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的馬蹄聲漸近,塵土飛揚中,一身紫金長袍的俊秀男子一馬當先,揚鞭躍馬疾如光電,飛速掠過的疾風刮起他如墨的長發,發絲淩空飛舞,給他俊逸如玉的臉龐增添了幾許桀驁。

    耶遼城中央大街的另一邊,帶著人馬聞訊趕來的城主,遠遠見到高頭駿馬上那器宇軒昂的男子,急急退居一側,叩首行禮。

    “耶遼城城主耶遼恴見過國舅爺。”

    寒星般的眸子冷沉深邃,麵無表情的看了眼前方跪拜的耶遼城城主,他手腕一抖,纏住套馬韁繩,掌心有力的收緊。通體雪白的駿馬前蹄揚起,仰著馬頭長長的嘶鳴一聲後,恰在城主的麵前停住。

    “耶遼恴?”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俊逸的容顏在疲憊之餘也帶著絲令人不容忽視的冷峻。

    耶遼恴忙垂首迴道:“是。”

    “起來迴話。”

    “謝國舅爺垂憐。”

    勒住韁繩遏製胯下白馬的躁動,莫子謙側顏看著馬下這位約莫五十出頭的耶遼城城主,神色莫測:“我問你,近來耶遼城可曾有什麽異動?”

    耶遼恴自然知曉這所謂異動所指,忙正身行禮,答得滴水不漏:“迴國舅爺的話,耶遼城一切如常。”

    從帝都一路下來,恐怕他聽的最多的話就是一切如常四個字。

    意料之中答複還是令他眉心染上了失望,疲憊的歎息一聲,多日來的奔波勞累此刻也清晰的刻在他的眉目之間。

    趁莫子謙分神之餘,耶遼恴不著痕跡的偷瞄了眼馬上的這位朝堂的後起之秀。一身紫金長袍倜儻風流,墨發飛揚,身姿挺拔如鬆,深邃的五官亦如傳言中的俊美,隻是眼窩深陷,下巴處青茬冉冉,臉上盡顯疲乏之色。耶遼恴知他必是整日裏馬不停蹄的趕路,休息欠缺所致。

    善於察言觀色的耶遼恴忙上前進言:“得知國舅爺要光臨小城,下官受寵若驚,幾日前就吩咐了下人準備好了房間以備國舅爺下榻。若是國舅爺不嫌棄的話,不如就到敝舍稍作歇息,以緩連日趕路之疲乏,順便也讓下官有機會盡一下地主之誼。”

    俊眸微垂斂下眸裏蒙上的倦怠,撫摸著胯下駿馬的鬢毛,被金陽多了一層金光的麵容上看不出絲毫情緒。

    “也好。那我就在此叨擾了。”

    耶遼恴忙拱手迴禮:“國舅爺真是折殺下官了,能讓國舅爺下榻寒舍是下官的榮幸,何來叨擾一說?國舅爺,請。”

    微微頷首,手握韁繩,打馬上前,在耶遼恴的領路下緩緩地消失在金陽的另一端。光影斑駁,勁風鼓滿袖口,錯眼望去,那愈行愈遠的身影模糊在視線裏,竟有那麽幾分蕭索寂寥……

    “怎麽啦?這麽癡癡的望著,舍不得了?”歪著腦袋,玉娘不安好心的挪揄著。

    一個鼠眼殺過去:“爺怎麽發現你這女人真是夠無聊的!八卦婆。”

    “喲,爺,這話玉娘可不愛聽了,玉娘怎麽無聊了?玉娘這不是關心你嗎,若是爺你心裏真惦記著那個男人,那就何必與自己的意念背道而馳不是?索性還不如……誒,爺,你要去哪裏?等等玉娘啊……”

    提著裙擺在人群裏左鑽右穿,生怕跟丟了,邁著蓮步匆匆追趕上,扯著爺的胳膊就不放了。

    “我說……我說爺……”撫著胸脯氣喘籲籲,嬌俏的臉紅紅的,喘了半晌總算緩過了氣,挑著美眸瞋了爺一眼:“爺你這麽急是趕著投胎去啊?”

    “若不急點的話那恐怕爺就真該去投胎了。”

    “啊?”

