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滿紅色綢緞的喜房裏,交纏的龍鳳喜燭嗞嗞冒著氤氳的火苗。喜桌上,一翡翠玉蝶裏盛放著一個未下鍋的生餃子,餃子旁,搭著一雙竹筷。翡翠玉蝶的旁邊放著一壺女兒紅,玉壺一側,是兩隻外觀看似極為普通的蝴蝶杯。喜桌的最邊上,則是一柄用純金打造的喜秤。

    蒙著喜帕的莫小小垂著長長的睫毛盯著自個的膝蓋,乖巧的坐在床沿上,如玉般的雙手恭謹的搭在膝蓋上,豎著耳朵如一隻飽受驚嚇的兔子,忐忑而緊張的聽著門外的動向,一點點的聲響都令她緊張不已,神色惶然。

    誰人不知申家小鼠的暴戾狠毒?一個不慎,葬身虎腹隻在彈指間!

    喜怒無常,殺人無數,恍若惡魔再世,堪比閻王轉世!

    殺人如麻,宰人如切白菜蘿卜,試問,嫁於這樣的男人,誰人不怕,誰人不懼?

    七尺大漢聽了他的名字都駭的臉色大變,更何況是個弱不禁風的閨閣女子?

    聽人說,他身上的那紅色的錦袍本是不染纖塵的白,可因為每殺個人,這個人血就會濺到衣袍上,殺的人多了,久而久之就沾染上了血色,成為名副其實的血衣……

    想想三年前瞥過的那抹邪惡的血色,莫小小小臉一白,兩手揪住手下的錦衣,瘦小的身軀顫抖不止……

    哐……喜房的大門被人狠狠的從外麵踢開,伴隨的,是一聲含糊不清,輕佻至極的調戲之言:“小娘子,為夫來嘍……”

    聽到聲音,莫小小驚得火速將身子往床裏邊縮,雙手緊緊扒著床棱,驚恐的仿若野獸來臨的模樣。

    “爺,您慢些……”喜娘扶著喝得酩酊大醉的爺,一步三晃的進了喜房,走到喜桌旁,終於支撐不了爺的重量,拖了個椅子扶著爺坐下。

    唿唿喘了幾口粗氣,喜娘掏出絲帕揩揩額上的香汗,隨即從喜桌上拿起喜秤,卑恭的遞到了爺的手裏。

    “爺,挑帕子的時辰到了。”

    挑帕子?睜開醉眼朦朧的兩目,爺迷迷糊糊的接過喜秤,左瞅右看,嘿嘿的兀自笑了起來:“純金的哦!嘿嘿,用來揍媳婦剛剛好!嘿嘿……”

    喜娘聽了心裏寒意頓起,下意識的將同情的目光投向床上的新娘子,毫不意外的見到瘦弱的新娘子兢兢戰戰,扒著床棱抖成一團。

    咽咽口水,喜娘小心翼翼的將生餃子遞到了爺麵前:“爺,這生餃……”

    “什麽?生的!作死嗎!竟敢給爺吃生東西!”鼠目一瞪,寒氣森森。

    “不不,不是啊爺……”

    “滾!捧著給原始猿類吃的東西滾的遠遠的!”

    如臨大赦的匆匆應了聲,喜娘幾乎是逃似的出了喜房,順帶著懂事萬分的將門帶好。

    扶著喜桌顫悠悠的從椅子上站起,爺右手持著喜秤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左手,掛著陰險的笑容,一搖三晃的走向蒙著喜帕的新娘子,於床邊前停步站立。

    “莫小小?”陰陽怪調的叫著,爺咧著嘴,見她愈發抖顫的嬌軀,笑的愈發的陰險。

    嘭嘭嘭!喜秤示威性的敲上了床棱,對著喜帕下顫顫的小腦袋,爺撕扯著駭人的嗓門高聲嚎著:“掀起你的蓋頭來!讓爺看看你的臉!你的破臉大又圓呐!就像王二家的烤地瓜啊……”

    低低的啜泣聲從喜帕下傳來,壓抑的哭聲裏帶著委屈,貌似受了爺多大的欺負似的,弄得爺霎時失了唱歌的好興致,鬱悶不已!

    鼓圓了鼠目氣咻咻的一把將她的喜帕扯下,喜秤指著她的鼻子,惡狠狠的斥道:“哭什麽哭!哭喪呢你!你爹還沒死呢,你哭個什麽勁啊!啊?”

