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屋子他也從來沒有稱之為“家”。


    班裏的同學都知道紀池棄考了最後三堂,有的打電話問他怎麽迴事,他都以身體不適敷衍過去了。


    整個月,他都窩在家裏,關了一個手機,但天天抱著另外一個手機,這部手機的壁紙是方溏的睡顏,安靜甜謐,像嬰兒一樣沒有防備。


    他摸了摸屏幕,那部手機隻接方溏的電話,但是一個月都沒有響過。


    一段感情最美好的結束並不是無疾而終,因為這讓人還帶著不該有的希望。


    他過得好嗎?


    有一天媽突然問他紀池,那個叫方溏的小夥子怎麽還沒被帶到迴家裏來玩。


    紀池搖頭,他們已經分手了。


    看到紀池無精打采,爸媽都勸他和朋友出去散心,旅遊一轉再迴來。


    紀池說,他還不能走。


    因為在一天晚上吃完晚飯,紀池在電視上看到警方最近已經成立了專案組,發布了紅色通緝令,紀驍作為行動總指揮,這個案子已經驚動了全國,警方派了足夠的武警到北鎮來支援紀驍。


    他要在北鎮一直待著,親眼看著那個人渣被抓進去。


    紀驍不會放任張向一直潛逃的。


    “餵?紀池,你小子終於開機了,喝酒來嗎?”


    紀池剛開機,周義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紀池,這邊。”


    紀池剛進酒吧的大門,就看到周義朝自己招手。


    酒吧駐場歌手在唱搖滾風的舞曲,舞池裏的男女隨著音樂節奏扭動,大廳昏暗,隻有追光燈變換成五顏六色,在每個人臉上一掃而過。


    紀池穿過人群,走到吧檯。


    “就你一個人?”紀池問。


    “對啊,知道你心情不好,特意約你出來。”周義招招手,“服務員,再上一杯酒,跟我一樣。”


    周義點了酒之後轉過頭來:“紀池,這可不像你,一連消失一個月,老班都要急瘋了。”


    “他著急什麽?”


    “我靠,你本來是省狀元的種子選手好不好!說棄考就棄考了。”


    “欸,我說,你是不是在查啥大案子啊?當臥底潛入敵營,不敢暴露身份,還是怎樣?”


    “你想多了。”


    紀池的酒已經上了,藍色的雞尾酒,杯沿卡了半片檸檬。


    “我看電視了,那大隊長,不是你哥麽?”


    “他的工作我一般不會插手。”


    “那——”


    “你再廢話我就走了。”紀池冷冷開口。


    “行,行。”周義自覺不再說起這。


    “那你有什麽打算?”周義轉而問道。


    “復讀,然後考大學。”


    “還在咱們學校嗎?”


    “不了。”紀池說,“離開北鎮。”


    離開北鎮一直是他的計劃。


    “那,祝你成功。”周義舉起杯子。


    紀池和他碰了碰杯。


    下一秒——


    忽然有個人從他眼前晃過,很熟悉。


    紀池看向舞池中央,想搜尋那個影子。


    他把酒杯放下,從吧檯椅上站起來,緩緩走向舞池。


    “紀池你去哪兒?”周義在背後叫他。


    紀池隻慢慢走過去,他想確認一下,是不是認錯了。


    但是。


    的確是方溏。


    他看清楚了那人的臉。


    他穿著一件襯衫,前麵的扣子開到胸口,牛仔褲包裹著他的下身,結實而優美。已經換了一首歌,音樂的節奏比剛才要更舒緩一些,舞池裏的人從熱情轉為安靜,他的身子慢慢扭動,眼睛微微閉著,慵懶而迷人。


    這曖昧的氣氛。


    是他嗎?


    紀池發現,他的對麵還站著一個身材矮胖的男人,那男人的長相紀池看不清楚,但是他看到男人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方溏,那神情,仿佛要把他撕碎了吞進腹中。


    男人伸出雙手,慢慢撫上了方溏的腰,方溏略微僵硬了一下,但也沒有掙紮,閉著眼搖晃著,任由那男人的手慢慢滑進他的衣服裏,在他的腰際摩挲。


    剎那間,紀池沖了過去。


    方溏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紀池拽出了酒吧,來到酒吧後門的巷子中。


    巷子幽深晦暗,隻有一盞燈,下麵爬滿了飛蛾。


    紀池捏著他的手腕把他狠狠摔在牆上。


    “把我弄疼了。”方溏淡淡地。


    紀池鬆開方溏:“你在幹什麽?”


