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內,坤寧宮內殿。


    王皇後眼睛猛的一亮,擺手道:“等等,宮裏也並非都是我們的人。”


    方心怡一怔,隨之醒悟:“娘娘說的可是雲太妃?”


    王皇後眼瞼下垂,肅顏道:“正是。”


    要說這皇城宮中,皇上的人倒也罷了,在幾年前皇上疏於朝政後,王皇後就一點一點把皇上的人大多給收買了。再這一年前多,皇上病倒常不醒人事,王皇後更是大邊清除了皇上近前的人。如此整個皇城,也就大半收在了王皇後的囊中。


    但就算如此,皇上再不醒人事,有一些人王皇後卻怎麽也挪不走,動不得。


    這些就是雲太妃和雲太妃的人。


    要說這個雲太妃,卻是大有來曆之人。她是上三朝英宗的妃子。當年英宗帝薨時,英宗皇後楚氏即把英宗帝的大多數妃子都給控製了起來。那些妃子也大多在代宗和武宗兩帝在位的七年中,鬱抑而終。


    隻這個雲太妃,因為是楚太後姻親家的女兒,而得以幸免。


    當年,當今的聖上成宗起事時,雲太妃就與其暗中勾連,成為了成宗在宮中的內應。為成宗擊破楚太後的專權,登上這至尊之位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因此在成宗得勢後,這個雲太妃作為成宗的皇嫂得以尊崇厚待,其在宮中勢力不但沒有絲毫減損,反是增強了不少。


    多年來,王皇後對這個雲太妃是又嫉又恨。成宗寵的妃子美人她一個一個的擊倒,宮的權勢也大半到入了她手。獨獨對這個雲太妃,她沒法動,動不得。


    雲太妃一來輩分比她高,二來雲太妃所用之人也是這宮中的員老。在這皇宮內庭之中,基本上,包括皇上所重用之人,都是在雲太妃的調教下出來的。


    要說皇上的近侍太監是宮中太監的老祖宗。那雲太妃的近侍太監就是他們的太祖宗。這,誰敢去動,誰又動得?


    “雲太妃如今在碧雲寺齋戒,一時半會也迴不來宮中。”方心怡皺眉道。


    “她人不在。卻不代表她的心不在。”高月明反駁道。


    王皇後點點頭,讚同高月明的說法,又問道:“黃升那些人呢,這幾日都有什麽動靜?”


    黃升,禦馬監正四品掌印太監。


    禦馬監由於掌禦廄馬匹,專責內庭養馬、馴馬,其中的太監是整個皇城中所有太監武力最強的,可以說是內廷中的武職衙門。又因為宮內任何采購,傳話,跑腿兒都需用到馬匹。


    所以,這衙中的太監也最經常與宮內外人物接觸。


    黃升做為禦馬監的掌印太監,卻是雲太妃最得力的心腹。也因為有黃升在,這個監內的大小太監,都大部隸屬雲太妃。


    也因此。這個黃升,總讓王皇後一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的。


    聽聞皇後娘娘的問話,高月明忙低首答道:“這月來,禦馬監的人倒是沒有明顯出宮的行動,但是——”說到這裏,高月明突然頓住。似有什麽事困住了他。


    “但是什麽?”王皇後追問道。


    高月明躬身迴道:“這昨日夜間,過了宵禁時分,禦馬監還有人急著出宮。說是皇上的用藥宮中短缺,要急出外采購。還拿著皇上的金字令牌,奴才們也攔不住。”


    “宮中用藥短缺?短了什麽?”王皇後不可置信的問道。


    “說短了刺蝟皮。”高月明答道。


    “這是什麽東西?”王皇後氣道,“刺蝟皮。他們要紮什麽?”


    高月明忙府身拜下,答道:“娘娘,這確是神農本草中列明的中藥。”


    王皇後指尖微動,壓下心中的火氣,又道:“太醫那呢。都怎麽說?”


    “今天一早奴才已去問時,太醫們大多避而不答,其他的答曰這藥可有可無。”


    “可有可無——”王皇後恨恨的說道,轉向方心怡問道,“心怡,你怎麽說?”


    方心怡微一思索,答道:“太醫院的院首劉吉珍本就與鍾閣老交好,他真要弄個什麽明堂出來,咱也抓不到線兒。”


    王皇後又看向高月明:“知道都去了哪嗎?”


    高月高的頭直垂到了腰間,顫聲道:“奴才無能,一雙腿兒跟不上他們的馬步。”


    王皇後被這麽軟軟的一下頂迴,心下氣結不已,但實事即是如此,她也不好說什麽,長舒了一口氣後,才憤然喝道:“沒用的奴才,滾下去吧。”


    高月明答應了一聲,剛退出幾步,王皇後突又叫道:“去把三品以上官員的行狀都拿來。”


    高月明一下怔住,愣愣的沒有接話。方心怡卻驚唿出聲:“娘娘——”


    王皇後怒目迴視方心怡。


    就見方心怡一下拜倒求道:“聖上也就這兩日的時間了,娘娘請忍忍吧。提取官員的行狀要驚動到提刑司和鎮撫司,如今官員都被禁足家中,誰去取?而禁足就這道禦令,娘娘也是借用了聖上的名義才可下發,那些官員也是看著聖上的禦令,才乖乖的聽了話。就算如此,娘娘的幹係都難逃悠悠之口。現在又要去提取官員的行狀,豈不是——豈不是要跟那些朝臣們完全攤開——攤開來幹了。”


    王皇後喝道:“那你待如何?”


