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如煉迴京述職的第七天, 皇帝於宮中設宴宴請百官。

    這場宴席說是給他接風洗塵也不盡然, 畢竟他已迴京整整七天,但百官仍然聞風踴躍積極參與。到了日影西斜暮色降臨的時候, 一輛輛馬車陸續駛入宮門, 華燈掠影,絲竹妙曼,盛大的宮宴已經開啟。

    入宴的官員多是權重的大臣,官階至少三品及上,當然也有許譽這類上不得台麵但背景寬的朝中小官,托了他爹太子太師的福份,拖家帶口攀親帶故而來見見世麵的。

    許太師搖搖曳曳一路走來, 不少人都給他讓位子。但今日許家卻來了不隻父子兩人,偶爾許太師迴頭瞥向許譽身後膩著的孫紅樊,若有所思的目光投迴兒子身上,也沒去多說什麽。

    他爹不問, 許譽樂得不用解釋, 孫紅樊這個女人太過招搖,許譽一門心思都在防著她。

    孫紅樊看在眼裏不以為然,揚唇勾起嬌媚的笑, 引來周遭不少男人頻頻側目。遠處一道視線緊隨其後, 很快就被孫紅樊發現了。她迴視一眼,笑意愈加別有深意。

    而那道視線的主人——沈荀並未避視, 目光反而越發露骨, 神情莫測。

    “不要到處勾引人。”

    孫紅樊的後腦勺被人一敲, 迫使她皺眉迴瞪許譽一眼。媚眼如絲令人發狂,可惜許譽不是發狂的那一個,他淡淡掃向沈荀的方向,這時沈荀才匆匆收斂饑渴之色,重新掩藏於人來人往之間。

    “進宮之前我們可是說好了的……”許譽假裝宣布主權地環視一圈,然後親昵地攬過孫紅樊纖細的香肩:“你可不要給我惹事才好。”

    肩胛的力道非但沒有令孫紅樊收斂,她順勢依偎在許譽胸摚,雙頰緋馥:“你以為你管得住我嗎?”

    許譽笑如沐風,一字一頓輕聲說:“你猜?”

    “別忘了是你要我勾引他的。”孫紅樊嘖聲:“現在倒是用完就扔了。”

    許譽挑眉:“那你倒是說說你拿到什麽有用的情報了?”

    孫紅樊蹙攏秀眉,依偎的動作改為推:“這裏好沒意思,我要一個人出去走走。”

    許譽提醒道:“太子駕輦很快就要來了。”

    “你不是叫我不要動梁羽仙嗎?”孫紅樊勾唇冷笑:“既然不能掐死她,那我幹嘛還要留在這裏受活罪呢。”

    見她頭也不迴說走就走,許譽心中計較一番,竟也就這麽任由她去,沒再阻攔。

    果不其然孫紅樊離開沒一會兒,太子駕輦就來了。

    自從太子失明之後,他已經許久不曾在公開場合露過臉,今夜還是頭一次。許多人不禁停下手中動作與寒暄,正襟危坐翹首以盼,尤其聽說太子今夜還帶來了傳聞中的那名女子。

    東宮駕輦浩浩蕩蕩,隨行太監與宮女分列並行,為首是太子近侍富貴公公以及一名老嬤嬤。當駕輦停下之時,富貴率先從旁出列,輕手輕腳卷開帷簾,恭恭敬敬請出二人。

    正當每個人於心中暗歎果不其然之際,蒙眼現身的太子令在場眾人嘎然止聲。

    眾所周知,太子已經許久不曾於朝會露臉了。盡管背地裏早已暗潮洶湧議論紛紛,但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利弊關係,明麵上敵我雙方每一個人始終維持著默不作聲,達成空前一致的反應與態度。

    文武百官隻敢在私底下討論的太子失明一事,終於在這一天晚上,由太子毫不遮掩地親手揭開——

    究竟太子這是又整什麽妖蛾子,莫不是要把他們給一鍋端了?

    在場眾人有點慌。

    沒辦法,太子乖張之名早有傳說,至今多少人被整治過,十隻手指數不清,任誰不是退避三舍敬若邪佛?但見紗布還蒙著,一看就是還沒好。難得瞎眼期間清靜消停,太子不在東宮避世養病,如今頂著這副模樣跑出來,誰見了不嚇得心慌氣短呢?

    眾人心思各異的同時,太子在富貴的攙扶之下穩穩落地,並且穩穩牽出梁羽仙。

    萬幸蒙眼現身的太子吸引大半的注意力,直接縮小了梁羽仙出現的影響力,畢竟她的傳聞早在宮裏宮外傳開了,就算太子一反常態和顏悅色舉止親昵,其他人的吃驚程度也已經降低了許多。

    富貴自覺替太子擋下四麵八方投來的視線,猶猶豫豫嘀咕說:“這樣真的好嗎?如此一來咱們殿下雙眼失明的事可就真的要公之於眾了……”

    “無所謂。”太子麵無表情,語氣淡淡:“反正那些人又不是不知道。”

    可背地裏知道是一迴事,直接公開又是另一碼事。富貴憂心忡忡得不行,梁羽仙溫聲安慰:“眼睛的問題不可能一直瞞下去,與其讓他們在不知道的暗處搞小動作,不如把事情攤開。”

    富貴覺得這些有點道理,可還是擔心:“就怕來勢兇猛,咱們又沒有萬全準備,連自己人都沒事先打招唿就來了……”

    太子哼聲:“怕什麽,你忘了孤還有一件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富貴呆了兩秒,將目光定在梁羽仙平坦的肚子上……然後就被洪嬤嬤懟了下去:“不許亂看,還懂不懂規矩了?!”

    富貴默默收眼,拍拍心口長出一口氣。

    開誠布公是梁羽仙提議的,宮中眼線眾多,太子失明一事早已成為不是秘密的秘密,根本不可能瞞得住。多作隱瞞隻是徒勞,甚至反成太子的束縛與累贅,如今就連麗妃都已經入葬歸西,倒還不如直接把事情公開了。

    盡管雙眼失明對太子爭奪皇位確有打擊,可目前他是皇帝膝下唯一成年的皇子,而且在他之下還有明確對外公開的‘小皇孫’,直接將他從邊緣危機拉上岸來。但見這些年來皇帝對太子的寬縱態度,太子的兒子未嚐不會成為下一個‘太子’,單憑這點就能拉迴不少支持票。

    太子現身,幾位老臣紛紛上前寒暄,一來二迴難免就問到了梁羽仙。太子沒有避忌,反而主動介紹她的身份,首先是這麽說的:“她是孤的主治大夫,多得有她,孤的雙眼正在逐漸康複。”

    此話聽在有心人耳裏,立刻就能延伸出另外一層意思來。這也是梁羽仙和太子商議之下決定坦承失明的另一部分原因——太子是在向世人表明一個重點,他的失明並不是無法治愈的,而目前的他正在積極治療,並且有了日漸康複的跡象。

    如此一來,問題重心直接從‘太子失明’轉移到了‘太子幾時康複’這件事上,於是心懷鬼胎的人不得不按壓下內心的蠢蠢欲動,開始有了新了權衡與計較,心思各異。

    太子仿佛渾然未察,一心迴護梁羽仙,先後打發前來寒暄的臣子,帶著她徐徐入座。

    卻在此時,蕭皇後攜二皇子魏雲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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