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遇刺, 掌管後宮各苑的皇後確實難辭其咎。加上皇帝這一病至今未醒,後宮頗有些傳聞稱是因為皇後禦下無能, 縱容宮女魅惑所至。如今大魏最高權屬的皇帝與太子都倒了,這背後自然有人對她皇後心生微辭。

    好在皇後背後還有蕭家,蕭家屹立朝堂可不是幹吃飯的蠢貨,壓製輿論收拾人心也算是挺有一套的, 更何況不久之前蕭家還與二皇子的母族秦家結成同盟,兩大外戚聯手,要想壓一壓當前的風頭局勢應該不難。

    可問題就在於蕭皇後近日搞出來的動作,據聞是為了扶持那名新近懷有身孕的宮女, 為此反而得罪了一心扶持二皇子的秦家, 令蕭秦兩家心生嫌隙,起了隔閡。

    扶持一個出身卑微腹中孩子尚未出生連性別都難斷的宮女,還不如扶持雖然年少至少目前看來前程四平八穩的二皇子。這事本來蕭家內部有些決策,隻需稍稍服軟, 兩家還是能夠和平共處的。

    卻不想就在此時不知誰人曝出,秦家暗中又與太子一黨有所聯係, 一時間諸方勢力交雜混淆撲朔迷離, 就連他們自己人都有些分不清,究竟誰者敵對, 誰才是同盟軍。

    元如煉幾次進宮欲見太子均被攔下,儼然是鐵了心不見他。越是這麽態度決絕越是令人倍覺古怪, 這日元如煉幹脆攥住富貴往外拖, 把他逼到角落寒聲追問:“太子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富貴雖然顫顫巍巍, 話到嘴裏偏就是鍥而不舍地嘴硬:“元侯,您老就別為難奴才了……”

    元如煉眯起雙眼:“他不就是想見梁羽仙嗎?我可以替他把人弄進宮來。”

    富貴一聽就訕笑:“您這說的什麽話呢?殿下已經說了不想見她……”

    “太子真不想見她?”

    元如煉的表情更加危險,富貴被他逼視得隻曉咽口水,元如煉鬆開手:“行。”

    “既然殿下已經不再癡迷於她,那我手裏的事也好辦得多,待我迴去立刻將梁羽仙扭送大理寺,將她壓下地牢聽候發落——”

    “誒?別別別……”富貴忙招唿:“奴才的意思是說殿下知道姑娘身子不好,又懷著身孕,不想讓她沾了血腥,也不想讓她瞧著憂慮,這才說先不見她的……”

    元如煉冷眼看他,眸光宛若一記寒刀:“太子果然遇刺了?”

    富貴噎聲,兩手無措不知往哪擱:“元侯,您就別問了……”

    “而且傷勢極重?”元如煉不聽,咄咄追逼。

    元如煉派人查過太子遇刺當日從東宮抬出來的刺客屍首,從他們身上看得出來浴血奮戰的痕跡,足見此次遇刺是真,並且還曾發生極其慘烈的撕殺。

    太子一反常態不見梁羽仙,恐怕這是真的受了傷,並且還傷得很重。

    “讓我見他。”元如煉不改初衷,“他隻是不願見梁羽仙,他沒理由不見我,反之我還可以幫他攔下梁羽仙。”

    富貴欲言又止:“可殿下說他誰也不見。”

    “為什麽?”元如煉敏銳地嗅出個中矛盾與古怪,隱隱覺得事情或許比想象中還要嚴峻得多,心下咯噔:“太子究竟傷得多重?!他沒腦子非要逞強,你難道就不怕害死他嗎?!”

    富貴被他恐怖的臉色嚇得一顫一顫:“可奴才答應過殿下絕不外揚的……”

    “那就什麽都別說,帶我去見他。”元如煉沉聲道:“他若怪罪,我會一力承擔。現在,我必須親自進去瞧一瞧。”

    富貴遊移不定了許久,終究敵不過元如煉的咄咄相逼,小心翼翼地鬆了口……

    *

    自從被元如煉發現行蹤,梁羽仙幹脆留在濟善堂不走了。

    她一方麵是頻繁挪窩引人懷疑,另一方麵則是為了照看莫翦的病。雖說當日的毒已經解開,但莫翦一直處於昏睡未醒的狀態,陳老大夫自己手下束手無策,梁羽仙想讓她醒,自然得親自動手。

    反正濟善堂那麽大的招牌在這裏,各類藥種應有盡有,住在這裏反而更有利於她養病。

    這是梁羽仙原話,可憐陳老大夫想送走這幾位瘟神送不走,還得供著她們白吃白喝,整得他老人家成日愁眉苦臉,嘴巴比黃蓮還苦。

    太子遇刺何等大事,宮裏宮外都驚動了,梁羽仙一直暗中關注太子動向,又有精通八卦的陳老大夫,對於此事豈會一無不知?隻她同樣聽說了太子不想見她的那番意思,梁羽仙心中雖有計較,卻不如元如煉那般沉不住氣,出奇得冷靜平和。

    這日陳老大夫照例過來病房視察,順便跟梁羽仙八卦嘮嗑:“你就不好奇太子究竟怎麽了?”

