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過會再一次見到她, 當穿著黑色西裝內搭翻領襯衣的年輕女人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店裏切了歌,容顏有些滄桑的男歌手用沙啞的嗓音唱著陳奕迅的《一絲不掛》。

    秦喧放下手裏的酒杯:“買單”

    向南柯遞信用卡的手就這麽卡在了原地,半晌後收迴了錢包裏。

    秦喧拿起自己的外套,跌跌撞撞往外走, 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 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交流,就這麽擦肩而過。

    那個瞬間,向南柯的心狠狠痛了一下, 音樂還沒有結束, 她拔腿追了出去。

    天空揚起紛紛揚揚的雪花,錦州市的第一場雪就這麽不期而遇了。

    她喘著粗氣在她即將上計程車的時候攔住了她:“幫我個忙,最後一個”

    她咬了咬牙:“從此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計程車載上了別的客人,從眼前滑走, 秦喧聽完之後冷笑著看著她:“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幫你?”

    “因為這不是我的請求, 我代表全體警方請求你的幫助”驕傲的頭顱在她身前微微彎下了腰。

    秦喧靜靜看著她, 目光中有一絲憐憫:“我告訴你, 不可能,即使我不愛他,我也不會去害他,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他是我的恩人, 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

    向南柯激動起來, 微紅了眼眶吼她:“那你知道他害了多少人嗎?!光是登記在冊的吸毒人員每年因為毒品致死的就超過了五萬人!五萬人啊!背後有多少個支離破碎的家庭!我們公安幹警因為緝毒禁毒而犧牲的不會少於這個數!我的戰友!我的老師!”

    說到這裏, 她微微哽咽起來:“還有我的父親……都犧牲了”

    秦喧站在路燈下,雪花飛舞在她的頭頂,落在她的發梢,沾滿了她的圍巾,她看起來要和整個背景融為一體了。

    “關我什麽事?”她冷冷說完,轉身欲走,向南柯追了兩步。

    “你不接受我也可以向上級申請強製執行,但我不想那麽做,我從見你第一麵就知道,你是個非常善良熱心的女人,否則你不會把陳巧兒帶到我麵前來,也不會在常平隧道坍塌的時候堅持到最後一刻,人活著除了愛情還有其他需要去履行的責任和義務,秦喧,我知道你本性不壞,這是我最後求你的一件事,包豐年在這個跨國組織裏扮演的什麽角色我們還暫不得知,或許他的上頭還有別人,或許他也是被逼無奈,如果真的是這樣,你不想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秦喧轉過身來看著她,淩晨的街道上已經沒了什麽行人,她們站在人行道上,三三兩兩的車流從身邊飛快掠過。

    她看見秦喧微微仰起了頭:“你開始接近我是不是為了老包的案子?”

    向南柯硬著頭皮點頭:“是,但也不完全是——”

    秦喧唇角溢出冷笑,她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她微紅的眼眶,自己也鼻子發酸起來。

    “夠了,其他的不必再說了”她似乎累極了,把圍巾往上攏了攏,護住冰冷的半張臉,指尖觸到肌膚的時候有一絲溫熱。

    她竟然哭了,一時分不清是為了包豐年還是為了太容易相信別人的自己。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吧”

    向南柯又往前走了幾步,隔著一條斑馬線與亮起的紅燈,其實很想過去抱抱她。

    “留他一條命,從輕處罰”

    其實這不是她能決定的事,但向南柯還是鄭重地點了頭:“抓捕現場我不會開槍,至於其他的,我向你發誓,法律會公正嚴明地處理一切”

    “好”秦喧放心了,她微微笑了一下,那個笑容她日後無論什麽時候迴想起來都很美。

    她們短暫相逢了一年,向南柯卻記了一輩子。

    “無論是你還是青時都說,那個時候的愛不是真正的愛情,可是鞋子合不合適隻有腳知道,也隻有我知道,我是真的愛過他,不過我也確實做錯了事,但也為這些事付出了代價,好在一切都要塵埃落定了,下個禮拜我就要去上海工作了,向南柯,我們以後不會再見了,希望你遵守你的承諾,不要再來打擾我”

    紅燈變綠,她追了上去,她其實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完,也準備了一份禮物送給她。

    不久前一起吃燒烤的那個夏夜,她問她有什麽夢想嗎?

