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裏總該有些和性愛無關卻讓你永生銘記在心的夜晚。

    阿伊到深圳的鹽田區尋找生命最後的歸宿,藍色的海灘上跑滿了穿比基尼的女人,沙灘上有很多汽墊,男人們端著酒杯比較著欣賞女人的身材。

    為了這樣的時刻,阿伊準備了很久,從進入糟粕b院校的第一天起,阿伊就發現自己崩潰了,是徹底的崩潰。

    當初,因為要不要千裏迢迢地送阿伊去上大學這個問題,親戚們還和阿伊媽媽有了一番不小的爭論。那些所謂的親戚當然是不想阿伊媽媽浪費錢,雖然阿伊媽媽家自己的錢和他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最後姑姑氣憤地丟給阿伊媽媽一句話,你們就知道讓我弟弟受苦。

    阿伊一直懷疑姑姑有比較嚴重戀子情結,而且習慣性地把弟弟誤當作兒子一樣對待。隻是阿伊不想和一個高齡女人爭論男人是不是該掙錢養家這樣至今更加沒有結論的問題。

    阿伊是從內心深處不希望媽媽和自己同行的,盡管她知道她是出於對她的關心,但事實上,阿伊很少能接受媽媽對自己的好。她的性格怪異孤僻而又自私。不過阿伊想,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媽媽曾出身名門,跟著父親好不風光,待到母親病逝,父親被文革整得鬱鬱寡歡,娶了繼母進門後,她的幸福時光可以說是命定地結束了,命運給了她的,誠然,是讓別人豔羨的金色童年,同時也給了她刁鑽和不可更改的孩子式的任性。

    阿伊和媽媽的相識是緣分,之後她們就可以說是相依為命了。她會在發現阿伊把東西送給別人後用棍棒強迫阿伊去對方家裏把東西要迴來,還會在阿伊的作業本上出現錯叉後罰阿伊整夜不許睡覺抄完她規定的次數,更有甚者,她會在用尖指甲把阿伊的全身都捏青紫後拒絕任何人和阿伊接觸。

    阿伊一直是她的私有財產,阿伊能想象,除了阿伊,她一無所有。

    阿伊害怕見到她,可阿伊每天必須見到和見得最多的人就是她。漸漸地,阿伊了解到自己是個膽子很小的人。

    偷竊是阿伊兒時最喜歡做的事情,隻要讓阿伊單獨一個人在房間裏,她就會不自覺地像老鼠一樣對周圍進行迅速而又準確的觀察,確定錢會放在什麽位置,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裝進自己的口袋,並且不會露出破綻。一係列讓阿伊提心吊膽和小心謹慎的動作帶給她的是不可比擬的刺激和興奮。

    沒有人會發現錢是阿伊拿的,因為沒有人看到過阿伊花錢。

    阿伊把偷來的錢都埋在家中院子裏。阿伊喜歡隱藏的感覺,她會因此而快樂。

    阿伊用一把小鐵鏟子挖了一個近兩米深的小洞,把錢分裝在三個透明的塑膠袋裏,然後正準備迴身拿鏟子添土,撞見身後站著的一個猙獰的麵孔,阿伊嚇得尖叫了一聲,腳歪進小洞,摔倒在地。

    阿伊按住劇烈跳動的胸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緩緩張開眼睛朝四周看了看,什麽也沒有。

    媽媽下班迴來問阿伊為什麽一瘸一拐的,阿伊說沒事,不小心摔倒了。她便不再追問,照常麵無表情地做飯去了。

    從那以後阿伊頻繁地做噩夢,在夢裏被嚇醒發現自己尿了床。媽媽自然是不知道原因的,就用暴力警告阿伊不可再犯。

    阿伊不敢去取錢,一靠近那個洞阿伊就會看見那張猙獰的鬼一樣的麵孔。阿伊更不敢告訴別人我偷過錢,一旦被媽媽知道,阿伊就死定了。

    阿伊和媽媽的心結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係越緊,開始阿伊還哭喊著反抗,後來她說什麽就是什麽,阿伊幾乎不再迴答。隻是阿伊的沉默非但沒有保護自己,反而引起了媽媽更大的不滿。

