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往西山沉去,夕陽染紅了大半個天空。


    拉著秦思揚又走迴樹林,柳雙離心中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適才聽了農婦的訴說,她也知道了情況的嚴重性,自己救下的這個男孩,絕對牽連著很大一件事,否則不會被人如此費盡心機的追拿!


    但就算如此,自己能丟下這個孩子不管嗎?


    重重的樹影擋住了暗紅色的夕輝,越往深處行去,日色越是昏暗,林子裏點點日影艱難的從重疊的葉縫中穿透而下。


    兩人又行了一刻,瞧著太陽完全沒入了山,月色照入樹影間,柳雙離帶著秦思揚又一次坐到了高高的大樹上。


    “接下來要怎麽辦啊?”柳雙離緊皺著眉頭問道。


    “我不知道。”秦思揚蹲坐在大樹杆上,把頭深深的埋在了膝蓋中。


    “你不是很喜歡想事情嗎?”柳雙離努著嘴道。


    “我現在什麽也想不來。”秦思揚低著頭失落的迴道。


    “你真是巡撫家的小公子?”柳雙離好奇的問道。


    “不是。”


    “那你是?”


    秦思揚咬著牙別過了臉去,明顯是在拒絕迴答這個問題。


    “好吧好吧,我不問你這個了。”柳雙離敗興的說道,“你雖不想說,但我也能猜到,你這小子一定很不簡單,出身來曆必定不凡。不說人家竟用巡撫公子之名追殺你,就你身上所帶的那塊兩塊玉佩,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那是柳雙離在死命拖男孩過河後,幫他換衣服時無意中看到的。


    柳雙離雖不懂玉,但她依然能一眼看出,這兩塊男孩貼身帶著的玉佩重無比。


    兩塊玉佩,皆用密實的紅繩纏繞著,貼身掛在男孩的脖子上,一塊是龍鳳紋的,一塊是麒麟狀的,都是精雕細刻得極為精致。


    男孩聽柳雙離提到他那兩塊玉,麵色立時一寒。那眼中瞬間迸發而出的寒光,冷峻異常的神情,讓柳雙離看著不由的一驚。她立時看出這玉佩也是男孩的禁區,不能多提,吐了吐舌,識相的閉上了嘴。


    夜裏的林間很靜,靜得讓人都以為,黑暗已經吞沒了一切。


    這幾天的事,讓兩個孩子都疲憊不已,不再說話後,兩人緊靠在樹杆,不一下就都睡了過去。


    這一睡,直至太陽再度高高升起,陽光穿透樹葉照進密實的林子來時,柳雙離才睜開了眼。


    伸了個懶腰,柳雙離四下望去,見秦思揚已經先行醒來,正如昨晚一樣,抱膝蹲坐在樹杆上。


    “你一晚都沒睡嗎?”柳雙離瞧著男孩一雙黑眼圈問道。


    “我睡了。”


    “隻是怎麽也睡不著,是吧?”柳雙離笑道。


    “你卻睡得很好。”秦思揚盯著柳雙離道。


    柳雙離晃了晃腦袋,笑道:“不睡好怎麽能有精神想事呢!”


    秦思揚又把頭埋進了膝蓋。


    柳雙離理了理衣裳和頭發,又自籃子中取出兩塊麵餅來,一塊自己吃,一塊遞給了男孩。


    天已大亮,林中的鳥兒都已出巢捕食,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


    柳雙離很快就把自己的那塊麵餅給吃完了,她抹了抹嘴看去,卻見秦思揚才吃了一半不到。


    “你吃完了嗎?”秦思揚突然問道。


    “嗯,你就快點吃吧。”柳雙離收拾好籃子,又從自己的包裹中找出一塊大麻布,把籃子結結實實的給包好了。


    “你即吃完,就可以走了。”秦思揚突的放下手中的麵餅說道。


    “走?”柳雙離先吃了一驚,繼而嗔道,“要走你就快點吃啊,別磨磨蹭蹭的,我等你。”


    秦思揚放下手中的麵餅,認真的說道:“我是說你自己可以走了。”


    “我自己?”柳雙離奇道。


    “是,你自己!”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柳雙離大聲嚷道。


    秦思揚冷聲道:“昨天那位農家婦人應該是個好心人,她即把海捕令都告訴了我們,想來是不會向官府告發我們的,不是嗎?那就是說到現為止,我們一起逃出來的事還沒被人發現。”


    “那又怎樣?”柳雙離繼續問道。


    “你不明白嗎。”秦思揚冷冷的說道。


    “我不明白!”柳雙離把男孩的話直接頂了迴去。


    秦思雙眼直視著柳雙離,一字一句的說道“到目前為止,還沒人知道是你救了我。”


    “嗯!”柳雙離點點頭,等著男孩下麵的話。


    “因此,你現在就走,離開我,遠遠的離開。他們要追殺的人是我,沒人知道還有個你。”


    柳雙離呆了一呆:“你要我自己走了。那你呢,思揚?”


