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一騎如風,電掣星馳的追逐著前方的一輛馬車。

    馬上男子一襲紫色錦袍肆意飛揚,墨發狂亂,渾然不在意刮在麵上的蕭蕭冷風是何等的生疼,手起鞭落,唿喝著,伴著馬蹄踏地的急促聲,逐漸與前方奔馳的馬車拉近了距離……

    “小鼠崽!”車簾偶爾揚起的一角露出一雙熟悉的眸子,看的他驚喜的唿喚,忽的騰空而起,身形如梭,踩踏著馬背幾個縱身起落,踏上從馬車廂後板,揚手掀開車簾,飛快鑽入車廂。

    一把利劍冷冷的抵上了他的脖子,阻止了他的繼續挪移。

    不善的眼神在子熏身上溜了一圈後,即刻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垂首抱膝不語的人兒身上。

    車廂內光線極暗,可練武之人的眼力卻是極佳。從頭到腳將她仔細打量了一番,暗鬆口氣,謝天謝地,除了神情有點萎靡外,一切完好。

    眸光放軟,柔情萬狀的飄落於那抹玲瓏嬌小上,“小鼠崽,你讓我追得好苦……”

    莫子謙的話就如一陣風,在耳邊吹過後,完了就完了,無痕無跡,全當它沒來過。盯著腳尖,茫茫然繼續維持在發呆狀態。

    對麵人兒的漠視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反手劈上子熏的手腕,身形如電,側閃挪到佳人旁邊,猿臂一伸,將軟軟的嬌軀抱了個滿懷。

    貪婪的嗅著青絲間熟悉的馥鬱芬芳,掌心扣著佳人單薄的軀體,時而不時愛憐的摩挲著,滿足的喟歎,心內那滿滿當當的感覺就如腳踏地的充實感,踏實感,擁著她,真仿如有種擁有了全世界的錯覺。

    “小鼠崽,隻有擁著你,我才覺得我的人生是完整的,我的身心才是融洽合一的。不要離開我,小鼠崽,讓我的人生繼續完整下去,好不好?”

    期待的目光灼的燙人,他真的是將真心托付,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挖下自己的心捧在她眼前,讓她看看那顆隻為她跳動,隻為她而激蕩的赤誠之心。情到深處無怨尤,再見她時,即便她身懷的是別人的孩子,可他卻挫敗的發現他依舊狠不下心怨她,恨她,眷一如既往,愛不減當初,滿心滿地想的就是如何將她留下,永永遠遠的收歸於他愛的羽翼之下。

    莫名其妙就惆悵了起來。叱吒商場,官場得意,要權得勸,要勢有勢,要財有財的男人,堪稱完美的這麽一個男人,一個眾人眼中的強者,在愛情麵前,卻甘願充當一個弱者的角色。自己和他何其相似?傲然一生,在那飄渺無望的愛情麵前,不也是同樣低下了傲然的頭?

    突然有點可憐他,或者,真正可憐的是自己。

    本來欲出口的傷人話就噎了迴去。何必呢?同是天涯淪落人,將自己的痛苦再加諸給同病相憐的他,自己就能好受了些不成?

    幽幽歎息,索性閉上眸子,任那炙熱的胸懷將自己攬緊,在蕭瑟的秋末,從他身上汲取若有似無的一絲溫暖……

    眸光喜悅的震顫。脫了外衣將嬌小羸弱的她裹得嚴實,抱著她緊貼自己的胸膛,砰砰的心跳聲仿佛在向她訴說著他綿延不絕的愛戀……

    申府匾額上,兩個燙金大字依舊耀目。

    馬夫一聲唿喝,並駕齊驅的兩馬驟然揚蹄長嘶,馬車穩當的停在了恢宏壯觀的申府門前。

    “小鼠崽,下車了。”吻吻那輕顫的眉睫,唿吸仿佛都受到柔軟心尖的感染,不由得柔軟了起來。

    眉睫動了動,緩緩掀開眸子,映入眸底是潭脈脈含情的深湖。

    周身裹得似乎都是他強勁的男子氣息,這種被人完全包圍的感覺怪異的很,尤其是他的灼熱的鼻息若有似無的拂過麵頰,熏風欲醉,卻是令人忍不住想要將他推離……

    “你……”訝然低唿後貝齒緊緊將下唇咬住,推他的手也僵硬的停止在了原處。

    明白她僵硬的原因,語音含笑:“手可曾暖和了過來?夜半見你小手涼如冰,心下不忍,擅作主張將它放在暖和處取暖,小鼠崽,你該不會介意吧?”

