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睿行走的速度很快,以至於令狐衝羽和那刃兩人不得不加快了腳步。


    令狐衝羽緊走幾步,在蕭睿耳邊小聲道,“大人,我們當真要就此離開返京?”


    蕭睿眉梢一跳,突地止住腳步,淡淡道,“衝羽,你覺得我們該如何?”


    令狐衝羽一怔,想了想,脹紅了臉,無語地垂下頭去。他不是那種衝動的“憤青”,不會煽動蕭睿因此就跟皇甫維明和李琮撕破臉皮——但是,皇甫維明和李琮如此霸道無禮,以蕭睿今天的身份地位,也絕不會就任人欺辱。所以,蕭睿該如何、蕭睿會如何,這個問題超出了令狐衝羽的“判斷”範圍。


    “衝羽,我當然不會返京。我奉旨出京,如此置氣原路返迴,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難看……不過,我這一走,別人或許不信,但慶王一定會信……”蕭睿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隻要他相信就足夠了。”


    蕭睿負氣而走,皇甫維明自然當是蕭睿在“耍脾氣”,但自認為非常了解蕭睿的慶王李琮心裏卻是一緊:他不會真走了吧?想起蕭睿在京中的獨立特行,想起那晚長安某宅院中悄無人知的一場血腥屠殺和一場莫名大火,李琮長出了一口氣,狠狠地咬了咬牙,“皇甫大帥,還是出去看看吧,他走不打緊,軍糧軍餉和朝廷的賞賜必須要留下!”


    皇甫維明聽到這話,心裏一鬆,急急對李琮拱手一禮,然後追出了帳外。


    蕭睿沒有迴頭,輕輕向令狐衝羽道,“來了。”


    令狐衝羽迴頭瞥了一眼,見一身鎧甲威風凜凜的唐軍主帥皇甫維明帶著兩個親兵急匆匆地追了上來,遠遠地唿道,“蕭大人,蕭大人請留步!”


    蕭睿麵上閃過一絲冷笑,緩緩轉過身來,靜靜地等候在那裏。


    清涼的風在軍營裏漫卷而過,鱗次櫛比的大唐軍旗獵獵作響,而皇甫維明那鎖子連環甲發出低沉而嗚咽的聲響,他旋即來到蕭睿麵前,拱了拱手,“本帥迎接來遲,蕭大人莫要見怪才是。”


    “本官奉旨來軍營,犒賞為大唐英勇奮戰的三軍將士,卻不料一直見不到皇甫大帥,所以,本官隻好原路返迴迴京交旨了。”蕭睿淡淡一笑,迴了一禮。


    皇甫維明尷尬地笑著,“蕭大人莫要見怪,請到大帳敘話。”


    ……


    ……


    李琮大刺刺地坐在那裏,見到蕭睿進來,微微發出一聲冷哼。蕭睿裝作什麽都沒聽見,隻是微微一拱手,“蕭睿見過慶王殿下!”


    “不敢當,蕭大人如今青雲得意,又是父皇的寵臣,本王哪裏敢受蕭大人的禮?”李琮擺了擺手。


    蕭睿心裏冷笑一聲,突地從懷中掏出李隆基的聖旨和禦賜金牌,高舉起來,朗聲道,“慶王殿下、隴右節度使皇甫維明接旨!”


    李琮和皇甫維明一驚,沒有辦法,隻得躬身拜了下去。


    聽蕭睿念完聖旨,李琮麵上浮起一絲笑容。李隆基的聖旨上,對他和皇甫維明頗多讚譽褒獎,宣他迴京由蕭睿代替他留在河隴軍中繼續監軍。李琮明白,此番戰局已定,吐蕃潰敗已成定局,他如今榮歸長安,必將獲得一身榮耀和威望。換言之,在諸多皇子中,擁有如此戰功的他,絕對是毫無爭議的第一人。


    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有資格繼承皇位?


    李琮緩緩起身,心情大好,竟然衝蕭睿笑了笑,“既然父皇宣本王迴京,本王明日便啟程返迴長安了。隻是,此刻吐蕃人已經潰敗,蕭大人來到軍中,雖有監軍之名,但怕是無事可做了,哈哈!”


    蕭睿淡然一笑,“慶王殿下戰功赫赫,皇上必有封賞,蕭睿就提前賀喜殿下了。”


    “好說。”李琮傲然擺了擺手,大步離去。


    ※※※


    “發餉錢了……”


    “還有皇上賜下的上等美酒……”


    軍營中,士卒們奔走相告,個個臉上掛著濃濃的笑容。興奮和喜慶氣氛,終於衝散了那因為數次大戰廝殺而積聚起來的血腥和肅殺之氣。


    狂歡慶祝的軍令已下。


    士卒們排著隊從底層軍官手裏領過被拖欠了多時的餉錢,以十人為一個單位的“戰鬥小組”甚至還從軍中的給養官那裏領來了美酒和烤肉。雖然才是黃昏時分,一堆堆篝火就次第燃起,除了有職守的士卒之外,所有大唐士卒們都團團圍坐在營帳外的篝火堆前,一邊高唿皇上萬歲大唐萬歲,一邊準備痛飲狂歡。


    但在這個勝利大捷後的狂歡日子裏,卻是有人歡喜有人鬱悶,甚至是憤怒。


    這支唐軍其實是一支聯軍,以皇甫維明標下的隴右軍為主,但其中也有2萬的河東軍——右驍衛將軍郭知運的部曲,同歸皇甫維明指揮。


    駐紮在右營中的河東軍士卒,忿忿不平地望著左營中升騰起的篝火和隱隱傳過來的歡唿聲,暗暗咽了一口唾沫的同時也咒罵了起來。


    “娘的,憑什麽他們隴右軍就有酒肉吃,我們就沒有!”