    帶著哽咽的哭腔,軟糯怯懦的她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顫抖哆嗦著失了血色的唇對爺怯怯反駁著:“你不要……不要詛咒我爹爹……”

    “啊?什麽?你給爺再說一遍!”嘭嘭嘭敲打著床棱示威,爺兇神惡煞的怒喝著。

    莫小小嚇得驚唿了聲,雙手並用的往床裏頭縮去,一張我見猶憐的小臉淚痕錯橫,此刻寫滿了驚恐。

    “靠!竟敢反駁你相公!女戒都讀到驢肚子裏去了嗎!三從四德懂不懂!出嫁從夫懂不懂!懂不懂!啊?”兇狠的用喜秤指著她,聲調節節翻高,在最高點處,爺揚起了喜秤,作勢要打下來。

    在這激動人心的時刻,讓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隻見她身子一歪,猛地栽倒,四肢毫無預警的突然抽搐,眼翻白,口吐沫,臉青黑,牙關緊咬,一副貌似快要駕鶴西歸的模樣!

    這、這可不關爺事啊……爺真的沒打她,天地可鑒啊!一個冷汗直冒,酒驚醒了大半!

    手忙腳亂的爬上了床,死命掰開她的牙關將喜秤塞進她的口中咬著,爺一手掐著她的人中,一手拍打著她的臉頰,在她耳邊又叫又吼,還要不時的抽出空擋給她按摩抽搐的四肢……大半個晚上,折騰的爺累死累活的簡直快點要休克掉!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在折騰了大半個夜後,將她從閻王手裏給奪了迴來。

    四仰八叉的翻倒在床上,爺唿哧唿哧的喘著粗氣,半垂著兩眼無力的看著床帳頂,聽著耳旁再次繼續的抽噎聲,很想再次拿起喜秤恐嚇一番,奈何酸軟的四肢隻能疲乏的癱著,任由某位掃把星哭到了雞打鳴……

    第二日,在主屋裏等著喝‘媳婦茶’的申家夫婦見了莫小小紅腫的臉頰,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頂著黑眼圈打著瞌睡的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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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到目光並未有責怪之意,爺無謂的聳聳肩,率先闊步進了主屋,任由淚光點點,嬌喘微微,病如西子勝三分的莫災星一步三喘的跟著。

    “爹,娘。”形式性的喚了聲,爺大咧咧的走向開飯的桌椅旁,坐下來繼續手抵著唇,打著瞌睡。

    “爹,娘。”雙膝跪下,莫小小小心翼翼的捧著茶杯,聲如蚊蚋的亦喚了聲,一副乖巧的小媳婦模樣。

    接過茶杯,象征性的抿了抿,老申頭不鹹不淡的應了聲。隨之,娘親劉氏也接過茶,親抿了口後,放下茶杯,遞給她一個紅包。

    敬過茶後,一家人圍在桌前吃飯。平日裏三個人的飯局如今變成了四個人,多多少少的,都有些生人插足的不快。以往在飯桌上總是嬉鬧著說笑的爺一下子沉默了,不言不語的扒著飯菜,吧唧吧唧的吃飯聲代替了以往的說笑聲著實令申家夫婦不適。帶些埋怨的目光投向了某位正戰戰兢兢扒著自個碗裏白米飯的生物,申家夫婦冷著臉,這頓飯吃的格外的不快……

    “喝了它。”吃罷早膳,爺將掃把星帶進了屋裏,出去搗鼓了一陣後端來一碗黑糊糊的湯,陰著臉放在她的麵前。

    花容失色的盯著黑湯上麵漂浮的小木杆,莫小小顫顫道:“這、這是什麽……”

    冷眼瞥了下小木杆,爺滿不在乎的伸出黑爪將小木杆給從湯裏撈了出來,指尖撚了撚,彈掉:“哦,沒什麽!燒火時蹦進去的,沒事!喝了!”

    靠!怎麽這麽粘呢!

    皺著眉一把扯過莫災星的淡粉羅裙,蹭蹭爪上的黑汁,在幹淨羅裙上擦了又擦,抓了又抓,蹭了好半會總算不那麽粘了。

    咬緊下唇,莫小小看看身上黑成一團的粉色羅裙,抽搭著鼻子,眼圈刹那間紅了。

    接到爺欲變色的鼠目,她嬌軀一哆嗦,忙伸手顫抖的接過玉碗。入眼的黑色粘稠汁液髒兮兮的,臭烘烘的,看之都覺惡心反胃,更甭提入口了。想著自己在莫府被視若珍寶,在這卻猶如敝履,受到冷遇不說更是受盡了欺淩,愈想愈是委屈,鼻子泛酸,水霧彌漫,頃刻間,大把的淚珠啪嗒啪嗒的滑落臉頰,滴進湯裏化成漣漪陣陣。

    啪!爺重重拍向了檀木桌,一雙鼠目瞪得溜圓:“讓你喝委屈了你不成!快喝!別讓爺說第二遍!”

    爺的吼聲令她一顫,湯汁灑落了幾許,濺落在被褥上,染上了黑黑的一塊。

    靠!浪費爺的心血!

    抄出喜秤,爺怒了:“再敢給爺灑一滴,爺打爆你的腦袋瓜!”