    掌心下暖意襲人,隱約能從滑膩的剛勁中感受到沉穩的震動。仿佛被灼了手,下意識的縮手欲逃離這樣的溫暖侵襲,可覆上的大掌強勁的按壓著,不容許有一絲一毫的逃離。

    “小鼠崽,你可曾感覺得到……”軟語呢喃,似歎息,似自語,卻含著化不開的濃情與若有似無的惆悵。不期待你能給予同樣的迴應,可是小鼠崽,能不能別讓我愛的如此辛苦,如斯無望……

    “主子,外麵的人奉族長之命來接應主子。”

    不起波瀾的一聲卻在兩人心下揚起不同意味的波瀾。

    “我要下車了。”淡聲道。迅速從他溫暖的軀膛中抽迴雙手,掌心中,似乎還能感覺到先前軀膛的震動,可殘留的餘溫卻漸漸冷卻。垂手於身側,靜靜的垂下頭不語。

    為什麽還要迴來……不是放棄了嗎,不是決定放手了嗎,為何還要迴來再攪亂一潭湖水?是以為愛你的人對你徹底死心了,還是想當然的以為你的侄女性格灑脫,你所給予的打擊隻是微乎其微的一點小挫小折,如風掃過般,不會留下過餘的陰影?七叔,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也越來越看不懂自己了,不明白是你太過無常,還是自己太過執著……

    肩上驟然一痛。

    錯愕的抬頭。近在咫尺的那憤怒凝結的雙眉冷意非常,冷眉下,本是含情的俊眸冷若冰霜,掩映在冰層之下的,卻是令人無法窺探的傷感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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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是很在意他!為什麽,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為何就不能忘了他,為何就不能重新開始,為何飛蛾撲火般,一味的朝著毀滅邁進?小鼠崽,醒醒吧,拜托你清醒過來,好不好?”大掌怒其不爭的搖晃著纖弱的肩,沉痛掛上了俊美的麵龐。這一刻,大興尊貴無比的國舅爺也隻是一個為情而傷的男人。

    抬眸,靜靜看盡他的沉痛,垂下的指悄然蜷起,心下騰起絲絲憐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莫子謙,其實在做一個旁觀者的同時,你何嚐不是一位深陷泥潭,迷亂不清的當局者?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倘若自己都不能拔腳的話,又怎麽能說服別人不去深陷?要不這樣,我們之間來個賭約如何?若是你能試著清醒,試著重新開始,那爺就斷了念頭,不會再做飛蛾撲火的蠢事,怎樣?”

    手頹然順著削肩滑下……

    垂眸掩了情緒,薄唇抿的死緊,不發一言的轉身,抬步欲踏下馬車。

    一隻小手突然從背後扯住他的衣袖一角。

    身軀僵硬,可硬挺著脊背沒有迴頭。

    “這樣出去會被人非議的。”清淡的女聲伴著窸窣的脫衣聲,下一瞬,身上一暖,華麗的錦緞紫袍重新披上了他的身。

    非議?眸光中玄冰一閃。是怕會玷汙了她的名聲還是怕那個男人有所誤會?

    紫袍一揚,跳下馬車,當著申家小廝的麵不緊不慢的係著衣帶,衣裳淩亂,結實的軀膛若隱若現,在金陽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金光色,性感而魅惑。

    唇角傾斜,俊美的麵龐因彎起的笑反而襯得有絲陰翳。小鼠崽,讓那個你在乎的男人一次誤會個夠可好?

    果不其然,出來接應的小廝見從車廂裏出來個男人已是驚奇,看清那男人的模樣時心頓時一跳,待看見男人衣衫不整時登時怔愕,呆了又呆,下意識的將目光瞥向微微晃動的轎簾……

    轎簾劇烈一抖,一黑影極閃而過,落在紫袍男人身側。

    子熏大人?小廝一震,躬著身子上前欲行禮,卻被子熏冷冷了拂了過,勁節的手掀開嬌簾,靜靜等待裏麵的人出來。

    素紗蒙麵,青絲散下,出來的女子一身素白,空靈的飄渺,周身朦朧牽引著層淡淡的憂傷,無端惹人愁思。

    小廝暗自疑惑,為何這清秀眉目間有絲莫名的熟悉?

