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嘯的狂風席卷著西南蠻夷地區大片大片的叢林和山巒,黑沉沉的陰雲密布,漸漸向太和城積壓而來。雖是白晝,但天地間卻一片昏暗,黑漆漆的天幕突然轟地一聲巨響,一道耀眼的閃電生生撕裂了天幕,在太和城南詔王宮的上空發射出耀眼的強光。


    耀眼的強光瞬間讓這間大殿中纖毫畢現,南詔人臉上那或是憤怒、或是惶恐、或是暴戾、或是焦灼的神情都一一落在蕭睿的眼裏。


    閣羅鳳陰沉的臉上微微顯出一片猙獰,他分開侍衛的護持,上前了幾步。


    蕭睿依舊是淡淡地笑著。


    “蕭大人,你究竟意欲何為?”閣羅鳳喘息了一聲,垂下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緊緊地攥起了拳頭。


    “本官早就說過,隻要你不背叛大唐,本官絕不幹涉南詔的內政。”蕭睿笑了起來,這笑容讓他身旁的令狐衝羽心頭略定。


    令狐衝羽心裏跟明鏡兒似的,蕭睿突然動手誅殺吐蕃使臣,是意欲將閣羅鳳的後路封鎖,逼著他再向投向大唐——他篡權的事兒已經白熱化公開化,他目前已經沒有了退路,既然吐蕃這條路不能再指望,他隻能指望大唐了。最起碼,在當前他還不能公開與大唐為敵,蕭睿一再強調“隻要他不背叛大唐就絕不幹涉南詔內政”,無疑是在暗示他,隻要南詔還是大唐的屬國,誰做南詔王都是一樣。


    閣羅鳳沉默半響,突然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還請蕭大人暫且在城外等候幾日,待本王子處理完南詔內政之事,5日後,即刻率領群臣大開城門迎接大唐欽差儀仗入城!”


    蕭睿淡淡一笑,率領令狐衝羽等人大步離去。


    ……


    ……


    “大人,難道大人是要支持閣羅鳳上台嗎?”孟霍小心翼翼地躬身問道。


    “閣羅鳳並不希望得到大唐的支持吧。孟霍,傳令下去,所有士卒枕戈待旦,隨時準備戰鬥。”蕭睿長出了一口氣,“他今日之所以放我們離開,大抵是一種觀望和試探。他需要時間,一來他還沒有完全掌控南詔的王權,二來他要看看大唐大軍會不會如我所言挺進南詔。假如等他坐上了南詔王位,而我軍大軍又沒有到來,恐怕……”


    “大人,那麽姚州都督府的軍馬何時可以趕到南詔?”


    “嗬嗬,我並沒有調姚州都督府的兵馬。”蕭睿突然笑了起來,壓低聲音道,“兵不厭詐也。”


    孟霍麵色一變,向令狐衝羽使了個眼色。令狐衝羽急急道,“大人,既然如此,我們還是趕緊撤離南詔吧。一旦等閣羅鳳醒過神來,大人危矣!”


    “我雖然沒有調集姚州都督府的兵馬,但我卻調了2萬爨兵和一萬僰人戰士。”蕭睿陰森森地一笑,“南詔總共隻有十萬軍馬,除去分散駐守在各地的兵馬之外,時下這太和城裏以及那座小鑼城裏,也就隻有不到3萬人。就算是正麵為敵,我們也有跟南詔一拚的實力,你們驚慌什麽?”


    “不管閣羅鳳願不願意臣服,我們都必須要給南詔人一點顏色看看。”蕭睿霍然轉過身去,指著西南方向那座與太和城互成犄角的軍屯之城,“孟都督,明日待爨兵到來,你率軍去給本官攻下那座小城來!”


    “諸位,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假如我們就此退走,不但大損大唐的威望,還容易勾起吐蕃和大唐之間的戰火——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是大唐的罪人了!所以,南詔一定要拿下來!”蕭睿突然朗聲道。


    孟霍和令狐衝羽、公孫召三人心中一顫,齊齊躬身答道,“是!”


    ……


    ……


    大雨瓢潑而下,電閃雷鳴,風狂雨驟。


    南詔的兵曹就等同是大唐朝廷的大將軍,南詔的兵權全部都由這些兵曹掌控。南詔十萬兵馬,一共有十二兵曹,除去7人在外掌兵之外,太和城中的5個兵曹全部都是閣羅鳳的嫡係手下。


    這些年,閣羅鳳是事實上的南詔兵馬大元帥,他常年呆在軍中,這些兵曹對他忠心不二也在情理之中。隻是,無論是蕭睿還是南詔的官僚權貴們其實都不知道,這些兵曹更忠誠的是皮邏閣,畢竟皮邏閣在南詔人心目中的威望無人可以替代。隻是,皮邏閣即將一命嗚唿,這些兵曹自然下意識地站到了閣羅鳳這邊,對於皮邏閣的其他幾個王子,這些南詔將領根本就看不起,在他們心裏,也就隻有閣羅鳳才是最合適的南詔之王——皮邏閣的繼任者。


