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眸睜開,素手輕拂,淚已冰涼。

    事過七年,為何每當午夜夢迴時分,我依然會夢到那不勝殘忍的場景。

    真是不可理喻,明明說好要忘掉的,可為何總是這般沒出息的要想起夢到那個早該從記憶裏抹去的人……

    嗐!真是沒治了!看來爺就是十足十的犯賤!

    靠!這要是讓旁人見到爺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爺的麵子以後要往哪裏擱!

    蹭蹭下了暖炕,抓起紅色長襖,將額頭上綁束好紅帶,我推開房門,在突來的冷空氣中打了個哆嗦後,抱著雙肩,自娛自樂的哼著小調,在霜寒雪冷的深夜踏上了通往墨竹閣的路上。

    不就是個男人嗎!爺有的是!墨竹閣裏的男人,什麽樣沒有!爺何必對著一個冷血無情的男人念念不忘?

    靠!找男人去!

    半路上,爺蠻橫粗暴的踢破了酒肆的大門,踹倒了頂著朦朧睡眼跑來查看的酒肆老板,抱起一壇醉紅塵樂嗬嗬的揚長而去。

    把酒臨月,對影成三人,我恣拍手醉長歌!

    誒,不對哦,小月月,現在隻有你我二人,何來第三人?

    拍!拍上腦門,我咧嘴笑笑。瞧我,真是罪過,竟將你給忘記了!

    形影單隻嘛!怎麽將老朋友給忘了!

    該罰!我先自飲半壇!

    自言自語的說罷就拎起酒壇豪飲了起來,咕嚕咕嚕的吞咽聲就如一群不和諧的音符突兀的跳動在寂寞的暗夜裏,生生打斷了本屬於夜的寧靜……

    “我有一隻小貓咪啊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嗝 ̄我騎著去趕集,去趕集……嗯嗝,好酒,真乃千古佳釀!醉紅塵,嗬,醉得其所,醉得痛快!”抬眼,醉意朦朧的看著前麵晃動的模糊燈籠,我搖搖晃晃的扶上了頭,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墨竹呢?那邊是墨竹?”

    這邊?還是這邊?

    黛眉攏起,我煩躁的隨手將酒壇子往空中一扔,攤開左手,再攤開右手,迷茫的左右來迴看,好半晌也沒找出個所以然來。

    算了算了,點蘿卜頭算了!

    點啊點,點蘿卜頭……

    呃?奇怪,蘿卜頭怎麽點到這?

    不對!

    絕不對!

    明明不對!

    在哪裏?沒道理點不到的啊!

    墨竹呢?墨竹哪去了?

    走了這麽多年的路,爺記得清清楚楚就是燈籠對麵!

    靠!誰將爺的墨竹給弄沒的!

    爺還不信這個邪,還不信找不到了!

    嘭嘭嘭!

    對著緊閉的朱漆大門我又踢又拍,囂張跋扈的衝著門大聲叫囂:“開門!”

    門足足有三秒鍾沒有反應,直接突破了爺的忍耐底線!

    “靠!人都死絕了嗎!還不開門,等死嗎!”

    帶著怒氣,我惡狠狠的從袖口掏出火折子,對著巋然不動的大門陰森森的恐嚇著:“裏麵的混球們聽著,爺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三秒,三秒後若是你還敢給爺吃閉門羹,爺就一把火將你全家都燒光光!”

    “one……two……”

    “吱嘎……”未等爺喊完三,這厚重的門笨重的開啟了,伴隨的還有一聲怒叱:“什麽人!竟敢在莫府大肆喧囂!不想要命了!”

    敢說爺不想要命了!靠!找死!

    一個拳頭招唿了上去,在某位生物殺豬似的哀嚎聲中,爺唿哧唿哧上去幾腳,將這個嘴巴賤的爛人給真正揍爛了!

    “人呢?人都死哪去了!還不快來幾個像樣的男人招唿爺!”

    搖晃著身子我跌跌撞撞的往裏走,紅著一雙眼睛不停的衝著府裏大吼,罵罵咧咧的,直至將府裏的一幹眾人給罵了出來,手持棍棒將爺我給圍成了一個圈圈。

    喲謔!打架啊?嘿!找對人了!爺最喜歡的運動就是打架!

    來喲,來喲!爺的手腳正癢得慌,正想找個人練練呢!

