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論起米酒來,還是要數國朝貞觀時的糯米酒、稻米酒為上佳,譬如梨花春,五雲漿。青旗沽酒趁梨花,江南梨花絢爛之際,取梨花入發酵之米料中……釀成,清香撲鼻溢滿四裏,聞者無不如置身春日梨花之野,故名為梨花春……釀成十日酒,味敵五雲漿,香氣濃鬱如九天之香雲。有詩曰,‘水庫新修近水旁,潑豊初蜀五雲漿,殿前宮禦頻宣索,追入花間一陣香。’”蕭睿眉飛色舞,白皙而修長的五指在空中揮舞著。


    “然也!”孟昶擊掌叫好,蒼老的麵容上浮動著激動的紅光,“知酒者、知己者,子長老弟也!”


    “老孟,可知酒之源流否?”蕭睿夾了一塊鹵肉大口大口地嚼著。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孟昶緩緩吟道,“杜康獻給黃帝以味道濃香的水,帝以及諸大臣都以為是糧中元氣。唯獨倉頡隨口道:‘此水味香而醇,飲而得神。’說完便造了一個‘酒’字。故而,杜康實為我酒道之始祖。其功德之於後人,實不亞於孔聖和道祖!”


    貞觀開元年間的盛世大唐,風氣開放,有容乃大,崇道者眾、好佛者多,信奉儒家者也比比皆是。大唐天下道觀寺院遍布各道州府,而遍布於天下的文人士子又尤以崔、盧、李、鄭四大家族為首。佛道儒三家並存共繁榮,這在中華曆史上是非常非常少見的。


    聽聞孟昶竟然把杜康與孔聖人和道祖相提並論,旁聽的酒客中不由有人撇嘴嗤笑,有幾個好事者甚至還想上前來跟孟昶理論一番,但對他們的“挑釁”孟昶根本就視若不見,也隻得作罷。蕭睿也覺有些言過其實了。可見孟昶狂熱的神態,他也不便說什麽,隻是縱酒哈哈一笑而過。


    “老孟,其實,杜康最擅長的不是釀酒,而是聞香識酒。”蕭睿大笑著,“酒道者,飲道也,也即品道也。自杜康以降,聞香而識酒之優劣品類,聞香而動,聞香而辨者也,此乃品酒的最高境界!”


    孟昶皺了皺眉,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老弟,飲多了。老弟能品酒而識酒已是了不起的事情,這聞香識酒,實在是自古以來從未聽聞之事。”


    孟昶所釀之玉壺春雖然酒精含量低,但喝多了也是吃不消。與孟昶對坐一番暢飲下來,蕭睿已經喝了不少,有了七成的醉意。借著酒意,他長長地打了一個酒嗝,狂態畢現:“呃,老孟,某雖不才,倒也可勉強聞香識酒一番!”


    孟昶搖了搖頭,自是不信,“子長老弟,說笑了,品酒如診病,觀、聞、嚐三者缺一不可,絕無可能隻聞香而識酒,不,不可能。”


    見蕭睿麵色自信滿滿,他索性也大笑了一聲,“好吧,老夫就試一試子長老弟的聞香識酒之功。楊東主,麻煩去別處買些酒來,每種一壇,都算在老夫的賬上。”


    ……


    ……


    眾酒客都舍棄自己的案幾,起身來團團站在孟昶與蕭睿兩人相對而坐的案幾跟前。楊華親自執酒,蕭睿的眼上則被蒙上了一層黑綾。


    眾人竊竊私語著,孟昶微笑著,從一個酒壇中倒出一盞酒的楊華麵色複雜,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今兒個這洛陽城中大名鼎鼎的草包浪蕩子蕭睿已經帶給了他太多的驚奇,誰知他會不會繼續創造奇跡。


