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有這等好事?”江水源難以置信。


    高伯助道:“你都紆尊降貴到了這種垃圾學校,難道還不應該有點免費大禮包什麽的?”


    “是學校安排你來輔導我的吧?”江水源腦袋裏靈光一閃,想起當初柯霖和廖冰瑩忽悠自己來兩江大學時曾提到有“一對一授課”,難道現在就給安排上了?貌似也隻有這樣,才解釋得通為什麽一個博士會大晚上的跑來蹲點守門、主動倒貼。


    “嗯。”高伯助含糊地迴答道。


    “那好吧,什麽時候開始?”江水源翻過《現代幾何學》,深知微分幾何(有的學校會叫“微分流形”,總之是一個東西)、代數幾何有多難,自學流形、纖維叢、同調和上同調有多痛苦。既然有老師一對一授課,誰還願意一個人閉著眼睛摸索?


    “等考試結束?”結果高伯助反過來征求江水源意見,“這幾天你先專心複習,準備考試,我正好看看你的幾何學到什麽程度,順便準備一下怎麽上課。——對於上課,你有什麽想法?是我講你聽,還是我出題你做,又或者你來講我來評?”


    “我沒上過大學,不知道大學都是怎麽學的。你是老師,你覺得怎麽好就怎麽來吧。”


    我也沒教過你這樣的學生啊!


    高伯助在興奮之餘又覺得有些心虛:“我剛畢業沒多久,也沒什麽教學經驗,好在看家本領還在,大二、大三的專業課又比較簡單。要不這樣,《常微分方程》《數論》《複變函數》還有《微分幾何》,這幾門課我全都包了。咱們每門課一種方法,看看最後哪種效果最好。”


    難道,你這就是傳說中方法最原始、效率最低下的試錯法?


    感情你們又把我當小白鼠了?


    江水源捏捏眉心:“好,不過教材要用經世大學的。”


    “額——?”聽說要用經世大學的教材,高伯助頓時坐蠟了。


    這就好像大學生教初中生一樣,課本上的知識點再難,憑借多年的知識儲備,都可以輕鬆推導出來。但麵對的要是違背正常邏輯思維的初中奧數題,之前的知識儲備基本失效,再想推導出來那就不那麽容易了。同樣道理,普通學校的《常微分方程》《數論》《複變函數》都很節製,溫柔一似鄰家小妹,而在素來崇尚艱深複雜的經世大學,這幾門課完全就是另外一副畫風了。


    比如《數論》,一般大學叫《初等數論》。什麽叫初等數論?因為現代數論和前沿代數、幾何乃至計算機都聯係得非常緊密,需要豐富的基礎知識,本科階段根本沒法講,隻能講些比較初等的知識,所以課程也相對輕鬆。但到了經世大學,《數論》就變得麵目猙獰起來,那些高智商的學生都能被虐得腦漿飛起,更不用說一般人了。沒辦法,數論這個磨人的小妖精最大特色就是多寡隨意,豐儉由人,各種背景層次的人都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切入點,甚至中小學師生都可以拿數論最基本的內容作為有趣的智力競賽題,——嗯,這時候你可以叫它“算術”。另一方麵,凡是普羅大眾知道的、民科最愛的數學猜想,基本上都是數論問題,因為大多數數論難題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問題本身很容易弄懂,很容易引起人們的興趣,要想向前推進卻非常困難,像哥德巴赫猜想、孿生素數猜想、費馬猜想、bsd猜想,還有前不久阿蒂亞爵士剛剛鬧騰過的黎曼猜想,都是數論問題。高伯助真的擔心自己在上課的時候會翻車。


    江水源眉頭微皺:“有問題?”


    “沒有、沒有,怎麽可能有問題?我是在考慮去哪兒借經世大學教材。”自己吹的牛批,跪著也要把它圓上,高伯助決定今晚迴去就熬夜肝書,決不能在學生麵前露出馬腳。


    “哦,教材的話我這裏就有,你要需要,可以先拿去看。”說著江水源從書架上信手揪出尼達姆的《複分析:可視化方法》、拉夫連季耶夫的《複變函數論方法》、龐特裏亞金的《常微分方程》等好幾種教材,遞給了高伯助。


    高伯助隻覺得雙手一沉,緊接著頭皮開始發麻,似乎想起了讀博時被導師開書單所支配的恐懼:“這些書你都看過?”


    “隨便看過一點。”


    “一點是多少?”


    “尼達姆的書看完了,然後翻了翻拉夫連季耶夫的那本,書太厚,沒怎麽仔細看。龐特裏亞金的那本《常微分方程》倒是仔細翻了一遍,但當時是比賽期間抽空看的,靜不下心來,所以沒來得及仔細領會其中的精髓。數論主要是看《哈代數論》,諾格拉多夫的《數論基礎》還沒開始......”


    聽著江水源如數家珍,高伯助額頭上的汗嗖嗖地往外冒,同時又暗自慶幸不已:得虧剛才說的是等考試結束以後,這要是急吼吼的明天就開課,那還不得被吊起來打?


    高伯助抹抹額頭上的虛汗:“那好,我先拿迴去看看。不過我手頭有個省級科研項目要結,最近稍微有點忙,抽不出太多時間,估計每周隻能上兩三次課,其他時間就要靠你自學。沒什麽問題吧?”


    “應該沒什麽問題。”緊接著江水源又問道:“一次課多久?我聽說大學裏上課,都是三四節課連在一塊兒上的,一次就能掃掉四五十頁的內容。是不是這樣?”


    高伯助連忙說道:“你剛上大學,咱們可以慢一點的——”


    “不用、不用,這幾門課內容正好我都學過一點,而且暑假裏沒事,一周又隻上兩三次課,一次四個學時,講五六十頁內容,我應該能接受。如果有什麽問題,到時候我再向你反映?”


    高伯助心肝肺都在發顫:大哥,不是你有問題,是我有問題!要按你這個課表,我一人身兼四門專業課老師不說,還得應付你的各種提問,難度都快趕上博士論文答辯了,我怕分分鍾露餡!何況你也知道,這是與民休息的暑假,你這操作分明是逼我996啊!


    江水源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在懷疑自己的能力:“高老師您放心,上課的時候我一定會認真準備,保證不會拖後腿的。”


    高伯助瞬間淚目了:“好、好,我們共同進步。”說完他站起身,抱著那堆教材準備現在就迴辦公室肝書,同時暗自咬牙:大不了就是發際線再往後退幾厘米!反正咱都禿到了這份上,多一厘米、少一厘米在外觀上也沒什麽區別,說不定還省點電呢!


    “那個——!”


    “還有什麽?”高伯助心驚膽戰地轉過身。


    “我想說的是,《解析幾何》如果是你出卷的話,能不能出得正常一點?”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考試歸根到底是檢驗知識掌握程度的一種手段,考知識點、考解題思路、考做題技巧都屬於常規操作,也都可以理解,但要像奧數競賽那樣為了難而難、為了技巧而技巧,是不是有點過了?”江水源也是被之前的數分考試虐出了心理陰影。


    高伯助點點頭:“這我會注意,但我絕對不會放水,更不會讓你輕易拿滿分!”


    “那我也爭取隻拿99分。”


    江水源不是事事追求完美的室女座,也不是那種拿不到滿分就睡不著覺的學摳。何況用1分來換個博士當私教,一輔助就是好幾門,這筆生意怎麽算也不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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