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無心,聽者有意,來茴像被人給點了穴,僵坐在那兒,連表情也是麻木的。那天他會走那條道,難道就是為了趕時間陪她去大連看雪,所以才遭到襲擊?


    她捏扁了已經喝幹水的一次性水杯,心被撕扯著疼,如果那天他真出了什麽事,如果他再迴不來了,他豈不是就因為她的生日送掉了命?


    為什麽總是這個樣子,什麽都不說,做什麽也不讓人知道。難道非要在分手後,讓人死心塌地惦記著他,為他後怕麽?


    小張最後動用了關係,讓鎮上的一個小工廠老闆送她去山上。上次夜間,她因為焦急,心裏隻惦著周於謙的下落,路況差,她也未曾留意過。而這次,興許是因為她留心了,才真正地感受到路麵的坑窪,每一次顛簸都讓她覺得出奇地難受。


    山崖上的樹都綠了,陽光篩下金斑在泥地上晃動,來茴謝過送她的人,便下車了。走到崖邊的樹旁,斜坡的綠糙長了一人多高,底下林子裏的樹木蔥籠。初夏的山,再找不出冬日的一點痕跡,她看向對麵的山,山間瀑布若倒掛的白煉飛流直下,這麽美麗安靜的地方隻讓她感到陌生---


    都變了麽?一切都變得使她認不出來了。


    她尋了塊糙皮坐下來,呆呆地望著山邊的日頭出神,她明明就來到這裏了,為什麽還在迴憶那晚的山崖?是從那晚起,她才知道,救迴周於謙,不是要拿迴屬於自己的錢,而是不要他出事,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出事。


    可是,當她和他都健康地生活在另一個城市時,卻分手了。


    人的感情為什麽要那麽複雜?為什麽不能相愛就一同走完所有的路?短短的人生,就浪費在無謂的掙紮裏,此後,她不見得會遇到個她愛的男人,卻仍是得嫁給他,然後在翻過日曆的某一天,想起今天是她和另一個人的紀念日。


    而於謙,說不定還會遇上一個他也愛的人,但他會在經過某個山崖時想起,自己曾為了那麽個女人而不顧惜生命地趕路麽?


    走過了季節,流逝的,還有他們的愛情。


    是不是每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都隻能在往後的歲月中留戀?


    她想得忘了時間,天漸漸黑了,倦鳥歸巢,山林裏寂靜得駭人,天下起了微雨,涼絲絲地擦過她的臉,崖下黑魆魆的,像極了那晚,可她卻不會為這點兒熟悉而感到親切,入夜的山實在可怕,她耳邊響起一些模糊的怪聲音,雖然她明白那是穿過林子的風聲,但也免不了的汗毛直豎,她開始後悔自己在這裏流連太長時間,現在找不到一輛車,難不成她要在這兒過夜麽?


    她傾身往崖下又看了幾眼,腦子裏頓時生出個荒誕的念頭,如果她摔下去了,於謙會不會來找她?找到她以後,他們是不是又可以重新開始了?


    她搖頭笑自己傻,即便他還對自己存了些感情,但遠在千裏之外,又怎麽會來救她?摔下去不是存心找死麽?還不如到前麵找個農戶住上一夜,明天再搭車下山。


    她最後望了一眼那山崖,像是確定了自己的念頭不可行,才要轉身,這時,山路上射來一道光束,路旁的樹都似罩了層昏黃的輕紗,汽車駛得近了,在離她不遠處停了下來,她眨了眨眼,愣在那裏,車燈還亮著,車上走下來的人---頎長的身材佇在車旁,看了她片刻,才朝她走過來---


    “在這兒幹什麽?你在a城扔了一個周於謙,難不成想在這裏再撿迴一個?”周於謙筆直地朝她走過來,調笑的話語飄進來茴的耳朵。


    夜靜得那般不真實,低沉嗓音仿佛是穿透了時空傳遞過來,遙遙地,驚動她規律的心跳,竟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於謙!她忘了喘氣,定在那裏,眼見那身影離她越來越近,更近了,近得她的臉貼著他的外衣,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菸味兒,爾後,一雙手臂環住了她---


    他抱著她,在她耳邊又說道:“你是不是想著跳下去,我就會去找你了?笨蛋!”


