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個碩果豐存的季節,河對岸的老樹上掛滿燈籠一般豐潤的柿子。


    隨風吹起的時候,老樹葉全部飄落,落在小河裏。


    它們隨即隨河水流走,卻沒帶走河底的女人。


    紋身姑娘在欄杆上坐下,悠閑的喝著咖啡,靜靜與河底躺下的女人對視,殷紅的花已經散去,隻留下女人的髮絲,隨河水流動,那麽自由,紋身姑娘淺笑,舉杯。


    哲順捂著胸口自花叢裏站起來,正看到紋身姑娘變得悠遠,她似乎又在蔚藍的天空裏,自由的飛翔,歡笑。


    哲順迴頭用盡所有勇氣,也隻能看河底的女人一眼。再見紋身姑娘的悠然的笑容,他覺得秋天是個多麽冰冷的季節。


    “她死了!你殺死的。”


    “有三對奶的女人總會死得很快。與奶裏生長了癌細胞同樣。多出來的存在,總會破壞原本的生存結構。這樣不好嗎?她沿著這條水路走,很快就能找到肚皮裏的孩子。”


    哲順慌不擇路的奔逃,遠離名典小屋,遠離那樣輕笑的紋身姑娘。比她嘴裏的尖牙更可怕,她不是一隻吸血鬼,卻是一隻被掏了心的惡鬼。整個冬天的日子,陽光裏不停吹著寒冷的風。哲順匆匆見過一次紋身姑娘後,就不再想起她。


    老頭沒能撐過這個冬天,死在名典小屋旁的橋頭,陳青參加了葬禮。迴來與哲順說起,老太婆將紋身姑娘的一頭長髮剪了,眾人拉不住她,紋身姑娘也不曾躲。老太婆的剪刀劃破了她的臉,但不是有心傷害她,隻是手在抖,剪斷紋身姑娘長發的時候不小心刮到的。紋身姑娘為老頭寫了寄語“酒鬼,無人會縱容你的生命。這是你應該承受的孤獨,也留給老太婆這份孤獨。”寄語做成一張精美的信箋,貼在老頭的棺材上,紋身姑娘在棺材上紋了圖案,圖案是老太婆的臉,倆行眼淚。就在葬禮這天,紋身姑娘被剪斷了長發,迴去小屋以後,又自己拿了剪刀,把頭髮剪得更短。陳青說著,忍不住笑,“她看起來年輕了許多,即使總不愛笑,也覺得她可愛。”轉而又說到紋身姑娘近況,冬天開始的日子,小樓裏搬來了新的人家,才辦完婚禮的一對年輕夫妻,陳青應是見過這對夫妻,而且很是熟絡,說起來就忍不住感嘆“他們多麽幸福。紋身姑娘可說了,他們會很幸福,長了夫妻相。”紋身姑娘很快與夫妻倆做了朋友,這與哲順的情形類似,倆個人對總是冷漠單獨也從沒有笑容的紋身姑娘感到好奇,常去名典小屋搗亂,一來二去,紋身姑娘與他們漸漸也親近了。


    哲順專注的做著自己的工作,對於紋身姑娘的消息毫無興趣。這個冬天與陳青相安無事,倆人漸漸迴到甜蜜的樣子裏。哲順偶爾感到孤獨的時間,常也出去一些吵鬧的地方,喝點酒,然後小心翼翼的與那些陌生的女人躲進一個被窩裏。這樣一來,溫柔如水的陳青逐漸變得可愛,而冷漠單獨的紋身姑娘也不再想起。有這麽一個適宜哲順變得安然,開導自己的理由:紋身姑娘是隻冷血無情的鬼。而這是個遠離的基礎,大部分解脫來自於哲順出差,在另一個城市遇到的諸多女人中的一個。女人有接近於紋身姑娘的修行,之所以隻能說接近,而沒有達到,在於女人同紋身姑娘一般的冷漠,不同點則是紋身姑娘的笑容總是讓人無感,而女人笑起來,讓哲順知道她是因為自己而發笑,笑容肆意而潑浪。這裏的潑浪,自然是符合哲順的審美,在於男人與女人□□相對的時候,最契合情景需要的笑容。如她一個冷漠的女人,突然笑出來,讓寒冬百花都盛開。紋身姑娘則要差的遙遠,無論是靜靜看著,還是輕輕笑著,欄杆下的花都默默開著,不會受她笑容影響變得絢爛,總是奄奄一息,或是開得靈動美麗的少許,也很難從花草裏找出來。


    為此差別,哲順詢問女人“你為何是個冷漠的人,卻有能有這笑容?”