    不多費口舌,邁開步子,拉著她風風火火的衝著城門處奔去。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若等到莫子謙恢複了精神體力,一場地毯似的搜捕工作就會浩浩蕩蕩的在耶遼城展開。有了莫子謙這廝的火眼晶晶,爺若是想魚目混珠過去,那恐怕真是比登天還難!

    一路上拖著玉娘幾乎是不敢停歇半刻,火急火燎的趕到了城門處,正在緩緩關合的朱色大門令我們二人大驚失色,幾乎不帶猶豫的急急奔向了擠在城門處的大批人群。

    “讓開讓開!快讓開!”此時此刻也顧不得什麽謙讓不謙讓,什麽禮貌不禮貌,見到擋道的人就推,見到縫隙就卯足了勁擠,和玉娘一起將釘子精神發揮到極致,在一群同樣朝城外擠的人群中爭前恐後的衝前鑽去。

    若是今日出不了城,那爺恐怕真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爺,你還好吧?”發鬢淩亂的玉娘一手拉著爺一手野蠻的抓著前麵男人的領子,俏臉含著擔憂望著同樣狼狽不堪的爺。

    踩在不知是哪位良民的腳背上,爺衣冠不整的搖晃著不穩的身子,抬眼看了眼快要闔死的城門,掙紮著一口氣急急衝她喊道:“別囉嗦!快衝!快衝啊!”

    咬緊了牙關,玉娘丹田聚氣,衝著前方的人尖聲厲喊:“都給老娘讓開!”

    還別說,這一嗓子還真是起到了實質性的作用。

    前麵的幾位仁兄無不被魔音震耳,如遭雷擊似的愣在原地,而玉娘和爺就是趁著這一空擋,抓住每寸空隙,拚了命擠到了城門口處。

    城門口處,外麵的人要進來,裏麵的人要出來,官兵擠在中間充當夾心餅幹,持著刀槍威嚇著叫嚷著要衝進衝出的人群,對著那群人的質問,他們隻是冷著臉反複說著,這是國舅爺的命令,任何人等都不得違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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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爺,小的家裏真的是有急事,麻煩你行個方便,放小的出去吧!”

    “軍爺,老朽的兒子等著老朽來城裏請大夫看病呢,求求您行行好……”

    “軍爺,小兒就在對麵,求你讓他過來吧……”

    “軍爺……”

    “都別吵!”頭戴烏紗帽的七品官員不耐煩的一吼,眼珠子一瞪,對著兩旁不斷吵鬧的百姓喝道:“這是上頭的決定,本官隻是按照指示行事而已,若是你們有誰不服,可以去城主家找國舅爺,不要再杵在這大肆喧嘩!”

    “大人,這要關城門也得提前打個招唿不是?這麽突兀的說關就關,提前一點預兆都沒有,這要耽擱我們多少事啊!”

    “就是就是!這世道究竟還有沒個理了!”

    群情振奮,義憤填膺的他們索性和官兵卯上了,有幾個膽大的人甚至奪過那擋著他們的刀槍,推開官兵衝了出去。

    “快!快抓住他們!”那官員急得滿額頭是汗,這國舅爺還在耶遼城呢,要是讓國舅爺知曉他辦事這麽不利索,那他頭上這頂烏紗帽是想也不用想了!

    趁著混亂,爺拉著玉娘順著先前幾位仁兄開辟的一條小道,鑽到了另一方,而後在玉娘疑惑的目光中,向著對麵入城的方向奔去。

    “爺你……”

    “出去出去!不許進!”

    爺悲戚戚的拉著那個士兵的袖子,哀求道:“軍爺,可憐可憐奴家吧,家父在城裏出了事,等著我們去救命呢……”

    “廢話少說!”粗魯的將爺和玉娘推向了門外,那士兵繼續推搡著其他要進城的人,喝道:“都出去!”

    眼見著形勢控製不住,那官員急急令道:“快關城門,不得放進放出一人!”

    “領命!”

    推搡完最後一撥人,他們火速將沉厚的城門關死,徒留城外城裏的人泄憤的拍打著城門……

    玉娘滿目崇拜的望向爺,兩眸擦得透亮,閃閃發光:“爺,真有你的!”

    一揩鼻子,爺拽拽的:“靠!也不瞅瞅爺是誰!”

