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稀清朗,火紅的日頭躲在了一朵烏雲的背後。溫暖的春風緩緩地吹過,龜茲城門大開,一條紅色的地毯骨碌碌地滾了出去。


    蕭睿一身官袍,慢慢沿著地毯就走了出去。身後,是節度副使哥舒翰、安西都護府長史鞏賀等一眾屬員,當然還有龜茲國的王以及他的下屬們。


    蕭睿默默地站在那裏,眺望著煙塵彌漫的官道來處。漸漸近了,旌旗招展,馬蹄如雷。蕭睿嘴角一曬,暗道,“好一個太監邊令誠,好大的排場!”


    馬蹄聲越來越重,而那煙塵彌漫過來,多少有些嗆鼻子,蕭睿的眉頭微微一皺。


    他已經看的清楚,看邊立誠身邊前唿後擁那護軍的服色,竟然是隴右軍的服色。難道,李琮竟然派出不少人來護衛邊令誠進入西域來?也忒給這太監麵子了。


    “哥舒,你可識得那邊令誠?看看這架勢,排場挺大。”蕭睿突然迴頭淡淡道。


    比蕭睿靠後半截身子的哥舒翰搖了搖頭,湊過來道,“郡王,不過是一個傳旨的宮中太監,何足道哉!”


    對於哥舒翰這種邊塞統率將領而言,宮裏的太監確實不算是什麽。從心眼裏,他們根本就看不起這種殘缺之人。


    “嗬嗬,哥舒,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太監不僅是來宣旨,還要留在安西,做個監軍吧。”蕭睿輕飄飄地道。


    “監軍?”哥舒翰眉頭一皺,但是也沒有再說什麽。


    蕭睿並不歧視太監。甚至,他跟宮裏的一些掌權太監關係都一直很融洽,譬如跟高力士。高力士在背後,可是沒少替蕭睿遮遮掩掩。這當然是跟蕭睿的出手大方有關。


    但蕭睿卻對這即將來到自己跟前的邊令誠沒有什麽好印象。他雖然並沒有見過邊立誠,但無論是史書還是小說演義,這個名字都太熟悉了,這是一個開唐代宦官監軍之先的知名太監啊!


    李隆基派他來西域,目的為何,已經昭然若揭了。這意味著什麽?蕭睿心知肚明。


    邊令誠從前唿後擁中“解放”出來,傲然站在當場向十幾丈外的龜茲城門望去,見一群人站在城門下,靜靜地望著自己。心裏不由有些氣惱,他自出長安一路行來,凡是過往州府,官員們都出城相迎,而這安西都護府的官員們竟然遠遠地望著自己來了,也不迎上來!


    哥舒翰遲疑了一下,要不要迎上去?他雖然看不起太監,但眼前這太監卻還是欽差,不能太過失了禮數。但他瞥了蕭睿的臉色,見他麵色淡淡地,心裏一動,就止住了腳步。


    蕭睿清朗的眼神徑自越過麵色漲紅身材瘦弱嘴角微微翹起頗有些陰險氣質的太監邊令誠,直接落在他身後不遠處那一輛厚重的馬車上,心裏一曬,果然是一個貪財的大太監,這一路行來,怕是搜刮了不少財物。


    官場迎來送往本是尋常事,對於這宮裏出來的欽差太監,沿途官員不敢得罪,盡力孝敬,唯恐他迴京之後在皇帝耳邊吹上幾句涼風。是故,這一路上,邊令誠著實受了不少禮物。而路過涼州城時,慶王李琮甚至還出城相迎,送了他一對價值不菲的精美玉璧。


    邊令誠矜持地站在那裏,而蕭睿這邊的人卻絲毫不動彈,局麵就僵持在了那裏。


    半響。


    蕭睿突然迴頭掃了哥舒翰一眼。


    哥舒翰會心一笑,上前幾步,淡淡道,“安西都護府副都督、安西節度副使哥舒翰,歡迎欽差進龜茲!”


    邊令誠眉頭一挑,低低道,“安西節度使呢?”


    哥舒翰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淡然一笑,“大唐靖難郡王、安西安撫使、安西都護府大都督、安西節度使蕭睿蕭郡王正在城門下相待。”


    哥舒翰這一連串地輕輕將蕭睿的官職全部報了出來,邊令誠心頭一跳,抬眼望去,恰恰跟蕭睿投來的一抹陰沉凜然的目光相遇。


    邊令誠陡然一陣冷汗,心裏暗罵自己糊塗。竟然一時間得意忘形,忘記了這安西節度使並非常人,而是那大唐權勢衝天的蕭睿蕭郡王。就連高力士都畏他幾分,何況是自己這個不得勢的太監。


    瞬間,邊令誠冷汗直冒,從高高在上的皇帝欽差迴複到太監的角色中,趕緊媚笑著奔上前去,搶先施禮道,“邊令誠怎敢勞駕郡王殿下相迎?實在是罪過罪過!”


