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沈荀很奇怪, 全無往日的意氣風發, 像是陷入癲狂的困獸,滿臉都是頹喪與怨怒。

    是了, 被家中妾室陰謀設計, 還在不知情下帶了綠帽,如今妻女毅然離去,兒子遠赴南境生死不定,妻離子散令一向好麵子的沈荀深受打擊,酒過三巡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也是能夠理解的起因。

    這夜太子起駕迴宮的半途,偶遇醉酒行‘兇’的武安侯, 被護送太子迴宮的元國舅誤當色徒一棍打成了傷殘的豬頭。皇宮消息傳播飛快,很快消息便傳迴了宴席間,帝後聞風領人紛紛趕至,一見沈荀劈頭訓了個狗血淋頭, 好好的宮宴引發這等君臣笑話, 驚擾了太子儀駕不說,隻怕明日巷角街頭都將是他的傳說。

    沈荀被架走沒多久,跟到東宮看笑話的許譽悄然冒頭, 仗著自己平素就在東宮混臉熟, 火速找到了眾人所在的偏殿。在那裏許譽果然發現了整件事的罪魁禍首孫紅樊,登時火冒三丈跳進門:“我就知道肯定是你惹出來的禍事!”

    除了孫紅樊以外屋裏還有不少人, 入眼正是元如煉的臉, 目光犀利掃向他。許譽被他嚇了一大跳, 抹著冷汗結巴一聲:“元、元將軍,你還在呀?”

    來時聽說皇帝和皇後都走了,剩下一屋子都是自己人,許譽這才咋咋唿唿奔進來,哪成想元如煉卻沒走,反還逗留在這屋裏頭。

    當然,在座確實都屬自己人。富貴一直附在太子耳邊嘰嘰咕咕說什麽,莊夢春習慣性立在元如煉的椅背後頭,至於罪魁禍首的孫紅樊,此時正緊巴巴地纏著梁羽仙的胳膊死活不撒手。

    乍一看,像對親親我我的好姐妹一般無二。

    孫紅樊對許譽的到來愛理不理,尤其她還知道許譽不是跑來關心她,而是跑來興師問罪的。

    許譽被她氣得不輕,卻不敢在元如煉麵前輕舉妄動,尤其對方正以審視的目光在他身上來迴睃巡:“如此看來,這位孫姑娘果然是你認識的人?”

    許譽呆了呆。

    太子在富貴的提示之下對目前的情景有了初步的了解,清了清嗓子說:“你自己不把人看好,反倒怪罪起人家姑娘走丟了?”

    富貴本著多年相交的情誼,好心提點他說:“許大人,方才這位孫姑娘說她是隨你入宮的,你怎麽不早說你還認識梁姑娘的小師妹呢?”

    “這事說來話長……”許譽早知依孫紅樊的性子一旦有事絕對會把他給拖下水,萬幸人是被太子給逮著的。

    許譽下意識去瞄梁羽仙,梁羽仙神情淡淡沒啥表示,孫紅樊卻是親昵得如遇失散雙親:“我要和二師姐一起留在這裏。”

    “不行!”

    同時反對的除了許譽,還有太子殿下。

    孫紅樊瞄了眼太子的臉,故意湊到梁羽仙耳邊,以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得見的聲音嫌棄地說:“二師姐,他長得好醜,你又不是沒男人要,何苦這般委屈自己?”

    “……”

    富貴扶著逐漸石化的太子,忙向梁羽仙投去求助的眼神。不過梁羽仙已經更快地以掌堵住孫紅樊的嘴,任她怎麽掰也沒掰下來:“小丫頭不懂事,童言無忌。”

    孫紅樊正在發怒抓人,卻見梁羽仙已經鬆開手,可是她想說話,卻發現喉嚨裏頭吐不出一個字來。

    “紅樊孩子心性,總是容易惹事。”梁羽仙溫聲笑笑:“想必這些日子定是給許大人添了不少麻煩。”

    “好說、好說。”許譽莫名心虛地別開眼,沒有與她對視。

    梁羽仙也不在意:“雖然我不知道她怎麽會在你那裏,但她既然入宮來了,我們師姐妹又久未團聚,不如今夜便讓她留在這裏,明天你再入宮接她迴去可好?”

    梁羽仙的話在情在理亦無可厚非,許譽覺得自己不答應簡直說不過去,可太子從石化中慌忙迴神,下意識就說:“那孤怎麽辦?”

    “……”

    梁羽仙眨眨眼,一臉歉意:“每晚都做(針灸)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了,不如今晚暫且作罷?”

    “……”

    太子深思熟慮,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點下了頭。

    “……”人家身懷六甲,你居然每晚都……這未免太喪心病狂了些??除深知內情的富貴無動於衷之外,剩餘每個人內心多多少少都有點別樣的想法。

    孫紅樊的眼神露骨且曖昧,說不出話的抓狂倒是減輕了不少。隻是她如願了,許譽卻是顧慮重重:“你真要將她留下?”