    玉臂換上了爺的胳膊:“是,爺你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聰明絕頂睿智絕倫的蓋世英才!這總行了吧?”

    “嗤,口不對心的,爺可不稀罕你的奉承。”

    “喲,是嗎?可據玉娘這幾年對爺你的觀察來看,爺你可是好這一口啊!”

    “你的話讓爺想起了二鍋頭。”

    “什麽是二鍋頭?”

    “爺為什麽要告訴你?”

    “爺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

    聞訊趕來的莫子謙冷眼瞅著混亂的城門處,眸底掠過一絲難查的陰鬱,拖著長鞭幾步走過去,抖腕,揚鞭,勁落,幾聲淒厲的哀嚎聲刺耳瘮人,即刻,先前還喧鬧不止的人群如消了音般火速安靜了下來。

    驚了一跳,扶正了官帽穿過人群急急上前,叩首行禮:“下官於寒見過國舅爺。”

    收起長鞭,斂了神色,眸色掃過於寒身後那些麵帶不安的人群,不冷不熱的問道:“怎麽迴事?”

    “迴國舅爺,這禁城令毫無征兆的執行,他們尚未有所準備,因而……”

    “你這麽說是怪我了?”

    平靜無波的語調卻驚得於寒豆大的汗直流,砰砰砰的磕頭不止:“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刷!冷芒一晃,森冷的劍出鞘,鋒利的刀刃淩光閃爍,在冷陽下折射出令人膽顫心驚的寒芒。

    於寒心膽俱裂,語不成聲:“國……國舅爺饒命……”

    哐當!長劍丟在了他的麵前,伴隨的還有那低沉醇厚的聲音:“對付刁民,要學會用你手裏的劍。”

    顫抖的匍匐著身子:“下官受教了……”

    步伐穩當的從他身前繞過,銳敏的眸光在那群人身上掃掠一遍後,斂眸,舉步登上了高聳威嚴的城樓。

    斂去了先前的鋒芒,他迎風負手而立,在風吹長袍獵獵作響聲中,靜默的放眼眺望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群山連綿,天地浩淼,著實,天大地大要藏個人,說容易也容易。思及至此,落寞的俊顏上漸漸覆上了揮之不去的惆悵。

    小鼠崽,三十個日夜,三百六十個時辰,一千四百四十刻鍾……

    一時不見你都猶如隔了三秋,更何況是三十個日日夜夜……

    小鼠崽,你真是狠絕,竟忍得讓我受如此煎熬……

    真的好想你,你迴來好不好……

    三月後。

    “從現在起,你就接手她的太師一職,直至她迴來。”背對著申墨竹,莫子謙言簡意賅的交代完畢後,抬腳欲往牢外走去。

    光影斑駁中,申墨竹簡單撫了撫殘破不堪的雪袍,眼未抬的淡淡道:“若是她不迴來呢?”

    脊背一僵,握在長袖下的手悄然握緊:“她會迴來的。”因為,你在這……

    後麵的話莫子謙沒說,不想說,也不敢說,步子緊絕,逃避似的離開了充滿了發黴氣味的天牢……

    身後,申墨竹停止了動作,靜靜的立在原地目送著那抹倉促離開的身影,淡漠的眸子深深,幾抹難以覺察的情緒從中一閃即逝。

    斂下眸子,搖搖頭,輕微的歎氣。

    天兒,這個男人果真是愛你的……

    南陵淩夜城。

    洗掉臉上的易容物,真實的臉孔重見天日,觸摸著幹淨清爽的肌膚,真有種再世為人之感。

    捧著麵銅鏡,左瞅瞅,右看看,上瞧瞧,下挑挑,吐吐舌頭,做個鬼臉,再抬起一手掐掐仿如能掐出水的臉頰,爺沾沾自喜:“嘖嘖,原來爺也算個美人一枚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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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張嫵媚妖嬈的嬌容擠入了不大的鏡麵上。

    “讓玉娘來瞅瞅,是個怎樣的美人讓爺你流連忘返的?”

    兩張小臉一湊在一起,原先還算美人的小臉登時成了陪襯的綠葉。

    陰陰的將臉轉過來,咬牙怒目:“玉娘,你這是故意來拆爺場子的嗎?”

