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嘴角浮起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朗聲道,“老東西,你先莫叫好,你可知朕何以為這兩個孩子起這兩個名字?”


    高力士略一停頓,便笑著道,“皇上,女嬰這‘蕭鈺’之名,必是皇上取蕭睿和鹹宜公主名諱各一字而成,鈺者,美玉也。皇上這是在賜福這孩子將來能跟公主一樣宜容宜德,做一個賢淑的千金小姐;而男嬰這‘蕭潛’之名——所謂‘潛’者,夫雷霆必發,而潛底震動,將來這公子必如蕭郡王一般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皇上用心良苦,老奴……”


    李隆基嘴角一陣抽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老東西,你這話可真是說到朕心坎裏去了——好吧好吧,就蕭鈺和蕭潛吧,你親自去,帶著朕的賜名去蕭家宣讀朕的旨意,同時也向安西通報一下吧。”


    高力士躬身而去。


    但剛剛出了禦書房,高力士的麵色便陰沉了下來。他跟隨李隆基多年,他的心思變化,他的一舉一動,都難以逃脫他的洞悉。


    “蕭睿,皇上真是頗有深意啊。”高力士仰天喟歎一聲,匆匆出宮而去。不過,他先去的不是蕭家,而是李林甫家。


    李林甫自打罷官以來,門庭冷落,從以前的車馬如流,到今天的冷清不堪,李家的下人心中暗暗唏噓。這半年以來,高力士還是頭一個訪客,而且,還是一個秘密的訪客。他沒有從李家的正門而入,而是走了後門。


    後門打開,李林甫扶著後院的一棵古樹,早已等候在那裏。


    高力士什麽廢話也沒有講,隻是將李隆基的賜名旨意打開,交給了李林甫。


    李林甫打開掃了一眼,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高力士擔憂地扶住他,低低道,“李相,你的身體怕是越來越不成了,你可要保重哇。”


    李林甫又是一陣咳嗽,“老夫沒事,多謝大將軍關心了。皇上賜的這名兒,老夫看很好,很好!”


    高力士搖了搖頭,“李相,你哪裏知道,皇上心裏……也難怪,那蕭睿也忒毛躁了些,竟然說誅殺就誅殺了夫蒙靈察的兒子,讓皇上搞得很無奈。”


    “殺得好!”李林甫嘿嘿一笑,擊掌道。


    “我呸你個老東西,你叫什麽好。”高力士忍不住瞪了李林甫一眼,“讓皇上產生了猜忌之心,將來蕭睿……”


    李林甫嘴角一曬,沉聲道,“大將軍,你跟隨皇上時日也不短了,皇上為人如何,你當比老夫更清楚。縱然是蕭睿沒有誅殺夫蒙淩這一節,將來皇上就不猜忌他了嗎?不,不,這是遲早的事情。蕭睿的權勢越來越大,皇上必然心生猜忌,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不過,這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老夫老了,大將軍你也老了,皇上其實也老朽了,我們這些老人還能活多久?難道,你還真相信皇上能長生不死不成?猜忌就猜忌吧,等皇上想要動蕭睿的時候,就怕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李林甫淡淡一笑,強忍住胸口的一陣憋悶,麵色變得漲紅。


    “但願如此吧。”高力士遲疑道,“李相,你要不要寫封信提醒一下蕭睿,免得他做事毛躁,弄巧成拙。”


    “不必多此一舉了。大將軍,你還是不了解老夫這個女婿,他的心思縝密毫不亞於老夫,豈能犯這種錯誤。如果老夫沒有猜錯,他這不過是投石問路罷了。”李林甫搖了搖頭,“不論如何,大將軍對於蕭家多時的厚愛和照拂,蕭家將來自有迴報。”


    高力士嘴角抽動了兩下,“也罷,那我就走了。”


    “大將軍走好。”李林甫拱手一禮。


    ……


    ……


    高力士馬不停蹄地趕往蕭家,等他趕到蕭家客廳宣旨時,卻發現太子李琦和玉真也都在蕭家。


    宣完聖旨,這才又跟太子和玉真見禮。很明顯,蕭家諸女都對皇帝的賜名很滿意,男孩名蕭潛,女孩名蕭鈺,清雅上口很有格調。


    隻有玉真嫵媚的臉色悄然一變,喃喃自語了兩聲,突然直勾勾地盯著高力士,淡淡一笑,“高大將軍!”


    高力士心頭一跳,知道這玉真心裏猜出了什麽,“殿下,老奴在!”


    玉真緩緩起身,似笑非笑地望著高力士,淡然道,“大將軍,皇上怎麽給這倆孩子取了這麽個名字,其中有什麽說道嗎?”