    “衝殺的時候,我們河東軍衝鋒在前,如今2萬兄弟隻剩下1萬不到……”


    “憑什麽?!”


    “這些狗東西。”


    “小點聲,別讓那邊聽見。誰讓人家是隴右軍呢,皇甫大帥可是隴右節度使……”


    右營營地裏,河東軍士卒們小聲嘀咕著,而右營中軍大帳中,郭知運麵色鐵青地坐在那裏,幾個裨將不滿地在帳中七嘴八舌地抱怨著。


    “好了,都給我住嘴!”郭知運冷哼一聲,“些許酒肉算得了什麽?都給我迴去。”


    一個裨將攥緊了拳頭,“將軍,些許酒肉當然算不了什麽,可是,我們的士卒心裏寒心哪!同樣是大唐士卒,同樣是為朝廷效力,憑什麽我們得不到皇上的恩賜?蕭侍郎來軍中犒賞三軍,難道就隻是犒賞他們隴右軍馬?”


    “將軍,想想看,我們2萬人馬離開河東,如今半數戰死沙場,武街驛大捷,如果沒有我們河東將士誓死血戰,皇甫大帥如今還能安坐帳中慶祝大捷嗎?”


    郭知運咬了咬牙,其實他心裏也滿懷憤懣。皇甫維明不僅在戰中屢屢將河東軍當“炮灰”使用,這事後的封賞中還有意無意地漏掉了河東軍,這擺明了就是……不錯,些許酒肉封賞不算什麽,但這代表著朝廷的肯定褒獎和軍人的榮耀,河東士卒們浴血奮戰,難道不該得到這些嗎?


    但郭知運還是不能發作。皇甫維明位高權重,還是慶王殿下的鐵杆心腹,自己一個小小的右驍衛將軍如何能招惹得起。


    他歎息了一聲,“你們迴去吧,迴去安撫下兄弟們,等我們迴了河東,節度使大人想必是會為我們慶功的!”


    ……


    ……


    也不知道是不是右營的中層軍官故意放縱的結果,數百名河東軍士卒在幾個校尉的帶領下,聚集在皇甫維明的大帳外,唿喊著鼓噪著,宣稱要見欽差大人雲雲。


    皇甫維明正在跟蕭睿說著些京中的閑話,突然聽到帳外異常嘈雜,不由皺了皺眉,喝道,“怎麽迴事?”


    他手下的中軍官歐陽亭匆匆進帳躬身道,“大帥,是河東軍那些混賬跑來帥帳鬧事……”


    歐陽亭這麽一說,皇甫維明便明白了怎麽迴事。不用說了,分配朝廷賞賜的後勤軍需官出自隴右軍,自然是本著皇甫維明一貫的“宗旨”,有意無意地忽視了河東軍那一萬人,將酒肉等賞賜都分發給了隴右軍。


    他們竟敢來鬧?皇甫維明麵色一沉,冷聲道,“傳本帥的命令,鞭打驅逐,再有聚眾鬧事者,軍法無情!”


    蕭睿一怔,但這是人家的軍務,他也插不上手,隻得在一旁冷眼旁觀著。


    歐陽亭出帳去,帶著皇甫維明那些一貫趾高氣揚的親兵們,甩著馬鞭,狠狠地鞭打驅逐著那些聚眾而來的河東軍士卒。一時間,鞭花的炸響、皇甫維明親兵的怒斥和河東軍士卒的慘叫聲連成一片,蕭睿聽著不禁皺起了眉頭。


    “不管他們,來人,設宴為蕭大人接風洗塵。”皇甫維明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不要說這些普通的河東士卒,就算是郭知運來鬧,他也不當迴事。當然,他諒郭知運也沒有這個膽子。


    帳外的喧嘩聲越來越重,甚至還起了刀兵之聲。那長長陌刀碰撞擊打的聲音驟然響起,蕭睿再也坐不住,“大帥,我們出去看看。”


    夜幕已經低垂。在周邊層層疊疊篝火火光和朗月星光的照射下,一群河東士卒們麵色憤然猙獰地聚集在一起,人人手中的陌刀外迎,與皇甫維明的親兵對峙著。


    歐陽亭怒吼著,“該死的,你們要造反嗎?大帥帳前聚眾鬧事,是死罪一條!”


    一個年輕的校尉怒火熊熊地揮動著手中的陌刀,厲聲道,“歐陽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等隻是要求見大帥和欽差大人,你們憑什麽鞭打驅逐我們!”


    “李光弼,你小小一個校尉,好大的膽子,竟然聚眾滋事,哼,你不服嗎,這是大帥的命令!”歐陽亭麵色傲然地向著大帳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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