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中的梁羽仙心覺身如浮萍,顛而又起, 起浮沉蕩, 仿佛抓不著重心, 不由皺起雙眉。

    這麽輕輕一皺, 蕩漾在耳邊的遙遠聲音一下子拉得極近, 然後身體的知覺隨著慢慢恢複, 逐漸疼痛與麻痹所取代。於是梁羽仙有了意識, 意識到昏迷之前所遭遇的禍難,又慶幸地意識到自己竟然沒有死。

    心底鬆一口氣,可身心的疲重令她一時無法睜開睛睛,她也不想睜開眼睛, 於是憑靠觸覺感受自己正躺在某個人的懷裏, 憑借聽力感受到來自外界的一言一語……

    “把她給我!”

    渾厚中略帶蒼感的說話聲中帶著咬牙切齒的濃濃敵意,然後來自元如煉的聲音將倚靠在胸膛前的梁羽仙輕輕震了一下:“……男女授受不親。”

    “你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磨牙的聲音更恨, 片刻安靜之後又傳來隱忍的聲音:“我是她至親!”

    梁羽仙感受到環在肩的上手掌微微收緊, 元如煉喃喃的聲音又低又輕:“……我也是她的至親。”

    無意識的,梁羽仙裹在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來。

    “要不是你的過失, 她又怎會流落在外?”一聲諷笑無情地刺了過來:“這麽多年……我一直以為她早就沒了!”

    元如煉垂眸盯著懷裏的人, 語氣中透著難以言喻的苦澀:“我又何嚐不是?”

    “你——”

    就在對方打算加以斥責的時候,一直沉沉昏睡的梁羽仙睜開雙眼,雙方並不友好的交流嘎然而止。

    睜開雙眼之後,梁羽仙看清另一把聲音的主人——南大將軍邵伍。

    邵伍始料未及初次見麵竟是來得如此突兀, 一時間忘了繼續罵元如煉, 高壯威猛的邵大將軍竟是有點手足無措:“我、你……”

    梁羽仙收迴目光, 抬首去看自己睡了一路的靠墊。元如煉似乎並不訝異她的蘇醒,隻靜靜地垂首看她,幽深的雙瞳映著無法訴說的無盡衷情。

    邵伍似乎很不滿意元如煉將她的目光吸引過去,張嘴就說:“我是你爺爺。”

    “……”

    噗嗤一聲,周遭都是強忍憋笑的聲音,梁羽仙的目光透過邵伍看向四周,浩浩蕩蕩一大波兵。此刻他們正在迴城的路上,或許是因為帶著病患的緣故,雖然身|下|騎馬,但是速度竟比步行還要緩慢許多。

    邵伍冷冷迴一眼最先發出笑聲的副將童章,童章忙不迭捂嘴低頭,帶著大部隊退到幾米後,假裝自己從沒湊近聽耳角。

    看出梁羽仙眼裏的疑惑,元如煉溫聲解釋:“邵將軍救了我們。”

    把手下瞪退之後,邵伍換了副麵孔對她說:“那什麽……剛才我的意思是論及輩份,我是你的祖父……親祖父。”

    說到後麵三個字的時候,邵伍刻意加重語氣。

    梁羽仙緩慢地扇動羽睫,沉默片晌,又抬頭看元如煉。

    這種仿佛事事都要經過元如煉同意的小動作令邵伍氣結,他充滿敵意地死死盯著元如煉,生怕對方隨口的一句辯駁會令梁羽仙不認自己。

    元如煉同樣因為梁羽仙的這個示意而心緒變化,複雜萬千,但畢竟沒有去否認什麽:“他確實是你的祖父,親的。”

    梁羽仙一臉還沒睡醒般,帶著三分懵懂,還有七分意會不明:“也就是說原來我爹不是什麽不知名的野男人,他姓邵?”

    沒等邵伍因為這番話發飆,元如煉蹙攏眉心:“你知道我是……”

    “我知道。”梁羽仙懨懨地枕在元如煉裹得硬綁綁的胸膛上,一邊嘀咕一邊拿手去抓:“也不想想我都這麽靠著你幾次了……”

    其實隻要元如煉自己不說,誰能看得出來?

    畢竟偽裝了大半輩子,再加上長年混跡在充滿陽剛氣息的軍營裏,元如煉的舉手投足絲毫沒有脂粉氣,性格亦然,因為元如煉自有意識起便是把自己當男人來活的。

    梁羽仙要不是經曆過上輩子,她就是枕個千百八迴也枕不出來。

    上輩子是元如煉先找到的她。要不是上輩子元如煉找到她去給貶至雒城身中盅素離死不遠的廢太子治病,她又豈能遇見太子?