    方心怡迴道:“娘娘,我們還沒這力道啊。娘娘,聖上也就這兩日了,心怡以為那些人就算有再大的行動,也請您忍一忍。”


    王皇後知方心怡說得在理,她適才的想法也是魯莽了,沉默良久,才緩下勁來又道:“你們說,太子,能控製得住嗎?”


    方心怡和高月明都是一陣的默然。好半天,方心怡才迴道:“太子自小就表現得極度自閉,其心難猜。”


    王皇後又望向高月明。


    高月明忙也答道:“奴才無能,也看不透太子的心思。”


    王皇後憤憤的緊咬牙關。


    方心怡心思突的一動,低聲道:“娘娘適才不也說太子才十三歲的娃,成不了事嗎。心怡以為,我們隻需切斷他和那些朝臣的聯係,不怕他能翻起浪來。”


    王皇後眉頭緊鎖:“怎麽切?他就算再小,隻要登了基,成了皇上,始終要上朝聽政。我們就算能把官員的奏本都劫下,可朝堂之上,也禁不了那些官員的口。到時那幫官員要真死鬧起來,如何是好?”


    方心怡卻是眉頭一挑:“娘娘說的是,即不能完全禁口,也管不了他們的悶事。那我們不妨就從另一頭去想,讓他上不了朝。”


    “哦!”王皇後聽到此,眉頭也一下挑起。


    高月明也走迴殿內,細聽去。


    方心怡秀美的眼眸冷然一笑,緩緩說道:“娘娘也看到了,經過咱們聖上十幾年的打壓。咱大周的那些手握重權的王侯們,都完全消停了。現在他們已無所再懼。所以,就算這一次,皇上表現得再年幼無知,再皇權旁落。外堂上也沒人再有實力,如咱們聖上當年那樣,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起兵謀反了。”


    王皇後聽著,細想了一圈,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無人再有實力造反。所以,控製住皇上最是緊要。那小子現在雖隻十三歲,可以他昨日表現出的那個心思,下去難說——”


    方心怡點頭冷笑:“娘娘即怕這點,那我們不妨就盡早切了他這個可能存有的心思。”


    王皇後點點頭,眼眸緊瞅著方心怡,不再打斷她的話。


    隻見方心怡嘴角上勾,笑得極是狡詐:“就如同切斷他和韓臣的聯係一樣,關鍵的一點,娘娘需把那個太醫院的院首給換了。不能讓太醫院的那幫家夥,想要個什麽刺蝟皮,就能跑出去要。”


    王皇後一怔,隨之了然的尖聲笑起:“對,太醫院,太醫院是關鍵。即然無法猜知那小子的心思,我們不妨就直接控製了他的身體。隻要讓他不死,不死——”


    高月明這時也完全明了,連連點頭道:“對,不死就成。如今太子宮中也全是我們的人,到時就算太子登了基,成了皇上,他身邊也要全是我們的人。到時就算他身體有個什麽不適的,以至上不了朝,隻要太醫不說,誰又能知道個原由。”


    直到這時,王皇後才鬆了臉,完全放下心來,笑道:“好,即是如此,本宮在這幾日就放他們一馬,讓他鬧。等這事過後,咱們再來算個清楚。嗬嗬,太妃娘娘,你最好也永遠呆在雲碧寺別迴來了,否則就別怪本宮不客了氣。”


    說著王皇後又向方心怡和高月明,道:“好了,事情就暫且這樣吧,你們命人守著宮門和各處殿宇,別讓那些太胡來就行,其他的也不要多管。太子東宮那裏,這幾日卻要看死了,一隻蒼蠅也別放進去。隻要切斷了他和外麵那幫人的聯係,就什麽都好說。”


    “是。”方心怡和高月明領命答道。


    下了近一個月的大雪,終於在近年時的十二月二十九日停住了,同時停住的還有狂卷了大半個月的大風。


    成宗皇帝的駕崩的噩耗,卻恰在大雪驟停之時,從宮中傳出。


    當夜未過,國訃通告,已傳遍在京的各部衙官員。


    慶陽十四年十二月三十日,白雪連著白布滿了整個京城。


    這天天還未亮,皇城的正午門前,就跪滿了七品以上戴孝的京官,嚎啕大哭之聲不絕於耳。京官滿身的白麻,和未被掃去,落滿白雪大地上連成一片。


    皇城內外,一片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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