    坐在對麵的人輕輕笑了一下:“想結婚”

    戒指咯在掌心裏磨得生疼,她猶豫著要不要拿出來的時候,秦喧瀟灑地轉身,利落地揮了揮手,示意她不必再送。

    她總是這麽灑脫,一個人來一個人去,這塵世她沒有半分留戀的,等她追上去的時候,那個人已經鑽進了計程車裏,她看著車玻璃映出她緩慢垂淚的側臉,猶如電影慢鏡頭的定格。

    秦喧自始至終沒有迴頭,她也沒有拿出那枚戒指。

    就這樣吧,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幹淨。

    “第一千零二次嚐試,失敗”隨著冰冷的係統提示音,手術機器人達芬奇停止了工作,主刀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輪廓深邃藍色眼睛的俄國醫生,他遺憾地攤了攤手,從操作台上下來。

    “doctor.傅,我們還是需要一位經驗豐富的醫生同台完成手術”他用蹩腳的中文溝通著。

    “但你知道,這是全球史無前例的手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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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台的醫生放下了手中的器械,大聲反駁著。

    觀摩室裏的傅磊坐在椅子上,揉著眉心,胡子拉碴地,有些憔悴。

    無論是從做工還是質量上,國產達芬奇比美國的更為精湛,誤差達到了千萬分之一,但它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手術過程並非是一帆風順的,它的應變能力遠遠沒有人腦來得優秀,一旦手術台上發生致命的出血,即使科學家們已經提前錄入了各種應對方案,還是顯得有些捉襟見肘,這是所有人工智能的通病,達芬奇也不例外。

    “不”傅磊突然抬起了頭,掌心緊握成拳:“我不會放棄的,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有經驗的話,那麽——”

    跟在他身邊的集團副總突然想到了什麽似地,睜大了眼睛:“您是說……”

    傅磊緩緩點了頭,臉色凝重。

    “唿,好冷啊”顧衍之把車泊進車庫裏,推開車門就是一股寒風撲麵而來,她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係在了那人身上。

    “幾步路,沒關係的”看她穿的單薄,陸青時想摘下來還給她,被人製止了。

    “不行,你是重點照顧對象,大夫也說了,不能讓你著涼……”話音剛落,自己就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顧衍之揉揉通紅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她。

    陸青時笑了笑,把她的手揣進自己兜裏:“那走吧”

    溫熱的指尖扣進自己掌心裏的時候,顧衍之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緊緊抓住了她,唇角是克製不住的笑意。

    太好了,心意也有被一點點迴應著呢。

    陸青時洗完澡擦著頭發出來的時候聽見隔壁有咚咚咚的聲音,她好奇地打開了門,發現隔壁門還大開著,漢堡縮在房間的角落瑟瑟發抖,顧衍之脫了外套隻穿了一件單衣趴在地上修暖氣片。

    “怎麽了嗎?”

    “暖氣片壞掉了,有點漏水”

    租來的房子總是隔三差五出問題,顧衍之迴頭見是她站在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你快進去吧,別感冒了”

    樓道裏的風裹挾著雪花從窗口飄進來,裸露在外的肌膚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想起她也曾端著臉盆到她家借熱水器洗澡,陸青時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漢堡,過來”

    吃裏扒外的大狗從角落裏一躍而起搖著尾巴就撲了過去,陸青時蹲下來揉著它的腦袋:“別弄了,吵到鄰居也不好,到我家睡吧”

    某個人頓時驚喜地迴過了頭,拚命克製住自己臉上的表情不那麽激動與求之不得。

    “真的嗎?!”

    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神,陸青時有點後悔了:“假的,說著玩的”

    說罷,拉著漢堡就要關門,顧衍之趕緊放下工具衝了過去,從狹窄的門縫裏擠了進去。

    “別,別,我當真了”

    薯條對於有人霸占了它的位置十分不滿,一直繞著顧衍之轉來轉去,叫個不停。

    陸青時把它抱到了自己懷裏哄著:“你往過去睡點”

    “喔”顧衍之委屈巴巴地收迴了手,又往旁邊挪了挪。

    她按下台燈,一室歸於黑暗:“晚安”

    “晚安”

    直到說了晚安很久以後,顧衍之還是睜著眼睛沒有睡著,蓋著同一床被子,枕頭上都是她的氣息,她怎麽可能睡得著,黑暗把那一點旖旎的心思都勾了出來。

    聽得那邊唿吸逐漸勻淨了起來,顧衍之悄悄鬆了一口氣,往裏挪了一點,薯條也在她懷裏睡著了,她又挪了一點,瞥見了她小巧精致的耳垂,發絲柔順地像海藻一樣鋪在了枕頭上。

    她輕輕撩起一縷,小心翼翼湊到鼻邊,清甜的氣息讓人著迷。

    她想她真的是太喜歡她了,不然怎麽會像做賊一樣既忐忑不安又十分想要靠近呢。

    理智告訴她,這不合適,但情感還是驅使著她把手放上了她的肩頭,微微直起了上身,在黑暗中凝視著她的側臉。

    她想起很久以前曾保存了她的一張照片,是那次火災新聞發布會的時候,她穿著白大褂坐在落地窗前,麵前是打開的電腦,麵對一屋子虎視眈眈的媒體記者侃侃而談,那個時候的她聖潔、高雅、凜冽如高不可攀的淩霄花,也隻有睡著了才會露出這單純無害的另一麵。

    目光從飽滿的額頭,到修得很幹淨的眉毛再到高挺的鼻梁,因為大病初愈氣色不是很好,最近的唇色都很淡,但這並不影響她對它的奢望。

    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起來,顧衍之的頭越埋越低,她的臉也越來越近,能聞到她身上的清甜氣息,她的掌心裏都是薄薄一層汗。

    終於,心髒快要跳出來的時候,顧衍之輕輕覆上了她的唇,既激烈又靜止,她快要熱淚盈眶了,久久不敢動彈。

    然後,陸青時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睜開眼,四目相對,她驚出了一身冷汗,幾乎是下意識地伸腿,一聲慘叫在床下響起。

    陸青時從床上彈了起來,薯條從她懷裏跑走,她又好氣又好笑地趴在床邊看她的慘樣:“你不好好睡覺,在幹嘛?”