    非要說句好的,這是梁羽仙兩輩子最慶幸的事。

    “……”

    元如煉默默將她抓胸的手拿開,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也不知是生氣還是高興:“你早就知道你我是骨血至親,為什麽不說?”

    梁羽仙半闔著眼,心神平靜若止水:“太子曾經問我是否思念我的家人。”

    “我說我已習慣孤身一人。就算真將他們找迴來了,於我而言也隻不過是有些血緣的陌生人,我不可能將他們視作親生父母待同對待。”

    這話不僅令元如煉緘然,也讓豎耳傾聽的邵伍沉默不語。

    一時間三人陷入並不愉快的冗長死寂,令跟在後方的雙方部下都忍不住眺去一眼。準備而言,因為一席話而鬧不愉快的隻有邵伍和元如煉,梁羽仙提到太子,下意識把手貼在腹部,眸色一黯。

    元如煉看見她的動作:“孩子沒了,還能再有。”

    這話體貼溫柔得令人心底心酸,盡管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梁羽仙曾一度也是抱有著遐想,遐想著能夠兩全齊美的。

    “孩子?”

    邵伍雙耳豎得老長,從她們的對話中已經得知梁羽仙很可能有過孩子,隻是孩子終究沒能平安地存活下來:“姓蕭的,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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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正事,梁羽仙雖然因為剛剛小產精力不濟,但還是勉強打起精神:“我們這是在迴京的路上?蕭老太呢?方才你說邵將軍救了我們,那原本與蕭家聯合的邊軍又怎麽樣了?”

    元如煉尚未答話,邵伍急火急燎自告奮勇。

    起先梁羽仙聽元如煉喊他邵將軍,卻並未反應過來這個邵將軍竟是陣守南境手握重兵的邵伍邵大將軍。邵伍這才娓娓道來,原來當日沈昀熬過重傷沒死成,成功進了邵伍親兵帳。自此邵伍算是徹底服了他,連帶著沈昀頻頻替太子刷好感也忍了。

    當初邵伍不喜太子,一方麵是不想摻和中央政權,另一方麵就有元如煉的關係。之所以後來太子給沈昀報訊勤王,

    邵伍答應出兵,本人還親自跟了迴來,一方麵是沈昀頻刷好感的基底,另一方麵則是沈昀把梁羽仙給拱了出來。

    “我的身世是昀世子告訴你的?”聽到這裏,梁羽仙心中一疑。

    自她入京拋頭露麵,就已經做好了會被猜出身世的心理準備。可別人猜得再深,也隻當她是青鏡梁家的後人。可沈昀拿她當作說服邵伍的籌碼,說明沈昀是知道她與邵伍的祖孫關係,甚至極有可能沈昀是知道元如煉與她的真實關係。

    梁羽仙看向元如煉,注意到對方眼底的震驚與疑慮。

    元如煉不可能將這麽重要的秘密告訴沈昀這樣一個外人,那麽沈昀又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千思百緒之中,梁羽仙想到一種可能。這輩子的沈昀不可能知道得這麽深,但……

    上輩子的沈昀是見過她的,並且還知道元如煉是通過什麽原因找到了她,並托她去給太子治病的。

    邵伍又道:“我等已經埋伏多日,昨夜邊軍異動,料想這是蕭家聯合邊軍發動兵變。我與沈昀帶兵左右夾擊,已經成功逼退邊軍,黎明之時沈昀帶兵入城勤王,我則留下來護你周全……”

    一步錯步步錯,蕭家與皇後千算萬算,終究還是算漏了邵伍和沈昀這樣的變數。太子拿到南邵軍的支持卻按兵不動,無非就是等著蕭家與皇後自投羅網。蕭家人滿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發動邊軍反叛,卻沒想邊軍還沒動起來,就被暗中盯梢的南邵軍給一口吃了。

    最惡劣的是,邵伍和沈昀一合計,幹脆偽裝成邊軍假裝攻城,讓蕭家與皇後誤以為勝券在握,狐狸尾巴立馬露了出來,再想收也收不迴去。

    扼殺了最後的退路,蕭家與皇後都必須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這個龐大的家族也將在這場博弈中敗落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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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元如煉的性別,前麵有伏筆的,我也盡可能在描述的時候不用第三人稱的他了……最大的伏筆就是莊夢春,前情有段莊的心理描寫說元如煉不喜歡她,就因為她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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