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經大致確定寫作方向,但真正動手時依然發現困難叢生。


    首先一點,既然要寫國學論難的發展史,總得先把以往四十六屆國學論難比賽視頻看完,對賽製演變、冠軍得主、辯手臨場發揮有個大致印象吧?姑且不論省級以下的選拔賽,單是全國正式比賽的視頻就不是個小數目。要知道全國三十多個省,每省有兩支代表隊,然後分正方反方捉對廝殺,從小組賽到十六強,再到半決賽、決賽,比賽場次之多簡直令人發指!


    關鍵看視頻還不像看書,可以隨時隨地,可以十行俱下,必須老老實實坐在電腦前一秒秒地看,而且還得仔細揣摩論題的來龍去脈、辯論的脈絡次第、辯手的動作表情等等,那叫一個累!好在國學講談社對於曆屆全國比賽的視頻資料收集得比較齊全,否則江水源真的會哭暈在廁所裏。


    不過看視頻也不是沒有收獲,尤其是站在批判鑒賞的高度來看。


    話說之前劉欣盈也不是沒放過比賽的經典片段,但江水源一般就是隨便看看,沒有什麽太多感觸。但這次為了寫書取材,他沉下心來傾聽賽場上的唇槍舌劍,揣摩他們當時的心理活動,才真切感受到那些前輩辯手指點江山傾動天下的絕世風華。在潛移默化之下,自身眼界也開闊不少,感覺就像提高了一個層次。但這種境界的變化很微妙,就像練習草書後再看張旭的狂草字帖,其中的差異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隻是開始寫書後,江水源發現時間真的不夠用!整塊的時間用來觀看視頻,又或者跑去圖書館查找幾十年前的報紙期刊,零散時間則用來閱讀各種資料。即便如此辛苦,忙碌一個星期也難得寫出幾千字來!在這種情況下,很多事情就被迫讓道或改期。


    第一件受影響的事兒是在升旗儀式的講話。


    江水源作為期末考試高一年級第一名,被安排在開學後的第三周。此前班主任朱清嘉已經給他打過招唿,希望他能上體天心、下察民意,寫篇驚天地泣鬼神的雄文來歌頌高一(二)班在朱清嘉同誌的帶領下取得的可喜成績。誰知江水源這麽一忙,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等到星期一早上朱清嘉提起才趕緊胡亂寫幾百字交差。


    朱清嘉有心想給自己說幾句好話,又不好意思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隻有在講話稿裏摻雜無數表決心、鼓鬥誌的豪言壯語,比如什麽“拚三載春秋,讓一生無悔”、“山高不厭攀,學深不厭苦”,讓江水源惡寒不已,眼看著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要毀於一旦。


    萬幸的是,大部分男生經過無數次升旗儀式的考驗,根本沒興趣去聽一個同齡人在台上說教、冒酸水。至於女生們則一個個瞪大眼睛盯著台上江水源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根本沒工夫去聽他在說些什麽。要不是礙著班主任在四周出沒,估計她們早就把手機掏出來拍照發**了!但是老班的嚴密監視阻擋不了女生們熊熊燃燒的八卦小火苗,她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我去,咱們學校也有這麽俊俏的小帥哥,簡直帥得讓人合不攏腿!”


    “沒見識了吧?這可是咱們學校的新晉校草!”


    “姐姐我怎麽以前都沒見過他?”


    “說他是高一年級的年級第一,你或許沒怎麽聽過;但說他是今年元旦晚會上最後壓軸跳《小蘋果》、引發返場熱潮的那位小鮮肉,你總該有點印象吧?”


    “原來是他啊!”


    “怎麽樣?這位小哥不僅人長得帥,唱歌、跳舞樣樣在行,而且學習也是年級拔尖,關鍵連穿校服都能穿出範思哲、阿瑪尼的範兒,是不是‘校草’二字當之無愧?”


    “合著人家就是按照校草標準長的!我突然有點後悔,後悔我媽把我早生了兩年!”