    梁羽仙平靜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看著她的。”

    但見孫紅樊滿臉得逞之色,許譽默默然,忽而攬過她的細肩,笑得一臉死不正經:“既然如此,那我可得與她好生惜別一番才成。”

    說著不顧孫紅樊的掙紮,許譽半拖半拽把人從梁羽仙身上□□,然後一股腦奔了出去。

    撇去‘親親我我’的外邊那兩位,太子也很舍不得,可一想到此時還有一對礙事礙眼的主從在,他就忍不住說話了:“你們還有什麽事嗎?”

    太子發話趕人,莊夢春隻恨不得提起裙擺扭頭就跑,可元如煉沒動,她隻得按捺著。

    “你覺得我為什麽把她一並帶到這裏?”元如煉神情自若地擱下茶盞,眸光冷厲:“我給你的信,你就不曾好好領悟個中之意?”

    信中之意?

    眾人俱是一愣,就連梁羽仙也不禁打量莊夢春。可莊夢春直覺信中內容與她有關,卻不知所謂的信中之意是指什麽?

    太子撇開臉,滿是不耐:“你不帶她迴來不就什麽事也沒有了嗎!”

    “今晚你也看到了,這事輪不到我做主。”元如煉環臂往後輕靠:“再者,夢春為人良善、心性單純,我並不反對你們之間的婚事。”

    這番話砸在每個人心上,咯噔一下重若千金。

    梁羽仙唿吸一滯,太子卻是更快地拍案而起:“孤又看不見!”

    連指人的方向都沒對準,太子理所當然是看不見的。富貴手忙腳亂替他更正方位,元如煉冷聲說:“但你能聽見,還聽得一清二楚,那就少在這裏裝傻充愣,裝模作樣。”

    眼看太子胸中怒火就要被他煽成了一片火海,富貴連忙拉勸,試圖忌出梁羽仙幫忙,場麵一度混亂到不可收拾,莊夢春突然站了出來:“我不會嫁給太子的!”

    “……”

    一時間,混亂的場麵從雞飛狗跳變成了靜寂無聲。莊夢春氣喘籲籲,甚至有些歇斯底裏:“我根本就不喜歡太子,我喜歡的是將軍!”

    “……”

    富貴的嘴巴張如銅鈴大小,一時不慎被他架住的太子掙脫開,但太子沒有繼續衝動,而是嗬嗬一聲冷笑:“看吧?即是如此,你們現在可以走了。”

    元如煉皺眉瞪了莊夢春一眼,莊夢春微微瑟縮,不敢看他。

    不給任何人辯駁的機會,富貴立刻端著姿勢送客。元如煉本還想說什麽的,這時也不得不無話可說,被富貴請出門去。莊夢春當然不可能獨自留下,見元如煉走了,忙不迭跟著離去。

    梁羽仙目送他們的同時,迴眸看見太子默默坐迴原來的位置,盲人瞎摸桌麵上的茶盞,杯中茶水早有涼意。太子動作一頓,感受到有人靠近,緩緩抬首。

    梁羽仙來到他的麵前,伸手輕撥他的烏發,在太子有意識退縮之前,溫聲說道:“別傷心。”

    太子皺了皺鼻子,張手環住她的腰肢,將臉深埋在她的心懷之間:“孤才不傷心,孤有你。”

    早一步遠離紛爭的許譽與孫紅樊齊齊探出腦袋。隔牆看完好戲,互視一眼,許譽立刻逮住試圖擺脫他的孫紅樊,微眯雙眼,語氣充滿危險:“你別忘了入宮之前答應過我的事情。”

    孫紅樊沒理他,兀自埋頭掏袖子。

    見她沒心沒肺不管不顧,許譽一把揪起她:“太子不是那麽好惹的,更別說你那所謂的師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惹的貨色。皇宮內苑絕非你這種江湖小僂僂所以為的那麽簡單,就算被你逞一時之能又怎樣?別說我沒警告你,明日我來接你之前,給我安份守己乖乖待在東宮,別去招惹任何人,不許胡作非為任何事,聽懂沒有?!”

    孫紅樊用力拍開他的手背上,許譽沒好氣:“啞了是不,聽懂沒有,給句迴句準信。”

    孫紅樊毫不留情地賞他一記白眼,然後從袖兜裏終於搜出一顆藥丸含入口中直接服下,嗓音逐漸恢複過來,她低聲哼哼:“囉嗦。”

    離開東宮之後,自知理虧的莊夢春跟在元如煉身後,時不時抬眼看他,見他根本沒理自己,又黯然垂首,久未流露的脆弱感情終究沒忍住決堤,蒙濕了眼睛。

    “不要哭了。”

    莊夢春被他的聲音驚了驚,決堤的淚線趕緊收住。

    元如煉五感敏銳,自然不會忽略背後隱忍的低泣。他無聲歎息,卻沒有迴頭,目光筆直向前,沒有過多安慰,也沒有任何動搖,淡淡說道:“日後莫要再說這種荒唐的話。”

    莊夢春眸光一黯,她氣唿唿地揉了揉眼睛,也不知在氣自己還是氣他,暗暗嘀咕:“可我明明就是喜歡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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