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身姑娘那時差點哭出來,背對門麵對牆壁,默默煮咖啡。原溪走出門外,坐在欄杆上抽菸,紋身姑娘低頭看他的消息“我們路過此地,她看到名典小屋,想起紋身。”


    她迴他“為何非得路過名典小屋呢?繞一條路走好嗎?”


    咖啡端上桌子後,原溪滾進小河裏,頭在河岸上撞破,嘩嘩流淌著血。女人尖叫著扶在欄杆上喊叫,紋身姑娘跳下欄杆,從河裏將原溪拉出來,正看到河水裏他猩紅的鮮血隨河水流走,沖淡,同那個女人躺在河底時擴散的鮮血一樣,一朵鮮紅的花,花瓣如輕柔的水母絲足。原溪沒使紋身姑娘為難,被女人攙扶著離開。


    新婚妻子俯身將紋身姑娘從花草裏拉起來,紋身姑娘在欄杆上坐下,她扭著頭看原溪離去的背影,說“那個男人好熟悉。”丈夫推他,隱晦搖頭,她恍然大悟,驚叫起來“紋身姐夫!他正倚在那個女人懷中。”她一個人說著,嘟起嘴,陡然發怒“都是一樣的男人,看起來與哲順姐夫同是優雅的男人,果然行事風格一般無二。”她不滿,甩開丈夫阻止她說話的手臂,跺腳往家裏走。


    紋身姑娘虛弱輕笑,胸膛劇烈起伏著,唿吸頗有些不順暢,但一切還好,她安慰自己“他仍是溫柔的原溪。”隻是他與她之間站在彼此眼前,都感到一抹禮節性的疏遠,不是因為那個女人的出現,即使隻是倆個人相見,也禮貌的站在最合適的距離,不讓彼此聽到彼此的唿吸聲。她初時以為自己在癮裏被折磨快要活不下去,此時才陡然看到真正內心世界破碎的樣子。那些期待遺失的苦痛與孤獨,又怎能比得上彼此之間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純熟連接如同它虛無縹緲的存在一般同樣虛無的隔斷更讓人悲傷。


    沒有相見的再見,隻是一個人的喟嘆。而真正的再見,沒有說出來的,讓紋身姑娘體驗到,自己從沒有說再見的勇氣與力氣。


    新年年會後,不約而同,哲順內心中的世界陡然崩塌。處理的方式是停薪留職,聽到陳青的上司這個決定那時,哲順正低著頭在會議室的桌子裏與困意搏鬥,這個決定讓他驚出一身冷汗。理由是,年前那段日子,哲順的工作態度極大的不符合公司的要求,常有在正常上班時間不在公司工作的日子。而今,舊的一年過去,新的一年裏,最開端處,哲順在會議上無精打采,上司以為哲順需要一番徹底的休整。對此,哲順無力反駁,事實正如上司說的一樣,他已然連累到陳青這個當頭上司。陳青同樣被處罰停薪留職,但因她是一層領導,停薪留職後接手哲順的工作。陳青欣然接受,這顯然隻是上司對夫妻二人工作態度不滿的一次小小的警告,用以安撫公司其他人,同時敲打陳青對哲順的縱容,也敲打哲順似乎墮落的上進心。