    “喲,瞧爺你這話講得。”扭著水蛇腰妖嬈多姿的撫著鬢角,玉娘奪過銅鏡自戀的照了照:“爺你何須自卑,其實啊這皮相並不重要,說白了,它充其量也就隻是迷惑世人的假象而已,最重要的還是一個人的內在品質。爺你不是有句話常掛在嘴邊嗎,說什麽外表美麗的東西,往往是暗藏置人於死地的毒性……”

    “爺哪裏自卑了?明明是你自戀,反倒來說爺的不是了?還說的好聽,說什麽‘隻是迷惑世人的假象而已’,既然是假象,那玉娘你對著假象瞅個什麽勁?”斜著眼不屑的反譏。

    將爺的譏嘲當成是嫉妒,玉娘不為所動的拿著鏡子做著各種嫵媚的表情,眼波如水:“爺,你說就玉娘這張臉,能算的上什麽毒藥?”

    套上外衫,穿好靴子,笑著走到她跟前捏捏她嬌俏的小臉:“老鼠藥。”說罷,哼著小曲樂顛顛的走出客棧……

    安靜了數秒後,身後傳來一陣女聲的怒吼:“剛剛好能藥死你這隻耗子!”

    沉香木的繚繞青煙婉轉之上,伴隨著靜垂的紗帳偶爾飄搖。繡金龍的椅座上,一個麵罩銀色麵具的男人慵懶的倚著,身旁舞姬無骨般的靠在他半敞的胸膛上,嫵媚的眼神如水,身段柔軟,瑩白如蔥的指尖正掐著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遞到男人嘴中。

    “三殿下。”一位身著青色武士服的男人走近,斂眉垂首。

    仿若喝過鮮血的殷紅唇瓣疏懶的開啟,陰柔的聲音淡淡的,卻有種難言的魔力,仿佛能酥到人的骨子裏:“什麽事?”

    “玉蘭公主又偷溜出皇宮,宮內上下急成一團,皇上派出侍衛長出宮尋找,限期七日,務必找迴公主。”

    就著舞姬那如蔥白般的指尖吞下酸甜的葡萄,伸出柔軟的舌尖撩惑的舔舔瑩白指尖上殘留的汁液,逗弄的舞姬嚶嚀一聲,媚眼如絲,身子如水般軟軟的往他懷裏縮了縮。

    比那美人還要美上幾分的修長大手探上了舞姬柔軟的腰肢,隔著蟬翼般的紗料或輕或重的揉捏著,長睫低垂,看不出絲毫情緒:“玉蘭皇妹可是父皇最疼寵的小公主,此次私自出宮,想必令父皇憂心不少。排解父憂是做兒子的應盡的義務,怎麽說本皇子也得出份綿薄之力,以盡孝心。”

    “屬下明白。”行了退禮,那穿武士服的男人折身而去。

    “殿下……”貓膩似的嚶嚀一聲,在那完美的胸肌上蹭了蹭,舞姬抬起螓首,嫣紅的麵上盡是媚色。

    彎起的唇畔是迷惑人心智的挑逗,可若拂去那層魔魅笑容的表象,便會清楚的見到那掩藏在笑容之下的冷冷譏嘲。

    壓下唇瓣,在舞姬小巧如玉的耳垂邊輕嗬著氣:“小貓等急了?”邪笑著打落另一側的蔓蔓紗帳,他握著不堪一握的腰肢,翻身壓了上去……

    人來人往的淩夜城大街上,一個麵容清雋的公子哥自以為風流瀟灑的搖著折扇,狡黠的眼珠骨碌骨碌的亂轉,好奇的打量著街麵上的一切,看到感興趣的東西就歡快的上前拿過就走,苦了身後亦步亦趨跟著的小書童又是付銀子又是賠不是的。

    “公……公子,咱們玩夠了,就迴去吧……”小書童抱著一堆他家公子即興買來的東西,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家公子的臉色,苦口婆心的勸著。

    不高興的瞪了他身旁的書童一眼:“要迴去你自個迴去!囉裏囉嗦的,真是搞壞本公子的心情。”

    見主子變了臉色,小書童嚇得忙噤了口,不再提迴去的事,認命的跟在他家主子後麵,繼續為他的主子付賬,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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