    想到這裏,楊華瞥了蕭睿一眼。見他蒙著黑綾的臉上一片淡然,嘴角浮著一絲狂野的微笑,讓他感到一陣沒來由的陌生。


    楊華端起一盞酒,懸空放在蕭睿鼻孔前巴掌遠的地方。廳中頓時安靜下來,蒙起雙眼地蕭睿似乎在這鴉雀無聲的酒肆中聽見眾人中有人那激動而緊張的心跳聲。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其實,聞香識酒於他而言並非初次。早在前世的時候,他就曾經在某省電視台現場直播的娛樂節目中表演過聞香識酒的絕活,靠的不僅是神奇的鼻子,還有對各種酒品的熟悉。在他看來,這古代的酒“聞”起來,其難度要遠遠比現代白酒容易多了。道理很簡單,古代的酒因為酒精含量低,而香味格外濃重,通過香味進行分析然後再輔以對唐朝酒品的如數家珍,應該不難判斷出來。


    這番如此張狂,當眾表演聞香識酒,除了酒意的作怪之外,也隱隱為那位蕭老弟洗清一點“不堪”的考慮。畢竟,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他而不是那個浪蕩子了,他還要在這盛世大唐生活下去,不考慮名聲那是不現實的。


    “近些。”蕭睿皺了皺眉,鼻翼輕輕抽動著,鼻孔間傳進一陣濃鬱的清香,猶如梨花絢爛春意鬧。他嘴角的笑意更重了,“江南梨花春。”


    楊華一呆,眾人不禁輕唿一聲,“對了!”


    孟昶臉色一變,急急起身從孟昶手中奪過酒盞,又打開了一壇酒,倒入一盞,然後湊近蕭睿的鼻孔顫聲問道,“子長老弟,此為何酒?”


    蕭睿鼻孔猛然抖動兩下,一股子濃烈的酒氣帶著強烈的刺激衝進他的鼻孔中,他一時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噴了正端盞期待迴答的孟昶一身。


    “不好意思,這酒實在是太衝了。酒性幹寒,乃燕麥所釀,有酒氣而無香氣,酒氣烈而不濃,瞬間消散,來得快去得也快,某斷言,這定然是來自胡地由胡人所釀的三勒漿吧。”蕭睿掩住了鼻子。


    ……


    ……


    在眾人不斷的驚歎聲中,蕭睿結束了聞香識酒的表演。又與孟昶寒暄了兩句,兩人便相約作別。在酒客和酒肆夥計們匪夷所思的“注視”中,他分開眾人,大步走去。


    沒幾步,隻見一個青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酒肆門口,短襦長裙,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在蕭睿臉上轉了幾轉。這少女容貌秀麗之極,蕭睿眼神遲鈍了足足有數秒,然後腦海中馬上浮現出四個字:驚心動魄。


    沒錯,這少女就是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蕭睿敢發誓,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從來沒見過如此完美絕倫的一張臉。那臉型、眼睛、鼻子、嘴唇、耳朵、膚色、身材、手足,竟然沒一處不銷魂,宛然便是那九天仙女下凡塵……


    雖然也就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但眉眼間已經有幾分成熟婦人的風韻,玲瓏剔透的身子初現豐滿的體態。豔而不妖,柔中帶媚,活脫脫一個傾國傾城的絕世尤物啊!


    少女的初現,立即吸引了店中眾酒客的眼神。雖然他們已經不是頭一次見這少女,但還是立時屏住了唿吸,時不時有人口出驚豔之聲。


    酒客們那貪婪放肆甚至帶著赤裸裸淫蕩氣息的窺探,沒有讓少女羞澀,貌似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窺探。倒是蕭睿,感覺一絲絲不舒服。


    少女雙袖輕挽,露出雪白粉嫩的手腕,隱隱透出來一層暈紅,將盈盈如秋水的目光投向了蕭睿的身後,聲音如出穀的黃鶯:“孟陽哥,嬸娘讓奴來取一壇酒待客。”


    楊華哦了一聲,“是玉環呀。夥計,給玉環取一壇酒來。”


    說話間,蕭睿已經跨出了酒肆的門檻,聞言身子一震霍然轉過身來,深深地望著少女,臉上一片震撼之色:楊玉環?大唐深宮中獨一無二的霓裳仙子,李隆基寵愛至死的楊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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