱在桌前硬是當做沒聽見,爺沒一腳踢迴去算他小子走運,還要爺向他告饒,我呸,沒門!

    司徒俊浩顫著腳站在原地,扈氣的盯著爺,抿起的唇角偶爾牽動兩下,似乎在考慮著要不要開口叫人直接將爺拖走了處理。

    爺垂著眼兒力求將某人無視,與豬對眼簡直就是侮辱視覺神經!

    “啾啾……啾啾……”

    清脆悅耳的鳥鳴聲打亂了一室的劍拔弩張,翅膀扇動的聲音撲棱棱的,順著聲音瞧去,一隻通體翡翠綠嘴巴葡萄紫的怪鳥停在窗欞上,扭動著小腦袋,似乎在這個屋內巡查著什麽,突然它烏黑的眼兒一亮,又響亮的啾啾叫了兩聲罷,脖子向後緩衝,鳥身蹲下向後,翅膀繃緊向後蓄勢待發,突地,嗖的下如箭矢如流星衝著目標火速而去!

    寢房裏其中兩人傻眼的順著鳥兒飛行的線路移動目光……

    一人不用移動目光,隻需僵硬著目光不動就可以見著鳥兒飛行的全過程,因為,鳥兒的目的地貌似恰好就是她……

    當這傻鳥撞上爺的胳膊昂著腦袋衝著爺啾啾叫個不停時,爺真的要歇菜了,這鳥大人是犯得哪門子神經,難道是覺得鳥生無望,自動投懷送抱要爺烤了它嗎?

    “甄黎鳥?生活在南疆的對紫菡花而啼的甄黎鳥?怎麽出現在這?難道是哪家公子圈養的?”這廂王淩自言自語,那廂司徒俊浩眸色不斷變化。

    “王淩,你先出去。”

    王淩大驚:“太子殿下,沈弟他……”

    “本殿下讓你出去!來人,將王淩公子送出去!”

    叫嚷的王淩被拖走了,房裏轉眼間隻剩下兩人,一鳥。

    “要不,你也令人把我也拖出去吧。”爺好心商量著,胳膊上賴著不走的鳥兒奮力的啾啾叫著,貌似也在應和爺的提議。

    前方小耗子沒有應爺的話,僅著明黃中衣的他看起來竟有些消瘦,尤其敞開的領子有幾許水漬繚亂,與他淩亂的鬢發相得益彰,再襯著他下巴的青茬,眼眶的微凹,更彰顯的他整個人有了些男人的滄桑感。才僅僅半月未見,再次見麵,他給爺的感覺,似乎是一夜間長大了……

    在爺尚在感慨他怎麽一夜成熟了時,冷不丁眼睛一黑劇痛,一股力量猝然襲上了眼睛,逼得爺不得不後仰,腰擱在桌邊上痛的天地失色,眼睛更是痛的無以倫比,搭在桌邊的手寸寸收緊!

    人不欺負爺,爺或許不欺負人,人若欺負到爺頭上,爺豈有遲遲不還手之理!

    拳頭淩厲如風,疾速如電,瞬息欺上某人飄逸俊雅的麵上,但在貼上他麵上的那刹突地改了方向,直捶向他的腹部。

    打人打臉雖是很好的教訓人的方式,但是爺吃了一次虧,豈能二次留給人把柄?

    混戰幾度拉開了帷幕,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開打他腦門抽風的專揀爺的臉部揍,爺不願留下犯罪證據,隻得發狠的對著他脖子以下拳打腳踢,揍得那叫一個爽歪歪!

    那奇怪的鳥撲棱棱著翅膀歡快的在我們兩人頭頂盤旋,啾啾高唱著快樂的歌,有點纏綿悱惻旖旎柔情的綿密情味,若不是此刻激戰正酣,爺真的要好好研究一下這鳥兒在發什麽神經!不期然轉眸,竟讓爺眼尖的帶著某人微微上揚的唇角,這刺眼的一幕惱了爺,你說咱仇敵打架大的正酣的時候,你笑啥?沒事找抽不是!

    激戰,更上一層樓……

    待激戰接近尾聲,兩人皆是手軟腳軟全身痛,爺的臉尤其痛,估計此刻能和豬八戒有的一拚。

    “喂,賊婆娘,你究竟還要裝到什麽時候?”見爺起身抬腳欲走,他忙扯住爺的腳腕,拉下個晚娘臉對爺擺臉色。

    腫脹的眼角微微一斜,由上到下看了看他,雖然隔著幾層布見不著他裏麵情況,但爺敢肯定,他渾身上下絕對沒一處好肉,對於爺的揍功,爺深信不疑。

    “太子殿下,您說啥呢,在下怎麽就聽不懂呢?”

