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雙離迴到鎮撫司時,府院門前的刻度尺指向了醜正。


    說起來她離開梨花巷葉宅時,葉知敏曾極力挽留過她的。可無論葉知敏如何挽留,柳雙離還是堅持馬上離開。


    到這個份上,葉知敏就算再傻也看了出來,柳雙離之前會答應進他進來,隻純為了見一見他的五哥,和他葉知敏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這個身在龍行衛的小姑娘為何要見他的五哥,兩人在一起又說了什麽話,他卻完全不知。


    葉知敏實在想不通,這個模樣兒看起來這般純淨可愛的女孩兒,為何會進到以狠辣著稱、殘暴聞名,讓人望而生畏的龍行衛。


    可就算再想不通,他也隻能看著女孩毫不留戀的離開了。


    出了葉知秋的私宅,看著深沉的夜色,柳雙離有想過就近去巷內她自己的私宅過上一夜。雖然她沒有宅子的鑰匙,可留守宅子的兩名韓家老仆卻是認識她的,所以她幾時想去都沒問題。


    隻略微思量過後,柳雙離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雖然以她的身手過去大概率能保證不會被外人發現,雖然殷學正瞧著是個值得信任人,也知曉了一些她和秦思揚的關係。可她還是要以防萬一,同時也不想把自己的底都暴露出來。


    再者她也不知道,她會在龍行衛呆多久,她不想牽扯太廣。


    思極至此,柳雙離離開葉宅後,沒做任何停留,就直接轉身返迴了鎮撫司。雖然更應該返迴的是順天府,可今晚那的熱鬧,她還是不想過多參與了。


    夜裏的鎮撫司前院,除了夜巡的龍行衛外,隻有兩個無聊的內勤在值班室守著夜。柳雙離向兩人尋問後得知,指揮使大人和許千戶真如她所料的,並沒有迴來。


    是要迴自個的屋中歇下,可天香閣的案子,殷學正是想要她深度參與的,如今兩位大人都沒有迴來,她卻一個迴去歇下,很不像話。所以柳雙離留在了值班室,陪著兩個無聊的守夜人閑聊起來打發時間。


    東邊的天際微微透出一絲光亮時,傳話的龍行衛尋到了值班室。


    指揮使大人讓柳雙離即刻過去。


    去哪裏,傳話的龍行衛沒有說,因為大人拉他過來傳話時就根本沒說。可柳雙離不用問都知道要去哪裏。


    點頭答應了傳話的人,柳雙離又向陪了她半個夜晚的內勤。出了值班室,順路過到食堂,領了兩個包子,一路走一路啃著。


    當終於來到熟悉的小屋前,柳雙離手中的包子也正好啃完。拍拍手,抹了抹嘴,又整了一下衣服。瞧著可以了,才抬手敲響了屋門。


    “進來。”熟悉的聲音,隻隱約間帶著一絲疲憊。


    柳雙離推門進入。


    屋中七星燭台上的紅燭皆燃著,燈火通時。正中的青玉竹席上,殷學正斜靠在案邊,微擰著雙眉,似在休息,又似在暗暗思索著什麽。


    許行則半蹲在一旁,正拿著一把剪子,在剪著案台上的燭花。


    柳雙離走上前簡單的行了一禮,見殷學正微微點頭示意她坐下。她也微一額首,在殷學正的對麵坐了下來。


    案幾上的茶水早已沏好,殷學正執起茶杯半啜了一口,微一歎息,道:“花折死了。”


    什麽?


    柳雙離一愣,剛拿起茶杯的手不由的頓在了半空。


    殷學正鼻尖輕哼:“人剛到順天府就死了,這玩得也真夠大的。”


    “她是,怎麽死的。”柳雙離忍不住問道。


    “自縊。”


    柳雙離雙眼大睜,不敢置信。


    殷學正又是一聲冷笑,執起茶壺,重斟了一杯茶,一口飲盡:“仵作已經驗過屍身,確是自縊而亡。”


    “不是他人縊殺?”柳雙離奇道。


    “不是。”


    “那可有解釋,花折為何要自縊?”


    殷學正悠悠然一笑,帶著再明顯不過的譏諷口吻說道:“俱順天府口供上說,花折深愛著郭全,當日親見郭全被殺,她心就已死,被人強擄著逃亡本非所願。今日既得迴京城,進了順天府,說明事由後心願已了。就想追隨所愛之人而去,所以就自殺了。”


    柳雙離:……


    這樣的話也能作為官家口供,在順天府審案真是個輕鬆的活兒。


    “這話,順天府認了?”柳雙離不可置信的問道。


    沒等殷學正迴答,一旁洗地而坐的許行先已不滿,哼哼道:“他們是想就這麽認了。擔個無能的名聲,總好過被說竄謀逼死疑犯。”


    柳雙離怔了一怔:“如此說來,是真有人逼死了花折。”


    “這是毫無疑問的。”許行迴道。


    “是怎樣的事情,竟讓人甘願自殺。郭全被殺已過三天,對兇手來說,這花折要真必需得死,也應該早死了。又何必等到現在,讓她進了順天府後,再冒險去逼她自殺?”柳雙離奇道。


    還有那靜思集,如今又在何人手中?


