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雙離一臉驚疑的站定迴望,所見正如所聽,一輛馬車已現於後方道上。


    是一頭純黑的駿馬,拉著一頂黑褐色車蓋上綴深紫色流蘇的馬車,在白間日頭下,極是莊重顯眼。


    失修的山道很窄,窄到不及四馬並排而行。馬車右側的車輪險險的壓在峽道邊上前行,看著隻要稍一偏失,或是重心稍有不穩,就立時會連車帶馬的摔下山穀。


    如此險行,駕車的竟還一點都不減速,飛奔而來,真真的膽大妄為之極。


    而馬車從山口奔至此處,竟一路無事,那駕車人的車技,著實高超,讓人不得不心生佩服。


    可眼下卻不是心生佩服的時候。


    山道真的太窄,窄到站在路中間的柳雙離根本無路無讓。


    眼見馬車飛奔而來,瞬間就到眼前。柳雙離心急之下淩空一個躍起,身子順著右側的崖石斜坡,攀沿而上。斜坡極抖,崖石光滑,根本無法立足。而斜長的坡上,隻側生著幾顆鬆樹,絕無雜草。鬆樹還小,出石才有半個成人的身長,間隔之間,無法攀爬。


    柳雙離躍起的力道不大不小,正正好在半空中一伸手,就抓住了離她最近的一棵鬆樹。然後再借力一個翻身迴旋,腳尖巧巧的落在另一棵鬆樹的樹枝上,遙搖而立。


    她這麽連番動作剛一落定,那寬大的黑褐蓋頂馬車,也正好駛到她適才站立的地方。迴望去,車上的簾子不知是被風吹起,還是被人掀起了一角,就見一張麵色黝黑,卻又雅致俊美無比的麵龐現於車窗前。


    那黝黑俊美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輕抬眼眸看向立於鬆枝上的柳雙離,遙遙含著讚賞。眼見柳雙離也迴望過來,兩人目光相接,他劍眉微揚,額頭微點,目中的笑意更是深了。


    柳雙離卻是眉間一緊。


    不是她站立不穩,而她一下認出,這人她是見過的。正是初入西安那一日,在布政司府門前碰巧遠遠看見,氣質不俗的主仆兩人中的那個主子。


    真是好巧啊,卻不知那天一同見到的,那個麵若冠玉,不似仆人的仆人,是否也一起坐在這車裏。可惜車簾隻掀起一小角,車速又太快,柳雙離根本無法辨出,車裏是否還坐有另一人。


    馬車車速很快,隻一眨眼的功夫,就行遠去。柳雙離躍下鬆枝,輕歎一聲。


    雖是好奇,卻也是不相關己的事。


    看著日色近午,柳雙離信步走到山路上。那蹊蹺的馬車駛過後,就如前一日般,再沒路人經過。


    山路很靜,除了時不時冒出來搗亂的山禽野獸,再無其他。


    一路前行,不知不覺中,到了傍晚時分。此時的山穀,飛禽走獸多已迴巢,再難見到,山路是更顯幽靜深遠了。


    及目而上,但見天邊的晚霞被山崖半掩著,如半含嬌羞的少女,轉眸間,即豔麗,又清遠。


    又前行了一段,就見前方不遠的懸壁斜坡上,有一凹下的石壁,凹處不深不淺,應能容下她這小身板,正可做為她晚間休息之所。


    伸手摸去,但覺石壁清涼,柳雙離尋思著找些雜草鋪在上麵。


    突聽後方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在這幽靜的峽穀中聽聞,猶如千百巨鼓同時奏響,千軍萬馬奔踏而來。


    柳雙離心下詫然,這又是什麽個狀況?不及多想,聽著身後聲響已近至耳邊,忙施展輕功一個飛躍,身子瞬間掩在了懸壁大石之後。


    掩好身子,柳雙離心下好奇的覷眼探去,就見狹長的山道上,正有數匹高頭大馬,背襯著半掩的霞色奔馳而來。馬聲如雷,速及快,隻半會功夫,在柳雙離還不急看清騎乘者身著何色衣物時,數匹大馬上就如同離弦之箭,駛了過去。眼前除了瞬間刮過的急風,不再留一絲痕跡。


    這又是何事,柳雙離搖頭輕歎,心下雖奇,卻也知不關己事,還是少想為妙。


    躍出遮身的大石,按著原計劃的,尋來了雜草,細細鋪平凹壁,然後再簡單的吃過些東西,就躺下歇息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醒來,柳雙離不作他想的,接著趕路。


    來時已聽當地人說過,若不做停留,成人步行兩日就可走出這個峽穀。她一路上步子行得慢,又不時的駐足停留欣賞穀中美景,所以才行到了第三日。可就算如此,算算路程,今日應也能走出山穀的。


    聽說,走出這個峽穀,再行半日,就可進入河南府境內。比繞道峽穀前行,整快了三日路程。


    可前方又是什麽情況?