    方溏笑:“工作。”


    “什麽工作要讓你這麽晚了在酒吧陪一個男人跳舞?”紀池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


    “請問,你是誰?”方溏不屑地開口,“你又以什麽身份來管我?”


    “我是你——”


    紀池生生把“男人”兩個字堵在了口中。


    “我還要工作。”


    方溏看了紀池一眼,狠狠地用肩膀撞開了他,從後門又迴了酒吧。


    看著方溏的背影,紀池皺了皺眉。


    他忽然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餵?東子。”


    自從紀池打過那一個電話了之後,每天都來這酒吧,晚上九點半到十一點,方溏定時和那個男人來跳舞。紀池坐在吧檯上喝酒,眼睛就看著方溏。


    那男人又在揩油了。


    紀池招手,有一個服務員端著托盤走過來。


    “您好,請問需要些什麽?”


    紀池抽出三百塊放在托盤上。


    “幫那位先生點一杯酒。”紀池指了指方溏對麵的那個男人,“要‘不小心’倒在他衣服上。”


    服務員立刻點頭:“好的。”


    紀池微笑著把酒端起來抿一口。


    服務員把酒放在托盤上,緩緩向方溏走過去,一個趔趄,全部倒在矮胖男人的衣服上。


    男人立刻不跳舞了,停下來罵罵咧咧的,用手想把酒水都撣下去。


    “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服務員驚慌地用準備好的毛巾幫男人擦拭。


    幹得不錯。


    方溏朝紀池看了看,瞪了他一眼。


    紀池彎起嘴角,向方溏舉起酒杯。


    這段時間,紀池一來就坐上幾個小時,眼睛盯著方溏,那視線讓方溏燥熱難耐,跳舞都不自在。


    久違了。


    紀池好像又變成方溏口中嬉皮笑臉不害臊的紀池了。


    今天由於這個意外,所以方溏的工作可以早些結束。


    紀池從酒吧出去,站在門口。


    忽然,一聲摩托車剎車的聲音。


    紀池順著聲音看過去。


    摩托車上的人下了車,把頭盔摘了下來。


    紀池靠在樹上,“喲,江旭,挺早的啊。”


    江旭頭髮被汗水打濕,濕漉漉的,他看到紀池在這有些意外。


    “你來這裏幹什麽?”江旭把摩托車挺好,走了過來。


    “當然是,接我老婆。”紀池微笑。


    江旭嗤笑一聲:“你老婆?”


    “方溏。”


    “那你怕是誤會了吧,方溏從來不是你老婆。你現在又突然冒出來,幾個意思?”


    紀池抱著雙臂:“謝謝你這個月幫我照顧他,今天不麻煩你了,我來接他迴家。”


    江旭正要說點什麽。


    方溏從酒吧門口出來了,換了一身衣服。


    看到江旭和紀池同時出現在門口,他著實有些驚訝。


    “走吧。”江旭走了過來,對他說道。


    方溏順眼看了看紀池,紀池仍靠在樹旁,隻是微笑著看他。


    紀池依舊帥氣逼人,不是誰都能讓他心甘情願地在門口等這麽久的吧。


    “江旭,今天你先迴去吧。”方溏轉過頭來對江旭說,“對不起讓你白跑了這一趟。”


    紀池一路上都牽著方溏的手,引人側目,但誰也沒辦法阻擋他們十指緊扣。


    熟悉的小區,熟悉的單元樓,熟悉的防盜門。


    紀池用鑰匙打開了鎖,拉著方溏進到房間裏,然後關上了門。


    忽然,方溏伸手環住了紀池的脖子,靠了上去,把頭放在紀池的肩膀上。


    “別開燈。”


    紀池嘆了嘆氣,伸手摟住了方溏的腰:“我很想你。”


    久違了的擁抱,說不出的安心。


    方溏鬆開紀池的脖子,試著找紀池的嘴唇。


    他自己的唇卻被紀池突然咬住。


    輾轉廝磨,吮吸,火被瞬間點燃。


    他們吻著,進了臥室的門,紀池忽然把方溏鬆開在黑暗中找了一會兒東西。


    找到了。


    紀池把空調打開:“怕你中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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