    “大膽小賊,竟敢來莫府放肆!我看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一個留著山羊胡的家夥咋咋唿唿的衝著爺恐嚇著,那模樣很欠扁,爺不是說笑,是真的。

    “山羊伯伯,你說錯了!爺,不愛吃膽,膽可是苦的哦,苦,澀澀的,爺不愛吃!爺愛吃心,心很好吃,香噴噴的,紅豔豔的,輕咬一口,唇齒留香……誒,山羊伯伯,你們幹嘛那種表情啊?我不騙你們,真的很好吃的,特別是剛掏出來的時候,那心滴答著鮮血,還在砰,砰,砰,跳動的時候,最為新鮮,香的很呢!”順帶著伸出鮮紅的舌頭舔舔唇畔,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

    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冉冉升起。在場的眾人無不感到渾身發毛,寒意陣陣,偶爾的一聲鴉叫都驚得他們後背寒毛倒立。

    吃心啊……

    艱難的咽咽口水,麵麵相覷,對方的眼眸似乎都在詢問著同樣的問題……該不會是遇到什麽不幹淨東西了吧?

    “怎麽迴事?”一聲清潤的聲音將他們從恐慌中給解救了出來。

    不約而同的唿了口氣,剛剛緊張的氣氛稍微緩解了許多,在他們眼裏,他們的大公子就是個無所不能的神般人物,有他在,眾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心裏寬慰不少。

    “迴大少爺,是……是個毛頭小賊。”斟酌著言辭,管家小心翼翼的迴道。

    “小賊?”莫子謙狐疑的皺起入鬢的劍眉,攏攏披於身上那雪白恍若天上流雲飛絮的純色狐裘,撥開眾人,走近瞧看,麵色刹那一頓:“小鼠崽?”

    水眸漸漸抬起,凝眸處,仿若雪落千裏,將翩翩白衫隱去,傲骨臨霜,遺世而獨立,迴首淡笑麵對萬千風景,餘留杜鵑醉,癡者灼熱滿喉。

    眼婆娑,淚滂沱,模糊了視線,梗塞了喉管,紅顏刹那,菱花淚染雙頰。

    這一刻,我甚至無比清楚的知道自己是醉著的,亦無比的明白此刻入眼的不過是過眼雲煙,鏡花水月,可我依然如飛蛾撲火般,無可救藥的陷入了自己的夢境裏……

    “你……”莫子謙驚愕的看著撲進他懷裏的我,手搭上我的肩,下意識的要將我從他身上掰離。

    緊緊攥住那清寒暮雪的白,就宛如絕望中的沙漠旅者緊緊捧住最後的一泓水源,死死霸住不放。任由外人如何看,任由霜雪欺天地怒,任由浮華囂人生短,我就是要留住這一刻。

    “求你,不要這麽殘忍對我……”我愈發的摟緊他的脖子,淚如雨下:“不要說你不懂,我真是聽夠了這兩個字,真是夠了,夠了……一年又一年的春華成秋碧,我茫然而渾噩的念了一年又一年,等來的卻是繁花落,寒草衰,不見人影空見花,迴首盡是瀟瀟暮雨……”

    泣不成聲的我讓莫子謙心中一蕩,心底的某處柔軟仿佛被輕輕拂動,本想著推開我的手也改為輕輕的撫摸。

    莫子謙與我相擁的場景令在場的眾人都倒吸了口冷氣,麵麵相覷,莫敢有言。

    我哭的厲害,不停的打著哭嗝,氣喘不勻。

    “你們為什麽都認為是我的錯,我沒錯……沒錯……”

    莫子謙竟然難得體貼的給我拍著我的後背,語氣輕柔:“乖,不是你的錯,別哭了。”

    “本來就不是我的錯!”吸吸鼻子,我哭得好不委屈:“什麽仙澗靈動仙子,她壓根就是個妖女!她是帶毒的,她要害你的啊!為什麽,為什麽你們就不能相信我呢?為什麽啊……”

    她?她是誰?