    柳雙離一臉愕然的看著前麵百餘丈外。


    如果沒有猜錯,那裏就是峽穀山道的出口吧。因為極目向前看去,可以清晰的看到整片碧藍的天空,不再有一半被高聳的山石遮掩不見。


    可是此時,在那已然開闊的地方,卻一眼可見,橫躺著七八個人。七八個身著統一深紫色勁裝的大漢。暗紅色的血跡,班班點點的灑遍這個不大的山穀出口。


    柳雙離的手緩緩放在腰間的劍柄上,猶疑著。突見躺倒在懸壁邊的一個大漢突然動了一動,她遲疑片刻,還是握著劍柄,輕步走上前去。


    地上勉強抖動著手的漢子,一副隨時要徹底咽氣的樣子,眼中神光渙散,察覺有人靠近,掙紮著轉頭看來,蒼白的嘴間發出微弱的聲音:“小……小兄弟……”


    柳雙離半蹲下身子,皺眉道:“這位大哥,你,嗯,你們……”


    大漢張嘴動了動,想說什麽,卻又一口氣沒喘過來,連連咳出兩口血來。


    柳雙離伸手在他的丹田處柔了一下,又按著穴道拍了拍,以使他心口的氣順上一順。但這也隻是讓人吊著最後一口氣,作用也僅是讓他臨死之前能撐住說完最後的話吧了。


    大漢心口間的氣暫時一順,勉強撐起了半個身子,伸手自衣中掏出一物來,遞給了柳雙離,顫聲道:“小兄弟,拜托了,請把這……把這令牌交給……交給葉大人。


    柳雙離納悶:“哪個葉大人?”


    “河南巡按禦史,葉知秋,葉大人。”大漢喘著大氣,拚盡全力接著說道,“要他一定要……要小心。那個白公子,很……很不簡單,他……他和他的隨從,好像,好像和閻羅店……和閻羅店有……有關……”


    柳雙離心下一驚,正欲再問,卻見大漢遞出的手一垂,身子緊接著抽搐了兩下後,就隨之倒下。再看去,人已然是閉目死去。


    柳雙離一聲歎惜,看向漢子遞來的物件,見是一麵銅製的令牌,上麵還沾著斑斑血跡。


    再細看去,令牌雕工得很好,卻是一件有些年頭的舊物。上麵除了新鮮的血跡,還清晰可見深青色的鏽跡。


    令牌正麵隻簡單的刻著一個‘虎’字,背麵則用細致的線條,勾勒出一隻張著大口,尖牙曆齒的老虎。


    柳雙離一時怔住,半晌才迴過神來,心下再度輕歎了一聲。


    即使她不知道這是何令牌,卻也能想到,這樣般有年頭的物件,絕不會是一件普通之物。也不知,這個銅製的虎字令牌,又代表著何方勢力。


    而她更想不到的是,會在這一刻這一點這一地,再度聽到閻羅店這個名字。


    就不知漢子口中的這個白公子,又是何許人也。


    柳雙離無力收斂這駭人的現場,隻收好虎字銅令牌。然後小心的避開地上的血跡,慢慢走出了這個風景怡人,卻最終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山穀。


    出了山穀隘口,簡單的休息了一下,再吃了些東西。柳雙離不作他想,接著前行。


    去河南府,本不在柳雙離的行程計劃中。


    因為來西安的目的,就是因為聽說西安城一帶的人牙市場,最近有不少來自南方的女孩兒,而河南府卻沒有這種聽聞。


    找不到蓮兒,柳雙離本身再無明確的去處。而此時,已登上九五之尊的那一位,卻傳來了極想要她進京的要求。


    柳雙離就想順了秦思揚的意,在西安城尋人無果後,直接北上進京。


    不過出了西安城後,她卻沒有明確問路,隻是順著最初步上的官道一路向東,又順著本心的進了風景雄奇的峽穀棧道,然後,就自然而然的,拐了個彎,進了河南地界。


    此時看看天色已晚,但河南府的城門就在眼所能及的地方。柳雙離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想乘著日頭還亮,趕緊進了城。


    突聽背後傳來一聲斷喝:“前麵的人,你給我站住。”


    聲音尖曆,一時難辨男女。


    柳雙離本能的止住了腳下的步子,左右看了看。


    這林道左右除了雜草就是樹木,前方又無行人馬車,這裏除了她,再尋不出第二個人。


    那身後……


    柳雙離無奈轉身。


    本是誰人都可能會走上的官道,即使適才聽聞了身後有馬蹄聲駛近,她也再無在峽穀中時好奇迴望。可是,現在,那難辨男女的聲音,卻讓她不得不迴了頭。


    就見身後,立著六匹高頭大馬,領頭的兩匹馬上,分騎乘著兩個華服玉冠少年。看神情,男女不辨的斷喝聲,顯然就出自這兩個華服少年中的一個。


    柳雙離又一臉疑惑左右看了看,顯是還真不敢肯定,人家是在叫她。


    尖曆的聲音再度響起:“喂,你看什麽看,我在叫你呢,你耳聾啊,沒聽到嗎?”


    這次再無疑問,被人如此無禮的叫住的,正是她柳雙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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