    “你還裝!”司徒俊浩咬牙切齒,眯了眼,忽的詭譎一笑:“要不要我親自給你驗明正身?”

    一腳踢他個驢打滾,拾掇拾掇臉上垂下的發絲縷縷,哼聲:“怎麽看出來的?”

    齜牙咧嘴的捂著腹部揉了好半會,扶著腰起身,他慢慢悠悠的踱步過來,嬉皮笑臉的彈了爺額頭一下:“秘密。”

    爺怒目相向,一拳衝他腹部而去,卻被他中途截住,手被他牢牢握住。

    “告訴我,你如何從柳府那場火中逃生,又如何,如何結識了王淩?”不知是不是疲乏所致他的聲音略帶了些沙啞,鳳眸黝黑湛亮如浮光中靜靜綻放明暉的黑珍珠,兩手合起將爺的手握於其中,緊張而局促的握著,卻於光線暈黃錯亂的室內帶來一股若隱若現的曖昧。

    如被蜂蜇了般迅速甩手,不去看他目光裏掩飾不住的灼熱,盡可能自然的笑著:“秘密。”

    扭身欲走,手腕下一刻被人扯住:“你去哪裏?”

    “從來處來,自然就往去處去。”

    “你不能走!”

    側臉看著他,挑眉詢問。

    耳根有熱潮漸漸湧入,他訥訥的,閃爍著大大的眼睛東看西看就是不看爺,見爺目光狐疑,惱羞成怒的吼:“因為你是本殿下的側妃,所以你隻……唔唔……”死緊死緊的捂著他的大嘴巴,爺緊張的往門外探探,這個可惡可恨的粗神經喇叭,要是有可能,真想就這麽捂死他!

    在他斷氣前一刻爺方好心放開了他。

    喘著尚未穩妥的氣,他掐著腰,得意洋洋昂著下巴的模樣純粹像個偷得烏鴉肉的小狐狸,“原來你怕這個!好,隻要你以後都乖乖聽本殿下的,本殿下就答應你不將你其實是……嘿嘿,本殿下守口如瓶如何?”

    看著他幼稚的模樣,爺收迴先前說他成熟的那些話。

    見爺咬牙默認,他更得瑟了,扭扭腰,甩甩胳膊踢打踢打腿兒,繞著爺轉悠了兩圈後,目光直勾勾定在爺的臉龐上:“本殿下要看你的真麵目。”

    平靜的迴視過去:“你不是見過嗎?”

    “不對,不對,我覺得不對……你不要跟本殿下繞圈,你到底給不給看?”

    靠,威脅上了!

    “給你看也得挑個我臉消腫的時候不是,現在這樣子,你能看出個鳥屎來?”

    這點他倒是同意的點點頭,忽的神色一斂,緊張的抓住爺的胳膊:“你還得將你如何死裏逃生的事情始末告知於我,若有什麽委屈,本殿下可以為你做主。”

    提起那事,爺還真是處於雲裏霧裏,還覺得邪乎,明明當日夜裏在閨房裏睡的香甜呢,第二日睜眼卻是身在客棧客房中,胳膊上莫名多了燒傷不說,枕邊還安安靜靜躺著一個碎花小包袱,包袱裏有剪裁得體的幾套男裝、銀兩以及爺的易容材料,當下狐疑,下樓問掌櫃的,掌櫃的也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壓根不知自己客棧啥時多了號人!怪了,邪乎了,特別是當得知柳府當夜著火導致柳家小姐身亡時,爺幾度懷疑自個有夜遊症,縱火完畢後就包袱款款的出了府,來到客棧順著窗戶爬上了客房,哦不對,應該中途還去了衣服店做了幾身合體的男裝,要不包袱裏這幾件新製的男裝如何解釋?貌似隻有爺有夜遊症才能說的通這一切,可從小到大,從前世到今生,爺幾時有過這種毛病了?

    耗子聽完爺的話後,沉思半晌,做出了總結性發言……或許你命不該絕。

    當即被爺一巴掌拍過去!

    他說的這是人話嗎這是!靠!

    繼小太子違背祖製以太子妃之禮厚葬其側妃這一事件後,短短不過一個周的時間,小太子的一個決定再次在帝都引起了軒然大波……掘墳!

    朝臣們怒了,小太子你這不是反複無常嗎?剛大肆操辦的將人入了葬,不過短短幾日功夫你就要掘人家的墳,關鍵還是去皇陵去掘,你這不是純粹要老祖宗們暝不上目,急的要從地底鑽出來找你算賬嗎?既然不滿意你家側妃葬這兒,那你當初幹嘛跟中了邪似地,任誰掏心窩子都不理會,硬是一意孤行的要把人給葬在這?小太子,你消停些可好?