    他的聲音輕柔得似暖風拂過耳廓,來茴的雙肩劇烈地顫抖著,兩眼一閉,眼淚從眼角滑落,她終於也伸出了雙臂抱緊了他的腰,額頭抵著他的肩,含糊又急切地說道:“我才沒想跳下去,我隻是看看就要走了,幸好沒走,可我也不是笨---”


    她其實覺得自己笨拙得很,話也說不清楚,她想住嘴,可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亦或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她亂得很,緊張得手足無措的。


    須臾,她聽到一聲低低的嘆息,這才住口,隻揪緊了他的衣領子,默默地在他懷裏哭著。


    “別每次都哭,好像一哭理在你那邊兒了,你說,你晚上一個人待這兒幹什麽?出了事怎麽辦?又不是年紀小得很,這樣讓人擔憂著急是存心的麽?”他當然是知道她待這兒幹什麽,問出來,隻是想聽她說實話,而他,也該讓她知道他在為她擔心,不能再若從前那般,以為用心去做了便可以,誤會常常是這樣產生的。


    “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兒,一坐就坐到了晚上。”來茴抬起滿是淚痕地臉,望著周於謙,忽然笑了:“可能跟你說的一樣吧,想到這裏再撿迴一個周於謙,還真撿到了。”她說完踮起腳尖,閉眼吻他,起初隻是唇瓣輕輕掃過,爾後於謙俯首攬緊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夜越發的深了,車燈仍是大亮著,雨絲似銀線在空中交織纏繞,來茴的背貼著樹幹,粗糙的樹皮磨著她的背,火熱的痛傳達到神經,她並不覺得難受,反是從心底生出一種愉悅,她勾緊他的脖子,山間的風吹得她的身體越來越熱,於謙離開她的唇,吻到她的脖頸,她似低吟地聲聲喚道:“於謙,於謙,於謙!”聲音漸漸小了,勇氣卻鼓足了些,她順著心說道:“於謙,我愛你!”


    沉醉中人的卻是耳尖得很,聽到這句話立刻站直了身體,他的手撐著樹幹,狀似審訊地問她:“真的?”


    “真的!”來茴很認真地點頭,向他確認不是自己意亂情迷時胡亂說的。


    於謙低笑兩聲,淺啄了她的額頭,才道:“你清醒得倒是很快啊?不過,這好像不是你的錯!”他見來茴的雙眼在黑暗裏睜得老大,又道:“我們先下山吧,這裏晚了不安全!”他攬著她的肩往前走了兩步,感覺到來茴似乎不情不願的,於是站到她身前,想了想方道:“下次別清醒得那麽快,我會多愛你一點!”


    來茴不願再聽他沒個正經,隻好問他:“你怎麽會來這裏?”


    “小張打了電話給林秘書!”


    來茴低頭感激地想,這警察當得還真是盡心!


    插pter 71


    他們沒再迴南嶺別墅,下飛機後,周於謙便吩咐司機把車開到東區豪宅。園子裏的櫻花開得正爛漫,粉紅雪白交錯,起風時紛紛揚揚地飛舞,樹葉子輕飄飄地落到靜謐的湖裏,湖岸的房子在水麵上漾開來,房簷隨著波紋一晃一晃地。來茴背靠著周於謙,若醉了般微闔起眼眸,懶洋洋地道:“就是個小偷,偷了我的創意,還藏了兩年不讓我知道!”