    莫子謙劍眉微微擰起:“你醉了……”

    “嗬嗬,醉了,醉了,醉了好啊……也隻有醉了,我才會看見你,才會有勇氣留住你,也才會真正的擁有你。”

    踮起腳,我用力拉下他的頭,顫抖著如蟬翼的纖細眉睫,眸子輕闔仰頭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

    莫子謙怔在了當場,僵硬的承受著唇畔上突如其來的別樣柔軟,,纏綿悱惻,曖昧輕勾……如電擊般細細密密的酥麻瞬間傳遍了全身。不知何時,被動的人變成了主動,一手環繞勾著我的纖腰緊緊將我箍在懷裏,一手按住我的後腦勺霸道的靠向他,以便供他予取予求,狂野而極富技巧,勾纏舔舐,攻城略地,不放過每一寸可能存在……曖昧的聲音不時的溢出唇邊,萎靡香豔的場景尷尬了在場的眾人,同時也氣怒了聞訊趕來的莫老太師。

    “混賬!”一聲怒喝讓莫子謙微微一震,眉頭一聳,極不情願的從難舍難分的深吻中抬起眸子。

    “爹……”

    “別叫我爹!”厲聲一喝,莫老太師目色凜寒,瞪著我目露恨意:“申家小鼠!你惑亂朝政,與爾父於朝堂上興風作浪,乃至侮辱老夫,老夫倒也都可以忍了!畢竟,技不如人,鬥不過你們申家父子是老夫的無能!可你!可你為何要來禍害老夫的兒子!簡直就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此時此刻,外界的一切相對我來說就如宇宙中的一粒沙子一般微乎其微。

    此時此刻,在我的眼中,隻有麵前的那抹清寒暮雪的白,隻有我想去溫暖的白,我想牢牢攥在手裏的白,我此生所向往的白。

    前世的我失去的太多,今生,我真的不想放棄。

    重新拉下他的頭,我仍舊顫抖著緊閉雙眸,深深的將我心底深處的惶恐我的不安我的卑微祈求印了上去。

    在唇畔相貼的那刹,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悄然滑落,順著蒼白的臉頰蜿蜒而下,嘀嗒在莫子謙狐裘領子上,迅速隱沒於淺色的長毛中,恍若從未存在過。

    本來想推開我的莫子謙在感覺到臉龐上的冰涼時,心底猛地一顫,按緊了我的腦後,愛憐的加深了這個纏綿的深吻……

    脊背突來一陣劇痛,熟悉的痛楚使得我微微一晃神,朦朧的醉眼有了瞬間的清明。目光微掃,手持長棍的莫家老頭虎目暴睜,暴跳如雷,那副模樣與老申頭發怒的時候不相上下。

    勾勾唇角,我笑的莫名。

    怪不得這疼這般熟悉,這莫家老頭竟和老申頭一般喜歡打人的脊背,而且力度方位都差不多,怪不得熟悉呢。

    抱著我一個旋轉,莫子謙輕撫著我剛剛受到棍打的脊背,桃花目微斂,有了絲薄怒。

    “爹,有什麽衝著我來,幹什麽要將怒氣發在他身上!”

    氣白了臉,莫老頭抄起棍子指著莫子謙,恨鐵不成鋼的喝道:“你簡直就是鬼迷心竅了你!你就是著了申小鼠的魔了!我讓你中邪!我讓你著魔!看我不打死你!”

    一個棍子襲來,莫子謙忙閃身躲過,衣袍翻起,摟著我幾個縱躍,遠離了莫老頭的不顧一切的襲擊。

    扶了扶尚有些昏沉的頭,思緒迴爐,我心情驟然變得無與倫比的鬱悶煩躁,看了眼莫子謙放在我身上的鹹豬手,厭惡的一把抓開。

    突然間失去了支撐力,我腳步一個虛浮,連連向後倒退了數步,方才將身子穩住。

    重重的拍掉莫子謙過來攙扶的手,對他那張糾結成黑鍋底似的臉熟視無睹,我抬眸靜靜地看了眼黑色寂寥夜幕,嗤笑:“又做了個美麗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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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過,夢過,如今,也該醒了。

    我醉一片朦朧,我醒一場春夢。

    唉,其實爺也挺無奈的,每次醉酒都得搞出點名堂來!

    這次更甚,竟然鬧到人家莫府來了!

    真是長出息了!墨竹啊墨竹,你這個爛和尚莫非真的是爺我此生的劫?

    瞧瞧爺被你弄得,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估計迴去還要挨上一頓拐棍襲擊,真是夠歹命!

    拔腳欲走,可手腕卻在下一刻被一隻大手霸道的拽住!