    身子一抖,她慌忙將玉碗湊近唇邊,宛若喝毒藥般,一閉眼,隱忍著臭味委屈而痛苦的飲了下去……

    三朝迴門,爺按照這的禮節,準備了燒豬一隻、西餅兩盒、酒一對、竹蔗兩支、雞一對、生菜、生果兩籃、蔥、伊麵兩盒、雞仔燈籠金、豬肚及豬肉,帶著莫小小去了莫府。

    見到女兒活著迴來,且沒少胳膊沒少腿兒,莫老太師暗暗鬆了口氣,看爺的神色裏也緩和了許多。

    草草寒暄後,莫老太師將爺請到客廳裏,按照規矩請女婿坐上座,他和莫子謙分別坐在爺的兩側,莫小小和她娘再次之。

    招招手,莫老太師讓下人端來了準備好的飯菜。

    五素三葷二湯,共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是對新婚夫妻的祝福,希望小兩口以後的日子和和美美,一帆風順。

    飯菜上齊,莫老太師難得的斂去了以往的威儀,放緩神色,語氣較為和善的講起了場麵話:“一家人都不用客氣,普通的家常飯而已,老夫……”

    啪!伴隨著動靜不小的一聲脆響,眼前赫然一晃,憑空乍然多出一雙翠綠綠的大竹筷!

    怔愕了莫老太師,未說出的場麵話就硬生生的噎在了喉嚨裏。

    僵硬的將頭緩緩低下,順著竹筷所指方向,於跟前的一盤翡翠大蝦中找到了竹筷的蹤跡……

    刷刷刷!

    快如電閃雷鳴,幾乎不帶間歇的,一道道綠光電掣風馳的從眼前飛速閃過,連帶著尾隨的汁液在半空劃出一道道不算完美的弧形!

    每閃眼一次,跟前的大蝦就少一隻,閃眼兩次,大蝦就少一雙!

    從十隻到九隻,再到八隻、七隻……

    幾個閃眼過後,再定睛一瞧,本是滿滿一盤大蝦的碟子徒留一汪蝦汁在孤獨寂寞的泛著一圈圈的漣漪……

    撂下筷子,爺喜不勝收的望著碗裏那堆成小山的大蝦,樂的嘿嘿笑出了聲。

    哧溜一下吸了口水,爺捏起一隻色澤誘人的大蝦,掐掉蝦頭,動作嫻熟的剝去蝦殼,吧唧吮了口,鮮汁流了滿口,美的爺眯著眼眸迴味無窮。

    鮮美啊……

    世間極品啊……

    若是能每日都吃的到這美味大蝦,那該有多好……

    唉,永遠不會實現的美好夢想,還是甭想的好!省的搞得心情鬱悶!

    真是搞不懂,這麽美味的東東,為何老申頭那個怪老頭就不喜歡吃呢?

    他不喜歡吃就罷了,可為何不許廚子做呢?

    他不許廚子做倒也罷了,過分的是,為何要下令禁止府裏的人吃蝦呢?

    這倒也罷了,可他為何竟變態到,連爺偷吃都不許?而且,見到爺吃一隻,就打一次,見爺吃一雙,竟狠命的將爺往死裏打!

    可天知道,爺最喜愛的食物就是那賊好吃的大蝦啊!

    不讓爺吃蝦,真真是要爺的命啊!

    靠!你說說有這樣的人嗎?他不吃就不許別人吃,什麽人啊這是!

    自私的說!

    化悲憤為食欲,爺食指大動,剝起蝦皮格外的順手……

    呃?

    左右兩側投來的異樣目光令爺錯愕的從蝦堆裏抬起腦袋,這才怔怔的發現莫家人正持著筷子呆住不動,神色各異的盯著兩爪油膩,兩腮鼓鼓的爺。

    眼眸狐疑而謹慎的轉了又轉。

    將身子坐正,爺不著痕跡的將碗往裏挪了挪,謹慎而戒備的左右輕幅度掃視。

    老臉一抽,莫老太師鄙夷的睨了眼爺那將碗口捂得嚴實的兩爪,轉過臉慢悠悠的夾起翠柳鳳絲,送到嘴裏不緊不慢的嚼著。

    左邊的危機消除,爺將眼一挑,碗相應的往左移了移,神目戒備的瞥向右方。

    手成拳狀抵在唇邊低低咳嗽了聲以此來掩飾唇邊的笑意,莫子謙亦轉過臉,將視線從爺盛放大蝦的碗上移開。

    見他們似乎沒將主意打到爺的大蝦上,爺這才稍稍落下提起的心,輕扒開一點碗口,從裏麵迅速捏起一隻大蝦以不及掩耳迅雷之勢丟進了口中。

    火速將碗口重新蓋死,鼠眼如偵探器般極速左右掃描,見無異狀,這才真正放了心,從嘴裏摳出大蝦,開始悠哉遊哉的剝起了蝦殼……

    用眼角餘光看到這一幕的莫家父子僵硬的持著筷子,麵對著一桌的飯菜,停在半空,遲遲不肯下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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