    梁羽仙正在為莫翦拭擦前額:“殿下不想見我,那就不見便是。”

    看她一臉雲淡風輕,不像氣話也不似灰心,陳老大夫有些拿捏不準:“這兩日我在外頭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有人說太子此番遇刺,與皇後有關。”

    自從那日陳老大夫跟著他們聽了不少該聽不該聽的秘|辛之後,他就仿佛釋放了自我天性一般,有事沒事跟梁羽仙說八卦套交情。且說他老人家固有一套深不可測的交際網,內裏什麽彎彎繞繞都有,真假滲半還忒敢說,梁羽仙自然不會將他那些消息來源視作外間的風言浪語:“會有這種猜測也在情理之中。”

    要知道皇帝病倒之後,皇後借勢把太子關了禁閉,一人獨攬大權之餘,其外戚蕭家儼然一副扶搖直上的登天架勢,朝堂之上兩股勢力的分化與拉鋸漸浮水麵,任誰都知道大魏朝隱隱有了要亂的痕跡。

    “可我手頭還有個消息。”陳老大夫一臉鬼崇:“消息指稱太子遇刺,其實與二皇子黨有關。”

    對於這個說法,梁羽仙倒是有些稀奇:“怎麽說?”

    “你是不知,這陣子二皇子的勢頭很足,聽說是秦家在背後撐起來的。”陳老大夫把最近京中勢力給她一一分析:“秦家根基穩固,若非麗妃幹下的糊塗事,可絕不會那麽輕易落馬。好不容易前陣子等來子皇上對二皇子的器重,再加上這陣子的休養生息……再怎麽說他們手頭有位皇子,底氣必然是有的。”

    隻要太子死了,二皇子黨那必然一人坐大,饒是蕭皇後這會兒再弄出個小皇子來,可畢竟還在肚皮裏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未必能夠後來居上,爭其上風。

    “左右無論是二皇子還是蕭皇後,他們誰都有可能謀劃行刺太子。”梁羽仙籲息。

    陳老大夫習慣性地捋著胡須,斜眼盯著她平靜的背影好一會:“梁姑娘,你真不擔心太子此番遇刺的傷勢病情?”

    對於他又一次重複的話題,梁羽仙眼都不抬一下:“若是行將就木,他不會不見我。”

    “……”哪有人這般說自己心上人的呢?難不成真得等到快要死了才來再見最後一麵不成?陳老大夫這下真有點琢磨不定她對太子的感情了,思及當日梁羽仙的那番話,他忍不住問:“太子盅毒無法可解,如今還受了外傷,你真一點兒也不擔心?”

    梁羽仙終於抬首,迴眸看他,眨眨眼:“誰說太子盅毒無法可解?”

    陳老大夫張了張嘴,心知她或許真的能解,可梁羽仙這些日子一直待在宮外,又怎麽替身在皇宮的太子解?

    “雖說我不能親自前去,可不代表我不能送藥呀。”梁羽仙好整以暇地站起來,把給莫翦擦拭額頭的汗巾浸在水盆裏,然後挽袖下手去擰了擰。

    陳老大夫雖然老眼昏花,卻不至於連她手腕的血口都看不出來。那地方雖塗了藥,但依他行醫多年的經驗自然能夠輕易看出傷口的新舊,以及血口的切割與頻繁。

    陳老大夫皺了皺雙眉,嘴裏的話到底沒吐出來。

    梁羽仙似是沒有注意陳老大夫的視線,又或者說就算注意到了也渾不在意,她施然迴到床前,輕輕將莫翦的垂絲撥開:“對了,聽說子布來得更頻了?”

    陳老大夫聞言頜首:“那孩子成日莽莽撞撞的,天天上趕著跑來說要見他姐。可元侯吩咐了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裏,我也隻能派人把他攔在外頭。”

    當日梁羽仙因事被扣在元如煉手裏,莫子布自己也受了牽連被一並扣在大理寺手裏,可莫翦無人照看,他無計可施,才央著元如煉把人安置在這裏。最近大理寺明顯覺得這件案子查不動了,手頭也鬆動起來,莫子布隻是半個線索人,扣了一陣子就被放出來了。

    偏生莫子布自由了,莫翦卻被元如煉扣在了濟善堂,任誰來了都不給見。起初莫子布隻是有些著急,如今時日久了,就越發按捺不住,現在幾乎是天天都來,然後天天被濟善堂給攆了出去。

    梁羽仙將目光從莫翦身上轉開,想了想:“他那麽想見,就讓他見唄。”

    陳老大夫卻有些為難:“可元侯那邊……”

    “你就跟他說是我的意思。”梁羽仙衝他笑笑,意有所指道:“因為我想到一些事件,或許能從子布身上找突破口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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