    槍杆子裏出政權,這句話放在盛唐時代的南詔同樣適用。太和城中的南詔貴族們無可奈何地看著南詔開始變天,城中的南詔士卒冒雨在搜捕一些異見官員以及他們的家屬,而二王子誠進以及其滿門100多口,都已經被打入太和城王宮的土牢。


    皮邏閣的王妃阿察歎息著站在殿口眼望著那瓢潑的雨幕,她心裏明白,等這場雨停了,南詔也就真正變天了。她的5子3女,除了閣格瑪尚且留在她的身邊之外,其他人都已經成為閣羅鳳的階下囚。而她的丈夫,那叱吒風雲的一代英主、南詔大王皮邏閣,恐怕,恐怕也兇多吉少了。


    閣羅鳳行進在南詔王宮的迴廊之中,狂風掛卷著厚厚的雨幕時時掃進迴廊,這一行人身上都濕漉漉的。


    兵曹寧可猶豫了一下,還是恭謹地問道,“大王子,那些唐軍……”


    閣羅鳳冷笑了起來,“先不用管他們。我們先解決那些阻攔本王子登上南詔王位的蠢貨,等過幾日,如果唐軍來到,你們就隨我出城迎接大唐欽差,可如果那蕭睿純屬一派胡言,試圖愚弄本王子,哼,那就是他們的死期到了!”


    寧可倒吸一口涼氣,抹了一把打濕的額頭,“大王子,可是殺了大唐欽差,等於是跟大唐宣戰……”


    “哈哈,那蕭睿是自作聰明,他以為他動手殺了吐蕃使臣會逼著本王子不得不投向大唐,豈不知——寧可,你可知那圖朗讚布是何許人也?他是吐蕃國相祿東讚寵妾的弟弟,如今祿東讚獨掌吐蕃大權,圖朗讚布被蕭睿所殺,他豈能幹休!到那個時候,吐蕃和大唐一旦開戰,大唐或者吐蕃,都無力顧及我們南詔,而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先吃掉爨人,然後一點點擴張領土……”


    閣羅鳳得意的笑聲迴蕩在雨幕中,寧可麵色一喜躬身道,“大王子英明!”


    閣羅鳳笑吟吟地向前行進著,等到了皮邏閣的寢宮之外,他擺了擺手,“你們在外等候,我去看看父王!”


    寧可等人麵色一凜,躬身答是。


    皮邏閣的寢宮之外,起碼有百餘名士卒守衛得密不透風,這些士卒都是閣羅鳳的絕對心腹,他們守在門外,沒有閣羅鳳的命令,哪怕是王妃阿察都不得入內探視皮邏閣。


    寧可望著閣羅鳳飛快地冒雨走進了皮邏閣的寢宮,不由歎息了一聲,“大王既然已經病體沉重不能理事,就應該早些傳位給大王子,免得引起內亂……”


    ※※※


    依舊是在風狂雨驟的瓢潑雨幕中,距離太和城不到百裏之遙的一條幽深峽穀中,爨兵正在冒雨趟過一條奔流的溪水,深一腳淺一腳的行進在泥濘的路上。


    裹住玲瓏身材的藤甲蠻裙被雨水打濕,全部貼在阿黛婀娜健美的身上,曲線玲瓏誘惑力十足。隻是在當前,沒有一個爨兵敢用眼睛去褻瀆他們心中的女王殿下,而隻是悶頭鬱悶的趕路。這些爨兵實在是搞不懂,為什麽女王殿下會這麽著急趕去太和城,哪怕是如此大雨之中也要讓士卒冒雨行進。


    一個穿著蓑衣的爨兵將領在泥水中踉蹌了一下,一頭栽倒在泥水中。旋即,他掙紮著從泥水中站起身來,頂著密集的雨幕來到站在一棵大樹下暫時避雨的阿黛麵前,嘶啞著嗓子躬身道,“女王殿下,雨大路難行,還是讓士卒們找地方避雨吧。”


    “不行,冒雨前進,越早趕到太和城越好,遲了……”阿黛擺了擺手,麵前又浮現起蕭睿那張英挺飄逸的臉龐,神色不由有些複雜。


    阿黛的兩萬爨兵本來是蕭睿預留的一條後路。他讓爨兵駐紮在南詔與爨區的邊界處等候,以備不時之需。接到蕭睿的急報之後,阿黛立即率軍向太和城急行軍。


    “女王殿下,我們有必要這樣為大唐人賣命嗎?”爨兵將領雖然不敢違抗阿黛的軍令,但心裏卻著實有些不滿,口上還是不自覺地帶了出來。


    “阿朗,我們爨人已經成為大唐的屬下,豈能不遵大唐欽差的調命?更何況,這蕭睿不是尋常人,他不僅是大唐皇帝的寵臣,還接管了鮮於仲通的所有買賣,幾乎是掌握了我們爨人的命脈——如果他不肯再跟我們爨人做買賣,我們爨人所需的糧食和鹽巴以及各種生活用度從何而來?指望南詔人嗎?我們可不敢得罪他喲!”阿黛摸了一把額頭上的雨珠,歎息道,“去吧,告訴兄弟們,咬緊牙關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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