    高力士心裏暗歎,但臉上卻不動聲色,“迴殿下的話,皇上賜名,老奴……”


    “罷了。”玉真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你,等過幾日,我進宮親自問問皇上。”


    李騰空好奇地望著玉真,嘻嘻一笑,“殿下,這名兒不是挺好的嘛。怎麽,殿下是不是不滿意?可空兒覺得不錯呀,是不是宜兒姐姐?對了,憐兒姐姐,你也是有名的蜀中第一才女,你倒是說說看,皇上給咱家孩子賜的這名兒咋樣?”


    李宜微微一笑,“父皇這名兒還不錯,我本來想給丫頭取名叫蕭宜的,但母妃說犯忌諱,不好,叫蕭鈺也不錯,小名兒就叫玉兒吧。”


    章仇憐兒柳眉兒一挑,略一思菔,盈盈道,“鈺字內斂而含蓄,倒是很符合我家孩兒的……至於蕭潛的這個潛字,我倒是覺得似乎暗含了些什麽——”


    說到這裏,章仇憐兒突然心裏突地一跳,想要說什麽,但掃了高力士和玉真一眼,還是咽了迴去,借著轉身的當口,平息一下心中的突然浪起湧動。


    ※※※


    李隆基給蕭家兩個孩子賜名的時候,蕭睿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有了一對雙胞胎的子女,正在為征伐小勃律的事兒忙得焦頭爛額。


    生前矗立三千年,死後再立三千年,倒地不爛三千年。這說的是西域的胡楊。這種生命力頑強的樹木,廣袤分布於西域的綠洲、荒漠和戈壁之上,它是西域諸胡建築所用的主要木材。質地堅硬且具有很強的韌勁,用胡楊木做成的炮車堅固而又靈活,張武陽手推著這樣一輛設計精巧的長條形胡楊木炮車,有些得意地在蕭睿跟前來迴推了兩圈,展示著自己的最新作品。


    “郡王,這車……”


    不能不說,這張武陽真是一個玩機械火器的天才,什麽東西隻要一點就通,不僅僅是心靈手巧的問題。蕭睿的那些先進的“火器理念”和“機械技術”,就連蕭睿自己都是一知半解,但張武陽愣是憑著自己的悟性,鑽研了進去,搞出來的東西八九不離十。


    蕭睿知道自己挖到寶了。這樣的一個天才,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紀那絕對是大師級人物。


    蕭睿歎息了一聲,真的是很感慨。但這聲沒來由的歎息聲,讓張武陽嚇了一大跳。吃吃道,“郡王,莫非這車還是不符合心意?”


    蕭睿知他誤會,不由笑了笑,“很好。武陽啊,隻是從西域去小勃律千裏之遙,途中皆高峰峻嶺,艱難險阻不勝枚舉,本王擔心,你這車能不能攀越大山否?”


    張武陽眉梢一跳,嘿嘿一笑,俯下身去搗鼓了一會,就將兩輪車的鐵質輪子卸下了一個,然後又從車頭處拽出一根牛皮繩索來,興奮地朗聲道,“郡王,你且來看,山路崎嶇,可以獨輪人拉前進,而實在還是無法負重前行,還可以這樣——”


    張武陽蹲在那裏,一陣忙活拆卸組裝,竟然生生將炮車改裝成一個長方形的大匣子,底部是一塊厚厚的滑板,“郡王,變裝之後,隻需數人牽拉或者拖拽,小的覺得攀越高山一點問題也沒有。而且,郡王或許還不知道,如今新出的兩門炮,經過我的改裝實驗,份量已經較以往輕了3成而不止……”


    蕭睿此刻的感覺,完全可以用心花怒放這個成語來形容。


    一年的時間,當日街頭偶遇的這個另類潦倒的青年,張武陽帶給了他太多太多的震撼和驚喜。


    一瞬間,蕭睿心情激蕩,上前去緊緊握住張武陽的手,和聲道,“武陽,你帶給我太多的驚喜了……你跟我說,你需要什麽?隻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滿足你!”


    張武陽有些恭謹地從蕭睿手裏抽出手來,後退了一步,撓了撓頭,憨憨地笑道,“郡王已經給了我太多的錢財,其實我也不需要那麽多錢……郡王,小的,小的想要娶一房媳婦兒……”


    張武陽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去。


    蕭睿一怔,哈哈大笑了起來,“武陽,你是不是看中了誰呢?”


    張武陽麵紅脖子粗地吃吃道,“郡王,我看上阿黛女王身邊的那個叫尼雅的妹子……”


    “呃?”蕭睿頓了頓,“沒有問題,我去跟阿黛說。隻要人家姑娘願意,我就做主為你們成婚。”


    張武陽大喜,嘿嘿笑了起來,“郡王,尼雅妹子會同意的。俺們在來西域的路上就相好上了,隻是尼雅害怕阿黛女王不同意,才沒敢說……”


    蕭睿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好你個貌似憨厚老實的張武陽……竟然敢勾引爨人女王的侍女,你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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