    阿伊想自己是出現了幻覺。依據阿伊當時的年齡和閱曆,她不可能知道該如何幫助自己。

    噩夢有增無減,就算阿伊不睡在家裏,她還是會尿床。阿伊企求大家不要告訴媽媽,阿伊告訴他們她會被打得很慘,每當提到這個話題,阿伊就會像發了高燒一樣語無倫次,瑟瑟發抖。

    後來表姐說她研究過心理學,讓阿伊對她說實話,她會幫阿伊想辦法。她表情之真誠如倪萍,口吻之關切如菊萍,目光之堅定如邵飄萍。於是,阿伊信了。阿伊純真到一塵不染的心靈接受了她惡意的謊言。阿伊的愚蠢就在於,阿伊把她的小洞秘密告訴了她。

    她很快就對阿伊的噩夢和尿床喪失了興趣,拉著阿伊就去了小洞那裏。她說,我知道你不敢靠近,沒關係,有姐姐呢,我來。

    阿伊的幼稚還表現在阿伊在她說沒關係的時候愣是暖出了一大滴熱淚。看來阿伊是被感動了。

    她從小洞走迴來後衝著阿伊大笑了幾聲,阿伊疑心她是被那鬼嚇傻了,正在暗中慶幸阿伊要比她這個做姐姐的勇敢好多的,她居然告訴我,小洞裏麵是空的。

    結果大家可能會很容易就猜到,阿伊被媽媽毒打後軟禁,親戚們沒有誰再願意讓阿伊去做客,不光是怕阿伊尿床,更是怕我偷錢,他們告訴媽媽的損失數目遠遠超出了阿伊偷竊的金額,阿伊百口莫辯。阿伊去找表姐理論,讓她還阿伊清白還阿伊錢,她有力的手指猛戳了一下阿伊的腦門,阿伊摔在地上,鼻子裏湧出了血,她大笑,罵了阿伊一句野種就咣的一聲關了門。

    阿伊沒哭。除了在家裏被媽媽打,阿伊還在學校裏被人欺負,阿伊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可能是偷竊的不良嗜好讓上天不停地懲罰自己吧。總之,在外麵挨打阿伊一定要哭夠了再去冰冷的水龍頭下把自己容易出血的鼻子洗幹淨後再迴家,否則媽媽會說很難聽的話給阿伊聽。

    你就是廁所裏的台階,人人都用最髒的鞋子去踩。

    阿伊不恨媽媽,甚至不恨任何一個傷害阿伊的人,阿伊傲慢地認為,傷害阿伊的人都不配阿伊把他們記在心上。阿伊很清醒地明白,沒有誰是真心對阿伊好的,每一個人都戴著偽善的麵具,摘下後就是幻覺中那副猙獰的麵孔。

    有媽媽的地方就有陰影,或者說,就有幻覺。有時候阿伊趴在桌上畫漫畫,媽媽沒打招唿就走過來,阿伊會很瘋狂地亂叫。她就一巴掌打向阿伊,問阿伊喊什麽她又不是鬼。

    到了一個阿伊難以接受的地方,媽媽隨行,於是阿伊在進入學校的第一天就漏洞百出,錯誤不止。她在寢室裏當著別人的麵諷刺阿伊,她習慣於此,在任何一個公眾場合,她都要顯示她對阿伊的權威。阿伊控製不住自己,大聲反駁她,阿伊幾乎要瘋掉。

    阿伊忍住了。從小到大,因為阿伊是被拋棄的孩子,她養了阿伊,阿伊就要背負比別的孩子更多的秘密,阿伊不能告訴別人阿伊和媽媽之間的心結。大家都會用口徑統一的話嚴肅地告訴阿伊,你要珍惜,是你媽媽給了你第二次生命,養育之情大於生育,哪有孩子不愛媽媽的?