    蕭睿臉上終於浮現起一絲微笑來,雙手虛虛一扶,“蕭某迎接欽差大人,理所應當,理所應當嗬,哥舒,趕緊引欽差大人入城吧。”


    ……


    ……


    果然,邊令誠不僅帶來了大唐皇帝李隆基允準蕭睿進軍征伐小勃律的聖旨,還被李隆基封為監門將軍和安西監軍使,從此常駐安西。


    對此,蕭睿並沒有放在心上。


    史書上所記載,這邊令誠向高仙芝索賄不成,就進讒言於皇帝:“常清以賊搖眾,而仙芝棄陝地數百裏,又盜減軍士糧賜。”由此,導致高仙芝和封常清被李隆基賜死。高仙芝在臨死之前慨然歎息,“我遇敵而退,死則宜矣。今上戴天,下履地,謂我盜減糧賜則誣也。”


    如今自己就藩安西,高仙芝顯然沒有了就任西域的機會,自然就不會再與邊令誠打交道。這相當於自己救了高仙芝一命啊,蕭睿暗暗想到。


    至於邊令誠的讒言——蕭睿嘴角浮起一絲陰冷的笑容。


    他不是高仙芝,如果邊令誠敢有所妄動,在這西域,邊令誠便是他手心裏的螞蚱,隨時都可以捏死他。


    而邊令誠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在蕭睿為他舉行的宴會上,態度很是恭謹和低調,一連幾天都留在寓所沒有任何動靜。


    “郡王,他沒有任何動靜。”哥舒翰走進廳裏,拱手道。


    蕭睿擺了擺手,“先不管他。哥舒,記住我的話,半個月後我們要出征,一定要讓邊令誠隨軍——除此之外,你派人給我看住他,不允許他離開龜茲城,不能讓他隨意跟外人打交道。”


    哥舒翰點了點頭,“下官知道了。隻是,郡王,此人雖是太監,但好歹也是皇上的欽差和欽命的監軍使,我們……”


    哥舒翰其實後麵還有幾句話沒有說出來。蕭睿在西域又是建立安西鐵衛軍,又是研發火器火炮,這些都沒有上奏給朝廷,雖然打著的是爨人自行研製的旗號,但恐怕有何瞞不住眾人。


    在蕭睿的鐵腕和絕對掌控下,安西都護府所屬官僚沒有人敢說什麽,但是一旦讓這皇帝派來的太監知曉,上奏蕭睿一本,恐怕蕭睿也吃不了兜著走。他猶豫著似乎是想提醒蕭睿兩句,但轉念一想,蕭睿是何等謹慎睿智之人,這些他怎麽能想不到。


    哥舒翰就咽了下去。


    自打在西域重見蕭睿之後,哥舒翰明顯感覺蕭睿跟在長安時大為不同了。那種淡淡的文雅士子風流氣質,已經被冷厲和剛毅決斷所代替。


    想起蕭睿跟武惠妃和太子的關係,跟李琮的敵對,哥舒翰隱隱猜出了什麽,但卻強行壓下了這一抹心思。


    蕭睿當然明白哥舒翰要說什麽。他擺了擺手,“哥舒,廢話不說了,派人看住邊令誠……他不敢有異議!”


    蕭睿冷笑著走出廳去,邊走邊道,“哥舒,走,隨我出城去軍中看看備戰的情形如何了。”


    還有半個月就要征伐小勃律了。安西護軍中調集了2萬人聚集在龜茲城外駐紮,正在緊張的備戰。目前安西約有十萬兵力,分散駐紮在安西諸處。此次征伐小勃律,綜合了現實和曆史上的記憶,蕭睿最終決定隻帶3萬人進軍。


    兩萬大唐常規軍,一萬安西鐵衛軍。再加上駐紮喀什的令狐衝羽手下那5000人馬,征討一個小勃律,足夠了。原本的曆史軌跡上,高仙芝征討小勃律也不過是隨軍萬餘。


    目前自己以三倍於高仙芝的軍馬,再加上威力無窮的火器和火炮,難道還拿不下一個小勃律?蕭睿心裏充滿著信心。


    他雖然不怎麽精通軍法戰陣,但他手下的李嗣業、李光弼還有哥舒翰,哪一個也不比高仙芝差。高仙芝能做到的事情,如果他穿越者的智慧加上李嗣業這三人的軍事才能也做不到,也忒說不過去了。


    從都護府出來,蕭睿和哥舒翰正要去城外的軍營,卻得到了最新的軍報。原來,小勃律的局勢又有了新的變化。


    原來小勃律糾集周遭20多個城郭之國投靠了大食,但大食人不知何故,突然將駐守小勃律的2萬兵馬撤離。如此一來,小勃律惶恐之下,隻得又再次投靠了吐蕃。小勃律正處在跟吐蕃的交界處。吐蕃國相杜讚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小勃律王,爾後又向小勃律派駐了萬餘軍馬。


    “吐蕃?”蕭睿沉吟了起來。在他的設計中,目下的吐蕃人已經起了內亂,無論是都鬆芒布結的退位,還是他發布的解放農奴詔書,都會導致吐蕃政局的重新洗牌。按理,此刻吐蕃人應該無力顧及小勃律才是,怎麽?


    蕭睿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哥舒翰畢竟是一代名將,稍一思量便明白了蕭睿在顧慮什麽。他低低道,“郡王,大食人退去,吐蕃人占有小勃律,其實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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