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在侍寢時大出血,太醫看過後,言明幾個月都下不了床,這事王太後再想隱下,宮裏眾人還是都知了個遍。加之貴妃的前事,各宮妃子美人雖不敢明言,卻都對去乾清宮侍寢達成了默契,各顯神通的紛紛選擇了迴避。就連方心怡的庶女兒玉美人,也因一次夜間在院裏貪賞秋菊,穿少了衣服,不小心著涼感冒了。


    “怎麽,這天才剛轉個秋,宮裏人就都病倒了。哀家這是選了一堆病美人入宮?”慈寧宮中,王太後一臉鐵青的怒斥道。


    “這也不能全怪了她們,”方心怡歎道,“前兩個娘娘侍寢落下這個結果,皇上又這般態度,宮人誰知道了不心寒。”


    “心寒,”王太後冷哼,“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她們當入宮是享福來的,沒個心理準備,參加什麽選秀,這前程和名份誰不是費盡心機拿命博來的,當是天上掉下來的。”


    方心怡又是一歎,暗暗向一旁的高月明使了個眼色,後者隨之上前一步低聲道:“娘娘,宮裏也並非全都病倒了。”


    王太後一愣:“怎麽,這當兒還有身體健康沒事的?”


    高月明低首:“是,還有一位娘娘至今很是安康。”


    “誰?”


    高月明遲疑了片刻,又看了方心怡一眼,在對方鼓勵的眼神下,低聲答道:“就是景陽宮的明婕妤。”


    王太後臉色一暗:“就是那個妖服啊?”


    高月明一時怔住,方心怡適時上前笑道:“到底也是正經選秀上來的,娘娘再不喜歡,她也是皇上後宮明正言順的妃子,生下的孩子,也是正統所出。”


    王太後聽言眉頭挑起,想了一想,臉色才緩緩由暗轉亮。


    方心怡說的,正是她最關心的一點,孩子,明正言順的孩子,那才是緊緊重要的事。


    說到底經曆了先帝奪位的戰亂,現天下,無論是大家世族,官員臣子,還是普通百姓,都極在乎皇位的正統平穩。


    而上位之人的能力如何,反不在考慮之內。


    若有嫡出,不會擇庶出。


    可惜,她在身為皇後時,是有生過皇子,可在三歲時就不幸夭折了,之後就再沒生出過皇子。


    所以,先帝時,臣子才會這麽在乎剩餘的皇子,哪一個會被認做嫡出。


    可先帝先前的那些個皇子,在之後就一個接一個的出事。


    臣子因此,對她這個正宮娘娘多有微辭。


    那時身為皇後的她真真有苦不能言。


    她也想盡早認個皇子在膝下做嫡出啊,可先帝暗自不給,她也沒法啊。


    那些個皇子一個接著一個出事,大多出自鄭貴妃之手。她就算認下,也不會有個好的。


    而先帝那時明裏無限寵著鄭貴妃,給世人看到的是,他隻想傳位給鄭貴妃所出的六皇子秦思飛。


    可身為先帝嫡妻的她,卻極了解這個人的溥情無義,她那時比那個驕傲自滿的鄭貴妃看得明白極了。先帝從一開始,就沒把六皇子定做繼位之人,否則不會縱著鄭貴妃無法無天,留下不少把柄在手,讓天下人詬病;也不會故意把秦思飛養得懦弱無能,擔不起一丁點兒事。


    那時的她看得很清楚,她這個寡情的結發丈夫,根本不想把好不容易奪來的寶座讓給旁人,就算這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所以,那時根本不能有正統的繼位之人,所以她也不會那時出頭去認下個嫡子,自找麻煩。


    她想那時身為兩貴妃之一的孫貴妃,應該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一邊隱著自己所出的七皇子,一邊一點一點的把自己在宮中的人脈透給她這個皇後,到最後自知病重無藥可治時,更是把自己手中所有的錢財都盡數獻給了她。為的就是到最後,她會認下自己的兒子為嫡出,好明正言順繼承大統。


    孫貴妃是個了不得的女人,這一點她看出來了,先帝更是看出來了。


    也許,正是應了那句過慧必折的老話,孫貴妃才會早早就病重過世。


    而她留下的這個兒子……


    王太後冷笑。


    想她,在鄭貴妃倒台後,認下這個兒子為嫡出。又在他屢屢露頭惹事後,還放任著他,是真有因為承了孫貴妃的恩惠,才手下留情的。


    否則,她早就下狠手除掉這個猜不透心思、難以掌控的皇子了。


    想來,也許連先帝都承有這個恩吧。


    所以,作為鄭貴妃最強竟爭對手的孫貴妃,她所出的這個七皇子,才能在鄭貴妃的毒手中安然存活下來,並最終登上了皇位。


    這個孫貴妃,就連死後都還在保著她的兒子,真真了不得!