    阿伊討厭和別人談論有關媽媽的任何事情,更討厭和別人提及我的家庭生活,那些磨爛我的耳根的勸告讓我麻木,阿伊為自己內心無處訴說無人理解的痛苦而深深自卑。

    阿伊買了一身乳白色的紅豆內衣,一套淡灰色的小魔怪外衣,一條墨黑色的佐丹奴牛仔褲,一雙棕色的蜘蛛王細跟皮鞋,又到達芙妮買了一隻紅色的手提包。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感覺還算不錯,難怪大家都對物質女人的生活趨之若騖。

    為自己訂了酒店,讓酒店為阿伊預訂了第二天去深圳的機票。

    阿伊平靜得猶如一潭死水。

    阿伊不想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天在寂寞。因此阿伊找了一位立誌做被包養的男人的同學。阿伊說今天晚上你陪我,不要問我明天去做什麽。他說好,他還說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是去做情婦的。

    阿伊罵他,你就是個三句不離老本行的賤種。

    他笑。他總是以最緩慢的動作笑著解開阿伊的衣服,不做解釋更不會與阿伊爭吵。他說,知道嗎,我其實很喜歡你,你身上的任何一處都有著和別人完全不同的感覺,你是一個誘惑型的女人,成為別人的女人後也要記得來找我,我會對你好。

    你成為老女人的玩具後,千萬不要來找我。

    阿伊還沒說完他就把阿伊壓了下去,唇緊貼著阿伊的鎖骨,阿伊很痛,可阿伊喊不出聲,或許心靈和肉體的雙重需求讓阿伊喪失了唿喊的能力。阿伊用力推他的肩膀,試圖讓自己多一點空間喘息,可阿伊想他是瘋狂了,不管阿伊怎麽使勁,他依然如巨石一般。

    他把手指伸進去,不到一分鍾又伸出來,咧開嘴笑我,看來你真的很需要我。接著他猛衝了進去。

    你愛我嗎?

    在模糊的意識下,阿伊問了一個本世紀最無聊的問題,但是阿伊相信,這是每個女人都想要得到肯定答案的問題。遺憾的是,在阿伊所選擇的生命最後的男歡女愛的幻樂裏,即將迴答阿伊的這個男人,不管他給我的答案是真是假,都不會對阿伊有任何意義。他不具備一個男人該有的優秀品質,他是墮落的,他隻想著他自己,或者說,他連自己都不會想,隻是要很有錢又不做工作地活下去。

    他的迴答是肯定的。這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因為他在享受著阿伊的身體。

    你愛我還會心甘情願把我送到別的男人那裏去?他側身抱住阿伊,從後麵插進去,阿伊感到一陣酸酸的寒氣侵入了阿伊的身體,那樣清涼,那樣舒適,那樣刺激。這使得阿伊的問題都帶了幾分溫柔的乞求。

    他呻吟了幾聲,連帶粘稠的液體一起抽出身體,倒向床的另一側點了支煙。

    別問我這樣的問題。你是不是思維退化了?你我都知道責任是什麽東西,我們的物質性讓我們不可能承擔那麽沉重的東西。沒有愛情的快樂要更輕鬆一點。難道你愛過我嗎?

    阿伊看著煙蒂冒著微弱的火光在幽暗的房間裏閃動,心裏惟有悲涼。沒有物質性的女人對男人不會有什麽挑戰性,白手起家的有錢男人就是要在大把花錢的女孩子身上找尋他沒有機會享受的奢侈初戀和青春。你可以嘲笑他的貧窮和粗俗,卻萬不可拿你們之間的年齡差距開玩笑。他不會愛你,隻喜歡和你玩,因為他心裏有個能讓他感激到勝過愛的女人,那就是在他一文不名時對他忠心不渝的妻子,他的成功靠的就是社會上的有口皆碑,而不是你嘴裏那被用濫了的恭維。你為他吃藥做手術都不會及得上他原配妻子的小小感冒那樣讓他緊張,那樣隆重。

    可以說,錢在低級男人眼中,能使時光倒流。漂亮女孩子如果對這樣的男人動了真情,那隻有自己擦淚的份。當然,不漂亮的女孩子就不用擔心了,所謂上天對你關閉一扇窗的時候,你要感激他其實是幫你開了一扇門。

    我問他,如果有天你再也見不到我了,你會想我嗎?

    阿伊想是不是人在彌留之際都會盡力為自己找一點牽連,好像有人會舍不得她就能讓她安心一點,這種想法算自私還是算可憐?讓別人為自己掉幾滴眼淚就能證明自己存在過的價值?阿伊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那樣問一個根本不可能真心在乎任何人的男人,如果阿伊真的期待挽留的溫存和感動,那她還有必要為自己送行嗎?