    顧衍之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看樣子是摔得不輕,委屈地眼睛都紅了。

    “很痛哎”

    她伸出手:“好啦,上床”

    顧衍之唇角挑起得意的微笑,攥住了她的手,使勁一拽,還未等她迴過神來,一陣天旋地轉,跌倒在了她身上。

    陸青時有些慌了:“誒……你幹嘛?放開我”

    攥住她的手似火熱的烙鐵,溫度從指尖傳到了全身,她直覺得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比如她的眼神,溫柔中帶著熱切,熱烈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欲望。

    她在她麵前是真的不會掩飾,以至於嗓音都有些喑啞了起來。

    “傷口還痛嗎?”

    她愣愣搖頭,有些不知所措,不敢看她的眼睛,那火焰會燃燒她。

    “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貼得實在是太近了,柔軟相抵,她的唇貼在自己耳畔說話,有種沙沙的質感。

    陸青時繼續搖頭,又拚命點頭,著急的樣子以至於微微咬緊了下唇,眼裏滲出一點兒水花。

    受不了。

    她伸手闔上了她的眼簾,拽住床上的被單使勁一拉,薄被落下來覆住了兩人,顧衍之抱著她翻了個身,被子裏開始波濤洶湧。

    “唔……”良久,她才得已探出頭來喘了一口氣,又被人拉了進來,感覺唿吸都不順暢了。

    “顧……顧衍之……不要……我還沒準備好……”

    她閉著眼睛,攥緊了她的衣服,蜷縮在她懷裏說完這句話後,身上的人慢慢冷靜了下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人扶起來,替她理好弄亂的睡衣,領口的扣子都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一時有些哭笑不得,臉上臊得慌。

    “抱歉……”是又害羞又溫柔又真誠的笑意,把人擁進懷裏,替她順氣。

    “你是不是八輩子沒有近過女色哦”醫生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小小的埋怨,卻沒有再推開她。

    “你怎麽知道,是初戀喔”

    陸青時彎起了唇角,甜蜜在心間一絲絲蕩漾開來:“那可真是……”

    “什麽?”顧衍之好奇,把人扶了起來,看著她的眼睛。

    “太幸運了”

    “我也覺得,遇見你花光了我所有運氣”

    “不,是我覺得,我很幸運”陸青時把她的手從自己肩頭扒拉下來,握進掌心裏。

    “遇見你也是我最幸運的事”

    她愣愣看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是該喜悅激動的,可是嗓子眼裏卻堵得慌,以至於看著她的眼睛,就莫名其妙掉下淚來。

    其實幸運的是她,陸青時是個很開明又豁達的人,沒有過多糾結她的身份,要是換個人說不一定早就拒她千裏之外了,而她一開始的拒絕也是因為不敢再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她害怕她負她,更害怕自己負了別人。

    她就是這麽優秀又處處為別人著想的人,她的醫生真的太好了,全世界最好。

    “誒?誒!你別哭啊……”陸青時手忙腳亂從床頭櫃上扯了紙巾下來替她擦眼淚。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對不起啊……我就是這麽一著急就容易語無倫次的……你別哭了……再哭我也要……”眼看著她也要急出了眼淚,顧衍之把紙巾連同她的手一起攥進掌心裏。

    “不……我就是高興的……我能問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嗎?”

    明明還在哽咽,臉上卻泛起了笑容,陸青時微微紅了臉,被人拉住手腕動彈不得,大有不迴答這個問題誓不罷休的態勢。

    她隻好泄了氣:“好吧,好吧,英雄情結”

    自古美人多垂青英雄,她也不例外,大概是從小沒人陪除了讀書練習縫合技術外,課餘時間總會守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她喜歡鋼鐵俠蜘蛛俠變形金剛那樣的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但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也會遇見這樣的人。

    看著她堅定不移走向火場的背影時,她其實隻有一個念頭:雖萬千人吾獨往矣。

    原來這樣的人是真的存在的呀。

    顧衍之是她的少女心,是她的英雄夢,也是……她的戀人。

    顧衍之愣了一下,捶地大笑:“你都多大的人了,還會做這種小女生的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醫生臉皮薄,蹭地一下紅了耳朵,撲過去撓她:“你不說話會死啊你!”

    顧衍之拿起被子東躲西藏:“啊啊啊啊啊啊我錯了青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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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酸了,我也有個英雄夢,郭嘉欠我一個顧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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