    ……


    可以這麽說,江水源在升旗儀式上講話的最直接效果就是讓學校更多的女生認識了他,然後徹底坐實了校草的名頭!然而聲名鵲起對於江水源的繁忙沒有半點幫助,頂多就是在家、學校兩點運動中多了些圍觀和指指點點。


    在躁動和期待中,江水源等人終於迎來了選拔賽的第一場比賽。


    根據組委會賽程安排,淮安府中第一場對陣的是平橋二中。就劉欣盈打探來的情報看,平橋二中無論曆史底蘊還是以往在比賽中的表現都乏善可陳,應該算是不入流的弱隊。但從劉欣盈到每位隊員都不敢掉以輕心,且不說什麽“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單是沒有參賽經驗這一條就足以讓所有人打起精神。萬一陰溝裏翻船,那樂子可就大了!


    大概是為了表彰平橋二中這種“重在參與”的不怕輸精神,組委會慷慨地送給他們一個主場優勢,把首場比賽的地址放在距離府城近百裏外的平橋鎮。星期六一大早,江水源等人就在劉欣盈的帶領下驅車百裏直奔這個有千年曆史的古鎮,迎戰開賽以來的第一個對手。


    平橋鎮位於淮、揚兩府交界,西臨京杭運河,人煙輻輳,車水馬龍,以“平橋豆腐”“東聖禪寺”名揚一方。但論起學校的硬件條件和師資隊伍,平橋二中卻遠不能與淮安府中這種龐然大物相提並論。看到平橋二中略顯寒酸的校門與教學樓,陳荻、傅壽璋等人都憑空多出幾分自信。


    江水源在校門口歡迎的人群中第一次看到對手的模樣——沒辦法,她們穿著統一的西服短裙套裝,站在人群裏就像暗夜中的螢火蟲,想不看見都難。更令人驚異的是,她們竟然是清一色的娘子軍!施軒這個醬油黨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笑嘻嘻地調侃道:“怎麽著?知道明著辯不過咱們,連美人計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都用上了?”


    曾平接口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嘛!說不定咱們隊裏就有人比賽時光顧看美女,話都忘了說,棄械投降主動拜倒在石榴裙下。”


    陳荻一臉鄙夷:“瞧你們那沒出息的樣兒!人家要是真的用美人計,估計你們第一個就當了俘虜!”


    曾平幹笑幾聲:“嗬嗬,怕什麽?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知道社長為什麽當初選咱們江大帥哥當主將不?就是為了應付眼下這種場麵。真要拚美人計的話,誰佑惑誰還得兩說呢!”


    比賽是在一間會議室裏舉行,首先由兩隊掣簽決定辯題與正反方。


    兩隊主將同時走到裁判麵前。江水源打量了對方一眼,隻見她大約十六七歲,應該是高二或者高三的學生。粗眉毛,薄嘴唇,麵上無肉,下巴尖細,顴骨突出,皮膚偏黑,即便是化了淡妝也遮掩不住。如果“相由心生”這句話沒說錯的話,眼前這位妹子一定是個唇尖舌利、不好相與的主兒!想來是麵對淮安府中這個勁敵,她也感到壓力山大吧,所以薄嘴唇抿得緊緊的,粗眉毛也蹙了起來,虎視眈眈地看著江水源,就如同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敵。江水源笑了笑,伸手示意道:“女士優先。您先抽吧!”


    “遠來是客,還是你先吧!”女孩子冷聲答道。


    裁判沒好氣地瞪了他們倆人一眼:“按照比賽規則,客場隊先抽辯題,主場隊後抽正反方。有什麽好謙讓的?”


    江水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我就當仁不讓了!”說著從盒子裏信手拈起一個紙條,然後交給裁判。裁判展開高聲宣布道:“今天比賽的辯題是‘倉廩實而知禮節’!”


    這倒是個很新穎的辯題,至少在此之前江水源沒見過。因為還不知道正反方,兩隊在微微喧嘩騷動之後又恢複平靜,屏住唿吸等待另一個結果。


    那個女孩也拈出了一個紙條交給裁判,裁判繼續宣布道:“平橋第二中學為正方,經世大學附屬淮安府中學為反方。”


    話音剛落,平橋二中的隊員忍不住高聲歡唿起來,而反觀淮安府中這邊,陳荻、傅壽璋等人則是滿臉灰敗,甚至連社長劉欣盈都頻頻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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