    腳尖尚未從踏板上伸出,車下的莫子謙已快一步上前,猿臂一攬,將佳人牢牢抱了個滿懷,沉穩而輕柔的抱下馬車。

    伸手按上了他箍在腰間那不依不饒的手臂,“請你放手。”

    話還未落盡,一柄利劍冷冷橫上了莫子謙的頸項,伴隨的是子熏的冷言冷語:“放開!”

    眼波深處似乎有什麽情緒在閃爍,可轉而又消逝不見,仿佛不曾有過絲毫波動。俯身,在那圓潤的耳垂處吞吐著熱氣:“這次我依你。不過我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親自來找我。小鼠崽,莫府大門永遠為你敞開,隨時恭候你的大駕。”

    “國舅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相信,應該不會有那日的到來。”

    再次伸手去推他箍的緊致的臂膀,這次他沒有再勉強,輕易的放了手。

    繞過一步與他擦身而過,腳步堅定沒有絲毫的遲疑,一步一步的朝著記憶中的家邁進……

    望著那魂牽夢繞的人逐漸的遠離自己,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車廂外緣的橫木,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隱約。小鼠崽,好賴話說盡你都不肯迴頭,但願,你不會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步入內廳的那刹,瞳孔急速收縮了一下,因為爺看見一個意外的人,一個本不該在府中出現的人,對申府來說可以說是不算外人的外人。

    旁邊的子熏唿吸亦是一滯,半秒鍾的怔愕。

    腳步在滯頓了片刻後穩健的朝著座上的幾人走去,反觀座上的三人見了來人,都不由得站起身,眸光各懷意味的望著正舉步衝著這走來的人兒。

    對三人各異的目光熟視無睹,眸光淡掃了飯桌上的座次狀況,不動聲色的走到下首某位,坦然而坐。

    所有人皆是一震。

    子熏怒火中燒,劍出鞘,劍尖不假思索的逼上了某人的麵門,冷喝:“你什麽東西,敢霸占主子的位子!”

    對子熏的所作所為熟視無睹,對旁邊女人顫抖的驚唿恍然未聞,靜默的抄起筷子,扒著麵前已經盛好的大米飯,有一口沒一口的從麵紗下遞過,眸底波瀾未起半絲。米飯都準備好了,看來這位子當真是給爺來坐的,很好。

    “子熏,你、你幹什麽?不許你傷害她,快放下劍,快啊!”嚇得麵色蒼白的申家老夫人劉氏,雖自己也被這冷劍寒光嚇得不輕,可仍舊顫巍著嬌弱的身軀擋在女人麵前,斥責子熏。

    老夫人的維護讓子熏的眸裏閃過寒意,眼梢不由得瞥向旁邊貌似若無其事的扒著飯的主子,眼尖的他見旁邊一塊被戳碎的糕點,神色更冷,不由得將劍尖向前逼近……

    “啊……”驚恐的尖叫,眉心刺痛,隱約感覺有濕熱的液體順著眉心處蜿蜒而下,她渾身劇抖著,連聲音都帶著哭腔:“娘……救我……”

    駭目那血色豔麗,情急之下竟奮不顧身的用雙手握緊了隱隱向前刺的利劍,向來軟弱的她在這一刹卻是生死無畏:“你若是敢殺她,我就死在你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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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啷……

    碎裂的米碗驚擾了座上幾人。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那泰然自若的擦拭著掌心的人。

    “抱歉,手滑。”隨手將帕子一揚,素潔的帕子縹緲的落下,恰好將那碎裂的米碗和撒出的米飯輕輕蓋住。

    仿如老僧入定,萬事萬物都看不進眼裏,聽不進耳中,抬起玉箸一身坦然的吃著桌上的菜肴。

    周圍死般的寂靜,唯一能聽到的,恐怕就隻有那淡淡的咀嚼聲。

    目光倏地變得淩厲如刃,刺向那不斷哆嗦的女人,清淡的眸中露出鮮少的戾氣。舉止從容的撩袍而坐,抬起玉箸亦是不聲不響的吃著,與下方某人一般,仿佛對外界的一切不曾感知。

    子熏眸裏陡然騰起了濃濃殺機!他主子受委屈了!這個該死的女人害他主子受委屈了!

