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後花園,昌平縣,冬至之日,夜很長。


    狹長深黑的小巷內,麵若少年的男子笑得的聲音並不高,卻很是陰深。


    柳雙離緊皺著眉頭,看著眼前之人的大笑,並不想打擾他。


    良久,少年人才收住笑聲,雙瞳直視向柳雙離。


    “姑娘即知道閻羅店,那應該也清楚閻羅店十二判官中,有一個叫童麵判官的吧?”


    柳雙離一怔,身不由己的後退了一步:“你——你是童麵判官?”


    麵若少年的男子微微一笑:“姑娘說呢。”


    柳雙離咬著唇瓣,雙眸緊盯著眼前陰深之人,半晌過後,突的一個轉身,急速向右側的高牆上躍身逃去。


    可柳雙離逃得快,那童麵判官追得更快。


    柳雙離的腳尖剛觸及高牆沿邊角,那童麵判官就已一個閃身,立於高牆之上,生生擋在了她的麵前。


    傳言中的童麵判官,真實年歲已不知幾何,但一張清秀的容顏卻始終如十來歲的少年一般,多少年來都不曾改變,所以被稱童麵。他在閻羅店十二判官中排行第八,位雖靠後,但據說在武功修為上,卻是閻羅店眾判官中最高的一位。


    “你要怎麽樣?”柳雙離眼見已無路可逃,隻能強作震定的出聲問道。


    童麵判官微微一笑:“我呆想請姑娘留步。”


    柳雙離眉間一緊:“我要不留呢?”


    童麵判官又是淡然一笑:“這不可能。”


    柳雙離稍一愣神,隨之也跟著笑了:“是真不可能。那麽留步之後呢,你又要怎樣?”


    夜空下,童麵判官隻是淡淡笑著,沒有馬上迴應柳雙離的問話。他負手立於高牆之上,晚風吹動他的長發,衣角下擺更是隨風翩翩飛舞。


    實誠說來,這個不知年歲,貌若少年郎的童麵判官。在容顏和氣質都是絕佳的。因為一來他有著少年郎的青春風彩,二來他的真實年齡和經曆更是造就了,隻有歲月的流逝才能賦予人身上的沉穩氣質。


    空顏氣質再及歲月滄桑的完美結合,讓眼前這個貌若少年郎的童麵判官。隻迎風微微一笑,就足夠攝人心迫。


    柳雙離隻覺心下有一下的觸動,抿了抿嘴,偏過頭去,不再正眼去看這人。


    “在迴答姑娘的問題之前,我想先問姑娘一個問題。”好半天,才聽到童麵判官那依然帶著童音的嗓子,不平不緩的說道。


    柳雙離聽說心下暗歎:好嘛,和那千麵判官一個樣,說起話來必要有問有答。絕不吃虧。閻羅店真不愧是生意店鋪,養出的人都一個毛病。


    “什麽?”柳雙離也不迴避,直接問道。


    童麵判官又是一笑:“姑娘一開始逃出客棧時,很信任我的不是嗎。為什麽路上說了幾句後,就懷疑了。之後更是認定了我不是韓二公子的侍童?”


    柳雙離一愣,反問道:“閣下真有這個疑問?”


    童麵判官微笑:“怎麽沒?”


    柳雙離迴視過目光,瞅著童麵判官:“你錯了,我從一開始就沒信任過你。”


    “哦,從沒信任過,為什麽呢?”童麵判官笑問。


    柳雙離反問:“這需要理由嗎,我又不認識你。”


    童麵判官挑眉:“姑娘初識太子爺時。不是也不認識他嗎?”


    柳雙離一詫:“你想說什麽?”


    “姑娘對人的信任,到此打了折啊。”


    柳雙離皺眉:“這能相比嗎?”


    童麵判官點點頭,試探性的說道:“當然不能相比。說來姑娘在初問我問題時,我給的都是事實的迴答,所以你沒理由不信。但後來,你問到陳帆的情況。我答不上來了,你就覺得不對了。再見到熟悉的巷道,就不再相信我了。”


    柳雙離搖搖頭:“你錯了,這些都不是我懷疑的真正原因。”


    “嗯,那真正原因是什麽呢?”


    “是韓二公子。”


    “韓二公子。”童麵判官微一愣神。隨之明白了過來,“姑娘知道韓二公子不在昌平。”


    “是,”柳雙離點點頭,“韓公——嗯,是韓三公子跟我提過,二公子不會來昌平。”


    童麵判官雙眸下沉,目光無聚焦的落在高牆的下方。


    半晌後,他突的一抬頭,雙眼直直的盯著柳雙離。


    柳雙離在童麵判官如炬的目光注視下有些錯愕,正要發話尋問。突的眼前一晃,她一驚之下還未及反應,就覺心口一痛,雙眼隨之一黑,暈了過去。


    童麵判官出手即狠又快,根本不容對手有絲毫反應的時間,他的‘一心指’就點到了柳雙離的胸口,擊暈了柳雙離。一手擊暈,一手橫過一扶,沒容她倒下高牆。看著姑娘緊閉雙目下的容顏,他嘴角勾起了大大的弧度。