    可現在,王太後不想再手下留情了。


    現在,她隻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讓那些嘮叨又自命清高的大臣無話可說。然後,這個多次逃過毒手的幸運兒,就可以下場了。


    但她不會讓他一下就暴病而亡。


    她會讓他一點一點的去,得個慢性病,病情一點一點加重,拖個四五年最後再死去。


    這樣,讓大臣們存有希望,不會一下跟她過不去,又一點一點把這希望耗盡。


    如此,她就可以按自己的希望養大一個理想中的小皇帝,扶持一個真正聽話的小皇帝。


    她是急性子,可在培養自己的傀儡上,她必需要有耐性。


    王太後想到這,眉頭輕挑,點點頭:“好,既然這個明婕妤身體健康,今晚就讓她去侍寢好了。”


    不同於前兩位妃子侍寢,都是挑了好日子才送過去。


    今日,翻翻黃曆,不但不是個好日子,上麵還明明白白的標注著:兇,忌出門,忌沐浴。


    可今日,太後就直接定了明婕妤過去服侍皇上。


    楚凝霜雖出身不俗,可到底從記事起,接觸多的都是江湖中人。這些在刀口上混日子的人,信的隻有自己手中的刀劍,對這些老黃曆從來懶得理會。


    所以,在她楚凝霜的概念裏,也從沒有什麽好日子不好日子的,她信的隻有她自己。對於太後給她選的侍寢日子。隻要她覺得好,那自然就是個好日子。


    她才不管什麽黃曆不黃曆的。


    而關於貴妃和麗妃去侍寢後的結果,這麽大的事,她再被眾人排擠,也還是聽說了個全。


    可她聽後的反應卻和他人都不同。


    他人聽了後,當場就怕了,再不敢想去接近那個小皇帝了。


    楚凝霜聽了後,第一反應卻是樂了。再聽到其他妃子都紛紛各憑本事躲開後,她就更是樂開了花,直覺得自己入宮的目的更近更有希望了。


    首先,別人都怕去侍寢,她這個不受太後待見的人,才能有機會被選中。不是嗎?


    而別人最怕的那個事,在她看來根本就不是個事。


    她有一身武藝伴身,小皇帝那養尊處優的小身子板,怎麽可能跟她比。隻要她想,一出手隨時都可以拿下小皇帝,還怕小皇帝把她弄傷弄出血?她不把小皇帝弄傷弄出血,就是以大局為重了。


    楚凝霜一想到這,真真樂得合不攏嘴,一掃她進宮以來的所有煩惱。這幾日來就直等著太後點她去侍寢。


    這不,今天終於等到了,怎麽不是個好日子。


    隻不過,今日,她還不會對小皇帝出手。


    一來,她是光著身子被抬進乾清宮的,要種入小皇帝的蠱蟲不方便攜帶。二來,這蠱蟲是她楚家從苗家鬼婆重金求來,極其霸道。如若輕易種蠱,身子骨弱些的人,輕則重病不起,重則當場斃命。


    楚凝霜是來控製皇帝的,不是來要皇帝命的。所以,在給皇帝下蠱前,她首先要先探清這小皇帝的身子骨。如果身子骨太差,她還要先著想法兒養壯小皇帝才行。


    入夜,包裹在被子裏的楚凝霜,被兩個陌生的太監輕步抬入了乾清宮。


    當蒙著她雙眼的巾子取走,睜眼看去,眼前是一間極寬敞的屋子。


    屋中陳設以銀紅色為主調,床頭點著七屏彩雀落地燭台。燭光明亮,映得若大的臥房通透見底。


    楚凝霜雙眼才從一片漆黑中解放,突被這明亮的燭光突一照到,晃得不得不立即閉了眼睛,頭也隨這好一陣眩暈。


    待她重又睜開雙眼,慢慢適應了室中明亮的燭光,再看去。


    隻見一身著深衣,外邊隻簡單披著件紫金長衫的少年站在床前。


    少年身形頎長,麵容俊朗,此刻在燭影流光印襯,更顯得俊美無雙。正是她入宮時見過一麵的少年天子。


    入宮那會她隨同一起入宮的婕妤和美人跪在大殿的下邊,請過安抬起頭來,看到的也隻是高高在上黃袍在身的少年。慣例的說了兩句話,她們就被太後命人帶走。天子的容貌,在之後的一個來月中,留給她的隻是一個淡漠的長得還不錯的少年。


    此時再見,卻一下晃了她的眼。


    少年很年輕,投射過來的目光卻堅毅無比。楚凝霜一對上他有力的目光,就不自覺的呆了一呆,隨之為了定下心神,又不得不偏過了眼,不敢與之對視。


    在避開眼神的同時,楚凝霜也瞬間想到,這個被太後駕空的少年天子,恐非如傳言那般,荒誕不羈,懦弱無能。


    楚凝霜不是傻子,雖則自入宮來,就得罪完了同期的所有秀女,同時包括後宮之主太後娘娘。那是因為她自小就無法收斂的任性和驕傲,卻並非她不自知自身的毛病。


    隻不過想著就算這些人討厭自己,對她的計劃也起不了多大威脅,所以她才懶得去理會討好而已。


    如若她真有求於人,也是懂得適時的示弱,或者演上一番悲情戲碼的。


    因此,當她定下心神,重又抬起雙眼和少年天子的目光對上時,立時露出了嬌羞無比的笑顏。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在望過來時,含羞帶怯,那柔若春水的眸光直讓人酥到骨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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