    司徒絕似乎被刺激的說不出話來著,兩手重重撐在桌上,閉眸斂聲:“你先去,讓朕靜一靜。”

    小太子依舊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一意孤行,不過這迴司徒絕沒有如他的意,上次已經因他的事殺了兩位朝臣,在朝中已有不少人滋生不滿,若這次還一味逆著大臣的意行事,隻怕寒了人心,最終導致民心向背。

    話說當日,當爺鼻青臉腫的出了門,早在外頭坐立不安的王淩瞧了見,當即連拍他自個的腦門好幾下,自責的恨不得去跳大山。

    由此他對爺愧疚了上,接爺去他府中,單獨撥了個小院給爺舒服的住著,每日好吃好喝的將爺伺候著,天熱了他給爺扇扇,口渴了他給爺奉上解渴清茶,嘴饞了他給爺送來山珍海味,無聊了他安排歌姬舞者輕歌曼舞……用他祖父王宇的話來講,就算是伺候他,這小子也沒有這麽孝順!

    在外人看來,近來太子和戶部王家的關係愈發的親密了起來,每日下朝後必定跟著戶部尚書王宇直奔王家宅院,直讓王宇受寵若驚,每每下朝接收到眾人豔羨的目光,王宇腳跟頓時輕飄飄的,真有點不會走路的感覺。而且每到休朝日,小太子便和王家那小子結伴而行,或遊山玩水,或遊湖賞景,或市井閑逛,或登樓遠眺,算然小太子與王家小子以往就有點交情,但比起王淩,小太子和柳家小子的交情更上一層樓,可如今看來,這天寵果真是說不準的,今日偏向你,他日或許就偏向他人。不過,王淩小子的好運倒是有目共睹的,在圈子裏的人氣也一路飆升了起來,直逼圈子領袖人物,柳曄。

    當然,也別怪眾人眼偏,隻見到王家小子沒有見到立在王家小子一邊的人,誰讓世人隻知王家小子是戶部尚書唯一的寶貝孫子王淩,而誰知沈天是哪號人物?

    天階夜色涼如水,拂開落在攤開書簡上的幾朵桂花,王淩伸手探入了穩放在梨木架子上的銅盆中,撈出濕毛巾,擰了擰濕毛巾上的冷水,抖開毛巾攤開敷在麵上,借濕冷毛巾消解他的困乏。

    嘭嘭嘭……

    門外傳來了有節奏的敲門聲,拿掉毛巾他起身開門,見了來人不禁一訝:“沈弟,這麽晚來著為兄,可是有何要事?”

    餘光瞥見了他放置在燈火下的竹簡和旁邊搭在架子上的銅盆毛巾,心中了然,衝他一笑:“本來睡不著想出來走走的,誰料見王兄這廂尚且亮著燈,心想著若是王兄也睡不著的話剛好和老弟嘮個嗑,說會話……嗬,這麽瞧來,王兄正夜下研讀,倒是老弟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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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弟哪裏的話,快進來,這些枯燥的律法擾的為兄昏昏欲睡,沈弟你來剛好給為兄解解乏,豈會打擾?”

    進了屋,爺踱步至窗前擺放的楠木書桌前,俯身借燈光瞧了瞧那一列列的蠅頭小楷,直覺腦袋倍兒大。

    “難道你們會試還要考這些玩意?”

    “沈弟此言差矣,律法乃國之根本,約束國民道德之準繩,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王仁兄由此滔滔不絕的展開了他的說教論,圍繞著律法一主題,引經據典,談史說今,正好將先前所看史學和律法活學活用開來,一番說教下來,鞏固了以往所學知識不說,當說到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時迅速查閱典籍,拓展了知識麵,即將到來的會試對他來說可以不用愁了。

    最後,王仁兄意猶未盡的拉著爺,道,與君談一席話,心中無限爽快!

    可不是,大哥你爽快了,小弟我昏昏欲睡。

    不著痕跡的打了個嗬欠,抹把臉,爺開始步入主題:“王兄,聽說這個月皇宮有個迎使宴,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

    “此事應該不假。”

    “到時候王兄會去赴宴嗎?”

    王淩笑著擺手:“沈弟恐怕不知,此次迎使宴會非同尋常,除朝廷重臣,其餘人等皆不可入宴。”

    不會吧?爺睜大了不置信的眼:“若太子殿下帶著去也不成?”

    王淩搖頭直笑。

    垂下眼兒掐著手指,心裏將司徒絕罵了個底朝天。

    “沈弟不必沮喪,其實還有一種途徑可以入宴。”

    驚喜的抬頭。

    王淩笑的挪揄:“會試前三名。”

    臉部表情僵硬在蚊蟲的嗡嗡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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