    這樣一來,失去工作的哲順變成徹底茫然的人,陳青工作的時間,他一個人留在家裏,像是被鎖在盒子裏,唿吸的空氣如此稀薄。他常感到自己是一隻受傷的野獸,需要時時對山林咆哮。不僅如此,空閑的時間裏,哲順精神世界的空虛,讓他一次一次不能阻止的想到紋身姑娘,想到名典小屋牆壁上那些古怪的花紋,幾天之後,他想到紋身姑娘的心緒,變成了思念,苦苦的思念。從最初相遇那朵百合與玫瑰的紋身姑娘,到欄杆上的鳥,黑暗裏尖牙的吸血鬼,到後來那些冷漠的,單獨的,孤獨的,失去愛情的紋身姑娘,突然都變成了哲順心裏的痛,像他終於有時間停下來整理自己,整理自己與紋身姑娘平淡而簡單的一切,才發現心髒上破了一個洞,流淌的全是為紋身姑娘的缺憾而流淌的淚水。哲順沉默著,迴憶那些霓虹燈裏相遇的陌生女人,那些讓他隻以為是孤獨與慌亂的情緒,在冷靜的思考後,全都變成了紋身姑娘那一抹冷漠的嘲笑,而一切藏在他心中的,仍舊是那一抹被他遺忘多次,卻依舊埋藏在心中的憤怒。因被紋身姑娘冷漠等待,而遭受無視的憤怒。此時此刻,哲順想到總是沉默的陳青,確信自己那些遊離在城市霓虹燈夜色下的歲月是荒涼錯誤的歲月,他領悟到溫柔如水的陳青為何總是沉默,摯愛那本兒童讀物動物世界。但哲順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認真思索,輕易發現所有的錯誤皆因紋身姑娘而起。那些女人都猶如他心中埋藏的紋身姑娘,那些夜晚總是突生的孤獨與慌亂,皆因紋身姑娘。遺憾的是,哲順思索著卻不知道與紋身姑娘之間共同經歷了什麽,讓她在他心中這般沉重。


    她是埋藏在他心中,導致一切罪惡的罪魁禍首。哲順開始責怨陳青,她是目睹這一切的人,卻從不阻止,從不為難。在工作之外,哲順終於以自我一身豐厚的學士冷靜的思考這個問題:愛情。


    也瞬間明白,為何他堅信具有一切女人完美特質的陳青,總讓他找不到內心中那抹隱晦不明,卻無比渴求的純天然的原始快樂。一切開始在自私的占有美好欲望,接著養成一道適應溫柔笑臉的習慣,最後達成一道生活美好的本能。溫柔,溫暖,溫情!習慣,占有欲,順從生活!都不是愛情。而他不懂的,卻總在渴求的愛情,便是那個沒有理由偶遇的古怪女子,一朵高貴的百合,一朵熾烈的玫瑰,一隻嚮往飛翔卻被抓住翅膀的鳥。哲順近乎忍不住認為,愛情:是不能□□的高貴,不能靠近的熾烈,肉眼見到內心便想要擁有而決不能擁有霸占的人。它越顯神秘遙遠,越是最珍貴的愛情,得不到就是愛情。哲順知道,那時內心裏在他不明了的情況下裝進了倆個人,就像在小罈子裏裝壇口一般大小的石頭,先裝進去一個觸底,後裝進一個壓在先前的石頭上,懸在罈子半中,從壇口看去的,隻看到半空的石頭,卻看不到壇底的石頭。他突然對陳青產生一份惡意,一份責怪她眼見自己沉落而不提醒的怨責之後,從最初那些相遇的情景中重生出來的惡意,責怨她恰時的出現,擋住他還沒認清楚的紋身姑娘。他感到,那已經是他茫然心中的一場爭奪戰,他在爭奪將心髒交給紋身姑娘還是交給陳青的這場戰爭裏,隻看到了恰時完美的陳青,卻看不到紋身姑娘。


    這大抵屬於愛情本源的爭執:是一眼迴眸能令人銘刻一生,還是如事件發展循序漸進能讓人無法自拔。


    晚飯時,哲順與陳青相對而坐,因為哲順很長時間都乖巧的待在家裏,陳青總是歡喜笑著。哲順埋頭在碗裏,咬住一嘴白飯,陳青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已然吃完了許多飯菜,心滿意足靠在椅子裏拍胸脯。那幸福的姿態與輕笑聲,哲順聽來卻是□□裸的嘲諷。他將飯碗扔在地上摔碎,矗立在窗邊。房子裏陡然如才過去那場寒冬的大雪。


    陳青走到哲順身旁,壓住他的肩,同情的說“沒事的,哲順。休息幾日,向上司認錯以後認真工作,沒事的。”


    哲順抬手搭在窗戶上,忍不住心中那抹類如野獸的原始憤怒“你一直遠遠看著,像個旁觀者,看到我的茫然,失落,卻不救我。”


    陳青感到懼怕,哲順讓她想起紋身姑娘看到河水沖走,那個發白的嬰兒。


    她似存僥倖,卻又深深心死,問“想到紋身姑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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