    這點柳雙離也很好奇,但沒有問出口來。


    隻見殷學正又是一笑,指尖輕轉著茶杯:“昨兒一天順天府就來了三拔人看這妓子花折,她的死自然最該懷疑的也是這三拔人。楊七,說說看,這三拔人中你最懷疑哪一拔?”


    “這……”柳雙離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葉府我沒了解過,他們行事有些不按常理,但要說逼死花折,我認為倒不至於。宮中的人,要人死也得給個理由吧。田府的人,可能性好像最大。”


    殷學正輕挑眉頭:“你懷疑是田府的人?”


    “嗯,”柳雙離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點頭道,“現在看來,他們的疑點最大。”


    “許行,你看呢?”殷學正轉頭看向他的屬下,問道。


    許行一愣:“屬於也以為,田府的疑點最大。”


    “你倆都這麽認為啊,而我卻不這麽想。”殷學正輕彈著指尖,笑道,“本使以為,宮裏的人倒更有可能。”


    “宮裏的人?為何?”柳雙離奇道。


    殷學正輕打了個哈欠:“你們想啊,宮裏來的是哪的閹人?”


    “惜薪司的啊。”許行迴道。


    “惜薪司沉寂了多年,為何要這時候跑出來?”


    “誰知道他們。”許行哼道。


    柳雙離左右看看,輕聲問道:“大人,惜薪司,這次宮裏來的人,不是太後的人嗎?”


    “現在看來,不像是。”殷學迴道。


    “何以見得?”柳雙離繼續奇道。


    “惜薪司曾得先帝的重信,可是最後,他們卻被棄了。這樣的人,太後應該看不上。”殷學正繼續迴道,“再有,他們這次來得太是時候。靜思集呢,丟得也太是時候了。”


    “大人,這,這如何說?”許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因為郭全的死,太後應該不會在意才是。”


    這次柳雙離和許行齊齊大張著嘴看著殷學正,雖然沒有問出口,但這統一的表情,是再明顯不過的追問了。


    殷學正瞅著兩人,心下無奈的一歎:“你們有所不知,先帝重權,太後卻隻是重錢。如今的吏部尚書卻是先帝的人,並未歸順太後。他公然賣官,他倒了,得利的反是太後。所以,郭家出事,太後為何要管。她巴不得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柳雙離一怔:“所以,若是太後插手,靜思集不應該丟失,反是應該被嚴嚴實實的保護起來才對。”


    “正是這理,”殷學正輕笑,“所以,逼死花折,田家的疑點反倒最小。”


    柳雙離冷汗,她真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她隻想著,田家的人權力最重,最有可能強逼人命。可沒想到為何要逼人命呢?這才是最關鍵的。


    殷學正輕哼一聲:“你們再想想,靜思集在手,最能做什麽事?”


    許行一愣,老本行思維上頭:“按上麵的人頭逼人就範。”


    “對了。”殷學正嗬嗬笑道,“如此一來,想想葉府,他們是詩書世家出身,現在雖然也踏身江湖,可骨子裏依然清高傲物,一向不屑於做這種小人之事。所以,他們的疑點也可以先排除了。那麽,剩下的,就隻有一向行小人之事的惜薪司了。”


    許行立時讚道:“大人說的是,如此,這個突然冒頭的惜薪司,才是問題最大。”


    柳雙離聽此,也連連點頭讚同。


    “嗯,所以咱們是時候跟惜薪司多接觸接觸。”殷學正說著看向柳雙離,又笑道,“聽說掌事的陸公公在西街頭上有一個挺大的府邸,就知道他那府上還缺不缺丫頭?”


    柳雙離背脊冷汗直流,驚著一張臉看著殷學正。


    指揮使大人,你不會想要我冒充丫頭混進那陸公公的家吧?這好像不好吧?


    柳雙離正想著要如何把這話問出口,卻見殷學正突的哈哈大笑:“楊七,你這是什麽表情,該不會以為我想讓你假冒丫頭混進陸吧。這可不是個好主意,如今這京中知道你的人可不少,你是冒充不來的。哈哈,這事我會讓李旗頭另找兩個暗龍衛來做。你呢,還是老實跟著許行做事就行。”


    柳雙離無語。


    沒這意思,那你剛剛故意盯著我的是什麽意思?真不是有意讓人誤會!


    哎,大人也要拿她來使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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