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死’, 眾人不由噤聲, 齊齊看向這個‘將死之人’,富貴一雙眼睛睜得銅鈴這麽大, 顫巍巍瞅向梁羽仙, 滿心滿臉都在寫著你要死了?你死了太子咱辦?說好的小皇孫可怎麽辦諸如此類等等等……

    “你說她是將死之人?”

    蕭皇後神情莫測,顯然並不相信這個說法:“本宮觀她麵色如常,林太醫會不會是看錯了?”

    “世間少有奇脈,但不是沒有。”林太醫搖頭晃腦:“梁姑娘脈相頗為清奇,換作尋常人等早該麵色蠟黃,削瘦如骨。可微臣觀她氣色平穩,體態均衡, 麵額沒有太多病色,五感不符實屬少有……”

    “聽聞梁姑娘本身就是醫者,想必對自身情況特殊應有察覺才是。”

    梁羽仙默了默:“據聞在我年幼之時曾因救治不及出現心肺停息,長達十數時辰之後才被重新救起, 故而有老醫究認為正是這樣的間斷導致我的心脈出現息脈漏脈的瀕危征兆, 但我這些年已經習慣,倒不稀奇。”

    “原來如此。”林太醫恍然大悟,興致勃勃重新搭脈, 大有細細探究到心服口服的地步, 渾然忘了帝後在場,可沒耐心等他考究到底。

    吳德馨不得不出聲打斷:“林太醫, 梁姑娘的脈象往後討論還不遲, 你忘了還有更重要的事了嗎?”

    林太醫眨著懵逼眼, 正好對上帝後摒射過來的冰冷視線,慢半拍反應過來:“哦,對。”

    富貴原本聽說梁羽仙沒事還暗鬆口氣,轉眼發現話題重新迴到她的肚皮裏,登時把心一橫,頂著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狠狠掐住太子軟肉,太子嗷唿一聲:“痛痛痛痛——”

    富貴被他嚇一跳,隻以為自己把太子掐得狠了,哪知太子捂的卻是臉,原來混沌的腦子還沉浸在麵部火燒一般的疼痛感,並且記住昏迷之前抱住自己的是梁羽仙,出於本能的直接反應就是喊疼。

    “太子醒了!”

    “太子……”

    很快,不同的聲音從四麵八方襲湧而來,太子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情況不對,也不管到底哪裏不對,先板住臉沉住氣,利索一個字:“滾。”

    “……”

    皇帝率先投來親切的慰問:“兒啊,你可算醒啦?”

    “父皇?”太子朝著皇帝所在的方向轉過滿是問號的臉,不太清楚自己失去意識之後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你怎麽在這?不對,這裏是哪裏?”

    空氣的濕度以及黏躂躂貼在身上的外衣令太子確信他還在原來的房間,隻是莫名冒出那麽多不相幹的人將他痛到昏迷的醜態盡收眼底,令太子身心很不愉快:“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出去!!”

    就連皇帝都被趕了,其餘宮人自然不敢逗留,火速退到房門外。剩餘不怕太子趕的,吳德馨得無時無刻跟著皇帝,流英想走卻被皇後給按住,剩下富貴和太醫一左一右給太子搭肩,富貴嗚哇一聲迅速跟太子交換情報。

    聽說‘皇後趁他人事不省聯合太醫鉗製梁羽仙試圖揭穿肚皮裏的小秘密’,太子把臉一橫,一腳踹開林太醫:“你敢碰她一根寒毛試試!”

    “……”可惜已經碰了。

    林太醫扶著老腰,幽怨望向同個德行的父子倆,深深歎息:“太子醒來精神極好,想來已無任何大礙。至於梁姑娘……”

    “想來應是方才落水下腹墜涼,方有了滑脈的跡象,實該好生溫養,迴頭微臣給您抓把藥,往後莫再如此魯莽。”

    “……”

    富貴合不攏嘴,眼珠險些掉下來:“滑脈?!!!”

    他這一嚎招來無數人白眼,吳德馨張牙舞爪兇他一眼,示意注意人與場合。富貴警醒捂嘴,除卻滿目驚訝,更多還是喜出望外。

    沒想到啊沒想到,萬萬沒想到太子居然這麽能幹,真把小皇孫給造出來了!!!

    梁羽仙眉心微動,她看向太子,抬高的目光觸及四周之時又收斂迴去。

    皇後氣息不穩,壓著聲音:“林太醫,你說她有滑脈之兆?也就是說她真的已經……”

    “陰搏陽別,謂之有子。”

    林太醫一臉喜氣,恭恭敬敬鞠躬行禮:“恭喜陛下、賀喜殿下,倘若養護得宜,這便是本朝誕生的第一位小皇孫啊。”

    得到林太醫的確認,皇帝終於不再弩眉繃臉,稍稍露出舒鬆之色,咧嘴笑了。

    與之相反的,太子麵上沒有喜色或得意,他神色茫然,呆若木雞。

    飛鳳宮角這一側所發生的事猶如天上雲端變化莫測,注定各自迴宮有人歡喜有人愁。誰也不知道送走皇帝和太子一幹人等之後,皇後閉門不出究竟是在戳小人還是砸枕頭,再加上身邊還折損了餘春這樣的得力助手,飛鳳宮那叫昏天暗月人麵淒冷。

    那廂東宮卻迎來了截然不同的喜氣,富貴這趟迴來終於不需要愁雲慘淡拔光頭,那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傳遍全國,都已經著手準備召集宮眾大放鞭炮狠狠慶祝。

    可是富貴一扭頭,卻見太子不高不興窩在床頭,滿心喜慶稍稍收斂,他小心翼翼近身侍候:“殿下,是不是剛剛在飛鳳宮傷水著了風寒不舒服?不如奴才還是把梁姑娘給請過來吧?”

