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很圓,凝輝光潔。


    秋,很深,蕭瑟清冷。


    夜色之下,狹小的院中,更是秋意深深。


    雖是如此,韓齊海卻不想讓這中秋佳節徒有慘淡之色。


    隻見他親自上前,把案上的鬥香點燃,然後又恭敬的為秦思憂斟茶倒酒,摘拔瓜果。主動引著話頭,說著各類應景的玩笑話兒,引逗著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的開懷大笑。


    幾個韓府下人見此,也努力的配合著他,接著話匣兒,說笑著玩鬧著。


    一時間,這個平時冷清的小小庭院內,茶酒飄香,笑聲不斷,節日的氛圍真顯了出來。


    夜靜月明,清風徐徐。


    院中各人或坐或站的又閑聊了一會,就見何伯親捧著剛出籠的月餅,送了上來。


    各人一見月餅,立時又笑開了,韓齊海親自動手,把新上的月餅一一切分了分與各人。


    不用再請,院中七八人吃著喝著,開懷賞月作樂起來。


    韓齊海見兩個孩子不在院中,也不喚他們出來做陪。隻命淩雪撿了些瓜果和兩個月餅給他們送去。


    淩雪領命送去食物。見兩個孩子卷縮在廳中,默默靜坐,先是有些納悶。後見秦思揚怎麽勸都不肯走進院門一步。心下也就猜知定是因秦思憂在的原故。即放下了瓜果月餅,轉自屋中取了拜毯錦褥來,又陪著兩個孩子說了幾句閑話,看著他們開心些了,才轉迴韓齊海那去。


    隻見院中又是好一陣作樂,看著夜已深,月自輝。天已過了一更時分,小院中的賞月夜宴,還在繼續著。


    淩雪和曲青又自屋中,取來了鬥篷外套,給他們一一披上。


    秦思憂一直沒多動那些果品月餅,更不去喝酒。他隻是默默的把桌上的清茶飲去了大半,再應景的附和著韓齊海等人的笑話兒。興致高時,自懷中取出竹蕭,悠悠然的吹了幾支曲子。


    韓齊海見了,也命淩雪取過他的古琴,相和了一曲,又獨奏了一曲。


    小小的院中,一邊琴蕭相鳴,雅韻別致。另一邊卻是另一番光景。


    風十一最是好酒的,所以自來到院中落座後的大半時間裏,他都被韓齊海和淩風連勸帶激的,猛灌烈酒。席上備下的酒,大半就這麽被風十一一人喝去了。


    說到何伯家的酒,度數比外間的本來就高。風十一就算再能喝,被他們主仆這麽幾輪連灌下來,撐到三更時分,明顯就露出了醉酒之態。


    這一晚,秦思憂除了偶吹蕭音,多半時間,都是一旁靜觀著他們鬥酒,沒有出言相勸一句。


    直至二更時分,瞧著風十一醉得真有些糊塗了,開始說起胡話來了。他才慢悠悠的收起手中的竹蕭,站起身來走上前去,出手攔下了淩風又舉過去的一大碗酒。


    “這位淩兄弟,直遠看著是真的醉了,你就放過他這一迴吧。”秦思憂謙和的說道。


    見是秦思憂親自上前勸說,淩風自是不好再灌,忙躬身笑道:“即是殿下說情,淩風就放過風爺一迴。”說著淩風一個鞠躬,轉向風十一,朗聲笑道:“這一碗酒我就自己幹了,風爺見過。”


    說完,淩風舉起大碗,仰頭一飲而盡。


    風十一雙瞳大睜,大叫道:“誰說我不行了,把酒拿來,我喝。”說著就衝上前去,伸手去搶那碗酒。


    可風十一再快,還是慢了淩風一步,待他使力奪下碗來看去,酒早已先一步進了淩風的肚子。


    “娘的!”風十一紅著臉大吼,一甩手就把這已空了的瓷碗給重重摔到地上,隻聽‘哐啷’一聲,瓷碎滿地。


    風十一雙眼朦朧指天指地的大吼道:“酒,酒呢,他娘的,都給老子送上來,老子還能喝。再來個十大碗,大碗的,大盅的,大——大的,都送上來,送上來——”


    秦思憂瞧著風十一搖搖欲墜,不成形的樣子,隻得搖頭輕歎,不再管他,轉身步迴座位。


    韓齊海卻在這時,淡笑著站起身來,緩步走至秦思憂身邊,手中捧過一杯酒,施禮而道:“夜深露重,殿下也不妨喝一杯酒來,暖暖身可好?”


    秦思憂微殮雙眉卻是搖了搖頭,沒有接酒。


    韓齊海見秦思憂隻是搖頭,又勸了兩句,還是無果。他微歎一聲,躬身立著,輕搖著手中的酒杯。


    杯中有些混濁的液體本就隻能朦朧的倒映天上的一輪圓月,此一被他輕輕搖晃,更把那朦朧月影給搖不見了。


    “殿下還是一如小時,滴酒不沾嗎。”韓齊海輕歎道。


    秦思憂微一點頭,蒼白無血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習慣了,所以也不想再去沾染了。”


    韓齊海低下眉頭,語聲淡淡:“殿下還是如此的固執。”


    “固執?”秦思憂微一詫異。


    韓齊海點點頭,放下手中的酒杯:“殿下生在皇族,身世顯貴,自小又深得先帝和先太後的喜愛,可謂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如此身世,要放於旁人身上,早就驕橫無度,不可一世了。可殿下卻不是,殿下自小就謙恭自斂,不但沒有絲毫驕縱不良之氣。反是盈盈一派世外仙家的風彩,讓人見之即是敬慕有加,又不忍的為之歎惜。”


    “歎惜!”


    秦思憂低眉一笑,伸手取過桌上的茶懷,啜了一口清茶,緩緩而道:“天溟兄除此一歎,可還有他話?”


    韓齊海輕歎,深深一個鞠躬,轉身踱迴自己的座位坐下,道:“該問的,韓三皆已問了,隻不知殿下是否——是否真下定了決心?”


    秦思憂聽著一聲冷笑:“我的決心定與不定,對天溟兄而言很重要嗎?”


    韓齊海低眉額首道:“韓三並非佞臣,如若殿下實不——不想……”


    韓齊海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啪’的一聲巨響,抬頭看去卻是秦思憂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拍到了桌上。


    這突然的一聲巨響,嚇得韓齊海當即閉了嘴,同時另一邊一直在爭搶著酒喝的風十一和淩風,也被驚到瞬間停下對酒碗的爭奪,一起看過這方來。


    淩風隻微瞥了眼,就隻情況不對,一低首,放過風十一,退迴到韓齊海的身後站定。


    風十一卻是醉得有些迷糊,愣愣的環顧著四周,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最後還是被上前收拾桌麵的淩雪,給強拽迴到他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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