    女人答“冷漠是一個人慣常的習慣,意味著生活多讓你提不起興趣。可不意味著這樣的生活全沒有快樂,你就算笑也隻能勉強的笑。我感到快樂,就肆意發笑,來自內心,沒什麽不對。”


    就算是準備跳河的女人,不也是如此嗎?嘲諷,冰冷,悲傷,癲狂,好不拘束的笑容,為何獨有紋身姑娘非得像隻鳥,輕輕的咯咯的笑,毫無笑容給人分享的快樂或絕望。由此可以認定,她近乎一個假的人。


    哲順不再難忘紋身姑娘,又感於陳青接近紋身姑娘,近來生活方式有了幾分臨摹她的氣息,哲順憤怒的限製了陳青的部分自由,不讓她再常去陪伴紋身姑娘。陳青自然從容答應,卻仍舊如往常一般,想到就去同紋身姑娘說說話。婚姻裏出現第一次爭吵,哲順用耳光阻止了陳青近與癲狂的嘲弄咆哮,激烈而來的冰冷與距離,止於陳青無奈說的話“哲順,錯的人是你。我這份自由的友情,你無力阻止。正來自於我無力阻止,你欲望的激情。”陳青離開了一周,迴來後躲在被窩裏睡足了倆日。哲順煮了便飯,一個人吃著寡淡,便從被窩裏把陳青拉出來一起吃飯。房子裏的空氣近乎凝固,當然,哲順對此無感,自然把這頓便飯吃出了味道。飯後陳青躲迴被窩裏,哇哇大哭。哲順掀開被子詢問,陳青躥進哲順懷中,哀傷的說“紋身姑娘不是合格的朋友,她把我趕出名典小屋。”


    “可這有什麽值得哀傷的呢?”


    “她眼裏從不能放下那些痛苦。可我是她的朋友,哲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隻是感到害怕。”


    ☆、第 9 章


    陳青為何感到害怕?


    因為原溪在冬天相見紋身姑娘。


    紋身姑娘對她說“單獨的生活到了此時,我沒有得到什麽,也沒有遺忘什麽。沒有任何改變,但的確失去了什麽。而我感到的這份恐懼來自於先感到的孤獨,為何孤獨要在此時發生?因為我堅信一個人的生活也很美與渴求一個人的懷抱並不矛盾。但人無法克製自己的貪婪,占有欲望,當你愛一個人,縱使愛一個已經離開的人。我想,我常不由自主的想,想到原溪,先是原溪生活裏的悲傷,我興致勃勃的替他找到所有快樂的理由,他在悲傷裏感到孤獨落寞時想起我,我就能從容安慰他,讓他能坦然麵對生活。然後是原溪生活裏的快樂,使我一旦想到,就快要忍不住哭泣,靜靜呆在一個角落裏,心髒卻慌不擇路的想往一處奔逃。這就是原溪,我常想起他,在他離開很久以後,帶給我這份孤獨。我開始反對這個世界對愛情的荒廢,當我成為這個世界裏同樣的人。但那已經失去意義。是的,我從不能忘卻原溪,我愛他,哪怕隻能愛著他的名字。”


    “原溪來了!”陳青說。


    原溪,紋身姑娘送別的那個男人,曾與她□□的糾纏在一起,撕開她漸漸癒合的傷口嗎?後背的,心髒的。


    “那又怎麽樣呢?這是她如願以償的墮落方式。”哲順憤憤不平的說。


    陳青卻不那麽想,反而穿過夜空看到名典小屋的方向“如願以償的墮落嗎?哲順,你可懂得那中的美妙?”


    “總有一天你們這些腦迴路太多彎的女人得因為思考複雜的問題把大腦扭成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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