    這話一說,原本愜意著的周於謙神情不自在起來,怕來茴察覺,動也不能動一下了,嗯一聲後道:“那時候你也隻想著拿了錢就走人,事實上後來你的確是這麽做的!”他說完很看不起自己,帶她迴來後總是小心翼翼的,人啊,一旦在乎了,便怕被翻舊帳,再怎麽算都是他欠她的。


    來茴倒也沒再追問下去,反正要清算的事兒多,不差這點兒。“那你說,在美國時,為什麽我都聯繫不上你!”


    周於謙調整了一下挨著牆壁的靠墊,抱好她後,拿了本雜誌,指著封麵那個精神矍爍的老人說道:“這是我父親,三十年前與母親白手起家,如今是周氏集團的大股東,你是知道的!”


    來茴仰頭望了他片刻,不安地說道:“我當然知道,隻是想不通,你的父親既然是華人富豪,你為什麽在這裏,他們經營零售業,你為什麽會涉足科技?”


    周於謙探手端了桌上的果汁遞給她,才開始講前因後果。


    十年前,周於謙的父親周成均擔心兒子不學無術而敗家,於是在周於謙畢業時投資了一筆錢,便趕他出門,任他自生自滅。相較起以往的奢華生活,那點兒錢用不了幾年,周於謙隻能想著怎麽樣變出更多的錢來。而那時正逢內陸高科技行業剛剛興起,他也算是遇上了好時機,短短幾年間,事業一再擴張。作為父母原本是很驕傲的,可周於謙的第一次婚姻卻讓他們失望了。


    兒媳製造緋聞的手段層出不窮,耗費了不少人力財力才使得自己的老臉沒被曝光於人前,他們頗受困擾的同時,周於謙又一再要求隱瞞家庭背景,二老瞻前顧後,疲憊不堪,而周於謙離婚一事,使得他們再也瞞不住了,周於謙的祖輩都被挖了出來,這使得他們很是惱怒,周母整整訓斥了周於謙一個月,當然也知道了來茴的存在。


    這次周於謙迴美國前,跟父母提到了來茴,二老自然是堅決反對的,他們認定了兒子沒有挑人的眼光,但因周於謙的堅持,隻好妥協,與他約定一個月時間---周於謙迴美國,這期間不能再有任何聯繫,如果來茴這一月內沒出任何問題,那便給她捏造個家庭背景,可以名正言順地嫁入周家。


    二老信心滿滿,隻因為他們調查到來茴和家逸一直糾纏不清,於是認為,情婦是現實而又耐不住寂寞的,一旦被拋棄,定是會退而求其次,轉投別人的懷抱。


    周於謙當然也以為自己贏定了,在美國期間,便隻想著為以後鋪路,與周家交情最好的便是盛世的顧家,顧家的千金顧淩一向和周於謙交好,說起幫忙義不容辭。所以,媒體記者隻拍到了他們出雙入對,事實上,兩人隻是在計劃著如何讓來茴先入顧家,爾後再以顧家親戚的身份出現於人前,其間記者拍到周於謙低首對顧淩微笑的那張照片,也不過是他們說起來茴時,周於謙情不自禁地笑了而已。


    整件事情經過很簡單,卻也是極諷刺的,八卦記者們隻想著迎合眾人的胃口,傷了別人的心而不自知,周於謙也因為來茴的猶豫不決,想著讓她受點刺激,認清自己的心意也好。隻不過,他是自作聰明了一迴,來茴在他離開後就認清了愛他的事實,好不容易決定等他迴來後便說清楚自己的心意,卻不想,周於謙適時地給了她一個衝擊,徹底地把她少得可憐的一點信任全部抹殺。


    人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是最脆弱的,更容易產生自暴自棄的心理,如果謝家逸沒有退出,他們之間,或許就陰錯陽差地錯過了。


    “……其實想想,嫁給我是很辛苦的,要取得我爸媽的信任很難,就算是你們哪天相處融洽了,你也得頂著顧家親戚的身份過日子,再不是以前的來茴,過去的一切都跟你沒關係了,這樣,你還願意嫁進周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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