    “你管我。”男孩麵無表情的迴道。


    柳雙離沉默著,一雙亮如明月的深眸直直的盯著男孩,好一會兒才出聲道:“我剛救了你,怎能又丟下你不管。”


    “那是你多管閑事。”秦思揚突然提高了聲音嚷道。


    “我多管閑事?”柳雙離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臉色蒼白的男孩。


    “是,就是你多管閑事。”男孩冷硬的迴道。


    “為了救你,我差點凍死在河裏,是多管閑事?”柳雙離也提高的嗓音大聲嚷道。


    男孩卻不理她,冷冷的別過了頭去。


    愣了半晌,見男孩還是倔強的不迴半句話。柳雙離突的笑了,扯開嗓子嚷道:“你這小鬼——”


    這一招真的很靈驗,男孩立時扭迴頭來氣道:“不要叫我小鬼。”


    柳雙離‘咯咯’的笑著:“瞧你這小鬼,隻不過一句話兒,就氣成這樣,真是小家子氣。”


    明知柳雙離是在故意氣他,秦思揚卻還是忍不住的惱道:“不準這樣叫我。”


    “嗬嗬——”柳雙離還是笑道,“可我就喜歡這麽叫你。”


    “你——你不是好人。”


    “是,我不是好人,小鬼。”柳雙離繼續逗著男孩。


    “你——你夠了,快滾。”


    柳雙離卻搖了搖頭:“我不走,小鬼。”


    “你,你想氣死我。”


    “是哦,就想氣死你,小鬼。”


    “你有完沒完?”男孩火道。


    “還沒完。”柳雙離輕挑著柳眉迴道。


    秦思揚不再她,一個翻身,雙手抱緊樹杆,順著樹杆滑下樹去。


    柳雙離見了,忙背正包裹,一手提著籃子,跟著躍身下樹。


    兩人毫無目的在林子裏亂走著。


    男孩心下有事,根本不願多說話。而柳雙離呢,雖然看似大大咧咧沒事的樣兒,其實心中也是很亂,但麵對著比她小的男孩,卻不願去多說。


    兩人就這麽胡亂轉悠著,轉了一個早上。午時休息,柳雙離又從農婦給的籃子中,出兩塊麵餅來,兩人分了吃。


    初秋時的午間還十分的炙熱,雖然是在山林間,並不被太陽直照,但熱氣還是自空氣中陣陣襲來。


    走得倦乏了的兩個孩子,吃過東西後,就都不想再動了。於找了塊幹淨的地兒,分別躺下歇息了。


    “你這麽跟著,是在找死。”透過樹陰,望著天上悠悠飄蕩的白雲,男孩突然開口說道。


    “是嗎?”柳雙離隻是懶洋洋的迴了一句。


    “你根本不知道,事情有多大。”


    “哦?”柳雙離別過頭來,單手半支著腦袋,側看著男孩,挑眉道,“那思揚你跟我說說,事情究竟有多大?”


    男孩臉色一沉,側頭迴看了柳雙離一眼,一下又仰望向天。


    “反正我隻能這麽說,你跟著我就是死路一條。”


    “哎呀,”柳雙離輕叫一聲:“你這人,為什麽老是死啊死的掛在嘴邊,好不吉利。”


    “因為這是事實。”男孩冷冷的迴道。


    “還沒發生的事,怎麽就成事實了?”柳雙離輕笑道。


    男孩沒有迴話。


    柳雙離看著他又是輕輕一笑,然後轉過躺正,仰麵向天。


    午後的陽光透過枝葉射進林子,點點灑在兩個孩子的臉上、身上。


    “不管怎樣,思揚。我即然一開始救下了你,就不會半途而廢,丟下你一個人自己跑開。”柳雙離說著,聲音雖輕,語氣卻是十分堅定。


    “你是個傻瓜。”男孩的聲音還是冷冷的。


    “是嗎?”


    “是的!”


    柳雙離又是輕聲笑著:“但不這麽樣,我心裏就會覺得很難受。”


    “難受?”


    “是啊,難受。”柳雙離簡單的應了一句,就不再說了。


    男孩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見一道陽光半灑在她的側臉上,暖暖的,亮亮的。


    他沒有追問她為什麽會難受。


    因為他自己也有好多事不願跟她說明。


    隻有柳雙離自己明白,她的難受跟兩月前有關。


    師門被滅時,自己卻被師父借故給趕出了師門。雖然事後知道這是師父在為她好,是為了她不被波及。但柳雙離還是在知道事情真像後痛心而難受,這難受不單單是因為師門的被滅。


    還有是因為她被完全的置身事外,這讓她覺得自己是那麽的沒用,沒用到師門都大難臨頭了,她竟然事前毫無知覺。


    即使她清楚自己就算當時在場,也根本幫不上什麽忙。


    可她還是難受,由心而起的難受。這份難受,不亞於對師門被滅的傷心。這份因過份自責而起痛心難受,讓她常常的徹夜難眠。


    因此這一次,麵對男孩的事,她既已出手,把事情扯到了自己身上。那麽就不可能再為了自保而再次置身事外。否則她以後必將會活在深深的自責中,永世不得解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夢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浩宇孤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浩宇孤螢並收藏一夢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