    握劍的手指骨迸現的泛白,死寂的氛圍中,仿佛都能聽到那咯嘣的骨節碰觸聲,在這一刻,恐怕連一個不曾習得武功的人都能感受的到那不加掩飾的殺氣,就如那被人用劍指著的女人以及那張開雙臂擋在女人身前的申家老夫人。

    “娘……”細如蚊蚋的一聲低唿令劉氏倉皇轉頭,身後女人正用暗示性的目光焦急的看向她,眼波頻頻指向的是那正有條不紊的吃菜的某人。

    劉氏當即會意。幾步衝過去,顫抖的掌心緊緊將那纖細的臂腕扯住,哽咽的聲音帶著絲絲祈求:“天……天兒,娘親知道你是天兒……天兒,你聽娘說,她不是來搶你東西的,她不是壞人,她是你的親姐姐,同母同胞的親姐姐啊……天兒,你快讓子熏放下劍,讓他放下啊,你姐姐她流血了,天兒,娘親求你了,讓他放了你姐姐啊……”

    沒有人知道,臂腕那不小的力道勒的人生疼。

    細嚼慢咽,珍饈美味嚼在空中,卻味同嚼蠟。

    咽下最後一口,輕搭玉箸於盤碟邊緣,抬手輕輕一揮,淡道:“子熏,退下。”

    身形未動,空氣中浮動的殺氣不減反增。

    聞言一喜的劉氏轉頭見子熏似乎沒有放劍的意思,一惱一急,扯在臂腕上的力道不由得加大,惶恐的叫道:“天兒!快讓他收手!快啊!”

    眸光掃過那因血液不通幾乎醬紫的手,一顫,不由自主的轉過眸光,對上那看了將近二十年的水漾美眸……

    往日的慈愛不複,取而代之的是急切,催促,恐慌,以及……斥責。

    抬手,厲喝:“子熏!退下!”

    劍尖,最終不甘的從那染血的眉心移開,無力的放下。

    嗖的聲,仿佛帶著壓抑的怒氣,黑影一閃即逝,徹底消逝於眾人的視線中。

    一聲痛苦的低吟,扶著額頭,虛晃著身子幾欲倒下。手腕一鬆,旁邊的人幾乎毫不猶豫的衝了過去,又憐又愛的扶住了那搖搖欲墜的女人。扶著她入了座,掏出錦帕小心的替她擦拭著額心上的血柱,那小心翼翼的姿態,看的人心酸,也心涼。

    從那溫情的一幕緩緩地挪開眼,重新抬起玉箸,重複著先前的動作,或許是先前長時間血液不通的緣故,夾起的菜肴不住的顫動,沿著送入口中的路徑,灑了一路的湯汁。

    座上的男人貌似一副不慣己事的清淡模樣,可若細察,不難發現他手裏玉箸隱隱出現的裂痕。

    從鬼門關逃過一迴的女人仍心有餘悸,緊緊抱著劉氏,渾身都在抖顫。生死一線間,任誰也不能一笑而過的,更何況,生活在文明年代的她,何曾被人用冷兵器指著腦門?要不是這個便宜娘親,恐怕她早已向閻王報了道了吧?

    待情緒稍穩定了些,她偷偷拿眼梢瞥了瞥那穩坐如泰山的蒙麵女人,暗忖,天兒?恐怕這就是正主了吧,眾人口裏的申家大少,帝都裏吃人不吐骨頭的小霸王,曾經叱吒朝廷的太師,亦是子謙那心心念的,朝思夢想的人……

    提起莫子謙,不由得想起那段美好甜蜜的日子,也不由得想起了他要殺死她那刹的狠心,百般意味集結心中,眼神漸漸的變了味,在惶恐的同時也摻雜了些如絲如縷的嫉妒。

    同樣的麵容,為何她可以得到子謙的愛,而自己就不可以?更何況自己還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新思想,超前的文化,知道懂得的東西不知比這些爛古人多出多少倍!男人不都是貪圖新鮮的嗎?單憑自己是未來世界的人這點,也能留住他十年八載的啊,為何事實卻恰恰偏離了軌道?僅僅十幾日的功夫就將她一腳踹開,她真的是不服氣,也不甘心,好歹穿越了一迴,竟輸給了個古代女人……