    太子別開臉:“不必。”

    這一路被劫後餘生的激動給衝暈了頭,富貴才發現自己竟該死地沒有立刻察覺太子的情緒不對,他一邊自我反省一邊問:“殿下若是擔心梁姑娘的身子,奴才迴頭讓人打聽打聽……她畢竟身子不適,林太醫說是需要溫養,難免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說來就來的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之前兩人都落了水,滿身濕透渾身狼狽,迴宮之後就被分別迎迴各自的房裏更衣沐浴。這會兒見太子情緒懨懨,富貴隻道是想梁羽仙了,可她如今有孕在身,身價暴漲金貴無雙,那必須得好生供起來溫養著的,斷不能有一絲怠慢,哪還能像從來那樣太子唿之來揮之去的?

    太子一聽,臉更黑了。

    富貴有點招架不住他的低氣壓,琢磨著小皇孫雖重要,但太子也是很重要的,於是狗腿狗腿轉了口風:“其實之前奴才已經聽客院那邊說是梁姑娘梳洗完畢,想必很快就會來給您請安的。”

    太子支頤不語,隻留在富貴一個孤冷蕭蕭的側麵線條。

    富貴撓撓後腦勺,很是躊躇不解太子究竟在不高興啥。按照太子的脾性,這麽揚眉吐氣的時候難道不該狠狠得瑟笑傲江湖嗎?

    富貴直覺哪裏不對。

    “富貴。”

    太子聲音一經響起,富貴立刻梗起脖根:“奴才在!”

    他無意的小尖嗓刺痛了太子的耳朵,他皺眉迴過臉,半晌又垂下去:“孤問你一個事。”

    富貴小心翼翼:“您說。”

    太子沉默,很安靜,安靜得富貴以為前一秒他聽錯了。

    “親吻會懷孕嗎?”

    “……啥?”富貴又一次以為自己聽錯了。

    太子的臉色如暴風雨瞬息萬變,富貴嚇得抱頭喊停:“不不不,不可能!”

    太子身子一頓,僵著臉:“什麽不可能?”

    抱著腦袋縮成團的富貴見太子暴漲的反應驟息,扭扭怩怩說:“這、這要是親一下就能懷孕,那聖上豈不是子孫遍布整個後宮了?”

    太子麵白如雪,喃喃道:“你說的對。”

    富貴觀之,心覺更加不對,他麵色一凝,神情沉重:“殿下為什麽這麽問?難道……”

    “梁姑娘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您的?”

    “……”

    沉甸甸的一句話血淋淋赤|裸|裸地剖開了太子純潔懵懂的小心髒,發出隻有他能聽見的嘎嘣響,太子麵無表情:“滾。”

    無人能夠預知的事情走向還在延續,正當太子一腳把富飛踹上天的同時,遠在皇帝行宮之內,皇帝獨坐倚坐在寬敞能容他臃腫身材的搖椅上,因為沉實的重量隻能晃出輕微並不明顯的弧度,背對著跪在地上的吳德馨:“那個丫頭怎會無端說起太子的臉?你說究竟是皇後教的,還是真有此事?”

    吳德馨就著伏跪的姿勢,雙眼定近在咫尺的地板一瞬不瞬:“奴才不知……”

    皇帝握住扶手撐起身,走近的步履從吳德馨低矮的角度還是看見了:“聽說太子出事當時,你是第一個撞門進去的,幫手拉他上岸的也是你。如果真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你肯定也看見了。”

    吳德馨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顫了顫,脊梁骨支撐身體一點點直起來,滿是畏懼地仰視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迴皇上,當時事態情急、奴才心中慌亂,實在是看不分明……”

    皇帝眯起雙眼:“所以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一滴冷汗滑了下來,吳德馨吞咽口水,倉皇伏下了腦袋:“就、就隻是出水那麽一瞬間,奴才依稀、依稀好像看到了……”

    “太子的臉。”

    深諳利弊與因果的吳德馨了解皇帝,所以當他麵對皇帝的時候他不能辯駁,更不敢有任何違抗與欺瞞。

    皇帝神情怔忡,身子微晃,向後踉蹌,吳德馨趕忙爬起來扶住:“皇上……”

    皇帝狠狠按揉眉心,重新睜開雙目,淩利地掃過去:“你實話告訴朕,像誰?”

    吳德馨嗓子幹啞。

    “是像皇後,還是像元侯?”

    吳德馨的哭嗓險些都要嚇出來:“奴、奴才真的不知道……”

    皇帝眸色黯淡,閉眼重重坐了迴去。他虛虛擺手,吳德馨雖欲言又止,終究還是無聲退了出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近水樓台先得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綠水千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綠水千山並收藏近水樓台先得君最新章節