    可惜啊,原本你誘到屋中好好招待一翻,讓你舒舒服服的在不知不覺中迷暈過去。可不想你卻這麽警覺,非要探出了問題,讓我不得不出重手擊暈你。


    童麵判官長歎著,抱起懷中已毫無知覺的柳雙離,躍下高牆,立在深長的巷道上。


    他四下看了一下,正要再度躍起,翻過對麵的高牆,突聽到一聲輕笑。


    童麵判官的心猛烈撞擊起來,因為這笑聲來得太過突兀,且聽聲來自他的身後不遠處,他即事前亳無知覺。


    童麵判官抱緊柳雙離斜身一滑,瞬間閃出了兩丈開外。不過他閃得快,那笑聲追得也快。他雙腳剛一落地,這發出笑聲的人,已又近到了他的身邊。


    童麵判官心下一陣驚恐,表麵上卻是平靜如常。落地之時,他已看清,發出笑聲的人正是韓府的護衛長許震晟。


    童麵判官低沉雙眸,盯著許震晟,沒有說話。


    好似在比耐性,許震晟也負手立於三步開外,看著他沉默不話。


    這樣互瞅了好半天,終於還是童麵判官先開口說了話:“許護衛不是和三公子一起在銀山嗎,怎麽有時間半夜跑到這來了?”


    許震晟微微抑起下巴,迴道:“因為銀山那已沒我什麽事,閑著無事,就興致使然的到這裏來走走了。”


    “嗬嗬,是嗎,”童麵判官冷冷一笑,“隻怕許護衛這兩天來一直在盯著這邊吧,韓三公子是真太大膽呢,還是太不放心這個柳姑娘了。千麵老狐的人都在那裏了,他卻還要放你到這裏來盯著。”


    許震晟微微一笑:“也許是第三種,不放心你呢。”


    “我?嗬嗬,倒真是。”童麵判官又一聲冷笑,盯著許震晟半晌,冷聲又道,“韓二公子已到昌平了吧,銀山的機關能布置得這麽的完美,單憑你們三公子一定辦不到。”


    許震晟又是一笑:“八判官即已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問。”


    童麵判官的臉完全陰了下來:“你們是幾時開始懷疑我的。”


    許震晟收手到胸,微覷著眸子,道:“約一個半月前。”


    童麵判官一驚:“從那時開始,你們就開始懷疑我了,嗬嗬,我倒真蠢,還以為自己裝得有多像呢。”


    許震晟卻是輕聲一笑,迴道:“這倒不是,八判官扮的明玉真的很像,可以說盡乎完美。一開始連二公子都不曾懷疑過,在他身邊服侍的侍童已被人掉了包。隻是——”許震一時頓時住。


    童麵叛官忍不住追問道:“隻是什麽?”


    許震晟微笑著:“隻是八判官也許不知道,明玉他不但是二公子的侍童,他同時也是我們二奶奶的義弟。”


    “怎麽?”童麵判官一驚。


    許震晟又是一笑:“八判官想不到吧,以為劫去了我們二公子身邊一個少言寡語的侍童,再扮作他的模樣混進來,就能萬無一失的在二公子身邊探聽到我們韓府的機密,是吧。卻不知那個侍童雖是韓府家生的下人,卻在幾年前,因緣際會的,和我們二奶奶結下了一段淵源。隻因明玉一向內斂,二奶奶也沒有多加聲張,明玉是二奶奶義弟的事,也就我們府上幾個親近的人才知道。八判官事前調查得再清楚,也隻是從外圍去查,卻沒法探到深處。”


    童麵判官哼了一聲,陰著臉道:“你們即早知曉了我是假冒的,卻還讓我探到了這麽多的信息,是想放長線掉大魚嗎?現在,你們掉到了什麽?”


    許震晟突的哈哈一笑:“八判官又錯了,我們沒想掉什麽,知道你是假冒的,還要穩住你不揭穿你,也隻是為了贏得時間去救明玉。至於透給你的那些信息,說到頭來也不算什麽。”


    童麵判官冷冷道:“不算什麽?”


    “是的。”


    童麵判官抱著懷中的柳雙離突的手一緊,右手雙指抵到了姑娘的喉間:“這個丫頭的生死,你們不會不顧吧?”


    許震晟雙手環於胸前,冷聲道:“八判官要拿柳姑娘的性命威脅我們嗎?”


    童麵判官的指尖已壓住柳雙離的喉嚨:“許護衛你說呢,我可沒有千麵老狐那般的心軟,還想好生養著這丫頭,等著太子爺上位。”


    一陣細碎的車子咕嚕聲,自小巷的深處傳來,童麵判官一驚,迴頭望去,月光下見是一個十五六歲的侍童,推著一個身坐輪椅的年輕公子,向這方走來。


    “韓二公子,你終於到了啊。”童麵判官冷聲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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