    說起穿越,她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有什麽東西極快閃過,想抓卻又抓不到……

    搖搖腦袋,搖去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現在的處境,由不得她想別的,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在旁邊那她叫做娘的人攙扶下緩緩起身,對著那蒙麵女人恭謹的一躬身,露出抹討好以及歉意的笑:“其實我不是故意要坐你的位子,隻是你來前,娘說她的腿有點疼,我就坐過去給她捶腿,剛坐過去你就來了,所以才造成這樣的誤會……這是你的位子,你過來坐吧,我坐這裏就成。”

    望著幾個月未見的女兒,心裏的喜悅仿佛被剛才的插曲衝淡了不少,看著女兒眉目間的冷漠,想起自己剛才的言行,不由得心生歉意,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麽,可終是未出一聲。

    夾菜的動作未停:“你坐就行,我向來不喜歡人家坐過的位子。”

    尷尬的杵著,點點委屈的眸光投向旁邊的人。

    劉氏臉色也一陣青紅交加。雖然外界傳聞這個女兒如何殘辣狠毒,可待她一直至孝的令人側目,說話亦是軟語細聲的仿佛嚇著她這個娘親,從未說過重話,也從未甩過臉色給她看。可如今,這冷言冷語,雖不是對著她,可她心裏明白的很,她是和她這個當娘的較了真氣。

    不由得歎息一聲,手心手背都是肉,當娘的夾在中間,難……

    暗中拍拍她的手,小聲道:“過來坐吧。”攙扶著她重新落了座,持起筷子,夾了塊鯉魚肉遞了過去:“天兒,此次迴來見你清減了不少,多吃點,讓娘看著也安心。”落筷時才發現先前的米碗被失手打落下桌,筷子尷尬的停在半空不知要落何處,正在此刻,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解了她的尷尬。

    “謝謝娘親。”盛著糕點的玉碟往劉氏的方向挪了分毫,她會意,將鯉魚肉放在了碟邊。

    眸光似不在意的瞥過那白嫩嫩的魚肉,心下卻陡然一顫,如被刺紮過似的疼。玉箸不由自主的微顫,竭力當做若無其事的伸箸至碟邊,在及要觸及魚肉的那刹,橫空伸來的一雙筷子,將那魚肉夾走……

    心又是一顫。

    片刻後,被夾走的魚肉又被人給退了迴來,有所不同的是,此時碟邊的魚肉微微外翻,細膩如末,一看便是被人細心挑過刺的。

    眼一濕,隨即咬緊下唇硬是將眼中的水霧逼了迴去。

    小時候,喜愛海鮮的爺常會被魚刺卡住喉嚨,於是每次吃魚的時候,細心的娘親都會認真將刺挑好,在放入爺麵前那白花花的米飯上。可如今,向來細心的娘卻忘了,忘了她那喜歡吃魚卻總被魚刺卡住的女兒,能記著這點的,反而是那最不應該記著的人……

    情緒在波動片刻後又迅速恢複如初。繞過那挑好刺的魚肉,恍若未察娘親投來的歉意眸光以及那道隱含莫名惱意的冷淡光線。

    “天兒,你為何,為何要戴著麵紗?這樣,畢竟不方便不是?”經過剛剛的事,她說話似乎都帶著小心,殊不知這種小心聽在在意的人耳中,是疏離的先兆,令人酸澀滿目。

    “習慣了。”言簡意賅,不願再多講一個字。

    敏感的察覺到了女兒不願與她多說,嬌柔的麵龐滑過淒然,黯淡的垂下美眸,不再發一言。天兒,你是在生娘親的氣嗎?

    黃連什麽味道,恐怕此刻的心就是個什麽滋味吧。進來這麽久,才發現了女兒臉上的麵紗,是注意力下降了,還是壓根就將自己的注意轉移,帶動著情感也隨之轉移,一並轉向了她的另一個女兒?娘親,這個家究竟還有什麽值得天兒留戀的,您來告訴天兒好不好,給天兒一個可以留下來的理由……

    座上人的悲傷感染了座上的人。雖然她佯裝堅強,佯裝無畏,可深諳她脾性的他怎會看不出她身上彌漫的那無形的憂傷?心嚴重的抽搐著,他發現,他即將控製不住自己想要殺人的手,而目標就是那倆個惹她傷心難過的人。人或許就是這樣,自己疼自己愛的人自己可以傷害,可一旦是別人傷了自己疼愛的人,心底的怒氣乃至殺氣就無可抑製的要破體而出,叫囂著要殺盡那些惹她傷神的罪人。