    他的迴答讓阿伊更加後悔自己的愚蠢問題,抑或是可以說,在殘酷的現實麵前,任何和動真情有關的話都是愚蠢的。我們追求的是現實,大學生似乎要更懂得這裏麵的規則一些。

    見不到你的日子當然要想你,我會通過記憶的再現去滿足別人。

    小時侯,真正的懵懂無知。看見絕對的正義和邪惡的較量,就會把那些慘絕人寰,滅絕人性的毒梟之間的對話記在心裏,覺得很酷。和夥伴們在一起玩,大家就模仿那些社會危險品的聲音和動作。現在的我們,對話不再是兒時的模仿,而是真的把自己變成了血如冰海的禽獸,傷害別人成了證明自己的社會戰鬥能力的快樂途徑。

    有誰會去思考是什麽把我們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成年人動輒就喟歎新一代人意誌的薄弱,殊不知讓他們來領教一下我們之間的精神較量,他們也未必能撐過幾時。要知道,現在的成年人有多少正在引領我們走向變態的遊戲規則裏麵。

    我們缺少的是理解和關愛,而他們缺少的正是青春的放縱。他們用無恥的物欲誘導出年輕一代好奇遊戲的天性,因為隻有年輕人才會很快熟悉並認可遊戲規則,隻有年輕人才會更在乎被關注和被讚賞的機會。

    社會好像就是一個市場,和菜市場服裝市場同名同本質的還有,人才交流市場,辦證市場,證券交易市場。我們的內心世界也漸漸變成了一個又一個市場,收購和交易美其名曰為感情的東西。

    他向別人說明什麽一如被別人諷刺詛咒一樣,平靜到讓你不禁誤會他是個佛門俗家弟子。

    阿伊不記得他的名字。阿伊這麽說是想大家不要誤會她和他互不認識。他們當然是認識的,隻是阿伊沒必要把他記在心裏,要知道,在危難時刻或者是急需的時刻,阿伊想也不要想會在他那裏得到什麽幫助,他似乎有準確無誤的第六感,誰遇難的時期都打不通他的電話甚至見不到他的人。

    當然,他也從來不找別人幫忙。

    大家和他相處是有種共識和默契的。玩樂的時候一定要想到他,他很會烘托氣氛,而且長著一個漏氣的肺,你說什麽都不會惹怒他,你可以盡情把自己糟糕的垃圾的情緒宣泄出來,第二天他會當什麽都沒聽到過,不過,除了肉欲交流,不要指望他給你任何安慰。有困難的時候則一定不要找他,你會在問題解決後發現你的手機被打爆了,而且你要記得,你不可能有比他更會漏氣的肺。

    對他生氣以換得重視是很弱智的期待。他永遠不會心疼你,甚至不會記得你生氣的原因。他不會傷害你的身體,同時也不會在寒冷的天氣脫下外衣保護你的身體。所以你找不到什麽理由去抱怨他憤恨他,即使你抓住他的衣領給你一記重重的掌摑,他也隻會掏出手帕輕輕地擦一下疼痛的麵頰,安靜地繼續做他的事情。

    讓他對你窮追猛打的唯一辦法就是給他錢。無論你是請他吃飯還是送他禮物都能讓他在你麵前俯首聽耳,如果你直接拿錢給他,他會很乖巧地把錢一張一張展平後放進他那始終如一空扁的灰色錢包裏,再抓起你的食指讓你享受女王般高貴的吻的待遇,其含情脈脈要溢出汗水的眸子真是讓人憐惜。

    接近中午的時間,阿伊化妝,他在浴室裏泡香波貢菊。

    阿伊聽見他說,下次到這裏住,還要叫上我。對了,等下你去機場之前先帶我去肯德基吃那個新上市的骨肉相連。還有,臨走之前把你的錢給我分點,我最近沒有煙抽,你飛過去就能和那闊老要了。

    阿伊不小心把唇彩塗到了舌頭上,用紙巾擦拭,發現被他咬出了一個血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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