    “你給我說清楚!”低沉的聲音裏壓抑著滔天怒意,那語調,貌似爺剛剛對他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壞事。

    靠!敢命令爺!爺是你們這群小嘍囉能命令的了的嗎!

    一個響指打起,十八黑影齊聚。

    不用爺開金口,十八金剛自會逼得莫子謙這廝挪開他那低賤的爪子。

    捂著小嘴懶洋洋的打著瞌睡,我耷拉個眼皮,衝著排成一字的金剛慵懶的將唇角一勾:“今個輪到誰當人肉飛機了?還不快過來。”

    金剛們自是見怪不怪,聽到我的命令,三號金剛立馬乖巧萬分的飛了過來,在爺的麵前恭敬的躬下身子。

    可旁人就沒有這麽好的定力了。

    見爺如沒骨頭似的癱在三號金剛的背上,一個個的眼瞪得就跟銅鈴似的,驚愕於申家小鼠竟然懶到這種驚世駭俗的地步!

    切!有免費的人肉飛機,不坐是傻子!

    自動無視那些爛人的各色目光,我懶洋洋的拍拍三號金剛的肩膀,打著哈欠令道:“起飛……”

    飛字剛落,三號飛機就如腳底按了彈簧般嗖的一個高飛了起來,可待飛到最高點,沒等爺得意多久,又如彈簧的底座被人在地下扯直了般,空中一個劇烈晃悠後,嗖的一下背著爺做了自由落體運動!

    哎呦呦,爺的腰喲……三號飛機,你搞什麽飛機!想謀殺爺嗎!

    我死瞪著同樣臉色不佳的三號飛機,用眼神恨恨地控訴著,直將他瞪得愧意四起,大大的眼睛羞愧的垂下。

    “屬下該死,驚擾了主子。”

    關鍵時刻掉鏈子,你吃屎長大的嗎!

    讀懂我眼神中的意思,三號臉一黑,忙開口為自己開脫:“主子,是有人暗算屬下!”

    眼神迅速骨碌一轉,目標人物非某位麵色陰沉的家夥莫屬!

    “你找屎!”爺瞪圓了鼠目,咬字清楚的吼道。

    放眼觀去,某位生物的臉更陰了。

    突然眼前白影一晃,在爺還未捕捉到剛剛掠過的那股疾風來自何處時,一個龐然大物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瞬間移動到爺的麵前!

    入眼的首先是兩條修長結實的長腿。順著長腿往上,是純白色的狐裘大衣藏不住的昂揚身姿,再往上,是飄逸灑脫的如墨散發,發絲隨風而舞,狂亂不羈,十分不怕死的飄蕩在那張如玉卻陰沉冷怒到極致的俊顏上……

    拍拍在爺屁股底下做肉墊的三號飛機,爺吞吞口水,結巴道:“快,快,快快起飛……”

    冷哼一聲,莫子謙粗魯的將我一把從三號飛機上抓了起來,如拎小雞般提著我的領子將我提起,野蠻的逼著爺跟他眼對眼,鼻對鼻。

    “你竟敢耍我!”

    白森森的牙齒閃著駭人的芒光,眯起的眼犀利如荒野中的獅豹,寡絕兒陰冷的鬼模樣更是恐怖駭人,在黑色夜幕的映襯下讓爺不由得想起了隱匿在山洞裏,喜歡與蝙蝠為舞的吸血鬼……

    “十、十八……”

    “小鼠崽,你很快就會明白,戲弄我莫子謙可是要付出沉重代價的!”

    陰騭冷鷙的盯了我一眼,莫子謙殘獰一笑,兩手一鬆放開了我,彈彈衣袖,揚起衣裾闊步離去……

    他竟敢恐嚇爺,他恐嚇爺!

    一次又一次的,他想造反嗎他!

    我咬咬下唇,心裏麵忿忿的,也恨恨地!

    不為別的,因為,爺剛剛真的是被他給嚇著了!

    傳出去,丟人啊!

    我實在不明白,這個莫子謙究竟是憑什麽可以這般肆無忌憚的接二連三恐嚇爺!

    僅僅是因為富甲天下嗎?

    富甲天下?我冷笑。

    再怎麽有錢,在大興,也不過是個低賤的商人罷了!

    富不與官鬥,這個道理我不相信你不明白。

    莫子謙,你這是逼爺對你下狠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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