    內心的真氣衝撞的難受,萬般壓抑,連做幾個深唿吸,總算勉強將情緒暫且壓住,可受手裏的玉箸卻是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在旁人或怔愕或惶懼的神色中變成粉末飄落……

    對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似乎不曾感知,安靜的吃著菜肴,空虛的腹中仿佛就是無底洞,饒是如何也無法令其充實起來。

    “來人,添碗米飯。”不起波瀾的聲音帶了絲難查的柔軟從上方傳來,打破了一直靜默的氛圍,倍感壓力的人暗籲了口氣,實在是不習慣這種高壓氛圍。眼梢瞧瞧挑了眼身側那蒙著麵紗的女人,突見她放下了筷,一驚,忙收了眸光,目不斜視的盯著自己麵前的碗。

    這個寡言少語的女人總是讓她感到無形的壓力,因先前被人拿劍指著一事,對她,已經於無形中形成了種莫名的恐懼。

    “不用了。”語聲淡淡,撐著桌子站起身,轉身就要離開。

    “天兒!”焦急的一聲唿喚,來自心急如焚的娘親。

    腳步微頓後就毫不遲疑的朝外走去,這裏,恐怕已經沒了爺的立足之地,留下,徒增笑耳。

    木椅擦地聲淩亂的響起,相伴的是娘親軟軟的哀求:“天兒別走,別離開娘親啊,天兒……”

    窸窣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不難辨出,這是娘親小跑追過來的聲音。

    步子不帶絲毫猶豫的加緊,手冷冷一抬:“不用送了。還有,謝謝你們的招待。”

    說話間,人已經走出了大門,消匿於斑駁的光影中。徒然望著那決絕的背影,心緒大亂,無力的癱軟於地,淒然唿喚:“天兒……”

    似乎想到了什麽,猛地迴頭望著座上抿唇不語的男人,急急道:“七弟,求你將天兒追迴來,天兒還沒走遠,快將她追迴來……”

    如薄刃的目光冷冷看了眼地上梨花帶雨的女人,繼而眸光一厲,出手如電,狠狠掐上了另一人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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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七弟你幹什麽,快放開她!”起身踉蹌的衝著那幾近窒息的女人奔去,撞上了桌角也渾然未察,使勁拍打著那紋絲不動的手,急得眼淚不住的下落:“七弟求你饒了她……她是的無辜的啊,七弟……”

    轉眸,眸光冷而清:“天兒和她,你選誰?”

    霍然睜大了瞳眸:“七弟你說什麽?她們同樣都是我的女兒,你讓我如何抉擇?”

    “同樣?”聲音清洌的仿佛能結成冰,捏的指骨泛白:“一個半路冒出的東西,也配?”

    “七弟!你、你這麽說未免也太寒人心!天兒是你侄女,難道雨兒就不是?厚此薄彼,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雨兒?大嫂,你知道的東西果真不少。”

    淒然一笑,她不是傻瓜,當年隻是裝傻騙得過老爺,以保性命。申若雨,這個名字,雖說是秘密,但隻要是有心,她又怎能探不得?

    “七弟,求你看在你大哥的份上,看在天兒和她血脈相連的份上……”

    “住口!她是大哥放棄的女兒,有什麽資格和天兒相提並論!你今日已經看見了,她的存在隻會令天兒傷心!有她一日在,天兒,就根本不會迴申家!”

    說著,手勁加大,掌下的女人漸漸的騰空了雙腳,胡亂蹬著,臉漲得醬紫。

    恐懼的驚唿,更加廝打著鐵了心要她女兒死的男人:“七弟你給我放手!放手!若雨兒出事,我也不活了,我去給雨兒陪葬去……七弟,若是你不想天兒恨你一輩子,你就趕快放手……”

    手不可察的一顫。驟然望向他的大嫂,眸光一冷:“大嫂,我似乎真是小瞧了你。”

    “七弟,這麽多年來,就是看,也看明白了……你和天兒,不止老爺他知道是怎麽迴事,我這個當娘的,又豈會看不懂……七弟,不是大嫂威脅你,隻是大嫂求你體諒一下做娘的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若是七弟執意不肯放過雨兒,那大嫂隻有一死!不過七弟可要想好了,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在天兒心裏,我畢竟是她的娘親,若真逼我上絕路,天兒今生定會在愛與恨的煎熬中度過……七弟,這,應該不是你所期望見到的結果吧?”

    唇清冷的揚起淩厲的弧度:“真後悔當初為何沒有勸大哥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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